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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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11-28
樂王府。

樂綏睜著佈滿紅絲的雙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睡著的雲暮,睡眠中的人顯然深陷夢魘之中,眉頭深鎖而猙獰。

樂綏擔憂地輕撫著夢中人的臉頰低喃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連睡夢中都這般痛苦不堪!」

他一回來府醫便已把過脈,脈來緩慢而不規則的間歇,為陰盛氣結之相。

除了氣滯鬱結,其他僅為飲食不調導致身體些微虛弱。

半響後,樂綏乍然轉過頭激動的大叫。

「閔先生,他…醒了,你快來看看他!」

自救人計劃成行,府醫閔先生就在備戰狀態待在隔壁房間,以因應突發狀況,就在樂綏大喊之際,第一時間便火速地趕了過來。

閔先生激動的趕緊靠前,雲暮剛醒眸中目光微紅仍是失焦的狀態,但周身環繞著焦躁的氣息。

人終於是清醒了,閔先生終於鬆下一口氣,能清醒過來,自是比昏迷不醒的強。

若一切順利無事,便可以早早回去休息了,他樂觀的想著。

只不過,就在閔先生提著藥箱就要靠近雲暮之際。

「啊~啊啊啊~~」,眾人被這一串的慘叫聲嚇的連退三步。

突然間,雲暮眼睛睜圓,神情混沌的一聲慘叫,頓然就從床上蹦起,光裸著足便朝門的方向衝出去。

面對雲暮突如其來的舉動,令樂綏來不及反應,呆愣在原地。

同樣嚇著的閔先生,本能地閃避衝過來的人,他差點就被雲暮撞飛出去。

閔先生千鈞一髮之際氣喘噓噓急喊道:「快…攔住他!」

樂綏聞言驚醒過來,急速地飛身向前,尤其是樂綏直接從背後穿過雲暮的手臂,緊緊抱住了雲暮的身子。

他在他耳邊柔聲安撫著:「雲暮,是我樂綏,別怕,我在呢…..」

雲暮卻彷若未聞般,更加奮力的掙扎,雙手意圖掙脫束縛,甚至手肘好幾次都撞擊在樂綏的膀臂,疼的樂綏齜牙險些鬆手。

雲暮力氣驚人腳步未停,晃動地朝門方向移動,直接拖拉著樂綏跟著小步小步移動。

「怎麼回事?他怎麼了?」,樂綏喘著粗氣問道。

此刻雲暮不尋常的力氣,就算是樂綏巔峰狀況都無法攔下一攔,何況現在本身狀態亦體弱到不行,勉強抱住秋雲暮就已頗為吃力,力氣也快到極限,於是求助地看向閔先生。

閔先生回道:「看他的眼神無神,情緒無法控制,似乎得了離魂症,得想辦法先讓他躺回床上。」

樂綏瞭然,立刻叫來了多人,眾人廢了九牛一虎集合眾人之力,終是將秋雲暮五花大綁的束縛在了床上。

秋雲暮雖是捆得像是蟬蛹,但他情緒依然激躁不安,不甘勢弱的極力掙扎,身上也因掙扎留下不少皮肉傷,彷彿沒有痛感,亦不會感到疲憊,不斷地扭動身軀,想要掙開身上的枷鎖。

無意識地口中發出語音不詳的囈語:「救樂綏,救兄長…快去救他們…晚了,就來不及了,放開我….放開我……。」

眾人聞言,鼻頭不由的有些心酸,是什麼樣的執著將人生生的逼成這樣。

樂綏頓時紅了眼框,不顧眾人的驚訝地的目光,爬上了床,從背後用力地抱住了大大的蟬蛹,頭貼靠在雲暮的後背。

溫柔繾綣道:「雲暮,雲暮,我在這裡,我是樂綏,我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雲暮好像聽到樂綏的話般,頓時神奇安靜了不少,停止適才激烈的撲騰,目光混濁散漫地朝前方發散。

路欽竹不發一語,神情凌重的瞧著秋雲暮,他早該想到這點,秋雲暮被關在密室之中,一方面無法親身確定樂綏是否脫困,加上夜王府的那個「假雲暮"似乎也與「真雲暮"有著極深的淵源。

導致受到極大的刺激,現在才會神志不清。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要怎麼救他?」,樂綏急的團團轉,焦急的尋問閔先生。

閔先生神情嚴肅的走近秋雲暮,又惹得秋雲暮一頓齜牙裂嘴的嘶吼。

他沈聲道:「離魂症一般能不能解,除了配合藥物,重要的是要靠病人的意識力,更需要親友長期耐心的看顧,總之,能不能好,患者自己本身佔了很大的因素。」

「離魂病的病因為何?」

「因素很多,其中主要是受到什麼極大難以承受的刺激……」,閔先生判斷道。

角落裏路欽竹的聲音幽幽傳來,「或許…..與夜王府內的那位假秋雲暮有關。」

樂綏面色更加沈重的幾分,如果要將那位假秋雲暮救出,恐怕並不容易,需要一段時間的籌謀,難道這段時間雲暮,都無法清醒了?

他對閔先生問道:「除了救人,有其他令雲暮清醒的方法嗎?至夜王府救人,我們需要雲暮的勢力。」

閔先生許久並未回覆,腦海中不斷思索著曾經師父教導過關於離魂病的診療方法。

師父依稀說過離魂病並不好醫治,需要靠患者強大的意識力才能自己清醒過來,或許可以靠著患者在乎的人事物,轉換一部份的注意力……

他看了看樂綏,又看了看秋雲暮,樂綏在靠近秋雲暮後,後者明顯情緒穩定許多,代表後者並非全然無意識。

「或許殿下能喚醒他,不過需要些時間,盡量讓他想起曾經的過往,強化醒來的意識力,再搭配清心解鬱的藥劑,也許可行。」

樂綏聞言反而冷靜了許多,他對秋雲暮有十足信心,在他的心目中,秋雲暮內心是極其強大且堅強的人,並且相信他,不會忘記對他的感情。

「既然有機會好起來,他便一定會全癒的!」,他語氣肯定。

有了治療方案,眾人放心了不少,如今這個狀態,好不容易將人救出,卻是這種不算太好的情況,難免令人心情有些低落。

樂綏對著眾人道:「命令下去,雲暮在府內之事需絕對保密,絕不能對外透露半分風聲。」

路欽竹沈默未發一語,神情帶著些許探究的來到秋雲暮身前。

為何我們這麼順利的就將人帶出,簡直是不可思議!戒備森嚴的秋府竟然未知未覺,還有人帶出後,至今尚未有任何風吹草動。

除非有人相助,那麼相助的人又會是誰呢?

若在密室時,他若是清醒發病狀態,完全沒有機會將人帶出,甚至可能暴露行蹤,為何偏偏在那個時候,他是昏迷不醒的狀態?

秋府的管家進去書房過,會是他將人弄暈的嗎?是秋相的安排?目的又是什麼?

一連串的疑點在路欽竹的腦中浮現。

稍早之前。

秋家密室,樂綏死死抱著秋雲暮不肯撒手,路欽竹連催了幾次都無果。

「我不走,如果無法將他帶出,否則…..我就留在這裡陪他。」,樂綏紅著眼框道。

路欽竹真的是氣笑了,「樂綏,你是腦子進水了,不要義氣用事,快跟我走。」

「不!我違背師命,不顧性命回京就是為了他,如今,他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密室,就算走不了,我也要留下來陪他。」,他語氣決絕道。

路欽竹臉色終是一寸一寸的冷硬了下來,聲如寒霜:「你再說一遍!」

他一向都是溫潤公子,很少這般急言厲色,可見他實在是氣極了。

「…….」

樂綏有些害怕看向路欽竹,他知他生氣,更怕他一言不合將他打昏帶離開秋府。

不過他真是多慮了,路欽竹理智在線,自己腿腳不方便,不可能將人打昏後帶走,所以才會如此氣憤。

「別忘了,你不僅是東方樂綏,還是滄國的皇子,滄國的子民都是你的責任,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你答應我的事,又算得了什麼?」

「我……」,他無法辯駁,欲言又止無法回應路欽竹的話。

他心頭顫慄,確實這是他無法撇下的身份及與身俱來的責任。

俯視著安靜倒在他懷裏虛弱蒼白的臉龐,猝然頽喪地垂下雙臂,心碎的不能自抑。

我只想平靜的過日子,與他相守白頭,怎麼就這麼難!

難道真的只能放手了嗎?

這一走,還有相見的一天嗎?

他會永遠的被關在這密室嗎?

不!我不甘心……

明明是他約我在京城相見的,我腳踏鬼門關回了京城,不就是為了改變這可笑的命運,與他攜手未來。

現在不管他的死活,我又算什麼?

樂綏的腦子亂成一團,但是怎麼也都無法放棄懷裏的人。

良響後。

他緩慢而認真道:「我明白我身上背負的責任,但我亦無法放棄他!」

「東—方—樂—綏—」

樂綏的話無疑是在給路欽竹火上澆油,路欽竹憤恨的咬著他的名字一字一字道。

「先聽我說,此次就算我偷帶著雲暮出去,不幸被秋相發現,最多是夜闖臣子府上的罪名,到時我就亮出身份,名聲不好聽而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路欽竹尚未說話,他又接著道:「更甚者,秋相為了隱瞞桃代李橿的事,不敢聲張,我們反而多了一個拿捏秋相的軟肋,也並非全是壞事。」

「你心意已決了是吧?」說這句話時,路欽竹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他深深覺得樂綏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僅僅只是藉口,只為了將秋雲暮帶出去,一旦樂綏被捉,名聲就毀了,何況現今夜王得勢,在朝堂上會發生些什麼,誰都無法預測。

冷笑了一聲,他想如果這次樂綏真的被秋相捉住,便死心不再管他與秋雲暮之間什麼轟轟烈烈的愛情。

他要回開州,龜縮在開州當一郡之主,保一郡城池的百姓,再也不涉及京城了!

京城的皇子都是爛泥扶不上牆的阿斗。

樂綏撇開頭,避開他的視線,知道讓他失望透了,但還是斬釘截鐵道:「是…..」

「好,我幫你這最後一次。」,路欽竹聽到了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恨恨地落下一狠句話。

樂綏垂著頭低語道:「謝謝!」

「我背他。」,路欽竹淡然道。

「不用,你腳傷還沒利索,我來背吧!」

說著便逕自將秋雲暮背在背上,拿起床單撕成長條,把人將自己捆綁在一起。

兩人行動緩慢的離開密室,一人體弱還背著個累贅,加上一個腿腳受傷的人,怎麼看都是不可能的任務。

兩人行動的速度雖不能算是龜速,但磨磨蹭蹭地的移動也離龜速不遠,甚至沿路路欽竹都預設了被捉的準備。

但兩人卻只憑著熟諳環境優勢,恰恰避開幾波巡邏的府衛,甚至幾次差點因閃避不及,直接都要迎面撞上府衛,卻運氣好地,府衛們不知怎麼就朝其他方向離開。

中庭的一隅,隱身在暗處的一團陰影,露出一雙讓人完全無法察覺的精亮眼珠,從兩人離開書房的那一刻起,便像是實實刻刻地隱密窺視著兩人,如影隨形。

兩人雖一路沒遇到府衛,還是緊張地東藏西躲,深怕一個不留神,即成了甕中之鱉,讓人捉了正著。

當艱難爬下了門外的那堵牆時,兩人終於是長吁了一口氣。

跌跌撞撞地坐上了預先準備的馬車,馬不停蹄地直奔樂王府,整個過程,順利的簡直是不可思議,連個京畿衛都沒遇到。

馬車從後門直接拉入了樂王府內院,仍至關上象徵尊貴大戶的精美浮雕銅鑄大門時,樂綏才不可思議地踏上了自己的地盤。

「呼—」了一聲,樂綏放下心頭的一口大石。

他緊握著雲暮的手,激動的將人環在身前,終於將人帶回府中了!

不論發生何事,我都不可能放棄你的……

此時秋府內的胡不言朝外探看夜色,暗酌時間應該差不多,起身便向秋相行禮告辭。

秋相亦未留人,這晚兩人算是心思各異,但卻詭異的交談融洽,夜深告別離席,自然地就像好友相會一晚,又自然散會一般。

待胡不言走後沒多久,秋伯便逕直走進前廳,屏退其他人,僅留下自己與秋相兩人。

秋相臉色頓間鬆垮了下來,轉眼間帶點疲累坐回太師椅上道:「老了!遇到一點點事就累成了這樣。」

秋伯微笑道:「老爺正值壯年,何以言老,不過是遇到少爺事過度的憂思。」

此刻秋相才勉強浮上一抺笑容,「就屬你最懂我。」,隨後問道:「事情可已妥帖?」

「一切按您的吩咐將人送出府。」

「那便好…..」,秋相神情有些落寞道。

秋伯不解的提出疑問:「您怎麼知道今夜來的是樂王?」

秋相面無表情放下杯盞道:「今晚過府的是胡不言,他是國師的弟子,更是樂王的師兄,加上外面的一些動靜,便猜到他們今日會有行動。」

秋伯彷彿並不訝異秋相清楚知道樂王府中的消息,一切都好像是本是自然而然,可見樂王府裏的密秘盡在秋相的掌握。

「您又怎知,樂王一定會將人接出去?」

秋相平淡的表情終於是有了些許變化,是寬慰亦有些許不甘的複雜情緒。

「我猜的,總算是不枉費雲兒對樂王的一片痴心。」,只不過那是他的獨子,愛上了不該愛上的人,這輩子註定不可能有子嗣,說不遺憾是假,但阻擋不了,他也只能看開被逼接受。

「?」

秋相苦笑道:「如果樂王對雲兒足夠喜愛,就會不顧一切將人帶出去。」

隨著話峰一轉,秋相冷厲道:「反之,若他的愛不足支持他將人帶出,代表他愛權力更勝雲兒……,那他就永遠留在秋府陪伴我的雲兒吧!」

秋伯秒懂秋相的意思,這是一場對樂王情感考驗,是生是死全在樂王的一念之間。

經此一事,樂王看來是通過考驗了。

未來無論在朝堂或是民間,秋相總是會念在少爺的面子上幫扶一把,對樂王未來之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但……少爺明明留在府內更為安全,您為何偏偏要將人送出府?」

「心病還需心藥醫,現在能救他的恐怕只有樂王,整日關在密室,只怕會加重他的病情。」

「原來這便是您前些日子放過刺客的原因,您知道那是樂王府的人。」,秋伯恍然大悟。

「是啊!不然誰能在我秋府來去自如,當時不過樂王受傷未醒,現在醒了,就該來接吾兒了。」

秋伯繼而擔心道:「您不擔心夜王府那位發現了府中的人並非真人,而是仿品,到時少爺可就真的危險了。」

「萬一不幸被那位發現,樂王就算拚死也不會讓雲兒有事的,這點我可以完全放心,只是可憐那個孩子….」,秋相輕嘆了一口氣。

那個孩子確實可憐了!打進府便住在了偏院,就像是生生的被折斷了羽翼,雖不愁吃穿,確也是真真實實的困於一方牢籠之中,不得自由。

若沒有這砸事,過段時間,那個孩子便能擺脫命運,擠身於人中龍鳳,奈何命運弄人…..

而今,少爺也因這事而瘋癲,真是禍不單行。

秋伯惋惜著,但他無法說出,這亦是秋相的要害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