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之善》第十章:暗潮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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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12-19
    《謊之善》第十章:暗潮洶湧。




  斑駁而潮濕的八方牆面示意著自由的剝奪。

  不見天日的地牢下,僅有零星幾個火把充當著照明而作用著。

  本就已經初顯老態的參謀長——雨,上身被扒去了衣物,雙手被鐐銬得高掛過頭,肌膚上顯露著怵目驚心的傷痕。這些痛苦都令他看起來更加地憔悴。

  一名拷問官拿著染血的皮鞭,他滲人的笑容在一閃一滅的火光照映下更顯得病態且惡質。

  本來不發一語的雨,趁著拷問官打累了的空檔,當即張開他滿是鮮血的嘴巴。「反正……我也已經沒救了……最後可以告訴我……幕後主使到底是誰嗎?」雨奄奄一息地說道,就彷彿隨時都會失去意識。

  聽聞雨的發問,拷問官先是故作狐疑地擺出誇張的表情,緊接著給予了讓雨心寒的笑聲和答覆:「哈哈哈哈哈哈哈——!幕後主使到底是誰?這還需要問嗎?當然是……」

  拷問官再次高舉著皮鞭,皮鞭上的汗漬和鮮血,甚至再每一次擊打中都爆出了散花般的紅霧。

  「——你!還有你那背叛維爾果奇亞的乾弟弟!影啊!」

  「唔……」雨被打得搖搖晃晃,意識也逐漸遠去。

  在眼簾完全暗下來以前,他的擔憂仍始終無法得以緩解。

  ——混蛋……為什麼這些能動用私刑的人,其幕後主使總是會抓不到?

  ——多留歌˙可可,下一個被誣陷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呀……你一定要在被抓到之前,先抓到維爾果奇亞裡的內奸啊。

  毫不留情的鞭打聲絲毫沒有緩下來的跡象。伴隨著渾身的撕裂痛將雨的最後一絲理智吞沒,他的意識終於沉沉地遠去了。

  *

  陽光普照在翠綠而盈滿生機的大地之上。

  這股生機盎然的氛圍,竟悠長地連綿至維爾果奇亞王國內。

  街道上,處處皆聽得到純樸的人們的歡呼聲和嬉鬧聲。

  一場場鼓舞人心的慶典,已經連續舉辦了兩天。

  「來!讓我們舉起酒杯,敬替我們拿下勝利的異世界穿越者——多留歌˙可可!乾杯!」

  「多留歌——!多留歌——!多留歌——!多留歌——!」

  啤酒綿密的香沫和象徵高貴之氣的迷人紅酒味,瀰漫在雀躍的人們嘴邊。

  也有許多小孩和女人,分別在城內玩起了捉迷藏和啜飲著典雅的紅茶。

  一切都宛如回到了——接收到諾德薩路易將要發舉進攻之前那般,那麼地平和,那麼地富足。

  ——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般。

  *

  像是從虛無之境中步出似地,我從一種迷茫的狀態中,漸漸地喚回了我的思緒。

  伴隨而來的是變得鮮明的暈眩感。即使是躺在床上,我仍是止不住想要嘔吐的劇烈衝動。

  而正當我試圖想要爬起身子時,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不久前,我似乎流了非常多的血。

  於是,我放棄了爬起身子的想法。

  片刻後,暈眩和耳鳴帶來的不適感退去,我的五感也復甦了大半,左右兩只的耳邊傳來鼾聲,我只是轉頭分別往兩旁看去。

  琉格麗特和海瑟正個別坐在我左右兩側的小椅子上,以我身下的床沿代桌,趴睡在我的身旁。

  我單手撫向自己的胸口,已感受不到任何外傷帶來的疼痛,但體內的心跳卻微弱地讓我幾乎感受不到,不過我畢竟不是醫學方面的專家,我也不會知道這是出於什麼原因。

  ——我只知道,身為一個前地球人,心臟遭到重創以後還能活下來,對我而言就是一項奇蹟。

  一想到我在這種絕境之下,仍然是活了下來,我的內心不禁油燃起一絲感動。

  ——我居然……真的活下來了。

  我揪緊了我的胸口,抑制著這份激動的情緒。

  我知道我現在掛著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而倘若我揣懷著想要拯救維爾果奇亞王國的心情是真的,我便應該自知,這份冷酷正是我始終應該要具備的。

  雖然我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但這一切都遠還沒有結束。

  我再次將恐懼和不安給重新埋葬,且幾近偏執地強迫自己要堅定,要堅強。

  我勾勒出了笑容,告訴著自己——因為你是多留歌˙可可。一個穿越到陌生世界,講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謊言的男人。

  我陷入了沉思。在我靜待著海瑟和琉格麗特醒來的這段過程,我得好好整理出下一步計策。 

  *

  在富麗堂皇的一處王宮內,腳下的佔地多得能夠供百名軍士進行軍演,挑高的空間設計寬敞地能令飛鳥一時之間找不著窗戶在何處。

  而在這偌大的王宮盡頭,一個純金製成且經由精心雕刻過的王座之上,坐著一位中年男人。

  他的外貌和藹,儀態可親,一頭絨毛般的褐髮和大鬍鬚不僅不顯得凌亂,反而還彰顯著此人愛民如己的形象。

  男人在侍女手持的寬鏡旁擺弄著頭上的王冠,時而因調整出滿意的姿勢而嶄露笑容;時而因遮掩不住老態而表現出失落的情緒。

  手持著寬鏡的年輕侍女是第一次服侍國王,看見國王竟為如此之小的事情而陷入煩惱,便忍不住微微一笑。

  ——真像是個孩子呢。侍女單純地心想著。

  侍女的笑容被國王注意到了,「有什麼好笑的?」國王突然看著侍女問道,當即令侍女嚇得不知所措。

  見狀,國王當即換上了一副輕鬆的笑嘴,展現了大度的一面。「哈哈哈哈!是覺得國王也愛漂亮很奇怪嗎?」

  侍女見到國王沒有生氣,隨即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侍女尷尬地笑了笑:「非常對不起……我……」

  國王搖了搖手,仍舊一副笑容可掬的表情:「哈哈哈。我可沒見過妳,妳是新來的侍女吧?拿出侍奉前一個主人的平常心來面對我就可以了。」

  突然被如此溫柔地對待,侍女一時間竟感到有些心動。「是……」她羞得想以寬鏡遮住紅臉,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害臊。

  當國王總算滿意於自己的打扮時,他就連向侍女表示可以退下時,語氣都溫柔地像是在呵護花草。

  侍女在離開時不禁心想——不虧是令無數百官、萬餘百姓,都臣服於你的國王陛下,竟比傳聞中的形象還要更加地親民且和善。

  抱著寬鏡的侍女興奮地紅著臉,想著的是在王宮內工作,不僅有著大好前途,甚至還能為如此有領袖風範的國王服侍的優越感。

  但是當她即將要步出王宮時,卻倏然收斂起了這份花開般的心情。

  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將要與她擦肩而過,在這個過程中,她彷彿感覺到時間都變得緩慢,甚至此人帶給她的緊張感,幾乎就要令她腳步踉蹌。

  ——我是打從心裡厭惡這個男人。侍女心想。

  正當侍女與男人擦肩而過之時,侍女有意識地迴避了那個人的眼神,卻反而引起了男人的注意。

  男人斜分得刻意的瀏海,使得他本就顯得惡毒的眼神看起來更加地邪魅。「喂。」男人突然叫住了侍女,本想著與他擦肩而過就沒事了的侍女,卻又不得不轉身看向男人。

  侍女緊張地吞了口口水。「請問長官有何吩咐?」她注意到了自己的手心滲出了汗水,並暗自訝異著此人帶給她的壓力竟能比國王還要來得大。

  「嘿嘿嘿,沒什麼。只是想提醒妳,走路要小心點。」男人盯著侍女正在發抖的雙腳,不知因何而舔了舔自己的嘴。

  「謝、謝謝長官的關心。」侍女故作鎮定地一鞠躬,誰知道這一鞠躬,竟將侍女嚇得差點沒暈倒。

  ——映入眼簾的是,男人垂放在身體兩側,卻沾染著鮮血的雙手。

  「要好好努力工作哦,侍女小姐。」語畢,男人總算轉身離開。

  侍女看起來被嚇得不輕,過了片刻才轉身離開了王宮。

  ——凌遲官˙巴道厄的傳聞是真的。

  侍女因不自覺地屏息而喘著氣。她心想著——傳聞中,巴道厄本是輔佐王室的直系貴族。聽說在國土銳減、人員短缺的時刻,他曾自告奮勇身兼起拷問官的職位。

  ——傳聞中,無論一個人的功績有多麼地顯赫、名分有多麼地特殊,只要被他盯上了,就逃不過被流放,甚至是被抹殺掉的命運。

  ——為什麼?為什麼這種人有單獨謁見國王的權力?

  「絕對不能與他扯上關係……絕對不能……」侍女邁開了快步,努力地想把那個男人的事情得忘掉。

  *

  午後時分,來自窗外的歡呼聲稍稍地告了一段落,鳥兒像是在抱怨著早晨時分被驅散時的不滿似地,重新飛回了慶典會場中的那些節慶掛旗上。

  「不管是人還是鳥,都真是吵啊。」多留歌隨口抱怨著,但是臉上卻洋溢著笑容。

  琉格麗特見了這一幕,不禁會心一笑:「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哦。」

  多留歌有些害臊地撇開頭。「切,我原本能在今天下午以前就把內奸相關的報告交給國王的,怎麼打完仗還要走這麼多程序啊。」

  「多留歌就當作是多休息一會嘛。」琉格麗特。

  倚靠在一處牆角旁的海瑟抱著胸,神情反而是三人之中顯得最沉重的。「雨的失蹤讓我非常在意,就好像有人在刻意讓影和雨不要見面一般。」

  「對。」多留歌附和道:「雖然我昏迷了兩天,但如果妳們蒐集來的情報沒有錯的話,王國內的高層就是『已知影從盜賊之森回到了王都內,卻沒有採取通緝或抓捕影的行動』。」

  海瑟突然以腳趾開始點起地板,看起來似乎陷入了焦慮。「那傢伙到底去哪了?一定是跟內奸有關沒錯吧?」

  多留歌幾乎是立即回答:「我猜他們兩個都掌握著王國內的秘密,但是只要有一方不能保證彼此的安全,他們便不會選擇透露秘密。」

  琉格麗特聽聞,當即面露出佩服的神色。

  ——好厲害,竟然能推導出這種結論。琉格麗特的心中暗自讚嘆道。

  「可惡!那麼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海瑟點腳的頻率越來越快,地板發出的噪音已經到了樓下的人可能要抗議的程度了。

  「很簡單。」坐在床上的多留歌,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幫助雨和待命中的影會合,然後把出賣王國的賤人得抓出來。」

  這種事我本來就知道了——原本海瑟是想這麼說的,但在她看見多留歌那認真的神情後,卻也同時明白了一個道理。

  ——你曾在我無所適從時,對我說過:「現在有人知道該怎麼做了。」看來,真的被你說對了。

  ——你確實就是那個「對」的人沒錯。

  琉格麗特歪著頭,「唔嗯——」在沉吟了半刻後,終於忍不住問道:「……別賣關子嘛!具體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多留歌的眼神遊移著,這讓海瑟和琉格麗特不禁擔憂了起來。

  在多留歌猶豫了片刻以後,他還是將內心的擔憂得吐露了出來:「在我穿越到這裡的第一天,我就已經和雨以及影接觸過了。本以為在情報上奪得了先機,但如今越是深掘真相,便越發產生政治的黑暗恐怕會超乎想像的預感。」

  琉格麗特和海瑟聽聞,雙雙都陷入了沉默。

  「我在想,即使我已經推理出了人選,但如果內奸比我還更快地與國王接觸,那麼情況就不妙了。」多留歌講這句話的時候隱隱顯露出了不安,這讓琉格麗特不禁感到驚訝。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多留歌如此不安。琉格麗特心想。

  聽到這裡,海瑟倒是樂觀了起來。「如果你真的抓出了那個人,我才不會管我爸爸怎麼樣,到時候就由我來痛扁他一頓就好了!」海瑟相撞著兩顆拳頭。她的眼神是認真的,這令多留歌不安的心神緩解了許多。

  而琉格麗特,則又一次交合著雙手,擺出了祈禱的姿態。

  ——神啊,請保佑多留歌能夠度過難關吧。

  *

  傍晚時分,橘紅色的夕陽夾帶著幾絲初顯夜色的紫彩,披散在了維爾果奇亞的街道上。

  幾個小孩在維爾果奇亞的王宮外嬉鬧著,滾動的玩具球掠過了一動也不動的護衛,那些護衛見了只是一些五、六歲的小孩,倒也就懶得理會。

  只不過,突來的一陣陰風,卻將現場那慵懶而閑暇的氣氛得猛地驅散了。

  護衛們明顯感覺到了頭皮發麻、背脊發涼的感覺,本以為是錯覺,但眼前的小孩卻突然將玩具球留在了原地便一鬨而散,護衛著這才明白——原來這股惡寒,其實並不是錯覺。

  「各位護衛大哥們辛苦了。」幾名護衛的背後走出了一個人,是他們最不想招惹也最不想扯上關係的對象。

  「呵呵呵,要好好工作哦。」露出邪魅笑嘴的巴道厄掠過了數名護衛以後,接著徒步地走向了街道。

  時不時地,某處的慶典就會因突來的一陣詭異而恐怖的氛圍而被迫中斷片刻。

  但總有一個掠過街道上的人,臉上始終高掛著陰險而滲人的笑容。

  ——我等著你的到來喔,多留歌˙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