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７２＃永遠是被放棄那個

　　「……這是你煮的？」

　　看看鍋裡的粥，又看看男孩，時予慢半拍才想起出聲。

　　「嗯。」回得略顯侷促，澄賢當即又為空泛的話語找補，「不過不用擔心啦，我是照我媽教的去煮。」

　　可沒像市面上一堆偶像劇，不會煮還硬要逞強，想著沒吃過豬也看過豬走路，憑空亂加料，他則是真跟賢媽學過，並且有親自操刀的經驗的。

　　唯一的差別，就家裡用鍋子，這裡用快煮鍋，以及材料不夠，平常還要放點薑絲來提味，而冰箱裡只有蔥。

　　聞言，時予接過小鍋，仔細端詳了會，粥是湯水偏多的類型，此為澄賢個人喜好，他評斷在想吐、但又得攝取熱量時，這麼煮會比黏黏稠稠的口感好下口。

　　除了雞蛋，放了高湯塊的湯裡加了些碎高麗菜跟鮪魚，賣相還挺開胃的，尤其僅憑澄賢親手所煮這名號，時予連湯匙都拿到後，立即嘗了一口。

　　溫度保溫得剛剛好，能想像得到的味裡還多了股胡椒味，刺激著食慾，加上身體大概也餓了，他讚賞地點了點頭。

　　「好吃。」

　　「好吃就好。」稱讚當前，心只放一半，澄賢其餘心力都放在讓時予多吃點。

　　這粥的營養價值還是有的，即使量挺少，就大約幼稚園三色碗的兩碗半？畢竟澄賢是以自身過往的病史做衡量，噁心到極致時能吃一碗都算好事。

　　然則，時予終究比他強壯些，當成湯喝一喝就喝完了，體內也隨之填充進元氣。

　　「找到生病的好處了。」

　　胃裡暖暖的真舒服。滿意地喟嘆後，他話音剛落，澄賢便無言地訕笑。

　　「說啥呢。」起身去把水跟藥拿給時予，然後再拿鍋去浴室裡洗，其他東西在時予醒前就整理好了。

　　弄完，他坐到時予身旁，此前時予剛吃飽就滑滑手機，等澄賢回來就馬上放下，接著搖搖狗尾巴地提出要求。

　　「明天我還想吃你煮的。」

　　「好啊。」澄賢隨口就答應了，而後補充前提，「你別在意是在廁所裡煮飯就行。」

　　起初就提過要煮，會在那當大廚，是看在門口不就有一條空長桌嗎，拿來當個流理臺……還蠻好用，又有兩三個插頭，門一關，抽水蒸氣的抽風機還能抽油煙呢。

　　「沒事，想煮就煮。」

　　廁所那格局算楚河漢界都很分明，要分一邊當小廚房也行，時予思忖著。

　　「那等你病好，我們一起來挑菜單。」約過定後，澄賢拉起時予說話時牽他的手，另一隻手去摸頭，「現在就等你康復。」

　　老實說，吃了愛心粥以後，時予便不暈了，現今還被順毛，午後氣急的憤怒都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膽從心邊起。

　　「那……」只聽這單個字，澄賢還以為時予要現場點菜，豈知……「你什麼時候要再穿一遍制服給我看？」

　　聽言，他無奈地扯嘴角，面對時予這用病容掩蓋，實則滿腹私心的臉，看那雙頰都紅潤不少，傷風敗俗啊！

　　有關制服一事，要追溯回第二周，每個學校通常都會有「制服日」這活動，Ｕ大這學期辦得比較晚，在當周的禮拜四，在此之前還請了許多人宣傳。

　　校內校外皆有，以拍短片的方式邀請各位共襄盛舉，校外的就請名人說個話，校內的則……抄襲韓舞社？讓人穿高中制服跳舞拍限動來搏眼球。

　　至於澄賢怎麼捲進去的，請問陳樺，她和主辦方的學生會幹部是舊識，對方請百忙之中的她，她拖澄賢下水，澄賢表示蒸四蟹囉。

　　途中，由於陳樺實在跳太爛，這倆又邊拍邊聊天，時予都下課了也還沒拍完，陳樺要來這件事他知情，卻沒想到還有驚喜，暗示澄賢二度不報內幕。

　　實際上，時予不像澄賢熱愛正裝，當下開門後是單純為之驚奇，澄賢在他眼裡又是可愛的代言人，把來甩鍋兼觀光新房的陳樺送走後，制服play開玩。

　　話講一講就被抱去腿上，澄賢從被埋胸擁抱就明白這傢伙想幹嘛，縱使入戲著講了幾句——騷話，但時予開始上下其手時，他依舊為了守護制服的純白而推辭。

　　「欸欸欸，我目前是高中生，未成年的。」

　　「脫掉就成年了。」

　　玩火自焚。小受難敵老攻，制服最終仍是沾滿了男人味，時予非常貪心，想要就是全都要，小孩子的把戲已然滿足不了他，連長大後該做的都做了。

　　自此往後，澄賢都沒法直視那件制服了，眼下光是回想就羞恥地巴了下時予，「你想得美。」

　　兩人嘻嘻哈哈地談笑風生，一陣子後，等氣氛略微冷卻，時予驀然回神，現狀下能往那去說吧，趁著澄賢氣息漸趨平穩，他朝向空氣開口。

　　「下午那只是意外，別誤會了。」

　　心思隨著對話被拉往回憶中那情景，澄賢經過些許輾轉，淺淺笑著。

　　「我知道。」「你哪知道。」

　　時予隨即回嘴，現下再不打開天窗說亮話，眼前人依然要繼續裝傻。

　　「你當時，表情都天崩地裂了。」就像打翻調色盤，也像那種一瞬間接收的資訊量太大，一副茫然的樣子，「每次都這樣。」

　　是……嗎？澄賢不敢講話，原來他有變臉嗎？不應該是穩如泰山嗎？他被時予後面那句給弄得心虛無比，沒他說的那麼誇張吧。

　　澄賢自我反思的同時，沒料想時予正在詐他，前幾次儘管撞見，離得也都滿遠的，當今倒是能一同蓋棺論定，澄賢肯定動搖得很。

　　說來也要怪自己，當初樂觀地心想解釋好就能安然過關，忘記了常人遭遇這事，反應越雲淡風輕越有鬼，表面有容人之量都嘛是言不由衷，特別是澄賢。

　　「不喜歡要說。」總歸要甩掉叡仁並非易事，時予怕他憋到死，反向摸起頭來，「用不著裝得好像很有度量。」

　　完全可以跟他鬧的。澄賢有做為男朋友的正當權利，能夠合理吃飛醋，甚至是直白地表明要和誰保持距離，這全是遊戲規則中可行使的約束。

　　本來應當是令人心安的安慰，然而澄賢聽完，反而更加沮喪。

　　「……靠那樣去博取你的關注，只會吵架吧。」

　　說實話，他也想歇斯底里，各種無理取鬧地大叫，本不該在這委屈，問題是這就很敗好感，況且，他又沒本錢去鬧啊。

　　哪怕有本錢，尋常情侶鬧一遭都多半是加速情感的崩壞了，誰還敢信能隨意吃醋這屁話，待會跟ＸＢ一樣被誣陷神經質。

　　「……你不相信我？」

　　雖說此話對事不對人，時予總有被當未來渣男候補的疑心，又當又立的，他挑著眉，手施了力卻沒辦法把澄賢掰來和他對視。

　　「相信啊。我、我真的相信。」連忙而膽怯地回答，澄賢強撐的笑逐漸崩解，「但就，但是……」

　　「但是心裡太多聲音了？」搶過話頭，時予將澄賢難以言喻的下文給說出。

　　縱然性格自卑，也終竟是事出有因，不然澄賢能仰仗時予一直以來給的底氣就擊退叡仁所帶來的怯意，遑論在剛才的輕哄下就重返自信。

　　「我跟你講哦。」轉移話題等同於默認，他講起從前深埋的一道傷痕，「我以前在被多選一時，永遠是被放棄那個。」

　　會缺愛、會感到寂寞，絕非是身邊人都有伴，就他沒伴這種膚淺的理由，最多能跟爹不疼娘不愛湊個三成，七成則來自無數次被捨棄的陰霾。

　　從小到大，一旦面臨二選一、三選二，諸如此類的處境，他都從未被選擇過，明明有長嘴長腦，主動叫人選他，也沒順利扭轉悲劇，大寫的慘字。

　　算親身感受一把漫畫主角的悲慘經歷，賢媽覺得他能獨立，便於他需求母愛時出門逍遙、同學覺得他能單獨把事做好，該去幫弱勢方。

　　曾經一度讓澄賢懷疑人緣是假好，如果是因為他機體值強就罷了，結果遇上更強的，大家又反倒去選強的，不是平時皆會偏袒弱的嗎？

　　運勢走逆指標？或者昔日生活皆是捏造的記憶，事實是他在幼年時期裡，活在一種隱性霸凌兼冷暴力中，藉由某種奇門異術去改寫畫面，團欺變團寵。

　　倘若真是那般，要改也改好點啊，改成這般，改得真他媽爛。

　　「我很清楚我這次會贏。」仗著還在熱戀，澄賢深知手裡有必勝王牌，他轉向時予，「可是我也怕，下一次我就輸了。」

　　臉上那笑容很淒涼。他早已深受內耗折磨，即便能贏白叡仁，那之後勒，假如又來個洪叡仁、藍叡仁，黃叡仁呢？時予能讓他贏到最後嗎？

　　論沒安全感是多沒安全感，澄賢始終認為本身的可取代性極高，頂多佔了個新生營的先手優勢，對叡仁這等背景優秀的，壓根不值一提。

　　情路上埋藏的暗雷就此引爆，這時時予更深刻地體認了，為何參山會強調他與澄賢之間應對勁敵的不同，撇除條件差異，便是不自信的起點。

　　他好歹是認真和景淵比對過，評估完才斷定或許會輸而不安，澄賢卻不論勝負，只要有人來打對台就一律恐慌，就算贏得徹底也無法安心。

　　童年陰影的侵蝕使他信心嚴重不足，並從中誕生出了終日惶惶的心魔，潑著冷水說「你這正宮位是坐不穩的」、「你原本就不配」。

　　焦慮的負能量宛如巨大的漩渦，一點一滴地將人給往下拉。



１７２．ＥＮＤ



【作者後記】

澄賢這麼慘其實是有個很合理的原因
下一回會解釋
不是我一直給他很悲慘的過去增加賣點
我沒那個意思ＸＤ

不過沒安全感的人是真的需要很多慰藉
而且這樣的人還不少
畢竟這社會其實也蠻難活得無憂無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