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７３＃有趣的靈魂

　　每次聽到澄賢說起過往的時候，時予老是會懷疑他上輩子是惹到閻王嗎，生來處處是天崩局。

　　就像來贖罪的，別人吃甜他吃苦，雖然澄賢這回的遭遇有跡可循，倘若是一位能力不高不低的居中者，就很常會面臨這情形。

　　而且在學校裡……假若跟戀愛無關，會做抉擇的場合無非就競賽和打雜一類瑣事，前項挑強，後項若不計交情，多數人都會擇弱勢去幫。

　　看得清大局的話，就不會太失望，但是澄賢會提，估計有特例吧，時予暗自揣測著，同時也抓出了一個能推翻全數推測的走向。

　　無論有無特例，一旦你是想被選的，沒被選上肯定會傷心，思及於此，他沒再思考下去，反倒去想為何討人厭的悲劇全落在澄賢頭上。

　　堪比免洗小說裡的比喻——冷漠的爸、自私的媽、偽善的摯友、破碎的他，並且這個破還不似常見的玻璃碎裂般唯美的破，早已是湮滅成齏粉的破了。

　　對沒證實的部分也抱持相信，終歸澄賢更慘的都經歷過，沒必要扯這聊勝於無的謊，況且家人那邊是經過認證的。

　　以前也和陳樺通過氣，賢爸賢媽對澄賢僅在義務上有照顧到，其餘幾乎是放生不關心，不停被漠視，所以才如此地忌憚叡仁啊……

　　「……唉。」時予低聲嘆息，宣洩著對男孩命運多舛的無奈。

　　沒法只憋在胸口裡，太憋屈了，他旁觀澄賢落寞的神情，隨即去把房間的燈關掉，徒留夜燈，有個開關就在床頭櫃那，他伸長手到極限就得以觸及。

　　見狀，澄賢理所當然地納悶，「你幹嘛？」

　　時予並未回答，而是轉過身後，就朝他出手，硬是把他壓得躺下，接著就被抱進懷裡，拍拍背，儼然哄人的姿勢。

　　聽說過黑暗效應嗎？在光線較暗的地方，易於減少戒備感而相對產生安全感，眼看澄賢如今都緊繃起來，時予打算營造一點效果，搭配男友必備伎倆。

　　澄賢最喜歡他這樣抱，也果真如預期所想，雖說澄賢滿腹狐疑，對這突發行為深感不解，但終究是漸漸地放鬆下來，能感受到肌肉的鬆緩。

　　「好點了嗎？」

　　萬用的法子就是萬用，固然依舊一頭霧水，澄賢終是低低地嗯了聲，時予的體溫跟氣味太萬能了，根本是負面情緒的殺蟲劑。

　　確認他已然恢復常態，時予便開始哄起人來。

　　「既然你都認為這次會贏，那就別擔心了。」甚至是之後都無需再內耗，時予淡然說著，「因為也沒下一次了。」

　　先前純粹是跌破眼鏡，沒想過會出現白叡仁這麼難纏的傢伙，現今一回生二回熟，他大約知道該如何應付類似的狀況了，如若未來還有。

　　「絕對會有吧。」怎麼可能會沒有，澄賢用膝蓋想都明白，「如果某人不懂避嫌齁……或者會喜新厭舊勒？」

　　在矯情裡聽出委屈跟諷刺，時予無言地訕笑，「我是那種渣男嗎？」

　　「難說哦。」澄賢賭氣回應。

　　「那你拭目以待。」

　　話音一落，進入一段不尷尬的沉默，直到時予被睡意襲擊，打哈欠打一半，身前人才冷不丁地開口。

　　「好啦，我承認我吃醋了。」如實娓娓道來，澄賢認輸地道出心聲，「說來說去，也就怕你被搶走啦。」

　　論及主因，澄賢借用同志雷達的譬喻跟時予形容，假設你過去過得……不太好，就彷彿內建偵測機制，會很容易感知到那些在寵愛中長大的孩子身上自帶的幸福氣息。

　　那氣息有毒，聞進去就侵蝕心肝脾肺，包括自尊都被腐蝕，猶如古代的嫡庶之別重現，人家身為嫡子嫡女高高在上，本身卻是時常被罵低劣、卑賤的庶系。

　　踩著荊棘路過來的，自然和走青雲路來的不一樣，令澄賢總難自抑先天低人一等的自卑感，叡仁背後的底氣太過強大，哪怕是正宮也無法輕舉妄動。

　　「好像他光站著不動，當個花瓶，也有人排隊等著去愛他。」

　　明明都是同性戀，自己和他天差地別，老天爺未免太不公平，為什麼他公開能被全員支持，己方這邊則得躲躲藏藏，佯裝變色龍八面玲瓏。

　　要努力很久才能得到一些些的東西，叡仁不費吹灰之力就有了，得到的還更多，這要不忌妒，很難。

　　再說，在心生忌妒的當下，老實講就已經輸了，徹頭徹尾地輸了。

　　「我不是沒跟他比較過。」奈何就成績和人緣好那一咪咪有啥用，澄賢實話實說，「只是叡仁的條件會直接秒殺我。」

　　與時予方才的猜測相左，澄賢迄今被愛意環繞，加上昔日忍過多少坎坷，精神力相當強，但凡信念並無完全崩壞，他能仰靠精神勝利法堅持個幾次。

　　終竟有成長的。因而真相便在話裡，時予改觀之餘也必須認同，叡仁那背景是數一數二好，總歸是連局外人參山都難以置喙的運氣，澄賢才看似不戰而敗。

　　「那——我要是說，你不管怎樣都能贏呢？」

　　期待此話能引起澄賢的興趣，而後也著實有引起，實則不盡理想。

　　「這句話，應該要等一兩年，或兩三年後再講的。」澄賢沒要唱衰，可現下不至一年就說這話，公信力超低，「那時新鮮感都沒了，你還敢那麼說才管用。」

　　「我敢保證不論何時都管用。」

　　「那要發誓啊。」澄賢順口慫恿，一邊添油加醋，「畢竟你家男朋友，不像叡仁總是能搞新花樣，也並非是俗稱的『有趣的靈魂』哦。」

　　有趣的靈魂，是這陣子交友軟體和ＩＺ上的流行標籤，然則，比起原本的正面意義，這裡指的多為「放膽一起瘋玩瘋跳」的意思。

　　言下之意，就排斥循規蹈矩的乖寶寶，澄賢心想這超有偏見，這基本上要跟叡仁有雷同的出身才符合定義，說穿了就懶得跟受過傷的去磨合啦。

　　由於是在某種大雜燴的環境裡生存，歷經了和父母關係的虛偽、高中的烏煙瘴氣，弄得澄賢不得不切換多張面具，致使包裝下的內心非常敬仰真正的愛。

　　不過，卻礙於防備心重，他行事十分謹慎，進展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來，導致他成了這種人眼裡無趣死板的存在，說難聽點就死魚。

　　對此真心心寒，活著很辛苦了，哪有時間在那跟人發癲啊，再者，誰想無端變得敏感，若非受制於舊傷，不想再添新傷，大家都想坦坦蕩蕩地見光好嗎。

　　何必一竿子打翻一條船，搞得大眾也逐漸冷視這類人群，遑論於擇偶，都限制人要大大方方的，內向者族群的活動空間和信心越縮越小。

　　「……我覺得我被你內涵到。」

　　時予聽言，自嘲最不有趣的靈魂就他了吧，而澄賢隨之一噎，只能乾笑。

　　「哈哈，總之我想表示的，是我只想追求平淡穩定的生活。」想和平地過日子，偶爾來點小確幸，「假如你想要時不時就來個大驚喜，那我做不到哦。」

　　請換個對象，謝謝。他平日裡可沒那功夫胡搞瞎搞，要過節過生日都行，但要像ＳＮＳ上那堆模範情侶就免談，沒錢沒力。

　　「沒事，我本來就也想那樣。」

　　講話時，時予輕摸澄賢後腦，彼此的三觀無形契合著，時予同樣想著要常常搞一堆花招，光看就煩，何況要籌備也很頭疼，他寧願單身。

　　「……你沒在迎合我吧？」短暫停頓後，澄賢疑心發作而提問。

　　「騙你我就自宮。」

　　用聽似玩笑，屬實真話的誓言姑且結束段落，再摸一摸頭，他轉而吻上澄賢瀏海凌亂的額頭，有關第三者介入的難題只剩下結語。

　　「答應我，以後不開心要馬上講。」在明亮的瞳孔前，他嘴唇徐徐嚅動。

　　澄賢太……賢良淑德？一時找不著恰當的措詞，就，不輕易表達不滿，多半隱忍，縱使能說是識大體，時予追他卻絕非為此。

　　「都不講，我會感覺你從沒徹底接納過我。」有是有，可惜不多，「我也會……挺難過的。」

　　了解澄賢受盡風雨，習慣用理智解決諸事，反而顯得他可有可無，就算叡仁一事與他重度相關，疑慮他有嫌疑，也該試著溝通看看。

　　信不信，他不把這事攤開來講，澄賢要嘛就忍，要嘛就忍無可忍後，以談談之名提分手，會不吵不鬧地就了結此事，既溫和，也疏離得令人心酸。

　　大抵是語氣會渲染表情，澄賢從時予那模樣中也讀到了傷感，確實啦，測試實為雙面刃，檢測人性中會無意增加隔閡，縱然不測試，他自認八成會採取大差不差的行徑。

　　「……我盡快改進。」

　　其實，他無比懼怕聊這些像捋虎鬚的事，一沒講好就撕破臉、天翻地覆，不提起少說也包含避而不談的水分在，他認了。

　　然而，他也清楚時予在告訴他，在這段感情中他很自由，能時刻提出要求、隨時釋放不快、而非藏著自我消化，充分地在給予他力量去對抗焦慮。

　　思緒在整合而緩緩清明後，他心裡舒坦多了，但不只他，時予也解開了愁緒，把話說開是雙方皆有好處的，即使後者依然有話要說。

　　未盡之言，是原先怕三言兩語勸哄不了澄賢，目前則能轉為床間細語了。



１７３．ＥＮＤ



【作者後記】

有趣的靈魂到底是沙小
我是找了很多資料才拼湊出這個結果
但也覺得蠻歧視的：）（個人想法）

原本以為會鬧得很大的第三者事件
果然在兩個用頭腦溝通的人面前依舊可以淡淡地處理好
看來很快就會翻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