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代溝

四月中旬的一天早餐，我的位子上被放上兩封信，一封的封蠟上蓋著冬青的圖樣，另外一封信則蓋著晚霜林場的毬果

「誰寄給妳的信？」

「一封是艾米莉安的，另一封是晚霜林場寄來的，應該是我的分潤。」

克萊兒很意外，「艾米莉安竟然會寄信……她甚至不怎麼寫公文。」

「艾米莉安不寫公文？」

看來利奧波德也不知道這件事，我也覺得很訝異，都做到副隊長了還不用寫公文嗎？

「嗯，她都是找勞倫斯代筆，然後修改用字抄錄回去，艾米莉安也會幫勞倫斯抄寫信件。」

因為勞倫斯的字實在太醜了，但艾米莉安的字，根據劇情敘述應該是很漂亮

我還是先看晚霜的信，沒什麼特別的，裡面是幾枚松子和一張地契和勳章，是拉爾夫給我的報酬，所以我現在橫豎是個小地主了，但問題是我現在這裡也沒辦法管啊

算了

再拆開來自艾奎弗利亞的信，果然是艾米莉安寫的，能看的出來她文筆不是太好，也是啊，從小習武，又潛意識的會為了父親的期待去與一般女孩子會做的事情切割，看些文章優美的詩集之類的

「怎麼樣？艾米莉安寫信做什麼？」

「說今年草莓過剩，問我有沒有什麼解決方法……釀酒、果乾吧，因為現在糖沒辦法量產，所以沒辦法製作果醬或蜜餞。」

利奧波德挑挑眉，「妳說：『糖沒辦法量產』，就代表是有辦法量產糖的？」

「除了從甜菜跟提煉，我還懷疑薩卡朗姆島有甘蔗，甘蔗也可以提煉，如果是白甘蔗就更好了，含糖量高還耐寒……我晚點寫信回艾米莉安吧。」

「還是妳想去艾奎弗利亞看看？」

這我倒是覺得還好，但我怕我一去又是忙個一年半年都沒辦法回來，至少讓我去體驗一波黑石山莊度假再說

「我再看看好了。」

這時達西又送了一封信過來，這次是給利奧波德的，戈爾又跑來要錢了，我都可以聽見他喃喃自語說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這就是科技進步的代價。」「這代價不能只代在我一個人身上啊……」

雖然很無奈，但他也沒多說什麼讓我晚點跟他一起去找戈爾，其實本來是能讓我自己去的，不過他應該也怕我跟戈爾兩條瘋狗沒拴著咬起來

———

「最貴的是鋁。」

「我也沒辦法，鋁是最合適的原料，難道一直替換被腐蝕掉的建材成本會比較低嗎？」

「好了，別吵了，奧奇德說的多少有點道裡，戈爾，現階段先不用考慮成本，奧奇德，你想辦法找替代材料行嗎。」

本來我想反駁的，但想想還是算了，還是別給他添亂了，剛剛被割了那麼大一塊肉心情肯定好不了

「您會後悔嗎？」我其實蠻好奇如果一開始知道這麼麻煩利奧波德會不會乾脆不弄了

「既然妳知道，就代表一定有人使用過這個東西，萬一他們不懷好意，爆發衝突時我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走一步算一步吧。」

還挺有憂患意識的，但這種先發制人很有可能在日後演變成侵略者的特質，不過這些都暫時不重要

「如果這次公主和王子都死了……您會想去搶那個座嗎？」

「以後不準說這種話。」他停下腳步正色道，「公國是為侍奉王國而存在，王國覆滅，公國和我、克萊兒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嗯……被PUA的挺嚴重……

之後我們去看了劇院的進展，其實我也一直很好奇利奧波德為什麼對劇院修建完全沒有異議，感覺他身上有太多秘密了

「對了，聽說很久以前有個劇團曾經到提埃巡演，您對這件事有印象嗎？二十幾年前的事了吧……怎麼了？」

「都演了些什麼？」「一些傳說和愛情故事，怎麼了？」

「聽說裡面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留短髮，被說是妖精，所以後來我把頭髮剪短的時候幫我剪頭髮的阿……姊姊，問我是不是真的要剪掉。」

「是嗎？現在剪成短髮是趨勢啊……克萊兒也說想把頭髮剪短，不過為什麼要問我的意見呢……」

得，情商為零，怪不得沒女朋友

「因為您是她在乎的人，是朝夕相處的人，所以當然想來問問您的意見，您是怎麼回達的。」

「我說都可以……」

得，情商為負，長得再好看也彌補不了這種短版啊

「喂……妳為什麼這個表情？」

「沒，感嘆上帝開了一扇窗，就肯定會把門焊死……」

「我說的不好嗎？」「您不是不能說都可以，但後面要接『我覺得不論長短都很適合妳』。」

「有什麼差別嗎？」「情緒價值，單說『都可以』在女生眼裡是很敷衍的回答，會讓她更糾結。」

他看起來非常無語，正常，以前朋友幫我選衣服我也都說可以，對我們這種生物來說，衣服穿哪件，鞋子什麼顏色，頭髮留多長都不重要，自己開心就好

今天天氣很好，這些事情處理完後我一如既往地跑去海灘

溫暖的陽光和涼涼的風，這種天氣真的很舒服，於是我不採集了，就坐在大石頭上曬太陽，畢竟是蘭花嘛，光合作用也是合理的

「喂。」

我轉過頭，是個一直宅在家裡的老人，竟然出來了

「妳能不能別待在我家門口了？」

語氣雖然有點兇，但感覺不到多少惡意

「為什麼？吵到你的眼睛了？」

「妳！總之別待著，回教會去當妳的修女。」

「我不是教會的人，您想太多了，我是來做生物資源開發的，做研究是我的工作，好嗎？」

生物資源開發，說的真好聽，我都佩服我自己

「我不懂那些。」

「但我懂法律，你的房子距離海岸線太近，是違法的，根據這附近的海流，這段海岸是沉積側，所以沒有海岸線退縮的問題，打從一開始這間房子就是違章建築，要無賴起來我可以比你更無賴，我就繼續研究我的貝殼，請不要管我，謝謝。」

他徹底不說話了，有些人真的就是要逼妳露出獠牙才肯放棄捕獵的衝動

一直到下午快傍晚我才回城堡跟利奧波德和克萊兒喝茶，甜點是用今天早上和信一併送過來的，來自艾奎弗利亞的草莓做的餡餅

又大又紅一看就很好吃

「明明很好吃……」克萊兒眼裡帶著點婉惜，「可惜鮮果的保存期不長。」

不然也不會遇到財政問題，水果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為了吸引動物攜帶種子幫助植物擴散種群，有獸害，品項和產量又和當年的降水氣溫息息相關，採收也需要人工，現在的保存技術有限，也不是生活必需品

總結就是幾個點：生產成本高，產量不可控，銷路狹隘，不管是哪個產業遇到這種情況基本上都是要完的節奏

「草莓酒啊……」利奧波德思索著，「好喝嗎？」

「度數不要太高，然後可以加一點甜菜汁調成粉紅色或桃紅色，主打年輕女性客群，再加點諧音梗行銷……」

克萊兒想了想，「諧音這種低俗笑話……就連菲碧也……」

「要的不是認同，而是洗腦，要讓他們想起這句話，或是這個詞就會想起艾奎弗利亞的草莓酒，而且不只詞語，最好與一個畫面、場景連接。」

這就是行銷，也是對他們來說超前的知識

話題輕輕帶過，利奧波德繼續問我的劇本寫得怎麼樣，我也順勢說出了打字機的想法，這個想法獲得了兩人的贊同，克萊兒不想花那麼多時間寫公文，利奧波德實在有點懶得看那些良莠不齊的筆跡

「聽起來工作原理也不複雜，我可以委託給涅潘瑟斯的工坊做，那裡有王國最精良的工匠。」

「欸？那利維坦他們呢？」

我笑了笑，「工匠和科學家是不一樣的。」

克萊兒似懂非懂，「科學家？」

「科學家就是專門研究各種各樣自然現象並找到用於人們生活方式中的人。」

「就像妳嗎？」

這倒是個好問題，但我只覺得自己就是知識的搬運工，對克萊兒的問題我一時之間沒想好怎麼回答，就用經濟學家在鄙視鏈底層當作笑話帶過

談到錢的話題，我突然想起整個遊戲最好玩的賭場活動，人生第一次課金就是為了那次的活動卡面，香香的小正太，而且還是人權卡，再加上那個小遊戲真的很上頭

「利奧波德大人聽過海妖嗎？」「聽說過，巡迴賭場，怎麼了？」

雖然表面上在奧萊賭博是非法的，但實際上政府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太誇張就行，不過像海妖這種光明正大營業的就是需要嚴加取締的對象

不過賭場真的是聚寶盆，光是抽成都不知道可以賺多少了

「要不然頒個特許證呢？與其讓他們到奧萊境外營業賺錢，不如狠狠削他一筆。」

「我不準這樣的事情在奧萊發生。」利奧波德厲聲拒絕，「這是在殘害人民的靈魂，怎麼能為金錢做出這種妥協」

「我知道，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但難道不開放，賭鬼就不會去賭博？如果能趁機撈一筆，投入國家發展難道不好嗎？」

「好了，奧奇德，不準再打這件事的主意。」

還有點兇呢

煩

我就是個俗人，我能怎麼辦，我又不是騎士，沒有那種節操

這種僵硬的氛圍就一直持續到晚餐結束，之後我和克萊兒回去騎士團總部找文件，其實我也看出來了，她是想找個藉口想安慰我

「沒事，我很好，觀念不同的價值觀衝突罷了，他罵我也是為我好……」

「呃……」

哈哈，走妳的路讓妳無路可走

「要不要去索爾家的酒館坐坐啊？妳明天不值早班對吧？」

「欸？這……不好吧？妳年紀還小……」「我又不喝，就去看看。」「不行，絕對不行。」

這父女倆怎麼一個比一個有底線

於是我就被克萊兒帶回城堡了，路上她還苦口婆心的教育我以後不要去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

「就算是奧萊也有許多勢力在檯面下競爭，尤其妳又相當聰明，就怕你的存在會給其他人造成威脅，我和父親都不希望妳被找麻煩或受傷。」

「這些我都知道，畢竟住在一個屋簷下，觀念這種東西本來就應該在衝突中磨合……」

而且仰人鼻息也沒資格抱怨，繼續鬱悶也沒有用，晚上早點洗洗睡吧

———

想起傍晚的事，利奧波德些內疚，好像有點太兇了

「克萊兒……」「是？父親？」「在妳眼裡……我是嚴肅刻板的人嗎？」

克萊兒愣了一下，「什……父親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

「父親是還在擔心奧奇德生氣嗎？」

「妳覺得她會生氣嗎？」

克萊兒笑了笑，「奧奇德嗎？不會的，我和她聊過了，她說她都能理解，說……『畢竟住在一個屋簷下，觀念這種東西本來就應該在衝突中磨合』。」

利奧波德想了一會，「是嗎……磨合啊……」

是不是我也該做出一些轉變呢？

———

晚上我翻著案件卷宗打發時間，克萊兒敲敲門進來找我，她身上穿著溫潤光澤的絲料，末端還是輕紗面料，啊斯……

「在忙嗎？」「當然沒有。」克萊兒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看向窗邊串起來一罐一罐的小盆栽

順著克萊兒的視線看過去，燭火在玻璃的反射下就像漫天流螢

「妳喜歡嗎？」「當然，不過我不太會照顧植物，還是留在妳房裡就好了。」

感覺她有什麼話想說，還有點拘謹，「妳要不要坐床上？」

「既然妳這麼說，我就不客氣了……」

嘿嘿，老婆想怎樣都可以，她坐到我旁邊，身上淡淡的香氣在周遭縈繞

「我想把頭髮剪短……妳覺得呢？」「我覺得……妳先說妳想剪多短？」

差不多就跟她在遊戲裡後來剪的長度，其實我也還是覺得她留長頭髮好看一點

「我覺得可以不用一下子剪這麼短，嗯……我覺得可以先剪到肩膀這附近，如果後悔了留回來很快。」

她點點頭，「可是這樣妳送我的髮飾就用不上了吧？」「啊……沒關係，它還是有別的用途的。」

「真的嗎？」「真的，我不在乎這種小事。」

聊著聊著，克萊兒也漸漸開始放鬆，問我會不會期待夏天去黑石山莊

「會啊，一直待在城裡挺無聊的，奧萊城周邊的環境也比較單調，小動物也沒什麼特別的。」

克萊兒看見我桌上放著的筆記本，「這是什麼？」「是我的筆記本，拿來隨手記一些靈感的，想看可以翻。」

裡面畫了一些這個時代的人肯定看不懂的畫，和我對世界局勢的推演和如何破局，當然，這些都不是用這個世界的通用文字寫的，所以克萊兒應該也是看不懂，看得懂就有鬼了

她翻著翻著，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

「這是……父親？」

我湊過去，是之前隨手畫的塗鴉，除了倉鴞的配色以外，我還一直覺得利奧波德像信天翁，莊嚴、優雅，偶爾還會露出「智慧」的眼神

後面還有其他人的，克萊兒看得津津有味，感覺她好像很喜歡

「想不到妳還會畫畫。」「有些動物不好做成標本，速寫就是紀錄的好方法。」

聊著聊著，我突然想起下個月就是海娟吉亞的國慶日

「你們需要去嗎？如果沒有發生去年那些事的話。」

「需要，父親要出席活動，我要負責巡邏。」

好慘啊，節假日還要工作，雖然她可能覺得這就是自己責任，而且一件很殘酷的事是，他們這種領主或貴族的在王國工作的薪水其實是很低的，因為「貴族和平民不一樣，工作不是為了糊口」

對，就是這麼扯的原因，如果說像克萊兒和勞倫斯這種家裡有地又有礦，或是像巴奈特這種一路自己打拚上來的就沒有這個困擾，但艾米莉安就很慘了，工作繁重薪水又少，還要花時間處理自己領地的事物，這身體能好就有鬼了

「時間不早了，不打擾妳休息了。」「妳想留下來睡也是可以啦～」

克萊兒笑著摸摸我的頭，接著轉身離開了，空氣中還飄散著若有似無的淡淡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