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荒謬溫暖:路殺男的空間次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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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12-01
環山步道入口倏然吹來一陣夜風,宛如捎來陣陣警告聲。

「妳們還記得住在附近的第一位受害者嗎?她和男友一起來過學校好幾次,恰巧被我和恩雅碰上。嚴格來說,他們並非屬於這個校園空間。」

「這和他們成為第一個被害者有什麼關連?」芳芳無辜漂亮的大眼眨呀眨地向我提問。

目前只要牽扯到這個「空間」等同於被路殺男所掌握。
換個方式表達,他們在某程度上隸屬於這個空間而存在,然而僅僅是「依附」在校園空間下,十分容易成為第一個被犧牲的對象。此點和社會運作很類似─犧牲總是從最邊緣的對象開始。


「看起來是空間外的對象,實際上又依附這個空間而生活,做為一開始的犯案練習對象倒是挺不錯,萬一不幸失敗也無妨。成功的話,就足以劃分出空間上的權力關係,進一步針對校園內的其他特定對象下手。」我回應芳芳的疑問。

筱蘭備感詫異地開口:「梅兒,妳哪來這麼奇怪卻又精闢的說法?我記得妳失戀好久了。」

「失戀的意義有很多種。」我的心中浮現這句前男友說過的話。

他十分喜歡聽別人高談闊論,之後自己去蕪存菁,把在圖書館門口前聽到的有趣事物告訴我。日積月累下,我自然也學習了不少。

戀愛,真的會使人成長。


「啊…這個嘛…我從亭如那兒聽來的。」我故意說了半個謊言,此時我不願再提起前男友。「難道妳們在交誼廳時,都只顧著追劇?亭如不是常和同學一起討論社會學、心理學問題?巧蘋也會啊,喃喃自語念出她不懂的『犯罪學理論』,尤其是傅柯的『圓形監獄理論』新詮釋,目前路殺男的所處的位置就好像是在圓形監獄的中心點呢。」

「啊?妳是在說什麼鬼話?」恩雅和筱蘭面面相覷,顯然無法理解我的話語。

「我真心認為妳比較適合當法官。」芳芳笑嘻嘻看著我。

「真的只能寄望下輩子了。」我倚著涼亭柱子,望了一眼貓爸爸,不知道他對小花貓和小灰兄妹,抱持如何的期許?

芳芳膽小卻心思細膩,好似看穿我的想法:「貓咪也能有期許嗎?」

貓爸爸似有感應點了兩下頭,反倒害我嚇了一跳。


「不可以嘛?只要是生存在這世界上的任何生物,都有權利想像自己的未來以及想過如何的生活,接著努力去實現。前提是不損害到其他生物權益或欠缺高度的生命尊重。」說完後,我的臉頰有點發燙,自己也明白這是過於理想主義的空談。其實這種說法並非不可能實現,而是「這個社會」不允許眼前的世界變成那副模樣。

遠在哈德遜灣融冰上掙扎的北極熊們,預估再過15年就要絕跡,人類為北極熊做了什麼嗎?
什麼也沒有,只有不斷加速牠們的滅亡時程罷了。
我們的力量微薄,只能在眼前所見與能力所及的境況下,對生命伸出微不足道的援手。但是大家都發揮一點力量時,可以累積改變社會的能量。

我眨了眨雙眼接著說:「妳們知道『釋放摩根』(Free Morgan)的計畫嗎?摩根是一頭母的殺人鯨,原先自由自在悠遊太平洋裡頭,無緣無故被捕獲到西班牙的某海洋公園變成『表演寵物』。失去自由的她,不斷進行自我傷害的行為,甚至幾度展開自戕,例如故意跳上岸邊,讓自己離開水面,靜待氣絕身亡,等於決意要離開這個對她無比殘酷的社會,可是海洋公園的管理人員才不讓她得逞。孤單又失去自我的摩根,只能生活在狹小海洋公園裡,持續著她不願意的娛人表演,依舊不時進行自我傷害。有一群人得知後,成立了『釋放摩根』基金會,陸續在各媒體與場合嘗試救援摩根,同時一狀告上了荷蘭的海牙法庭。」


這是巧蘋和我一起在交誼廳看國家地理頻道所得知的真實報導,心地善良的巧蘋抱著我一起流淚。
交誼廳瞬間變成那座猶如墳墓的海洋公園,裡頭沒有歡樂,只有無止盡的悲傷。


「摩根試圖用荒謬的方法來圓滿自己的未來。最荒謬的是那些逼迫摩根表演與剝奪她自由的人類。不,應該說是最為荒謬的社會本身。」巧蘋那時流著眼淚訴說內心的悲鳴。


叼根菸、一副臭屁模樣的法國作家卡繆表示:「生命中只有一個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那就是自殺。在人與世界的對立中,荒謬處處可見。人們希望這世界和諧、幸福,世界卻是戰禍連年;人們希望以理性來解釋世界,世界充斥非理性事物;人們希望世界是非分明、條理清晰,世界卻價值模糊、無理可循。人們該如何去回應這樣的荒謬?這就是思考問題的起點。自殺消滅了個體,對個體而言,荒謬也同時不見了!可是以自殺來解決荒謬,人生的意義將不存在。」


我思考著「路殺男事件」,想起亭如之前念給我聽的這段話。現在才逐漸理解了一點點,果然逼近死亡,會促使生物去思考自身存在的意義。德國哲學家海德格主張的「向死而生」一點也沒錯。我覺得卡繆應該把「世界」換成「社會」,兩者意義與範疇其實不盡相同。在社會尚未出現前,這個世界是多麼美麗的存在。


「喂喂,回到問題討論脈絡的本身。」主席筱蘭喚回我飄離的思緒。

或許路殺男作的事情並不荒謬?
不對,任何刻意傷害生命的舉動,都是不能被容許的。

此刻,距離涼亭約有五、六百公尺的女生宿舍後頭,忽然發出一聲劃破黑夜長空的尖叫聲。

路殺男再度現身?

大家直覺一致,平日就十分勇敢的恩雅率先發難,迅速直奔發出叫聲的地方,我們趕緊小跑步跟了過去。

貓爸爸萬分鎮定,一動也不動繼續守護涼亭等待小花貓兄妹回來。


不可能!
心思縝密的路殺男不可能草率作案,而且那裡並沒有他非得下手的目標不可。

一台黑色電動轎跑車無聲無息出現,險些撞到我,甚至擋住了我的直線去路。我沒有時間爭論校內路權優先順序的問題,繞道而行的我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路殺男專挑女生下手,是故意選定嗎?
若說第一個受害者是特意選定,當時該怎麼下手?
不可能在騎機車時迅速動手,況且男方也沒有保護女生,這實在完全不合邏輯。


第二個受害者是「圖書館工讀生」的校外女友,也可說是不隸屬於這個空間,然而圖書館工讀生在當下應有餘裕反抗襲擊才對,犯人根本無法迅速得手再逃逸,因此思考上就需「繞道而行」,路殺男是用「誘殺」方式來達成襲擊事件,誘殺能成功的前提是:他能輕易接近我們。

路殺男不僅是知道我們,而是必定認識我們,如此一來,路殺男可能會是……


「梅兒,動作快一點呀!恩雅都快到案發現場了。」筱蘭大聲呼喊,打斷我的推理思緒。

我越來越肯定嫌犯身份,只是…凱薩琳,為何會是她呢?我在喘氣聲中一邊思考一邊朝終點奔去,但願這個推論「終點」不會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