間 章-換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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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12-22
「嗯~~」
在天地失色、萬物靜滯的世界裡,撫川十指交扣向上伸展,接著雙手打開到身體兩側,大大地伸個懶腰、發出長長一聲的嘆息後,她一臉笑瞇瞇地如此建議。
「讓我們來稍微休息一下吧!」
我瞄了她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撫川已經換了一套衣服,不再是剛剛那白色水手服與深藍色短裙搭配的學生制服,取而代之的是米灰色的針織毛衣以及寬鬆的灰色睡褲,一派居家休閒的模樣,只不是跟身處的豪華郵輪的展望廳一點都不搭就對了。
思索片刻,我模仿早先撫川的動作,伸出手搭在空無一物的地方,用力向旁拖拽,四周的景色隨之飛速流逝,而當我動作停下的時候,週遭已經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地方。
場景轉換為一間地板、牆壁以及遠處通往二樓的樓梯全都是原木製成的小木屋,而我跟撫川正隔著一張低矮的木桌,兩人身後各有一個鋪著鬆軟毛皮的長椅,旁邊則是堆著柴薪但失去顏色的火焰定格在其中的壁爐。
「哈、這時侯再來一杯熱可可就更好了。」
撫川簡單環顧一圈,看似滿意地點點頭,然後還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甚至連雙腳都縮到椅子上,而這時她的雙手已經捧著一杯正冒著熱氣的馬克杯,正如剛剛她自己所說的那樣。
當然,不論是她身下的長椅或是鋪在上頭的白色毛皮,還是手裡的馬克杯,都已經被撫川賦予了色彩,變成能與其互動的物件了。
撫川在敘事層的操作似乎越來越熟練了。
將這個現象記在心裡,我沒做什麼反應,而是同樣換了一身輕鬆的服飾,也跟著在撫川對面坐下,順帶把旁邊的壁爐、裡頭的柴火以及我倆之間的木桌賦予了色彩,而這樣一來目前擁有色彩的就只有我跟撫川兩人,身下的椅子、中間的木桌,以及一旁的壁爐,但其餘地方卻是黑白一片,甚至就連腳底下的木地板也是如此,鮮明的色彩與單調的黑白呈現出一種不協調的彆扭。
不、應該說,格格不入的是撫川跟我嗎?
皺了皺眉,我集中精神試圖進一步影響,然而結果是壁爐裡跳動的橘紅色火焰僅僅只是更加旺盛了一點,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顯著的變化。
光靠我一個人,這樣就已經是極限了嗎?
思索至此,我扭頭看了對面的撫川一眼,此時雙腳屈膝、整個人窩在椅子上的撫川也注意到我的舉動,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後,慢條斯理地喝起了熱可可。
儘管不是很願意,但光憑我自己,似乎在敘事層能夠影響的幅度還是有限,無奈之下我嘆了口氣,有點不太情願地向撫川開口:「幫個忙吧,撫川。」
「好呀~」
就像等我句話等了許久,撫川二話不說地爽快答應,她先是將雙手捧著的馬克杯換至左手,右手則是伸出來懸停在半空中,五根手指像是在彈鋼琴般輕盈地跳動著,我也跟著再度嘗試,而在我跟撫川的齊力合作之下,橘紅色的火光逐漸透出壁爐,緩緩地照亮了週遭。
最後,形成了以我跟撫川兩人之間為中心,大約半徑兩公尺左右的範圍褪去單調的黑白雙色,回復了該有的色彩,而也只有這塊區域不再靜滯,不僅燃燒的柴薪發出劈哩趴啦的聲響,不規律跳動著的火焰也讓光影也隨之晃動。
撇開更遠處仍舊處於黑白的世界不說,被火光照耀的這邊就是個壁爐燃燒著的溫暖小木屋,的確適合用來偷閒片刻、小憩一下。
「先這樣吧。」
我這才收回了手臂,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視線投往我跟撫川之間那張低矮木桌,上頭正疊著一沓稿紙,記載著剛剛的故事,而旁邊則是《敘事者的攻略法》以及《敘事者²的攻略法》這兩本小說。
我沒有急著拿起稿紙或小說,而是又看向正小口小口啜飲著熱可可的撫川,思索了一下後抬起右手,像是變魔術般翻轉手腕後,一杯熱騰騰的抹茶拿鐵便出現在我的手中。
我拿起來湊近嘴邊喝了一口,略為苦澀的抹茶與滑順的鮮奶調和成恰到好處的滋味,的確是我最喜歡的口感。
而這僅僅只是翻手之間就做到的事。
「天地創造只在一念之間,改變世界簡直易於反掌,多麼迷人的力量啊~」
當我發楞之時,撫川突然用著不知道是感歎或是嘲諷的口吻說道,將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而她所指的是什麼我也很清楚,因此便隨口應了一句:
「這不正是寫作的樂趣所在嗎?」
「是呀,只不過卻非無所不能,對吧?」
我跟撫川在敘事層中,僅僅只能有限度做出影響,變換週遭的環境、讓自己換上另一套衣服、抑或是創造出一杯熱騰騰的飲料出來,這些事情、這些舉動都能夠藉由敘事或寫作實現。
但正因這裡是敘事層,我們才能自由地操弄,不需要太過嚴謹,也不用考慮起承轉合。但也因為如此,這裡僅僅只是個支離破碎的虛影、沒有色彩的世界。
「敘事或許無所不能,但邏輯可不是這樣,或許我們能夠創造故事、創造世界,但沒有邏輯的敘事經不起推敲,沒有劇情的故事毫無色彩,所以這裡是敘事者的短暫立足之地,但卻非真正的世界。」
「是嘛?」撫川應和了一聲,也不知道她是同意我的說辭與否,但她接著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雙腳從長椅上挪下放到地板上,轉了半個身子面向我、身體向前傾,饒富興致地對我提出:「某廢人氏,你認為寫作是什麼樣的感受?」
嗯?
我有些疑惑撫川為何會問這個問題,但看她滿臉好奇,似乎單純是想知道我的想法,於是我想了想、斟酌了下用語才說:
「寫作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很艱難的。暢想是很容易,但缺乏邏輯、合理,要把腦袋中模糊的想法、甚至只是一種感覺,將其塑形、化作文字,是一件困難的事。而且這個過程可謂是相當孤獨的,所以至少對我來說,寫作絕對不是一件單純快樂的事,少不了自我的煎熬。」
「哈!」
撫川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並沒有對我感受有任何評論,明明她在故事中也是個寫小說的人,不、應該說,撫川這個角色是我投射最多關於寫作者的特質在她身上,而會不會也正因如此,撫川才能脫離故事,成為不僅是作者所創造的角色的敘事者?
關於在我面前的這個撫川,仍舊充滿了謎團,怕是沒那麼容易釐清,她自己前不久都說了這個故事的主線之一,所以我最好還是先耐著性子,別妄下結論。
真是奇妙,這種寫著寫著便覺得故事中的角色彷彿有自己的生命,會引導故事的發展,這種感受竟然會以這種形式呈現在我面前。
「不過呀,雖然過程很辛苦,但是在展示成果的時候很快樂吧?」
「這倒沒錯。」
「所以說…」撫川晃了晃腦袋,伸出手指著桌上的那沓稿紙,滿懷期待地建議:「讓就讓我們開始吧~」
以此為開端,短暫休息過後的撫川終於開始了她的回合。
「不過,這次的故事沒想到是另闢戰場……另一條世界線,更準的說是β世界線,這就是你的打算嗎?」
「畢竟我不知道妳在打什麼鬼主意,但要在《敘事者的攻略法》的基礎上寫作免不了處處受限,這樣也未免太過不智。
既然如此,那我倒不如將過往先期版本《龍套默示錄》的內容拿來回收再利用,創造一個相似但卻不相同的故事,撫川妳覺得呢?」
「的確是令我挺意外的,如此一來也幾乎是放棄了原先《敘事者的攻略法》的設定或人物關係,畢竟都說是另一條世界線了……」
撫川歪著頭,笑著評論了一句:「以這樣的方式另起爐灶,還真是挺狡猾的取巧方式呢。」
當然除了這個因素之外,還有另外的原因──當我重頭再看一次《敘事者的攻略法》,還是覺得這已經是一個完整的故事了,要在基礎上再延伸,實在有點困難。
而且既然做為「敘事者」的撫川是來自於《敘事者的攻略法》,那麼反其道而行,直接遠離《敘事者的攻略法》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擺脫已有故事的桎梏,以新的劇情、新的人物關係,來構築出一個新的故事。
「不過要說意外,我倒是也訝異撫川妳竟然沒有阻饒我。」
在剛剛的新故事之中,撫川並沒有像她之前所展示出來的能力那樣,直接干涉或刪除我的敘事,若非現在撫川又出現在敘事層之中,我都要以為早先的那個敘事者直接與我對話的撫川,僅僅只是我故事中的一個角色、一個橋段。
「你又要怎麼知道我沒有插手呢?」
但緊接著撫川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讓我的心頓時沉了一下,忍不住看向她。
「這些,真的完全是你的靈感嗎?還是也有我在其中推波助瀾、偷偷添加了我的想法呢?」
「妳……」
我無法判斷撫川是否所言屬實,抑或是在故弄玄虛,想要分散我的注意力,甚至是在利用我。
倘若撫川真的動了手腳,那會在哪?以及何時?
我忽略了什麼嗎?
「吶、別擺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嘛。」然後撫川又突然噗哧一笑,隨意地擺了擺手。「現在應該先聊聊剛剛β世界線的故事,對吧?既然你充滿疑慮跟戒心,那不如讓我來發表一下看法吧。」
一時半會我還搞不清撫川的用意,但既然她都這麼說了,而我想藉此多少摸清她的底細,因此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撫川這才將手裡的杯子放到木桌上,轉而拿起稿紙翻了翻。
「雖然我本來就有預料你會再度模糊現實與虛構,或者攀升敘事層,但我沒想到的是,不僅是《敘事者的攻略法》,就連包含先期版本《龍套默示錄》的入侵篇,你都把它化為是虛構故事的一部份,藉此攀升…不、是跳躍到另一條是界線上,直接來一招釜底抽薪!」
撫川墨綠色的雙眼此時正熠熠發光,在壁爐裡火光的照耀之下顯得格外的明亮:「不過你的操作,倒是與《敘事者的攻略法》裡的手法如出一轍,保留之前的故事,僅靠『續寫』的方式來扭曲原有的現實,再一次展示了敘事者的能力,給我上了一課呢。」
「說得我像是壞人似的。」
我先是不滿地反駁了一句,接著說道:「我也是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要如何延續《敘事者的攻略法》,而且不忽略入侵篇的內容,然後又如何能讓『內側』的故事繼續進行,所以我把《龍套默示錄》拿來充分利用,這也是很正常的吧。」
要如何讓「故事」合理地展開,著實讓我傷透腦筋,畢竟在我看來,《敘事者的攻略法》已經是一個完整,甚至可以說是完成的故事了,用遊戲來比喻,這就像是其中一條路線的結局。
而入侵篇則是結合了後記、前傳以及番外篇等相對性質特殊的章節,因此要想辦法讓已經結束的故事再以另一種形式續行。
所以,我選擇重開周目,而這次改走另一條路線。
「但不僅僅只是這個原因吧。」
但撫川就像早已是看穿我沒有說的部份、我隱藏起來的真正目的,用高昂的聲調說:「因為,在《龍套默示錄》的故事之中,並不存在敘事者,對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撫川的臉上仍舊掛著令人難以捉摸的笑容,我無法判斷她到底是怎麼想的,不過事實也確如她所說。
因此我點了點頭,順著她的話加以解釋:「不僅是沒有敘事者的設定,就連撫川這個角色都沒有,之前說到小夜子這個角色在先期版本沒有名字,但好歹已經有了原型,但撫川這個角色別說名字,實際上連雛形都沒有。」
「啥?」撫川似乎受到出乎意料的打擊,整個人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啊、也對,我並沒有在後記或龍套默示錄裡提到,所以這個訊息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因此當撫川回過神來時便明顯有些慌張,雙手胡亂地揮動著、語速急促地反駁:「不、等等,在先期版本《龍套默示錄》中,小夜子的部分不是已經有我登場了,也有名字啊,雖然戲份不多,但怎麼說沒有呢!」
「妳現在看到的先期版本是稍微修改過的,不過說實在的,有修改也就這部份,把原先的路人角色冠上撫川這個名字而已,但比起權兵衛、花子或是起初沒有名字的班長,撫川這個角色真正成形大概又隔了七、八年左右。」
在原先的龍套默示錄,確實有成形的角色,只有權兵衛、花子跟班長,儘管在後來經過了不少的演變,不過已經有其雛形存在了,但只有撫川這個角色,在那時候一點蹤影也沒有,並不是在同一時期誕生的。
「所以,妳說的沒錯,我之所以讓故事跳躍到β世界線,是因為那時候其實並沒有敘事者,更沒有撫川的存在。」
「……是嗎?」
撫川的表情僵住好一會,最後像是終於接受似的無力地垂下肩膀,露出了寂寥的表情,自嘲般說道:「還真是殘酷的事實呀,尤其對當事人來說。」
看著情緒明顯低落許多的撫川,我不禁感到有些過意不去,儘管撫川她居心叵測,甚至可能是我的敵人,但……不應該是以這種形式來擊潰她。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多說兩句:
「但有一點別搞錯了,角色的成形早晚並非關鍵,戲份的多寡也不是重點。」我頓了頓,繼續說道:「在整個《敘事者的攻略法》的故事中,我個人最喜歡的角色大概就是撫川這個角色了吧。」
「咦?」
原先失落的撫川猛然抬起頭看向我,瞪大了雙眼、驚訝的表情就像我說出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我接著補充:「這當然不是說我不喜歡權兵衛、花子或小夜子這些角色,他們各有各的個性與特質,但在這其中我私心最喜歡的角色還是撫川,不僅是這個角色投射了最多屬於我的部分,或許還有某些我所缺少的……我也說不清楚就對了。」
撫川的嘴巴微微張開、呆愣了好一會,然後又突然笑了出來,那是有別見面以來或嘲諷或狡獪或具有深意的笑容,那僅僅只是個單純的笑容,而她給人的氛圍也放鬆了下來,不再有那麼明顯的敵意。
「哈、嗯嗯,原來如此……」撫川自顧自地搖頭晃腦,臉上洋溢著的開心像是克制不住,或是根本沒打算遮掩,過了一陣子才止住了那傻呵呵的表情,但嘴角揚起的弧度仍舊清晰可見。
「扯得有點遠了,讓我們回來這個故事──β世界線的部分吧!」
話說這麼說,但撫川看起來像是有點心滿意足,滿臉笑容地回到原先的話題。
「你前面說到之所以選擇先期版本,如今的β世界線,是因為那時候還沒有敘事者、沒有撫川…不、應該說,在寫到那之前就停筆了,所以一切都還沒有定案,對吧?」
「沒錯,龍套默示錄的故事寫到那之前就停了,直到後來要參加比賽,我才又把這個故事撿起來打掉重練,最後才形成了《敘事者的攻略法》。
所以回到β世界線的現在,在目前的階段,並沒有敘事者的存在,整個故事還處於撲朔迷離的謎團之中,一切未成定數。」
「哈、所以這就是你的計劃嗎?來到還沒有敘事者,甚至不見得有敘事者的β世界線,藉此動搖我的根基嗎?轉換故事的基調,改走另一條路線的β世界線。
也對,從目前β世界線的故事來看,在不考慮《敘事者的攻略法》跟入侵篇的前提下,β世界線的現實並沒有改變或扭曲,僅僅只是權兵衛跟小夜子有所異常而已。」
是的,站在β世界線目前的進度來看,《敘事者的攻略法》跟《入侵篇》只是故事,而有所異常的其實是權兵衛跟小夜子,這便意即這條世界線的故事主軸或設定可能與《敘事者的攻略法》有所不同。
「還是說,撫川妳想要干涉故事,想辦法讓撫川這個角色成為敘事者,成為故事的幕後黑手呢?」
「哈!」撫川先是拍掌大笑一聲,然後身體向前傾、左手托著下巴,稍微歪著腦袋、語帶揶揄地回答:「然後就會中了你的陷阱,再被打敗一次嗎?我才沒那麼傻了呢。」
「是嗎?真是可惜。」
當然,我也不認為撫川有那麼笨的中計,但這是陽謀,就算她看穿了我要來到β世界線是為了剝奪撫川這個角色作為敘事者的設定,那又如何?
只要她沒有打算藉由敘事讓撫川再成為敘事者,那是否就能動搖她的根基,讓眼前這個敘事者撫川受到影響。
「哈、這一招釜底抽薪可謂讓我進退兩難啊!任由你繼續寫下去,那麼撫川八成不會成為敘事者了,而我自然也會受到故事的影響。但要是我插手敘事,讓撫川變成敘事者,那麼想必你也會用其他的手段來對付我。
不、或許反倒會狠狠地栽跟頭吧!說不定會比不插手敗得更快也說不定。」
撫川拍掌大笑,但態度依舊游刃有餘,儘管她都已經發現自己失了先機,可是卻一點緊張、急迫的情緒都沒有,這種反應明顯不對勁。
她到底為何這麼從容不迫,明明被步步進逼的人是她才對,可為什麼這麼有恃無恐?
撫川舔了舔嘴唇,展露出即便以狂妄來形容也不為過的竊笑:
「既然如此,那接下來換我出招吧!這本來是我的殺手鐧,本來是想放到最後,等待適合的時機,在你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才使出來,對你迎頭痛擊的。
不過,既然你剛剛都說撫川是你最喜歡的角色了,那我也投桃報李、提早曝光這記殺招,讓你有足夠的思考時間。」
然而緊接著,撫川卻沒頭沒尾地問了另一個問題:「吶、某廢人氏,你覺得我們為什麼能夠做到這樣的事呢?」
她伸出手對著原先低矮、高度只到膝蓋的木桌,向上抬了一下手,木桌的桌腳就順勢拔高、向上攀升,很快的,桌面就來到撫川胸口附近的高度,不過她這番操作比起我倆剛剛所作所為,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是因為這裡是敘事層的緣故嗎?」
「是嗎?」撫川不置可否,她收回雙手的同時十指交叉,手肘抵在木桌上,從而下巴順勢擱在了交叉的十指上,接著說道:「敘事層是現實與虛構之間的夾縫,能夠輕易譜寫下層敘事的所在,只不過……」
撫川說到這又像賣關子般刻意停下話來,令我搞不懂她現在想表達些什麼。
「妳想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某廢人氏,你怎麼能肯定在這裡的我們是真的呢?」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撫川緩緩地說著:「也許,在這裡的我們其實是虛構出來的,正因為是虛構的,所以有什麼樣的能力都不足為奇吧,畢竟都是『設定』來著,而桌上那沓稿紙所記載的那一側才是現實也說不定。」
「哼、妳又想說什…」本想奚落撫川幾句,但話才說一半,我便停住了,因為被她這麼一說我突然意識到了她想說什麼。
「換位思考,或許現在的我們才是屬於虛構故事的那側,而我們擅自認為的故事,才是貨真價實的現實。
畢竟,我們認為自己是創造故事的那方,僅僅也只是出於我們的認知,可是說不定這種認知其實是我們以為的故事──實際上是現實的那側──所創造出來的角色認知。」
我們、現在這邊,其實是故事?
這種鬼話…
「別開玩笑了,這裡不是內側的故事、也不是外側的現實,僅僅只是介於兩者之間的敘事層。」
「呀呀、別否定得那麼快,在β世界線的故事中,一開始的續章不就有提到了,撫川虛構了一個名為某廢人氏的作者角色。
你有沒有想過,這或許就是事實,但你為何這麼堅決地不相信自己寫出來的內容呢?就算告訴你事實,你也不會相信,因為你的認知是被他人所賦予的,這豈不正是小說裡提到的認知濾網嗎?」
「我……」
我啞口無言,但撫川並沒有就此停下,而是更進一步地追擊。
「『啊啊、我怎麼可能是虛構的呢?我親手創造出了故事,拿著這個故事去參加比賽,我還有其他的讀者可以作證』……可是你想想,故事中的撫川不也做出相同的事情嗎?
那為何她就是虛構,而你則是真實的呢?為何不能反過來呢?
哪邊其實是內側?而哪邊才是外側呢?這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某廢人氏,你要怎麼證明自己不是虛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