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之善》第十一章：墮雲霧中。

　　　　《謊之善》第十一章：墮雲霧中。




　　富麗堂皇的王宮內，年齡已步入中年後段的國王眼中，此時正湧動著擔憂之情。

　　他是維爾果奇亞的國王，也是騎士團團長海瑟˙貝菈的父親——蘭柏茨˙萊帝貝菈十一世。

　　他的神情變得複雜，只得單手掩著面目，遮掩著自己容易喜怒形於色的弱點。

　　已趨近深夜的時分，月光透過精雕成而的彩繪玻璃，將七彩而神聖的典雅之色得輝映得淒美，而蘭柏茨就這麼沐浴在其中。

　　「我是……我到底是……」他語帶哽咽。即使身邊空無一人，在偌大的王宮內他還是強壓著悲傷的情緒，只能看出他的雙肩正不斷地顫抖著。

　　「我到底……該怎麼做？」他看著自己那雙佈滿著深紋，宛如經由利刃一刀一刀剜過的手掌，從中顯露無數歲月的痕跡，他卻彷彿在這雙手中迷失了自我。

　　蘭柏茨就這麼在王座上坐到了天亮，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在某一刻睡去過。

　　直到某位侍女走進王宮，以急件的名義傳來了一份謁見要求，蘭柏茨這才從恍惚中驚醒。

　　國王展露出了他一貫的溫柔笑容，就像是恢復到了辦公狀態。

　　在示意侍女退下之後，他這才打開文件。「多留歌˙可可嗎……」

　　國王似乎無意細看那份文件，只是逕自地喃喃地說道：「——你明明可以多逍遙幾天的。」

　　＊

　　在海瑟藉著自己在軍事上的高權限去四處探聽情報時，房間內便只剩下琉格麗特與多留歌兩人。

　　「真的嗎？就是今晚嗎？」琉格麗特開心的拉起多留歌的手，但多留歌的神情卻十分地陰鬱。

　　多留歌將手中的遞訊之石收回了口袋。「別高興得太早，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他的雙眼間仍舊湧動著不安，這令琉格麗特的笑意也退去了大半。

　　——不是已經同時掌握了雨的消息，國王也同意在今晚與多留歌會面了嗎？

　　——事情明明進展得如此順利，一定也能慢慢找出隱藏在王國裡的內奸了不是嗎？

　　琉格麗特從多留歌的手上感覺得到，他雖然仍舊是一貫的冷漠表情，雙手此時卻是不安地發抖著。

　　——多留歌究竟思考到了哪一步？令他害怕成這樣。

　　琉格麗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多留歌，只能將交合的十指放置在額頭上，虔誠地祈求神明能夠保佑多留歌。

　　多留歌重新坐回了床上，雙手抱著頭便陷入了沉思。

　　——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嗎？如果我感到古怪的地方不是錯覺的話，我還有什麼沒有考慮到的嗎？

　　多留歌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好幾幕自己曾於地球上，在名為「網路」的世界當中深掘過黑暗的記憶。

　　然後他將腦中的某一幕畫面得暫停了，同時也赫然想通了自己是在與什麼對抗著。

　　——那就好比是網路中的暗網，潛藏在光明之下的無盡惡意，宛如在水面之下的偌大冰山一般。

　　「該死……」多留歌低著頭，越想越覺得背脊發寒。「——我總覺得壞事一定會發生。」

　　琉格麗特見到多留歌如此喪氣，終於忍不住說上了一句：「能不能也讓我一起去對抗？」

　　多留歌連頭都沒有抬起來便回道：「這太危險了，這個設局是針對我一個人進行的。」

　　「我才不管這麼多！」琉格麗特提高了音量，語氣也變得十分地認真。

　　多留歌終於抬起了頭，然後琉格麗特則順勢坐到了他的身旁。

　　琉格麗特想再次牽起多留歌的手，卻被他先一步地向後躲開了。

　　多留歌不願看去琉格麗特那感到受傷的眼神，「妳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果要妳與王國為敵，你還說得出讓妳一起去對抗這種話嗎？」多留歌背靠著床頭，語氣顯得十分悲傷。

　　「我願意啊。」琉格麗特回答的很快。

　　「嘿……我可沒有辯實之眼呀。」多留歌回答完以後愣了一下，便自覺自己在措辭的使用上有些不妥，連忙解釋道：「我想說的不是……妳會對我說謊的意思。」　　

　　琉格麗特彷彿從舉止便得扭捏的多留歌身上，看見了某個熟悉的身影。

　　她努力地想從中看出些什麼，片刻後，她得到了答案。

　　——眼前的多留歌，是每天在鑽研禁術的研究，渴望盡快從異世界中召喚出穿越者，卻又歷經了無數次失敗的——便得喪氣的我。

　　——你不知道，在那之後你的出現，在短短幾天之內讓我改變了多少。

　　——如果你陷入了怎麼樣都會將結局導向失敗的恐怖泥沼當中，那麼我……那麼我……

　　突然間，琉格麗特猛地揪起了多留歌的衣領，強制性地將他拉到自己身前。

　　多留歌當即面露驚愕之色。他從未見過琉格麗特的舉止如此粗魯且野蠻過。

　　正當多留歌想說點什麼時，琉格麗特卻勾勒出了不可一世的笑嘴，一時間竟嚇得多留歌說不出話來。

　　「我說啊，難道你沒有發現嗎？現在的你，就如雨和影相互顧忌著彼此，以至於一個曾經遭受到了十年的流放，一個現在被迫不知了去向，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琉格麗特的語氣極其狂妄，就宛如一個容不下其他意見的暴君一般。「這是因為他們太弱了啊！沒有犧牲別人的勇氣，反而導致了被犧牲的代價襲向了兩人，簡直是堪稱愚蠢的模範啊！」琉格麗特的眼中一時間寄宿著瘋狂，她接連地吐出了與自己的性格截然相反的話語，霎時間，她的心中竟毫無罪惡感所掀起的波瀾。

　　——那麼我……就要成為多留歌˙可可！琉格麗特內心裡餘下的話在心中怒吼著，這個意志隨即也傳達到了多留歌的身上。

　　見到驚魂未定的多留歌忍不住竊笑起來，琉格麗特這才緩緩地鬆了手。

　　多留歌自己也不敢相信，他竟然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哈、哈哈哈！你這是在模仿我嗎？學得真是、學得真是……一點也不像啦！」

　　琉格麗特見到多留歌總算展露笑容，他也收斂起方才那副瘋狂的神采。「是嗎？在我看來，多留歌平時就是這個樣子哦。」

　　「切，我才沒有這麼可怕吧。」

　　「喂！沒禮貌！」琉格麗特忍不住小力地往多留歌身上捶打著，多留歌卻仍處在嬉鬧的情緒當中，看起來已經恢復了精神。

　　就在兩人沉浸在嬉鬧的氛圍當中時，房門被猛地打開了。「媽的，那些飯桶單位各個都只會推拖，完全搞不……」嘴裡嘟嚷著什麼的海瑟一進門，竟看見了琉格麗特將多留歌壓在了床頭邊的畫面，一時間，她竟如機器故障了一般停擺在了原地。

　　「我晚一點再回來。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了。」海瑟隨即如倒帶般走出了房門外，並乾淨俐落地將門得關上。

　　「喂！海瑟！不是妳想得那樣！」

　　「回來啊海瑟！我們什麼都沒做啊！」

　　兩人爭先恐後地衝向了房門，有一刻，他們對視到了一眼。隨著一個微妙的情愫湧現，那將兩人的心意交纏到了同一個幻想當中。

　　——如果平息了戰亂以後，還能夠留在這個人的身邊，那該有多好呀？

　　兩人的手掌在門把上包覆著彼此，而在門外還未走遠的海瑟，卻已沉浸在弗爾森˙拉許承諾要取她為妻的那一夜記憶當中，久久無法自拔。

　　＊

　　維爾果奇亞境外邊緣的一座古城中，在這兩日內被黑魔法得整修了許多處地方，目前進駐了約莫兩萬名的諾德薩路易魔王軍。

　　雖然生活的品質不到很好，但在本就具備著刻苦耐勞體質的魔族來說，跟打仗相比，這裡的生活倒也還算舒適。

　　雖然生性嗜殺的他們不能夠天天打獵，好在後勤補給在半個月內也還算充足，而且凱瑟琳也已經以魔王的姿態，去聯絡鄰近的城市來提供戰事所需。

　　本在數日後的密談到來之前，應該是能夠休息一會，但這兩日城內流傳的某些話語，聽在凱瑟琳的耳中又是一項會影響戰事的隱憂。

　　——聽說，在夜半時分，在某個隱密之處會時常顯現出詭譎的紫光。

　　魔王在經由打聽後，總算在這個深夜找到了這處暗房。

　　「果然是妳嗎，凱蒂。」解除了魔王型態的凱瑟琳，她走近了凱蒂的身後，發現凱蒂正站在一顆比她高上超過兩倍的紫水晶前。

　　「有什麼事嗎？」凱蒂沒有回頭，只是逕自地觸摸著那顆紫水晶。

　　「為什麼還是把這個東西帶來了？如果讓我們的部下看到了，該怎麼解釋？」

　　「妳覺得諾德薩路易會怎麼解釋？」

　　凱瑟琳一聽，心中當即升起了一陣不快。「父親大人根本就不會做這種事。」

　　凱蒂一聽，也氣得轉身反駁凱瑟琳：「妳的意思是，爸爸會放任維爾果奇亞欺負我們嗎？如果他不會做這種事，那他幹嘛要研發出這些魔典讓我們去鑽研？」

　　當凱蒂的身形從紫水晶前移開時，紫水晶內的東西當即令凱瑟琳感到了極度地不適。

　　——紫水晶的內部，竟保存著一具穿著維爾果奇亞盔甲的男性死屍！

　　「妳覺得父親大人，會用欺騙的方式來操縱人心嗎？」凱瑟琳一邊瞪視著凱蒂，一邊指著那具被凱蒂保存多年，卻絲毫沒有腐爛跡象的死屍。

　　「妳不覺得問題的重點是，妳在關心的正是曾經欺騙過我的人嗎？」凱蒂插著腰，彷彿根本就不受到人性的譴責一般。

　　「欺騙過妳的人，早就被妳殺光了。」凱瑟琳的臉上浮現出慍怒。「現在在欺騙我的人，是妳。」　　

　　「切！為什麼妳跟爸爸都這麼喜歡同情壞人，我真的是永遠搞不懂。」凱蒂靠在那顆紫水晶上，用拇指向後指著那具男屍。「記得他好像叫什麼來著？弗爾森什麼許的？爸爸在臨終前，竟然說這種讓我們兩國相互憎恨的蠢蛋是英雄？」

　　凱瑟琳嘆了一口氣後，無奈地問道：「假如妳真的將他復活了，妳是否真的會兌現妳與蘭柏茨˙萊帝貝菈十一世的承諾？」

　　凱蒂聽聞，竟忍不住面露出了邪惡的笑容：「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她捧著腹，笑得很開心，也讓凱瑟琳聽得很心寒。

　　凱蒂幾乎笑出了淚。她擦了擦眼睛之後，總算用平穩卻也妖冶的口吻說道：「當然會，畢竟我要靠他殺了海瑟。」

　　「妳這……」

　　凱蒂打斷了凱瑟琳的話語：「不然，妳去把多留歌殺了，我們就收兵回魔王城，再也不發動戰爭。妳覺得這樣如何？」

　　聽聞凱蒂的方案，凱瑟琳竟一時間猶豫了。

　　但凱瑟琳隨即從這陣迷惑之中清醒——妳已經讓維爾果奇亞內部的內政大亂，我不可能再聽信妳更多的話了。

　　——現在的凱蒂，內心中只存在著復仇，已經不能指望她會有停戰的念頭了。

　　「我考慮一下吧。」凱瑟琳轉身離去之時，腦海便陷入了回憶之中。

　　——當年，妳在我們的父親過世時，決意以魔王的假身與維爾果奇亞的國王提出交涉。妳聲稱能夠透過魔典來使弗爾森復活，好迷惑欲使女兒從傷痛中走出的國王，能夠割讓國土或變賣情報給妳。

　　——後來妳變本加厲，甚至於撕裂了維爾果奇亞的內政，以至於狼心狗行之輩，紛紛秉政。爾後，得知過多內幕情報的雨和影等少數人員，便接連遭到流放、監禁，甚至於是殺害。

　　粉紅色頭髮的少女在走出暗房以後，又再度構築出了魔王那漆黑而又恐怖的骷髏外貌。

　　魔王走回自己主房的路上，在良心與情感的糾纏之下，總算得出了一個結論，以此來給自己的靈魂一個交代。

　　——多留歌˙可可，請你務必要平安地活到我們密談的時候。能夠阻止異世界穿越者的人，恐怕也只有異世界穿越者了。

　　這一夜，凱瑟琳睡得奇差無比，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時正身陷於水深火熱的絕境之中的多留歌，處境與她相比可謂是遠不能夠比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