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那不是我的問題。 07

「請問一下，我什麼時候可以回我家住？」
「不行！妳要在我的看管下好好休養！妳這趟路出去受太多傷了，萬一有後遺症怎麼辦？嗯？妳說說看啊！」
面對歐若菈的厲聲逼問，我真是腿都軟了，完全不敢反駁。
我們這趟任務算是徹底的失敗了，不僅尤里西斯沒救到，還扯出了他在做非法人體試驗的事，現在有數不清的人命就算在他頭上，王室風中凌亂，我們回中央城也過一週了，他們到現在還沒想出一個合理的官方說法，能解釋為什麼好好一個賢者會變成千古罪人。
正因為歐若菈也在賢者之列，整趟任務的細節她當然都聽了，而且報告的人又是路思恩，絕不會有任何迴避隱瞞，於是我各種做死的行為也被赤裸裸地攤開來供大家觀賞。
然後歐若菈就名正言順地把我拖到聖殿，逼我在這裡養傷，還給我高規格的住房待遇，搞得好像我是來這邊度假似的。說實話，不只我哀怨，聖殿的神官們更哀怨，想到要跟一個大衰人住在一起，大家都像怕有傳染病一樣，躲我躲得遠遠的，甚至乾脆翹班不願意來神殿上工了。
佐娜啊佐娜，妳何德何能，光是躺著就能毀了聖殿的聖潔。
「我看，乾脆妳以後搬來聖殿住吧，我要二十四小時監控妳，再也不讓妳出去找死了！」歐若菈緊摟著我，說出了非常可怕的宣言。
「那妳乾脆把我關起來算了！二十四小時監視，跟坐牢有啥分別啊！」
「好主意！就這麼辦！我讓審罪處立刻到王城大牢清一個牢區給妳！」
「等等，我開玩笑的，等一等啊！」
為了轉移歐若菈的注意，我趕緊岔開話題：「是說，怎麼沒看見路思恩？他不會還忙著到王宮做報告吧？這些王族也太煩人了吧……」
我們從盲區回來也快一週了，這幾天都有遇上薩克森，昨天還送他去工會接新任務，準備繼續刷新他王牌傭兵的業績。但我卻完全沒碰上路思恩，也不曉得他具體在忙什麼，只能猜測他是不是被王族抓著做報告。
「咦？妳不知道嗎？前幾天聖殿在審理他離職的事呢，已經批准他了，所以現在人應該離開聖殿了吧。」
「啥！離職！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要離職！」
歐若菈嘆了口氣，語帶遺憾：「都是因為尤里西斯的事啊……其實，就是路思恩不提，聖殿也會免職他的，現在他自己交了辭呈，場面也不至於弄得太難看，算是兩全其美的辦法了。」
「他們怎麼可以把尤里西斯的罪一起扣在他頭上啊！這不公平！」
「他是尤里西斯的首席弟子，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讓人很難相信他對老師做的事一概不知……就算他真的是清白的，這疑點掛上去後，是怎樣也洗不掉的，對聖殿來說，別說是當賢者了，就是當神官都不能允許。」
聽到這裡，我真是一股火氣沒得發作，乾脆起身衝出房間，也不管歐若菈在後面喊我，直接跑到了路思恩的房間。希望他還沒走。
我走到門前，就看見穿著常服而非祭司袍的路思恩正在打包，整個房間空蕩蕩的，看來是收拾得差不多了。他聽到我的聲音，詫異地望了我一眼，隨後就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看到他那副表情，我的氣勢都萎了，只能弱弱地問道：「你真的……不當祭司了哦？」
路思恩輕嘆一聲，我這時才注意到他的頸子上多了一個疤痕，看起來就跟他從前的神印一樣。
他注意到我的視線，伸手輕觸那個疤痕，微笑道：「還是有點不習慣沒有神印的日子，不過……感覺挺好的。我現在總算能好好睡覺了。」
這趟路，他明明失去了那麼多東西，為什麼還可以笑得這麼雲淡風輕？
「啊，別露出那種眼神，那不適合妳。」路思恩忽然這麼說道，接著話鋒一轉，續道：「不當祭司，也沒什麼不好的，我依舊可以為人服務，而且往好處想，至少……嗯，至少我可以談戀愛了？」
「噗。」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想到你這麼缺『愛』啊！那麼，需要我幫你介紹對象嗎？我也是認識很多好妹子的唷！」
「謝謝，但不用了，我有對象了。」
「咦！這麼趕進度？才剛辭官就立刻有新的奮鬥目標！沒想到你是這麼野性直覺派的人。那對象是誰啊？說來聽聽嘛，需要的話我可以當小助手哦！」
聽我這麼說，路思恩笑得更歡了。
「要是讓對方知道我對她有意思，我怕她會被嚇跑，所以還是循序漸進地培養感情，比較能夠成功。」
「吼，透露一下嘛！我口風很緊的，絕對不會讓那個女生知道！」
我撬了老半天，路思恩還是一點料都沒爆給我，笑得神秘兮兮的，弄得我好捉急。
「對了，執法處又寄同意書過來了，我還是跟之前一樣，幫妳拒絕嗎？」路思恩扔出了新的話題，成功澆熄了我的八卦魂。
「怎麼又寄到你這裡了啊！」我崩潰地接過那封信，很想當場撕爛。
「畢竟我是你們的隊長，這趟任務和隊員都隸屬我的責任，所以這探監請求，也得看我願不願意批准。所以，還是跟之前一樣？拒絕？」
我看著那文件良久，最後終於妥協道：「算了，去就去吧，不然我看他是不會善罷干休了。」
路思恩摸摸我的頭，像是在安撫我，接著提筆在文件的欄位上簽字。
「佐娜……」
「放心吧，那混蛋都被關起來了，還能對我怎樣呢？」我笑笑地揮別了路思恩，假裝沒看到他擔憂的眼神。
越過層層關卡後，我終於來到王城大牢深處。那熟悉的身影就坐在角落，但看起來絲毫不像個罪犯，腰桿筆挺，意氣風發，氣色好得不得了。
「啊，妳來了。」西歐多爾歡快地打了聲招呼，那態度一副我跟他約在哪個咖啡廳見面似的，輕鬆到不可思議的境界。
「我再不來，都要被你的請求信給煩死了！真不懂為什麼你這犯人，居然還有權利要求誰來給你探監啊？」
因為尤里西斯的案子都還沒理清楚，西歐多爾的罪刑當然是壓著沒審，只是暫時先把人關押了，日後再做發落。但我總覺得這傢伙在這裡過得挺滋養的啊，一點也不像被關的人，愜意得很！
我是不是該去提議，先讓這傢伙受一些刑求再說？
「說吧，到底想找我幹什麼？」
相較於我得不耐煩，西歐多爾可是不慢不緊的，還先找了個位置坐好後，這才開口道：「我想跟妳說說我們身上的神蹟。」
唉，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我凝聚了地牢裡的黑影，也弄出了一張椅子坐下，因為我有預感這場對談不會很快結束。
「我想，妳應該已經知道，究竟是什麼神給我們力量的吧？」
「嗯，是『命運』。」
在從盲區回到中央城的路上，我仔細研究了那個項圈，證實真的只有我跟西歐多爾可以使用，加上我們兩個的神印又不會被項圈整個吃掉，所以可以合理懷疑這東西上蘊含的力量，和我們身上的神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而就在那個項圈上，我看到了一行字，上面是這麼寫的：
萬物只有一個神，是為命運；萬物只有一個命運，是為死亡。
就著這個線索，我去查找了所有記載，最後終於在一篇關於「創世說」的文章裡找到了「命運之神」這四個字，但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聖殿的記錄裡，也從來沒聽過有這一位神祇降臨，更沒有人對祂奉獻信仰。
「這命運之神，真的存在嗎？」
「那當然，而且他是開創世界的神，世界的『命運』是祂一手塑造出來的。比起光明、黑暗、時間、生命等等，祂是更強悍的存在。」
西歐多爾的說法，就是那篇「創世說」裡的內容，指稱這個世界的形成是在命運之神的手中誕生的。不過那文章已經非常古老了，內容嚴重殘缺，剩餘的記載也寫得很攏統，總體來說有點不明所以。
「既然這個命運之神這麼威，那怎麼如今沒有祂的任何記錄？也沒聽說有人崇拜信奉祂啊！這豈不是跟不存在差不多？還有，我在聖殿裡遇過這麼多神，都沒一個認出我的神蹟是誰給的，難道祂們會認不出這麼『強悍』的神力嗎？」
「那是因為，命運已經消失太久，久到或許所有神衹們早遺忘祂的存在，更不會把我們身上的神印聯想到祂身上。」
「消失？神會消失？」
「更準確地說，是『死了』。」
像是在醞釀一場表演般，西歐多爾做足了準備，最後才用自以為最戲劇化的氣勢開口。
「命運之神創造了這個世界，而其他的神懼於祂的強大，便聯手……將祂殺死了。」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