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那不是我的問題。 06

「你該不會……想變成神？」
「哈哈哈！有何不可！神是自我們的信仰中孕育而出的，那麼我們自己也能成為神！但這不夠，還不夠……我的力量……不夠……」
尤里西斯本來還興沖沖地說著，話尾卻轉成了喃喃自語，那瘋癲的模樣讓人不寒而慄。
這時，就見他身後出現一隻殘獸，肩上扛著一個人，緩緩走到他身旁，隨後將肩上的人隨手扔在另一張空檯子上。
「路思恩！」我忍不住驚叫，但滿臉是血的路思恩早失去意識，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任人宰割。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一旁的西歐多爾低聲問道，上前解開路思恩的衣領，端詳著他頸子上的神印。
那一瞬間，我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不！尤里西斯！你清醒一點！這是你的愛徒啊！你忍心對他做這種事嗎！」
尤里西斯對我的吼叫恍若未聞，用狂熱的神情對西歐多爾道：「他身上可是有時間之神的力量！如此強大而純粹的力量！有了它，我就能看見未來，我就是神了！」
西歐多爾無所謂地一聳肩，再次拿出那個項圈。我近乎絕望地嘶吼著，但沒有半個人理我。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項圈扣上了路思恩的頸子。
「啊啊啊啊！」
路思恩驚醒過來，發出痛苦的慘叫，整個人不停痙攣，全靠西歐多爾和殘獸的壓制，他才沒從檯子上摔落。
短短幾秒的時間裡，我清楚看見路思恩頸子上那沙漏狀的圖形緩緩淡去，最後整個消失無蹤。當西歐多爾再次把項圈拆下時，路思恩停止了叫喊，但眼神空洞得嚇人，好像變成了一具會呼吸的人偶。
他們就這麼放著路思恩不管，興高采烈地把剛到手的神印轉嫁到尤里西斯身上。我在心裡用力祈禱，拜託我的衰運快點發威，衰死這兩個傢伙，最好讓尤里西斯整個人被神印吃掉！
但我的詛咒沒有用，尤里西斯順利吸收了時間之神的印記，身體甚至開始蒙上一層非常微弱的光，要是那層光暈再更強烈一些，就跟神一樣了。
「我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啊！」尤里西斯忽然兩眼一翻，跪倒在地，我差點要歡呼了，以為這該死的傢伙會當場自爆。
但尤里西斯沒有像我希望的那樣壯麗犧牲，就只是眼球用不自然的速率快速轉動著，然後不停說著意味不明的句子。
他這該不會是看到「夢」了吧？
「我看到了……原來這就是……哈哈哈……不……不對……這不可能……事情不該是這樣……不……不！」
尤里西斯驚醒過來，接著轉頭看著我，怒吼道：「不可能！我是不可能死在妳手裡的！」
啊，他看到路思恩說的那個片段了。
「你想幹什麼！」西歐多爾發現尤里西斯正怒氣沖沖地朝我直奔而來，立刻就擋在我們之間，同樣憤怒地吼道：「你答應過我，絕對不會傷害她！她是我的！」
「那是在我知道這丫頭會殺死我之前！」尤里西斯暴怒道，一個甩手就爆發怪力，直接把西歐多爾打飛了！
尤里西斯扯斷我手腳上的鐵鍊，拎著我的頭髮把我從檯子上拉起，用冰冷的語氣道：「妳究竟是誰？妳為什麼能夠殺死我？妳只是個凡人！我是神！」
我眼角餘光看見路思恩坐起身子，正淚流滿面地看著我。
我想起那天他向我坦白自己的「夢境」時，語調充斥著多少痛苦與害怕，還有在聽見我做出的承諾時，那欣喜的眼神。
原來這就是你不停看見的場景嗎？真的好可怕。
但是，對不起，我必須毀約。
「你才不是神，但你也算不上是人了！」
我雙手扣上尤里西斯頸子上的項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但就直覺地認為，既然西歐多爾可以使用，那我也能辦到！
在我的手碰上項圈的同時，一股熱度在我掌心間蔓延開來，我可以感受到有力量在和我拉扯，不願意受我的控制。
不好意思，老娘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喜歡來硬的！越暴力越好！
我用這輩子從未有過的超級專注力，將身上所有的力量都匯集在手心裡，接著狠狠撕裂那股無形的阻力。
尤里西斯發出絕望的尖叫，我也同時鬆開了手，那個項圈便自動脫落，掉在我的腳邊。
一陣光芒從尤里西斯身上迸裂出來，他身上的縫線用驚悚的方式自動拆解，身上的各種神印也開始躁動起來，並迅速將他吞噬。
猛地，他身上那些神印的力量一口氣衝出來，整個地下空間都因此被撼動而劇烈搖晃起來。
「不！我是神！我是神啊！我不會死的！不會──啊！」
尤里西斯在一陣淒厲的慘叫下變得離破碎，最後成了一大堆看不出原型的爛肉。
世界又恢復了寧靜……不，大概只寧靜了三秒鐘而已。
「拿來！」
「妳放手！別逼我動妳動粗！」
「你以為我怕你啊！敗類！人渣！垃圾！豬！」
被打飛的西歐多爾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回來的，還好在最後一刻讓我發現他想偷走項圈，於是兩個人就開始了一場看畫面起來極為幼稚的搶奪戰。
雖然剛剛好像不小心拯救了世界，但如果又被西歐多爾拿走項圈，世界又要陷入毀滅的命運了！
「信不信我炸死你！」我舉手在掌心間匯集一個最低階的火球術──按我目前僅剩的魔力，這是極限了──直接朝西歐多爾的臉扔去，希望能一把火燒爛那張變態的嘴臉。
「哈哈哈！沒用的！妳的魔法傷不了我！」西歐多爾信誓旦旦地說道，而那顆火球真的在最後一秒以不合理的角度彈開，連他的一根眉毛都沒燒到。
這下可好，我唯一的武器對他沒有用，而他光是身子骨就贏過我一籌，我根本沒辦法搶贏他！
就在我差點要鬆手的最後一秒，一根棍子狠狠揮落，重擊西歐多爾的腦袋。
西歐多爾兩眼一翻，頭破血流地倒下了。
「妳這女人，怎麼連這麼一個小角色都搞不定？說好的國家特級魔法師呢？」薩克森語帶嘲諷地道，如果他看起來不要那麼狼狽的話，嘲諷的力度應該會更大一些。
我知道這種時候我的正常反應應該要回嘴，但鬆了一口氣後，我的情緒便排山倒海而來，眼淚嘩啦啦地就噴出眼眶。
見我居然哭了，薩克森也慌了，罕見地放軟語調道：「欸……妳別這樣……不要哭了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樣講的……」
「嗚嗚嗚……他欺負我！」我指著倒地不起的西歐多爾，盡可能擺出最可憐的姿態哭訴道：「他還……他還強吻我！好噁心！」
聞言，薩克森瞬間刷黑，提著西歐多爾的一隻腳，把他一路拖到別處去。
之後發生的事我沒看到，反正有不少慘叫聲就是了，聽得我通體舒暢。
我撿起那個項圈，小心翼翼地收好，接著走到了路思恩身邊。他靜靜地坐在檯子上，視線就落在尤里西斯的殘骸上，依然在流淚，卻是無聲地哭泣，那畫面真的令人心痛不已。
「對不起，我失約了……」我低著頭，不敢看路思恩。當時我說得那麼篤定，但在最後一刻卻還是讓他失望了。
要說我會不會後悔殺了尤里西斯？並不會。因為我知道不殺死他，他可能會帶來一場浩劫。
可是我自私地希望這個抉擇不是落在我手上。
「不，妳沒有失約。那個人……我的恩師，早已不在人世，妳殺死的是個怪物。」路思恩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他輕輕抬起我的臉，讓我和他對視，接著露出了微笑。
「謝謝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