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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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8-29
  「怎樣?怎樣?你們覺得這個故事怎麼樣呢~?」

  用著刻意拉長的輕佻語調,這樣的問法與其說是徵詢他人的看法,更像是明目張膽的挑釁。

  而與之相對的,則是一陣幾乎要使人窒息的沉默,就彷彿是位處深海之中,那種寂靜卻蘊含沉重的壓迫感瀰漫在整間社團教室裡。

  「……」

  花子悄然無聲地嘆了口氣,不免有些心累地環顧週遭──此時權兵衛的臉上正在帶著終於報了一箭之仇的得意表情,而旁邊的小夜子則像是做錯事情的孩子般,侷促不安地來回偷覷眾人的神色,以及低著頭而看不出表情但肩膀卻不停抖動著、同時也是壓力來源的撫川。

  而究其原因,就出在於擺在眾人面前的那一疊稿紙──不是像以往那樣由撫川拿出來,這次則是權兵衛從書包裡掏出並分發給眾人的列印件。

  「哎呀,說不出…」

  「權兵衛你這傢伙竟然搞二創?!」

  正當權兵衛還想繼續冷嘲熱諷時,撫川就直接發飆了!

  她重重地拍擊桌子,發出砰的一聲巨大聲響,嚇得小夜子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身子,但權兵衛卻是蠻不在乎、不,應該說反倒因為撫川激動的反應而顯得更加愉快了。

  花子不禁伸出手揉了揉眉心,並且無奈地嘆了口氣。

  早些時候,權兵衛一派神祕地表示有事要說,召集了小夜子、花子還有撫川,放學後一行人來到社團教室,從他的書包裡拿的便是一沓的紙張,那時候花子就有種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

  起初撫川還沒有意識到,還充滿好奇地探頭探腦,但當紙張的內容映入眼簾之際,一旁的花子就清楚地看見撫川臉上的笑容霎時間就僵住了。

  花子明白撫川為何會出現這種反應。

  權兵衛拿出的這疊紙張是新寫的小說,上頭的內容是眾人在看完撫川的續作之後,小夜子跟權兵衛各自察覺不對勁,懷疑自己來是於與現在不同的世界線,並對此展開分析討論,是以實際上發生過的續作閱覽的情景為基礎進行改編。

  更重要的是,這並非是撫川的寫作,而是權兵衛的手筆。

  這也難怪撫川整個人會僵住了,因為她在沒有心理準備的狀況下,親眼看到基於她的故事,但卻非由她所寫的另外一個故事,某種方面來說的確可以算是二次創作,不過要說是針對撫川續作再續寫下去沒有問題。

  「撫川,我想過了。」一直掛著討人厭的欠扁笑容的權兵衛,突然擺出一副嚴肅的面孔,神情認真地說:「與其想辦法讓妳替我增加戲份,還要看妳的臉色,倒不如我自己寫還比較快。」

  「權兵衛你這個混帳傢伙!」

  整個人破防的撫川怒不可遏,漲紅著臉激動地指著權兵衛,彷彿下一刻就要直接翻過桌子跟權兵衛扭打在一起。

  唉,真是夠了。

  雖然不是很贊同權兵衛的方式,但花子還是多少有些敬佩權兵衛肯下這麼大的功夫寫出一篇故事只為向撫川出一口惡氣,不過同時也大為傻眼。

  而且更重要的是,權兵衛還不是隨隨便便地亂寫一通,而是仔細地閱讀過撫川的續作之後,根據其中的設定與元素,嘗試以自己的想法與角度來去續寫故事。

  若非如此,撫川也不至於這般暴怒,頂多不屑一顧地嗤笑一聲。

  儘管權兵衛所寫的這個故事,在許多地方都可以看見《敘事者的攻略法》的影子,比方說將一行人在看撫川小說這實際發生過的場景寫成故事中的情節並加以改編,還巧妙地融入續作裡的故事內容、廢案以及角色靈感等,使故事符合一貫的調性。

  精細的程度讓花子都不敢相信這是權兵衛一個人能夠寫出來的……但考慮從一開始小夜子就心神不寧、明顯可見的緊張神色,恐怕她也被權兵衛拉下水,幫忙這個故事的構思與寫作了吧,那就合理多了。

  撫川之所為以會如此生氣,恐怕不僅是權兵衛未經她的允許就擅自用她的故事進行寫作,也是因為權兵衛是相當用心在寫作這個故事,導致她感受到了某種威脅吧。

  「權兵衛你這是侵權,我要告你!我們法院上見吧!」

  「唉唷?我寫我自己的角色,怎麼就侵權了?真要這麼說的話,妳才是先擅自挪用我的形象寫小說吧?這算是侵犯肖像權吧!怎樣,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撫川跟權兵衛已經吵得不可開交了,就算現在想要阻止也無濟於事,倒不如讓他們吵個夠再來處理。

  思索至此,花子索性不再關注兩人,目光又落到了手裡的紙張上。

  為了替自己增添戲份,權兵衛可謂是煞費苦心,他直接搶過敘事權,寫出了撫川續作的續作,但權兵衛所寫的故事也不完全照著撫川的故事走向,他既不否定之前的劇情與設定,而是巧妙地拐了個彎,以來到另一條的世界線上的方式規避了限制,在此揮灑自己的想法,但也並沒有把話說死,保留了不少謎團與發揮空間。

  雖然花子覺得這樣多少有點小題大作,就像是為了一句台詞而寫出一個故事那樣,但她也不禁對權兵衛有些刮目相看了……好吧,大概也不完全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小夜子在其中也應該幫了不少的忙。

  「花子同學,不用阻止他們嗎?」

  不知何時湊到花子旁邊的小夜子,看著仍然在爭吵的兩人,有些擔憂地詢問,花子順勢朝著那邊瞟了一眼。

  兩人已經開始沒有營養的對罵,比方說「笨蛋!」、「說人笨蛋的人才是笨蛋!」諸如此類的話語。

  「也好,他倆的情緒應該發洩得差不多了吧。」

  花子簡單回應,便放下了手中的稿紙,只不過這時候內心卻想到另一件事。

  只不過,戲份啊…

  「我也想要的說……」

  「嗯?什麼?」

  小夜子沒能聽出花子低聲咕噥了什麼,放下紙張的花子靠近權兵衛跟撫川,朝著爭辯不休的倆人打了圓場:「好了,你們也差不多了,先別再吵了!」

  撫川聞言重重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而權兵衛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花子一眼瞪了回去,只好悻悻然作罷。

  心想為什麼自己要受這個累的花子嘆了口氣,然後先對著撫川開口:「撫川,妳也知道權兵衛為何要寫這個故事吧,他一直在抱怨沒有戲份,雖然妳總是嘴上說知道了,但一直沒有放在心上,所以他會不滿也是無可厚非的。」

  「唔…」

  自知理虧的撫川抿了抿嘴、沒有辯解,權兵衛見狀正想偷笑時,花子便將目光轉向了他。

  「還有你,權兵衛。就算撫川沒有給我們增加戲份,但這次你也做得有些過頭了,畢竟這是撫川的心血,你沒有經過她的許可就擅自寫作後續,也太不尊重撫川了!這點你必須向她道歉!」

  「喂!什…我、」

  「嗯?」

  「……好啦,是我的錯,抱歉。」

  儘管一開始權兵衛下意識地想要回嘴,在花子嚴厲的眼神警告下,他抓了抓腦袋,最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歉,這多少使得撫川那被要怒氣沖昏頭的腦袋稍微冷卻下來。

  只不過仍舊沒能徹底消氣的撫川,沒有回應權兵衛的道歉,只是又哼了一聲。

  花子對權兵衛使了個眼色,暗示他想辦法解決,讓撫川有個台階能下。

  權兵衛看了眼還在鬧彆扭的撫川,又轉頭看了看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夜子,以及正用嘴型地無聲告訴他「道歉就要給我用心一點!」的花子,終於意識到自己搞砸了,心虛地開口:

  「就、就是這樣,撫川妳要是再寫小說的話,別忘了要增加我們的戲分,這樣我就收回這個故事,當作沒這回事,反正也…」

  「別開玩笑了!」

  正當權兵衛已經服軟,打算說幾句話就撤回自己這個新寫的故事,豈料撫川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瞬間炸毛,激動地大叫出聲。

  不只是權兵衛,小夜子跟花子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給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看向撫川。

  「我才不要你這傢伙說什麼收回去!既然寫了,那就寫了,沒有撤回這種事!」

  撫川粗喘著氣、攥緊了拳頭,整個人就像是隨時就要爆發似的,但她深呼吸了幾口氣,勉強平復了激動的情緒。

  她用墨綠色的眼瞳直盯著權兵衛,一字一句地宣告:

  「權兵衛,我要向你決鬥!」

  「「「……蛤?」」」

  無視週遭詫異錯愕的眾人,撫川的目光堅毅、神情認真地說:「既然權兵衛不是隨隨便便的亂寫一通,那就沒必要撤回了,我不想、也不會糟蹋你的心血!
  而且既然你能夠根據我的寫的小說來續寫創作出這個故事,那我也可以在你的這個故事的基礎上再繼續寫下去!
  權兵衛,我接受你的挑戰!」

  「挑、挑戰?」

  權兵衛一時間還沒能跟上撫川那跳躍般的思路,錯愕地複誦了一句。

  當他回過神來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不經意地注意到了此時撫川的身體正微微地顫抖著,到著嘴邊的話語頓時停住了。

  《敘事者的攻略法》以及前幾天看到的續作傾注了撫川的心血,她一直對著故事裡的奇思妙想與出乎意料的反轉充滿了喜愛與自信,而如今在她的面前竟然出現一個也不遜色卻並非由她所寫作的故事。

  那這時候,她又會是何種感受?

  權兵衛啞然,這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太過草率。

  於是他閉上了已經張開了嘴巴,沉默了一會、斟酌了下措辭,然後才對著撫川說:

  「那就來吧!來一場你來我往的故事接龍吧!」

  深棕與墨綠的眼睛彼此對視,猶如要看穿對方心思般深深地凝視,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

  「「哈哈!」」

  一旁不知不覺屏住呼吸的小夜子跟花子見狀也不禁鬆了一口氣,畢竟都是自己的好友,花子也不想看到兩人真的吵到感情破裂,因此就算中途的發展有點出乎意料,但結果總歸是好的,這就夠了。

  「哼,不過…」

  原本還在跟權兵衛對視的撫川突然轉過身快步走向花子,並且撒嬌地將她的手臂一把抱在懷裡,對著權兵衛說道:「既然權兵衛你都有小夜子幫你了,那我也要花子加入我這邊,這樣才公平!」

  「喂!」

  權兵衛立刻就不滿地想要抗議,但在他開口之前,花子幾乎是未加思索就點頭答應:「好。」

  「耶咿!」

  「什、什麼?!」

  彷彿是遭到意料之外的背叛,權兵衛猛然扭頭看向說出這句話的花子,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錯愕神情。在慢了一拍才回過神來的權兵衛瞪大雙眼,憤怒地指著花子。

  「花子妳竟然背叛我們?這時候應該要統一陣線對付撫川啊!」

  「嘖!」花子隨手拍開了權兵衛指著她的手指,沒好氣地反駁:「說什麼背叛的,你還有臉這麼說,在你寫的故事裡根本沒啥我的戲份啊!現在來怪我囉?」

  「呃!」權兵衛頓時語噎,但馬上又強辯說道:「這也不是我故意的,這是考量到整個劇情發展,營造懸念與危機感,所以才會暫時沒有花子妳的劇情的。」

  儘管權兵衛急切地解釋,但這番說詞並沒有打動花子,反倒令她投以鄙視的眼神:「權兵衛,你自己聽聽你剛剛說的這番話,跟撫川之前對我們說的藉口有什麼兩樣?太難看了。」

  「對嘛、對嘛……欸?」

  撫川起初還在幸災樂禍地起鬨著,直到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也中了花子一槍,便尷尬地發出了幾聲乾笑。

  不分敵我,平等地傷害所有人的花子宣告了自己的立場;「總之,這次我就站在撫川這邊囉。」

  「哼、聽到了沒有,權、兵、衛!」

  「……」對於馬上回復常態,又開始挑釁的撫川,權兵衛沒時間搭理她,只是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視線停駐了花子身上好一會,直至確定花子不是在開玩笑,這才終於死心。

  權兵衛低歛視線,用著比方才低了幾度的聲調說道:「這樣看來,這次花子妳就是敵人了。也罷,讓我們來一決高下吧!」

  再度抬起視線,權兵衛銳利的目光刺向露出無畏笑容的撫川,咬牙切齒地說:「那麼就是二對二了,這下可以了吧!」

  「哈!這樣不是很棒嗎?哈哈!」

  看著莫名營造出熱血氣氛的權兵衛以及撫川兩人,花子也不禁失笑,並且心裡也開始期待兩人接下來會如何寫作,利用剛剛提到的故事接龍進行交鋒。

  一個故事,兩名敘事者。

  或許現在發生的這個場景,也會被撫川或是權兵衛拿來寫進小說裡,成為故事的其中一個橋段,只不過又會用另一個角度來詮釋、解讀,做為身處其中的角色同時也是置身事外的讀者,花子想想也覺得挺有意思的。

  「哈!不過我突然想到…」然而撫川又突然笑了出來,帶著狡猾且暗藏深意的笑靨,壞心眼地說:「要不是我壓根不接權兵衛你的碴,就這樣打住呢?」

  「咦?」

  「要是我就這樣停下寫作,那你又要怎麼辦呢?」

  「喂!撫川妳不講武德啊!」

  「開玩笑的啦~」對於怒氣沖沖的權兵衛,撫川擺了擺手,瞇起墨綠色的眼睛笑道。

  然後她環顧週遭,將權兵衛、小夜子以及花子各自的神情映入眼簾之後,她愉快地點了點頭,以刻意拉長的語調,如此宣告:


  「那就讓我們開始敘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