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防禦

我搓搓手，「不行，手要廢了……」

前兩天說完願意學劍術利奧波德就馬上把我抓來訓練場，爭取夏天去黑石山莊的時候可以好好表現

雖然帶著手套，但揮起來還是很磨手，雖然是木劍也還是有一定的重量，兩三個小時下來差點沒被累死

「一開始會痛是正常的，久了就習慣了。」

這句話怎麼有點怪……

利奧波德脫下手套伸出手，「妳手上還沒有長繭，長繭就好了，妳摸……」

啊啊啊啊啊啊！

這是可以的嗎？這真的是可以的嗎？被帥哥邀請摸手手耶，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必須揩油一波

「真的可以嗎？」「當然。」

我努力壓著臉上一直想衝出來笑意，不然真的看起來會像變態

伸手過去，慢慢順過那隻手上乾燥微涼的深淺紋理，在此時此刻，細小靜脈竄過的血流和肌肉收縮的輕微顫動都清晰可查

「嗯？怎麼了奧奇德？妳在笑什麼？」

「啊……曬過太陽的烏龜差不多也是這種觸感……」

這當然是假的，我心裡真正想的是：「哥們你胸肌和腹肌上有繭嗎……」

該死的，兩輩子下來第一次對一個人類這麼心動，結果竟然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我還喊他女兒老婆

要命，這該死的魅力誰能擋得住啊

「跟烏龜曬完太陽一樣嗎？原來烏龜的觸感是這樣啊……」

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把手套戴了回去，「慢慢來，妳是聰慧的孩子，洛倫佐稍加指點就能把弩箭操作的很好，要對自己有自信。」

我也不是沒有自信啊，單純是害怕啊

之後利奧波德就放我去找克萊兒了，聽她分享有關史蒂夫他們的事，克萊兒對他們的形容是，一隻貓（托尼）一隻狗（史蒂夫）和一隻烏龜（索爾）

「我看人的眼光確實不差吧？」「是啊，妳學得怎麼樣？」

「手快廢了……」「呵呵，多練習就好了。」「妳也要讓我摸摸妳的手嗎？」

克萊兒愣了一會，「父親讓妳摸他的手嗎？」「嗯，摸起來像龜殼的觸感。」「龜殼？」克萊兒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轉移到烏龜上了，幸好沒在這件事上深究

「克萊兒養過寵物嗎？」

「沒有。」「那我們來養隻烏龜？我們去找，妳喜歡在陸地上生活的，還是在水潭裡生活的？兩個顏色都差不多。」

按奧萊的地理環境來看應該有兩種烏龜，歐洲澤龜和希臘陸龜，希臘陸龜可以說是愛龜人士的夢幻逸品之一，但因為寵物貿易導致的盜獵使其族群銳減，在ICUN（瀕危物種紅色名錄）中評級為易危VU，跟抹香鯨大貓熊是一個等級，至於歐洲澤龜則是無危物種，自古就有食用的傳統，所以歐洲澤龜應該是更好的選擇

「都可以，妳選吧。」「澤龜比較好找，那我們就養澤龜吧，教會有齋戒的傳統嗎？」「有，怎麼了？」「啊……沒什麼……」

因為歐洲澤龜的主要食用人群就是齋戒期的天主教徒，所以如果這裡的教會也有齋戒期的話，那吃的就有可能是被歸類為魚的歐洲澤龜，所以他應該知道這有什麼地方可以買到，至少找到

「可是養之前要先經過利奧波德大人同意吧，而且也要有地方可以養……」

最好挖個池塘，放幾個大石頭在邊緣，種上一些蕨類植物和草莓這樣具有匍匐莖的水果，然後壘一個遮蔽洞

「也是，但父親不一定會同意。」「有問有機會嘛。」

我都想好要怎麼規劃給烏龜的小水池了，我有相當的把握可以說服利奧波德讓我挖個水池

晚上吃飯，我和利奧波德提起挖水池的事

「其他都行，只有這件事不行。」

「您是不是害怕水池吸引青蛙過來？」「這……這不是原因，總之……我不答應在城堡裡動土。」

「那好吧。」

反正我一定會有辦法說服他的，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緩解他對兩棲爬蟲的恐懼，連烏龜都怕的人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蝸牛不知道怕不怕，海兔也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噁心

感覺利奧波德身上可以研究的東西真的很多

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後正好遇見薇薇安，她還是一臉嚴肅，好像很討厭我的那副樣子，不過她到是對克萊兒沒有這樣的感覺

想想她之前跟豬籠草女士聊天的樣子，我又會懷疑是不是因為被我抓到在背後說克萊兒閒話才感到內疚或是想在我面前表演什麼的

「奧奇德小姐。」「怎麼了？」

「我有一事相求。」「喔……說啊，我能幫盡量幫。」

「大公最近晚上總是睡不太好……」

等一下，這有點奇怪了，她是怎麼知道這種事的？

「嗯……好……那等我換個衣服，我去跟他聊聊。」

她清了清喉嚨，「這件事我暫時不希望讓其他人知道。」

「包括利奧波德大人？」

一陣沉默道盡了千言萬語

「這種事講究的是所謂的『望聞問切』，觀察，聽他說，問問題，然後介入，我不可能單知道他睡不著就做出對策啊，萬一我找了鎮定的藥草給他，但他其實單純是因為下午多喝了茶睡不著呢？這會導致藥物成癮，會造成更大的問題，我必須了解真實的情況，才能做出最適當的處置。」

「嗯……」

「我都理解的，共事久了日久生情也正常，我口風很嚴的，不用擔心，妳帶我去找他，我自己有辦法。」

等過了就寢時間差不多一兩個小時後，我跟著薇薇安來到利奧波德的房門口

敲敲門，利奧波德把我放進房間裡

「怎麼了？」「我做惡夢睡不著，可以來您這待一會嗎？」「當然，進來吧。」

他已經換上睡衣了，會透的深V襯衫，袖子正好到手腕上方，那雙該死手啊，瘦而不柴，穠纖合度，鋒利的燭光漸漸暈染蔓延到被遮蔽的陰影之下，在白淨的皮膚上留下流暢的輪廓

「您這個時間還沒睡嗎？」

「我也做惡夢了……我一直夢到維拉米爾，他在一條河的對面，他好像想跟我說什麼，但我一直聽不清……更看不清他的臉……」

「河……」

他座回床上，「妳呢？妳夢見了什麼？」

「我夢見我變成了一個幼兒，隨著我的每一次學語，我就覺得自己在流失，漸漸的，我的腦子裡開始出現不一樣的聲音，出現我從未見過的畫面，隨著我的成長，我從幻聽幻覺變成漸漸失去對食物喜好的控制，然後失去雙手，失去雙腿，我被永遠困在一個黑暗的小房間當中，只有一扇窗戶看著那個陌生人操控我的身體……」

「還是妳的夢可怕一點，妳想在這裡留宿嗎？」

「不了，我只是想找件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想聽我說一個故事嗎？」

「睡前故事嗎？」他躺了下來，「上次聽還是二十多年前呢……」

「是嗎？那您想聽什麼樣的故事呢？」「說個輕鬆可愛的吧，這個時間不想再聽什麼佔據身體、愛而不得、你死我活的故事了。」

「欸……可是我的故事都是這種的，那我說一個不太像故事的吧……有關那條河，在我聽過的故事裡叫做忘川，是冥界裡的一條河，雖然是在死者的世界，但風景秀麗，有如世外桃源，生前有所建業的人，文人、武將、帝王……都可以在這裡生活，不為生老病死所困，直到自己在這裡活夠，活膩了，就可以轉世投胎，我想……維拉米爾大人應該已經在那裏了。」

利奧波德一聲嘆息，「他在等我嗎？我本來該跟著他一起去的，對吧？」

「也許他只是想你了，趁您睡著過來看看？」「那他到底想說什麼呢？」「我猜應該是……『我過得很好，不用擔心。』或『孩子們就交給你……』之類的話吧。」

「可是我一直在逃避……阿爾傑和維拉米爾實在太像了……我……」

我還能說什麼呢，單純話療我可以，但什麼心理諮商這種我是真的做不到，我自己想法就已經很負面了我還照顧其他人呢

「今晚是薇薇安讓妳來的吧……」「不是，她叫我來我就來嗎？也太掉價了。」

「妳當然不會聽她的命令，但妳會關心他人，無論如何，謝謝妳的寬慰。」

其實到這個時候我也挺累的，順著他的這句話準備回去

「怎麼樣？」薇薇安殷勤地湊上來詢問

「他一直夢到維拉米爾，這我真的幫不上忙，也不是說吃了藥什麼的就能好，我們的科技沒到個水平。」

「那要怎麼辦？妳還有什麼辦法？」

我又不是學心理學或藥學的，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心碎到終點會迎刃而解，再給他一點時間。」

之後我就回房間睡覺了，今晚在夢裡，我也同樣看見了維拉米爾，他就那樣看著我，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彷彿得知了什麼天大的秘密

我也驚醒過來，開始理解利奧波德的那種不安

他到底為什麼會露出那種表情？他是不是知道我的過去？

窗外的天邊一角微微露出一絲光亮，現在應該凌晨四五點吧，突然有個想法，想去早市看看

於是我換上衣服來到廚房，果然碰見了準備去採購的廚師長

「這麼早起？」「嗯嗯，介意我跟您去市場嗎？」「不介意，走吧。」

清晨的於是相當熱鬧，幽暗的晨色可以避免已經死亡的海鮮腐敗，也可以讓仍活著的感到安全，也可以避免牠們受到驚嚇暴斃

章魚、蝦蟹貝類，還有肥美的大西洋鱈，這是利奧波德最喜歡的海鮮，可能因為本身沒什麼味道吧

「總算有人發現大公喜歡味道清淡的食物了。」「這種事你知我知就好，清楚領導者的口味很可能被做掉，萬一這個領導人脾氣比較乖戾的話。」

「這樣啊……那妳知道克萊兒小姐喜歡吃什麼嗎？」「她喜歡帶有酸味和澀味的食物，例如特定品種的茶和葡萄。」

「喔？那妳確實很了解呢。」

「那我喜歡吃什麼？」「妳……妳只要是吃的都喜歡吧？」「才不是……」

只是這個地方沒什麼選擇而已，等今年東方的東西進口了就知道，帶給這片大陸上的人一點小小的味覺震撼

「欸？是海腸？」

但應該不是單環刺螠或美洲刺螠，這兩個物種分佈於太平洋，不過有可能這裡也有類似的物種分佈，畢竟是相對原始的生物，到處出現我是不太意外

買一點回去曬乾磨成粉，這就是最早的味精了，不過味精的製作其實也不難，市面上主要的味精是麩氨酸鈉，在煮昆布或是小麥、米等等植物時候，裡面的麩胺酸等的營養物質會游離到溶液當中，也就是所謂的高湯

氫氧化鈉加入水中會分解為氫氧根和鈉離子，鈉離子又會和高湯裡的麩胺酸結合變成麩胺酸鈉沉澱，沉澱出來的結晶就是所謂的味精，所以只要買一包昆布和一點氫氧化鈉，就可以自己在家裡製作味精了

「買一點回去。」「欸？這是什麼奇怪的東西？蔬菜嗎？」「欸……不是。」「那是魚？」

「也……不是，牠屬於環節動物門，鱈魚是脊索動物門……所以我們和鱈魚的關係比鱈魚跟牠還進，牠和蚯蚓根水蛭的關係比較接近。」

「什麼？我們跟鱈魚的關係很接近？」

「倒也不是這麼說的……這都是相對的。」

我買了一點回去，反正是補肝腎的又可以生吃，晚點騙利奧波德吃一點，切片切條就看不出來是什麼了

我自己是吃過一次，有點脆，很鮮，還不錯吃，也吃過韭菜炒海腸，我自己比較能接熟的版本，生的樣子實在有點恐怖

「妳還是別動歪腦筋了，大公不怪妳，但會怪到我頭上。」

「他會嗎？」

「難免，妳畢竟年紀還小，而且對大公還有救命之恩……」

「他還說過我什麼嗎？」

「沒，但是提醒過我們，說妳曾經拿奇怪的東西給他吃過，所以務必在妳拿新的東西要給他嘗試時先弄清楚這是什麼。」

看來上次餵他吃青蛙確實給他不少心理陰影啊

「那好吧，不給他吃了，但我還是要買，我自有用途……」

「妳要做什麼？」「曬乾，磨成粉，以後煮東西加一點下去，你就會知道此前的人生有多寡淡。」

這時我看見一個攤販的棚子上掛著一串白色的球當裝飾

不，不是球，而是蛋，是綠蠵龜的蛋

「這是從哪裡來的？」「薩卡朗姆島，怎麼了？」

「啊……沒什麼，謝謝。」

我想去薩卡朗姆島看看，有綠蠵龜還有甘蔗，如果有高海拔的山的話就有可能產生霧林帶，有霧林帶就會有扁柏屬的植物，每一株都是陸地金礦

早上吃早飯的時候我像利奧波德提了這件事，他倒是不反對，但是聽說那周遭有水生的魔物，所以通行的航班大大縮減

「我會派人去打探，等情況明朗了我在做安排，可以嗎？」「好。」

「對了，妳鏢局的生意做的怎麼樣？」

他真的很在乎這件事

「還行，奧萊治安良好，盜賊什麼的相對比較少，他們這次回報問題比較多的也還是魔物，還有迷路的問題。」

「這樣啊……如果你需要嚮導的話，我可以介紹人選給妳。」

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好呀。」

吃完早飯後我來到鏢局，這個時候櫃檯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史蒂夫弟弟巴克，另一個是索爾的另一個表妹艾薇兒，主打的就是一個認人為親，萬一捲款跑路還知道找哪家人追，而且根據史蒂夫和索爾溫和謙遜的性格來看，這兩家的家教應該都不錯，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欸？這是……大公嗎？」

艾薇兒看起來很興奮

利奧波德笑了笑，「嗯……只是一個長的比較像的路人罷了，我叫雷托。」

這心裡的俠客夢二三十年了都沒有消退，還有藝名我的天

「掌櫃是從哪裡找來這樣的人？」「路上隨便撿的，妳也知道你們掌櫃常常撿一些奇怪的小動物回來。」

「大雁鏢局啊……為什麼叫大雁？」

「取自一首詞的一段：『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寄託的是新婚女子對外出遠遊丈夫的思念，希望大雁從能雲端帶回愛人的消息。」

「原來背後有這麼浪漫的意思。」

就知道利奧波德喜歡這種東西

「所以你要負責帶隊，還是想來規劃路線？」「當然負責帶隊，當然也能指出到各個封地路線最合適的路線。」

「好，那下一個案子排給你，在這之前重新規劃一下線路，因為因應運送生鮮貨品的要求，必須把單程運送的時長縮短至三到五天。」

看他一臉震驚的樣子，不會以為我會一樣「敬重」他吧

「加油呀雷托先生，我看好你喔。」

這裡的事情處理完，我和「雷托」去騎士團，這才意識到我好像做了什麼很蠢的事情

完了完了完了……

害怕，我是不是要去找克萊兒躲一下？

「害怕了呀～」利奧波德的聲音輕輕在空中飄著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慌，「害怕？有什麼好怕的，您都用化名了就是不想讓人認出來，那我還對您畢恭畢敬的，一下就被人認出來了不是嗎？而且這樣還……」

「父親？」

克萊兒走了過來，「父親早上是和奧奇德一起出去了啊……維科特有事找您。」

「是嗎？那我先回城堡一趟，克萊兒妳盯著她把動作做確實。」

「是。」

她看看我，「妳上次喊我姊姊對吧？」

上次那個應該是恐懼之下的口無遮攔，不過不重要，讓她開心最重要

「嗯……妳覺得是嗎？」「如果是就太好了，我……」「是。」

這種回答當然不能猶豫的，但凡猶豫0.01秒都是對摯愛的褻瀆，看著克萊兒的笑容，心中充滿快樂和充實的感覺，嗯，她開心就好，我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