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第二節

本章節 29136 字
更新於: 2024-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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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貴的一學期已過了一半,算不上秋的秋天也將漸漸步入寒冬。不過今日的天氣倒是相當晴朗、萬里無雲,很適合與友好的人聚會,或者結交新朋友。

  「唉——雖然是確定了介入這件事應該不會很無聊,不過看起來不可告人的秘密應該也很多,總而言之果然是一件麻煩事啊······但現在最麻煩的應該是肆語妹妹······嗯、有點不太一樣的學妹好像比想像中更怕生呢,雖然也可能只是我打招呼的方式不適合他就是了。」

  昨日為了試探而在放學時的校門前堵路,兩人相遇的過程說不上順利——或者說是只有言良單方面在搭訕,被迫搭訕的肆語顯然很不領情。雖說是言良太過自來熟的交流方式肯定會讓內向的人倍感不適,但從肆語一些微妙的反應和徵兆來看,琉香懇求協助的事,恐怕還有深不見底的大坑尚未挖掘。

  自言自語的話伴隨腳步聲輕輕的踏在校園裡的行人走道上,樹影路過正行走於冷風吹拂中的言良,漫步途中還混雜了一些嘆息,嘆息著難以處置的事態發展。雖然言良有自覺不該大搖大擺的冒犯膽小怕生的肆語,但言良的交際方式就是如此大膽,並且也是經過思考才確定要如此「無理(無禮)」的接觸充滿神祕謎團的「游肆語學妹」。

  畢竟是要在短時間內和不善交際的陌生人結識,若不採取容易留下印象、橫衝直撞目的的方式,就只能透過慢慢相處才能和內向的人做朋友了。稍微犧牲下形象,換來的就是能避免被無視,或被當成其實沒耐心想互相認識的路人。不過這麼熱情的手段,也有可能讓言良被當成怪人,被肆語列為拒絕往來戶就是了。

  這可是答應了心地善良、為人大方的琉香學妹要好好考慮如何處理的事,不能半途而廢或草率了事——當然言良不是那種空有錢財,卻胸無點墨、沒有才幹的平庸之輩,再怎麼說還是那位奇葩的輔導教師,張懿華老師指名的優秀學生。

  背負著老師的期待和學妹的寄望,言良就這麼帶著感嘆一路漫步到美工科的教學樓,遙望向從琉香那裡打聽來的肆語的班級教室位置。

  「砰——!」一聲以憤恨敲擊木製書桌的巨響佔據了下課時間的教室。識相的同學們聞聲便悄悄散開,因為知道又是那幾名橫行霸道的不良少女準備要找人麻煩。沒有能有效制止的辦法,也沒人有心想處理他人雜務惹上一身腥,所以只好委屈受害者同學,任由擺弄到加害者同學沒有興致之後,再換來整個教室的一片安寧。

  若問難道沒有人願意見義勇為嗎?答案當然是有的,但那只是剛開始的時候才曾經存在的人物。現在這幾名不良少女的作為已經融入日常的背景,被眾人習以為常,自然而然不當一回事——反正只要他們鬧夠了,一切就會恢復平靜。

  「喂游肆語,站住。」

  作為率領的有蕥最先開口喊了即將離席的肆語。下課時間明明是每個學生都享有的共同權益,這幾位勢頭洶洶的不良少女卻毫不愧疚的剝奪,恣意侵犯他人休息的自由。
  今次並不像昨天一樣挑在人群散去的放學時間,而是大剌剌且看上去非常著急的找肆語麻煩。本來肆語以為這幫塑料姐妹,應該在昨天被學姐們嚇唬過了會稍微安分一陣子,沒想到會這麼快就不怕死的找上門來,完全不給肆語半點喘息的機會。

  想著這些人應該多少會顧慮一下他人眼光,不至於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霸凌,肆語便打算無視有蕥的呼喝聲逕自走去,但很不幸的,肆語又像昨日傍晚時一樣被小嘍囉們擋住去路。

  「欸我們在叫你沒聽到是不是?耳包是吧?」
  口氣依舊是粗俗無禮。見肆語沒有要理會的意思,不良少女便大聲嚷嚷著逼迫肆語不得以無視逃避厄運。

  見到這些自詡高人一等的一般高中女學生,肆語就為他們的愚蠢與可悲倒抽一口氣,翻了個不屑世俗的白眼,無奈停下想離開這間破教室的腳步,用盡畢生僅存的慈悲來傾聽肯定並非好事的找碴理由。

  「游肆語,不要以為昨天有學姐出面幫你說話,我們就會不敢來找你算帳。因為他們不在的時候,你一樣、一樣只是一個小孬孬,只負責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只要我們想,照樣可以弄死你這個——跑、路、仔······啊呀不對,現在應該叫你『狐狸精』才對。」

  極其不悅的向試圖無視一切的肆語謾罵,即使受到教訓仍然不反省,有蕥仗著自己身邊還有能隨意使喚的武力,就不把昨日學姐們的威嚇當一回事。雖然有蕥毫不避諱刻意踩踏肆語的雷點,像呼吸一樣自然的嘲弄肆語和已死的父親,不過肆語已看透這些只是有蕥虛張聲勢的方式,這點程度的刺激,暫時無法觸怒目前尚且心平靜氣的肆語。
  但令人不解的是,面色凝重的有蕥竟莫名又給肆語安上新罪名。

  已然爭執過的罪名肆語早有心理準備,突然接收這原由不明卻立意明確的新罪狀,讓肆語困惑得立刻眉頭一皺。

  「『狐狸精』?你應該沒搞錯用詞還是搞錯人吧?什麼時候我突然就跟這種事有關聯了,不要把莫名其妙的問題也算到我頭上。」

  難以想像到了極點,反而激發肆語有勇氣以嚴正的態度反駁有蕥——因為這項新罪名實在沒有可能用在肆語身上。肆語可是一個連普通交流都有困難的社交障礙人士,要如何才能和他人談上感情?更別說是成為他人感情之間的第三者。
  才經過不到一天的時間,有蕥不可理喻的程度竟然能如此大幅提升,這是肆語完全沒料想到的。

  「當然是算在你頭上!我昨天都親眼看到的事還有可能讓你裝蒜啊?少在那裡裝清高了,你自己做過的事你自己最清楚。平時裝作一副對任何人都沒興趣的樣子,結果私底下居然和學長卿卿我我、靠在一起說話······你就是故意和言良學長靠那麼近的吧?你喜歡隨便跟男人搞曖昧你自己高興就好,不要跟我喜歡的人牽扯上關係啊,婊子。」

  正在氣頭上的找碴了自認為的罪魁禍首,沒想到卻換來對方的不認帳。昨日放學時撤退的有蕥和不良少女們並沒有馬上離開學校,而是仍在留意肆語的動向,結果就正好撞見肆語被奇怪學長糾纏的情景。
  非常巧合也非常倒楣的,昨日那位奇怪的男子,貌似正好是有蕥中意的對象。因為自己的心上人和自己厭惡的人勾搭上,簡直是把有蕥的自尊心和優越感給當成骯髒的抹布往地上踏,讓有蕥又氣又著急、不分青紅皂白就找上肆語辱罵一頓。完全沒搞明白實際情況的有蕥,不容分說就把肆語當成感情上的阻礙,顯然是有蕥自身的嫉妒之情把自己給逼急了,才會盲目的把肆語視為情敵。

  「蛤?不是······這什麼情形?我根本就不認識昨天遇到的那個學長,而且你不是也知道我說過我對男生沒興趣嗎?」

  受到不實指控的肆語先被驚嚇得愣了三秒,發出一聲充滿疑惑的狀聲詞後,立刻搖頭否認自己的罪狀。
  雖然肆語和有蕥作為朋友的時間很短暫,但肆語曾在閒聊中和有蕥提過自己對男人不感興趣的事,然而明明清楚這一點的有蕥,卻還是把這種莫須有的罪栽贓過來。這讓曾經把有蕥當作朋友看待的肆語,倍感震驚且失望透頂,面露難色的質問理智不清的有蕥。

  「你還敢狡辯啊?說什麼對男生沒興趣,那是理由嗎?你好歹也是個女生吧?既然是女生的話,會喜歡條件好的男生不是很正常的嗎?你就是這種根本不老實的態度,所以才會惹人厭。你是不是到現在還是不知道你自己的問題在哪裡啊?」

  心中早已怒火中燒的有蕥根本聽不進去肆語的辯解,即便肆語說的話是有道理的。說到底畢竟是感情事,想以理性談判的肆語顯然是弄錯了時機,現在肆語所有的解釋都只會成為助燃物質,助長失心瘋的有蕥燃起憤恨的烈焰。

  「不是狡辯,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我每天都要上課、假日還要打工,哪有時間對什麼男生有興趣······」

  「游肆語,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在大家面前對你怎麼樣啊!反正我們出糗的樣子大家都見過了,也沒人不知道我們之間有過節,你就老實招來、承認你自己的問題,我們當著全班的面好好講清楚,你有多賤!」

  被丟進黃河般洗不清的肆語仍然試圖駁回有蕥的指控,無奈這波黃河流水洶湧氾濫,肆語還沒能為自己澄清,有蕥就滔滔不絕、如滔滔河水的大聲喝斥。
  有蕥把肆語的話全當成是掩蓋羞恥的說詞,完全沒發現事實是自己理虧。因為上次被肆語毆打的經歷,有蕥已經沒有卑微的面子需要顧及,張牙舞爪的甚至想把班上的同學們作為目擊者牽扯進來,一個也逃不掉的蹚渾水。

  見有蕥如此慌張的急著算帳,肆語被煩得稍微理解到有蕥的焦急與顧慮,推測有蕥應該是無法接受自己喜歡的男人和其他女性靠太近而打翻醋罈子,才會發了瘋似的親自登門斬桃花。但是有蕥醋勁大發並不是問題,問題是肆語從沒處理過任何感情事,對於這種誤解實在束手無策。肆語無奈的呆站在原地被不良少女們包圍,不知該怎麼說才能讓有蕥冷靜下來,意識到這是場誤會。

  「呼唉——我不想把這種鳥事鬧大,你這樣胡扯最後也只有丟你的臉而已。我剛才就說了,我不認識那個學長,我們昨天只是碰巧遇到而已,他跟我說了一些話就走了,我們之間什麼關係都沒有。不要把你自己胡思亂想的東西帶到現實來,我也不會承認你的幻想。」

  肆語認為這次的找碴只是一場烏龍,抱著說不定解釋清楚就能免於一難的希望,深呼吸鼓起勇氣直白的向有蕥說明實情,並且難得兇狠的罵了搞烏龍的有蕥。不過最主要讓肆語能這樣放心的責罵有蕥,還是因為肆語注意到了愛媚沒有出面率領不良少女們,沒有頭領的不良少女們就只是一丘之貉,現在的有蕥並不是肆語的對手。

  淪落到需要解釋這種無端之災,讓肆語再次感受到自己有多倒楣。想想也許打從一開始有蕥會把肆語當成仇人,也可能是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誤解,更別說被奇怪的學長纏上就已經讓害怕男人的肆語極為恐慌,結果又得為了那個可疑人士慘遭誤會。肆語不由得都想暗自在心裡咒罵這個錯誤的世界、咒罵自己悲慘的命運。

  「沒關係?你們靠那麼近的說話跟我說你們沒關係?所以你想說我昨天看到的全部都是幻覺、全部都是我自己被害妄想作祟?你們說、你們昨天也有看到吧、對吧?不是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看到你在到處勾引男人,難不成你覺得我們是集體幻覺是吧?」

  面對肆語試圖冷靜的勸說,有蕥仍然沒有領悟到真正的問題,依舊固執的、發狂的、暴動的只想消滅感情上的阻礙。而肆語這個感情中的阻礙,即使清楚的說明實際情況,聽在失控的有蕥耳朵裡也只像是挑釁和招惹。
  肆語越解釋有蕥就越氣憤,為了圓自己的誤解,甚至舉高手指名其他不良少女作證,看著不良少女們沉默的點頭,就把這些當作有利的人證,繼續無理取鬧的大聲謾罵。

  有趣的是,這些被有蕥視為同夥的不良少女們,在沉默的時候眼神透露了不屑。

  「我都跟你好好解釋了你還是聽不進去,你才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據理力爭後漸漸不耐煩,肆語始終無法說服有蕥聽取意見,便低聲抱怨不聽勸言的有蕥,順便大方的附贈一個非常清白的白眼。雖然肆語身處即將被不良少女們圍剿的狀態,但沒有愛媚袒護的有蕥不足以懼怕,肆語就趁勢揶揄這個平時總是囂張跋扈的人一番。

  「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次!翻什麼白眼,你在我面前有那個資格嗎?不承認你自己有錯就算了,還敢對我用那種欠扁的嘴臉,很欠教訓是不是?好,想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就順你的意,我們就去最適合你這種婊子去的地方處理。別以為你有學姐可以挺你我們就不敢對你怎樣······」

  平時總是唯唯諾諾的肆語居然膽大包天的不把有蕥當一回事,甚至直接在有蕥面前做出無禮的舉止,這讓有蕥徹底感到威嚴盡失、顏面掃地。從未被肆語如此瞧不起過的有蕥立刻暴怒起來,扯著嗓子在班級教室裡的同學們眾目睽睽之下嘶吼咆哮。

  肆語說的沒錯,現在的有蕥的確聽不進去任何人話。

  「不需要跟他客氣,動手!我們現在就帶這個臭婊去廁所喝下午茶。」

  有蕥用力的叫囂一番之後,馬上就接著命令起不良少女們。有蕥高傲的向不良少女們使個眼色,宣告要處置肆語的方式,然後雙眼彷彿散發著憤怒的紅光瞪了一眼肆語。

  不良少女們看上去並沒有很情願聽有蕥的話,但還是服從有蕥的命令一齊上前架住肆語,不僅妨礙肆語行動,還準備就這樣把人拖著走。
  遭到和昨日傍晚放學時相似的對待,讓肆語不禁有些冒了冷汗。雖然愛媚原因不明的不在場,不過喪失理智的有蕥不知道會不會做出瘋狂的事,肆語還是不免感到擔心。偏偏這時肆語莫名想起昨日那位健壯的學姐說過的話:「······你如果要找我的話就直接對著隔壁棟喊我的外號——全糖大冰奶,我聽到的話就會馬上飛過來救你。」腦中甚至隱約浮現大冰奶如此飛過來的奇怪畫面。或許肆語現在確實應該找人求救,但是可以緊急求救的對象的召喚方式實在是先不要,畢竟無法確定這方法是否真實有效,瞬間讓肆語艱困的苦思起來。

  好在的是,這迷惑的問題沒讓肆語思考太久,隨即就有一個爽朗、宏亮卻溫柔和氣的聲音打斷有蕥的鬧劇。

  「呦齁——肆語妹妹我來找你玩啦!欸?哎呀,看樣子你們好像是在忙什麼很重要的事,聽起來好像還跟我有關係······我可以進去教室裡面找人嗎?既然是在聊我的事,那麼應該也會歡迎我進去你們教室和你們『好好談談』吧。」

  時機恰巧的打招呼聲打擾了霸凌現場,言良從教室窗外向正在被不良少女們捕抓的肆語熱情呼喊。明明是這場烏龍事件的主要討論人物,顯然有偷聽對話的言良卻表現得好似事不關己,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態度,大搖大擺未經任何人同意就走進一年級的教室,而且步伐輕快、笑容滿面,無視禮節和規矩卻落落大方、坦蕩蕩。

  見到前來拯救自己的人竟是這個詭異的男子,還被用莫名親暱到有點噁心的稱呼,當著眾人面前高聲呼喚。肆語一時之間不知應該感謝這位奇怪男子,還是應該順著有蕥的意思去廁所一趟吐一下。
  可以替肆語解釋情況並解圍的關鍵人物來了,能夠不用繼續被發瘋的有蕥騷擾雖然值得慶幸,但是言良這自來熟到非常可疑的態度,讓肆語滿頭霧水的傻了眼,尷尬又疑惑而無言以對。此刻肆語的心裡百感交集,很想立刻駁回僅僅是一個陌生男子的言良所取的暱稱,卻又考量到自身的處境的確需要言良救援,只好沉默不敢輕舉妄動。

  「學、學、學長······你怎麼會剛好過來······剛才我們說的話你全部都聽到了嗎?」

  「噓——因為看起來我們之間好像有一點誤會,所以我們還是都先冷靜下來、有話好好說,不要在學校裡動用暴力,可以吧?」

  在這種荒謬的場合見到自己的意中人,還被撞見猖狂凶惡的樣子,瞬間把有蕥嚇得冷汗直流。遽變的臉色從猙獰怒紅轉為呆滯鐵青,有蕥瑟瑟發抖的嘴脣詢問著言良究竟見識了多少凶暴蠻橫的景象。

  然而就在有蕥擔憂自己醜惡的一面被喜歡的學長給看見,會因此失去被喜歡的可能性之時,言良卻從容的走到有蕥面前,笑著讓有蕥別再說多餘的話。明明是非常難堪的混亂場面,言良倒是一副神態悠然的模樣,理性的勸說正在實施粗暴行動的不良少女們停手。單槍匹馬面對霸凌現場還能保持沉著冷靜,大概不是因為言良認為自己是個男子漢所以不會輸給不良少女們,而是言良本身真有功夫底子,才會如此不畏暴力並居高臨下。

  「你們先把游肆語放開吧。」

  上一秒還猶如母老虎一般瘋狂的咆哮舞爪;下一秒卻像隻小病貓一般懦弱的放過仇家。有蕥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惡劣,所以才深怕自己被見到真面目後會遭到言良討厭,只好在於事無補的現況下,不要再做出會被更討厭的事。
  才剛被肆語說過搞這番胡扯瞎鬧最後只會丟有蕥自己的臉,現世報便立刻送上門來。有蕥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快落得如此卑微的下場,連命令手下的人也拿不出半點魄力,心裡光是顧著憂慮自己失去的形象,就無暇顧及和肆語的恩怨糾葛。

  純粹奉命行事的不良少女們也沒想惹事生非,聽命隨即鬆開捕抓肆語的手,然後就微妙的露出準備看好戲的表情。

  雖然得了到解脫,不過肆語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這樣一來等於肆語欠了言良一次恩情。肆語還無法斷定言良是惡是善,莫名其妙受罪又莫名其妙欠人情債,肆語實在難以給作為事件起因的言良好臉色看,就怕言良會藉還人情為理由提出奇怪的要求。

  「嗯嗯、對嘛,明明就可以像這樣好好說話的,何必一言不合就動手動腳呢?大家和和氣氣的聊天不是挺好的嗎?」

  在即將爆發衝突之前憑一己之力化解,言良滿意的雙手合十鼓掌幾聲,面帶溫和又燦爛的笑容鼓吹和平。
  與此同時,周圍的同學們本來還緊張得面面相覷,任誰都在等待有人願意出頭阻止有蕥無理取鬧。見到有個看起來氣場強大的學長介入衝突,並且短時間內就讓有蕥安分下來,旁觀的同學們各個都放了心,好在不需要有任何人犧牲自己為肆語去跟有蕥作對。

  雖然聽了言良的話不使用暴力,但有蕥仍然端出一副臭臉,擺明著不想和肆語和氣聊天。

  「學長,所以你跟游肆語的關係······雖然不知道你剛剛聽到了多少,但你們是真的不認識嗎?」

  比起對肆語暴力相向來抵消怒氣,有蕥還是更在意言良和肆語的關係究竟如何。即使被言良見到醜陋凶暴的一面,有蕥還是戰戰兢兢的拿出勇氣,想聽言良親口解釋,確認雙方是否存在曖昧關係。

  「不認識?啊哈哈,肆語妹妹剛剛是這麼跟你說的嗎?肆語妹妹應該是會害羞所以才這麼說的吧。我們不只認識,而且還是『很好』的朋友呢,我說的沒錯吧『肆語妹妹』?」

  從有蕥口中得知肆語認為彼此互不認識,言良刻意露出一副驚訝的樣子,表示那「應該是」個性害臊的肆語不好意思承認的說詞。如此撒謊的言良有自身的意圖,大膽的預測肆語會為了擺脫有蕥的找碴,就順著言良的意思暫時成為「好朋友」。非常有把握的言良甚至張揚的使用暱稱,在提到「肆語妹妹」的時候還順便回眸一笑,當著肆語的面嬉皮笑臉的踩肆語的底線。

  和言良的對視讓肆語反感,一名根本不熟的男子毫不害臊的表達親暱,這實在令人忍不住想連彼此的一面之緣都否認。但是現在的肆語別無他法,如果不和言良暫時當個朋友,就得受到有蕥的誣賴。仔細想想雖然和言良成為朋友可能會被有蕥視為情敵,不過也有可能因此受到言良的庇護而讓有蕥不敢再找碴,既然非常姑且的算是對自己有幫助,肆語只好先抑制內心的不滿以求自保。

  「反倒是······我跟你才不認識呢。雖然不知道你跟肆語妹妹有什麼深仇大恨,不過我跟肆語妹妹是『好朋友』,所以我不準你欺負他,啊啊、又或者說『不建議』你們欺負他。」

  和肆語短暫的眼神交流之後,言良沒有等待肆語給出回覆,隨即就接著自己的話,直白的損害有蕥的面子。言良既謊稱自己和肆語是朋友,接著在知道自己被有蕥看上了,還不留情的撇清關係,語氣抑揚頓挫的強調重點,威脅有蕥不得冒犯「肆語妹妹」這位「好朋友」,否則就同等冒犯言良——別說是沒給兩人能互相喜歡的機會了,言良甚至有可能會為了肆語和有蕥結下冤讎。

  「好朋友······你們真的只是朋友而已嗎?並不是那種、那種關係的朋友嗎?」

  搞出這場烏龍,有蕥不僅沒教訓到肆語,反倒還面臨被喜歡的人討厭的窘境,然而有蕥最在意的仍舊只有言良和肆語實際上關係如何。即便已經被言良威脅警告,有蕥顫抖著身子也要繼續追問,想求得的答案就只有:「言良和肆語絕對沒有『愛情』之類的關係」。

  「嗯嗯?我說我跟肆語妹妹是好朋友就是好朋友,就是這樣簡單的關係而已,還有什麼問題嗎?應該也沒有了吧。既然你沒有問題的話,那我剛好是有事來找肆語妹妹的,所以我們就先走一步告辭囉。」

  吞吞吐吐的有蕥沒詳細說明「那種關係」究竟是哪種關係,言良也無心理會有蕥個人的私情,隨即了當的聲明兩人的關係正是純粹友誼。不過言良其實明白有蕥在糾結,所謂的「好朋友」是否包含「男女朋友」,而也是因為如此,言良才要更加冷靜的、迅速的給出最單純的回答——面對遭受誤會的情況,毫不猶豫的坦然回答就是最準確的澄清。

  把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有蕥應付過去,言良轉個身馬上拉起肆語的手,強行把肆語從不良少女們的包圍中牽走。也不管下一堂課即將開始,言良頭也不回、我行我素的帶著肆語拋下這群校園惡霸,讓有蕥獨自承擔搞烏龍的尷尬。畢竟言良可不是閒來無事就造訪美術科系的教學樓,找「好朋友」培養友誼才是言良此趟的目的。

  「喂喂、我沒有要跟你走啊!你到底想幹麻?」

  然而倒頭來最倒楣的仍舊是肆語。

  被迫和根本不熟識的言良成為朋友,還要被硬是拉著前往未知的目的地,本來就被有蕥搞得滿腦子困惑的肆語最終忍不住向言良抱怨,喊叫著抵抗且試圖掙脫。

  雖然言良是順利的營救肆語一回,不過言良沒想到的是自己身為「男性」對肆語的肢體接觸,已經引起肆語生理上感到不適。但這也是為了能徹底擺脫有蕥和不良少女們的干擾,言良才會以粗魯的方式帶肆語遠離是非之地,讓有蕥沒有機會再追問。

  「別擔心、別擔心,就只是帶你去比較清靜一點的地方,隨便聊一些其實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而已。而且······離你們班上那幾個不太禮貌的同學遠一點也比較好吧?萬一我們剛好聊到一些你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被其他人給聽到就不好了。所以你就乖乖的跟我走,我不會吃掉你的放心吧。」

  言良從琉香那裡獲取的情報只有肆語相當怕生這點,所以也只能根據這點下手,以「熱心」、「熱情」作為誘導肆語願意交際的方式——雖然好像有點做得太過頭了。
  顧著帶肆語盡早遠離惡霸的言良沒即時注意到肆語的異樣,把肆語的掙扎當成單純的「害怕不熟悉的人」,讓肆語安心的跟隨就好。雖然言良的語氣帶有溫和的氛圍,但是對肆語來說言良就是一名「男性」,完全放不下排斥感冷靜下來。

  就這樣肆語被言良連拖帶拉的走了一段路,令人沒料想到的是,兩人走著走著竟來到肆語平時躲避人群嘈雜的隱密園藝造景區。不知是兩人其實有微妙的默契,還是單純碰巧往這個方向走,言良口中「清靜一點的地方」,居然剛好就是肆語的秘密基地。

  能來到肆語熟悉的地方確實讓肆語稍微安心了些,不過被男人觸碰的嫌惡感仍舊讓肆語想要掙脫。

  「放開、放開,我自己會走路,你可以直接說要去哪裡就好了啊。」

  到達目的地之時,肆語便用力撥開言良的手,滿臉寫上「嫌棄」的瞪視總是賣弄玄虛、不肯多做說明的言良,委屈得甚至哽咽著向言良抱怨。

  「嘿欸······剛剛我可是幫你應付了那幾個要欺負你的妹妹們耶。雖然也沒有要你特別感謝我的意思,但是你用這樣的態度對待一個剛救過你的人不太禮貌吧?不過算了,從昨天放學的時候找你搭訕的情況來看,差不多就知道你是很容易不好意思的人了,所以遇到像我這樣奇怪的學長突然來找你,會很慌張也是正常的。但是你真的不用擔心喔,因為我就像我昨天說過的一樣,我真的不是什麼壞人,只是有些『特別的話題』想找『特別的肆語妹妹』聊聊而已。」

  明明才剛幫肆語解圍,一起從理智不清的有蕥眼下逃離,言良卻被肆語用像是見到猥褻物一樣嫌惡的眼神看著,甚至連看著都不愉快似的還不停飄走視線。雖說無法直接表明自己畏懼男性的肆語確實很委屈,但尚且沒對肆語做出非禮之事的言良,不明不白就徹底被討厭,也是十分困惑、冤枉。
  不過對肆語的反應感到冤屈而難過的言良倒是很快就看開。因為言良已事先了解肆語是什麼樣的個性,所以也不至於糾結肆語以怨報德的態度,頂多再友善的重申一次自己是安全的、無害的。

  然而言良的包容與退讓並沒有讓肆語放下警戒與排斥,反倒因為向肆語多說了一些話,讓肆語越來越覺得不安、惶恐,想要趕緊遠離可能打算說一番長篇大論的言良。

  「剛才你的確是幫了我的忙沒錯,但是我們之間應該沒有多少共同話題吧?有什麼話就快點說一說,我現在只想趕快回去上課。」

  言良表達的委屈讓肆語更加為難,雖然言良的一切行徑都很可疑,但好歹還是懲治了作惡多端的有蕥。只不過生理上的反感使得肆語無法對言良抱有感謝之情,因此也不敢和言良進一步交流,深怕暴露自己不願面對的弱點。
  緊張害怕的肆語一時想不出來該如何更和善的拒絕言良,只好主動疏離、故意表現得很難相處,假裝自己就是不知感恩的壞孩子,想藉此讓言良打消互動交流的念頭。

  心裡暗自想著「要是能這麼順利就好了」,但往往這種時候都會事與願違。肆語本來盤算讓言良就這麼留下壞印象,損失能對付有蕥的人脈來換取少接觸一位男性,不過心理恐懼導致生理的反應隨著時間愈發顯現:沒來由的直冒冷汗,不聽大腦使喚隨時都想逃跑而發抖的雙腿,試圖冷靜卻不受控制的逐漸扭曲了臉色——也許肆語比自己想像中更抗拒接觸陌生的男性。

  「怎麼這麼說呀?果然還是跟昨天一樣一副超級討厭我的樣子啊。難道就算我真的不會對你怎麼樣,你也不願意留下來跟我慢慢聊是嗎?唉······明明學校上課的內容頂多是教一些其實網路上或圖書館也找得到的知識罷了。雖然我們讀的是技職學校,但也沒什麼比自己鑽研的技術經驗更有用。比起上課讀書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情這個世界上多的是,為什麼就非得乖乖回去聽無聊的老師講無聊的話呢——啊,我只是突然想抱怨一下而已,別太在意。」

  努力的說明自己不是可疑人士,結果卻得到肆語更加排斥的冷漠回應,言良不禁抱怨起自己遭受的卑微待遇,但語調仍然不改帶有輕浮之感。以此情勢來判斷,即使言良被肆語刻意疏遠,大概也能毫不介意的繼續死纏爛打。
  不過就在言良的態度又要挑起肆語的厭惡感時,言良突然的就感嘆起前陣子肆語也曾思考過的事。偏偏是在這種尷尬得微妙的時機,讓肆語和眼前言行輕佻的男子意外又有默契,令人難以不承認彼此可能有冥冥之中的緣分——然而不知有這回事的言良只輕笑了一下就打住無關的自言自語。

  「總之我想說的是,反正上課不是很重要,所以就請肆語妹妹留下來好好告訴我一下,昨天我問你的事,我猜的答案是正確的嗎?畢竟我已經說好要把答案留到下次見面,雖然這個下次來得有點快、比較不太好意思就是了。啊不過——你的反應也冷漠了吧?這樣反而會讓我覺得更有趣呢,哈哈哈······」

  面帶微笑回歸正題,看上去不懷好意的言良其實只是想得到一個無傷大雅的答案罷了。
  用可疑的態度做正經事不免令人防備,言良雖有自知之明,但還是故意以這種冒險的方式,要讓肆語不得不留下深刻印象。

  言良的處事手腕就是如此偏激、不擇手段。

  顧著自說自話,氣勢強硬而擁有話題主導的言良,姑且還是個觀察力敏銳的人,很快就在一派囉嗦之後注意到肆語的異樣。說肆語是怕生而無法接受陌生人,但表露出這樣恐懼的姿態並不正常。察覺可能事不單純的言良馬上又來了興致,便主動邁出腳步悄悄靠近肆語,想試探讓肆語如此畏懼的原因究竟為何。

  「搞什麼啊?別靠過來,有什麼話就直接說,沒必要靠這麼近吧?我們又不是很熟······」

  見眼前的「男性」正一步一步逼近自己,肆語嚴正的警告言良不得再接近,盡己所能的拒絕往來。此刻的肆語巴不得立即逃跑,但礙於不敢狠心得罪剛幫助過自己的人,同時也沒有足夠力氣挪動顫抖的雙腳,最終只能無助的僵在原地懦弱的畏懼。

  「總覺得你的樣子不太對勁啊······如果只是單純的嫌棄我的話,應該不至於表現得這麼『害怕』的樣子。還是我應該再好好的問你一次——我看起來應該是沒有長得很可怕才對吧?」

  銳利的雙眸像雷射光線般快速掃視想要悄悄迴避的肆語,言良一邊觀察肆語的狀態,一邊分析各種微小的徵兆可能代表什麼情緒。不一會兒就找出疑點,言良稍稍瞇起眼睛、淺淺一笑,特別以低聲強調自己仔細推敲之後認為肆語會如此恐懼的原因,並為此向肆語質問。

  「別過來,不要靠近我、不要······」

  原本就對陌生男人相當反感,現在還得像被野狼盯上的小兔子一樣,遭受男人的注視與觀察。生理強烈的不適感讓肆語快無法保持鎮定,隨著言良逐漸逼近的距離愈加緊張,雙手開始握起拳頭、胡亂抓著制服裙襬,最後因為鞋底和土地持續摩擦,肆語才終於成功往後退了兩步。

  不過這點程度的迴避完全無濟於事,言良馬上也輕輕的向前踏了兩步,兩人仍舊保持危險的距離。

  「啊哈哈,肆語妹妹真的不需要害怕我喔。我只是想跟你確定我昨天問你的問題的正確答案而已,就只有這樣,絕對不會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雖然我已經說過蠻多次了,不過因為我是心地善良的學長,所以就特別再為肆語妹妹說一次——我真的不是壞人、請相信我。」

  明明已經和列入黑名單一樣的被討厭了,言良還是固執的要求交流與打探隱私。言良深知自己的行為會招致肆語的反感,但言良是在試驗、是在打賭,想知道逼著肆語和陌生男子接觸,最終會讓肆語做出什麼激烈的反應,並且打算從這個最終的反應推理——推理肆語究竟為何厭惡男人,甚至不惜改變自己也是「男性」的身分。
  做著十分惡劣的脅迫之舉,言良卻異常冷靜、非常刻意的繼續靠近害怕男人的肆語,而且臉皮極厚的聲稱自己「無害」、「安全」、「善良」。

  「我說了,不要靠近我。」

  看著神情從容淡定的男人向自己逼近,肆語只感覺到更強烈的反感,逐漸按耐不住恐懼的情緒,接著大聲的向男人怒吼——這已經是最後的警告。
  無法理解自己為何要被逼著認識眼前的陌生男子,這股憤怒促使肆語終於能動起雙腳。找回自我防衛的機制一般,肆語再次向後退步的同時,也想起口袋裡還有以防萬一可以拿來對付有蕥和不良少女們而準備的美工刀。此刻為保護自己無法再多想,空下的手已抵在放著美工刀的口袋,隨時準備攻擊即將靠過來的、危險的「男性」。

  「呵呵,你的反應真的好奇怪呢。我只是稍微靠近了你一點而已,應該是不需要這麼激動吧?我真的不是壞人,所以我們來當好朋友吧。」

  被肆語如此激烈的表示嫌惡,言良卻仍然保持悠哉自在的模樣,嬉皮笑臉展示自己空蕩蕩的雙手,將自己的威脅性降到最低,踩著輕快的步伐無視警告繼續逼近。肆語愈加大動作的抵抗、拒絕,反而讓言良的好奇心也愈加旺盛,刻意為之的冒犯完全不計後果,因為言良現在的樂趣正是盡快得到「後果」。

  「誰要跟你當朋友啊啊啊······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為什麼你還是要靠近我?你要是敢再動一步我就殺了你!」

  明知故犯的言良終於逼得肆語不得不採取最下策,好似即將被吞食的幼獸向張開血盆大口的猛禽嘶吼,不具威嚇力卻充分表現求生欲。
  自從上一次親手殺過人後,肆語一直盡可能的不讓自己再傷害任何人,哪怕是輕微的碰撞都竭力避免。不知好歹的言良已經觸犯到底線,同時也如言良所願的迎來「最終的反應」——確實,只是被一個討厭的人靠近而已,並沒有必要舉刀相向、牽扯生殺,但是對肆語來說卻有必要。


  因為上一次像這樣靠近肆語的男人、這樣陌生的男人,不對,是這樣陌生父親,就是這麼的對肆語造成生命威脅。


  對「陌生男性」的恐懼感幾乎蒙蔽了肆語的雙眼,肆語分不清楚眼前的男人究竟是好是壞,也不打算分清楚。生存的渴望勝過一切,危機之下判斷的結果就是保護自己。這也許沒有不比剛才搞出烏龍事件的有蕥荒唐,但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如此荒唐可笑。

  「唉,果然是這樣嗎······我也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壞人,所以不用怕我、更不用殺掉我。呼啊,我明明只是想來跟你做個朋友而已,就要被你殺掉,會不會太不值得了······」

  兇器亮出對準目光焦距之前,言良卻不太意外肆語會如此動殺機,反倒有些因為跟預料中一樣而小小失落。生命威脅對言良毫無用處,面對威脅的餘裕全用在介意自己被討厭的部分。肆語向言良警告多少次,言良也澄清多少次,一來一往已經讓言良忍不住向肆語抱怨,肆語才是那個聽不進去勸言的人。

  本是受到經常在輔導室碰面的學妹請託才介入此事,看在琉香是熱心善良好孩子的份上而答應幫忙,沒想到受幫助的對象竟如此無禮、棘手,這讓言良頓時倍感無奈。插手這種麻煩事並非言良本願,然而這麻煩還比想像中難以處置,使得言良內心不禁感嘆到:「早知道就不應該答應小香香的,肆語妹妹的情況比想像中麻煩呀。明明只是過來交朋友而已就要遭受生命威脅,看來報酬只有點心不划算啊。」

  「朋友?莫名其妙的接近我,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還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做過什麼事,甚至一直想問我莫名其妙的問題······誰會相信你這種奇怪的人沒問題啊?」

  可惜現在的肆語完全被恐懼感和戒備心沖昏頭,即便言良如何解釋都無法信任,何況言良本身的態度又說不上誠懇、體貼,所以就只加深了肆語的不解與憤怒。氣憤的列舉言良可疑的地方,情緒焦躁不安的肆語咬牙切齒的傾吐質疑與不悅。

  「反正你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對吧?隨便打聽別人的隱私秘密難道很有趣嗎?我明明就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認識你、不想跟你做朋友,為什麼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啊?別以為我不敢真的殺了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要逼我動手!」

  一口咬定言良絕非善類,數度擅自觸碰肆語的身體,言良早已踩到肆語的底線,忍無可忍的肆語顧及不了場合與法律,此刻只想馬上消滅令自己痛苦的來源。一番發表對言良的不滿之後,就如同肆語曾在吉令面前對自己的評價一樣,肆語就是個容易把話說溜嘴的人,一個衝動就順口坦承自己曾犯下相同的罪,並以此作為威嚇言良的籌碼。

  「噗哈哈——你說要殺我?用這個、美工刀?哈哈,抱歉我不是想要笑你的意思,只是有點不敢相信這種話,會是你這樣看起來像是乖寶寶的人說出來的而已。不過你剛剛說你『反正不是第一次』了,該不會你是想告訴我你曾經殺過人,所以再背我這一條人命也無所謂······是這樣的意思嗎?」

  見肆語怫然不悅的喝斥著要痛下殺手,言良卻一臉輕鬆自在的燦笑起來。一個文雅秀氣之人拿著文具用品當作武器,對言良不僅不構成威脅,反而還感到十分有趣。
  因為肆語長得一副乖順模樣,看不出來有這種膽識,所以言良便細心的向肆語再確認,確認肆語是否認真能如此心狠手辣。

  「嗚······哈啊啊······呼啊啊······你、不怕嗎?」

  憤怒的氣焰使得肆語上氣不接下氣,明明自己都已經被逼到不得不拿出最後殺手鐧,眼前的男人卻還是一派輕鬆的模樣。連生命威脅也毫無作用,肆語頓時感到寒毛直竪,驚恐得只剩混亂的氣息,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位男性竟如此無所畏懼。

  「啊哈哈,沒想到果然被老師說中了,我們還真的有相似的地方呢。啊不過不是一樣沒有爸爸媽媽的部分,而是一樣殺人不眨眼、想殺誰就殺誰的部分。老師還真是神預言呀,每次都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說得特別準······哈哈,抱歉我喜歡自言自語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用太在意我剛才說的話,肆語妹妹只要知道我們一樣喪盡天良就行了。」

  「哈、哈啊——?」

  見驚慌失措的肆語已經語無倫次,言良便又開始自說自話起來,彷彿把肆語手上的美工刀當成玩具一樣毫不在乎。
  回想起當時鼓勵言良來接觸肆語的懿華老師說過的話,言良不禁欣喜的驚嘆道,懿華老師總是那麼神乎其神的預判任何事。接在興奮的感嘆彼此有相似之處後,言良多少還是顧慮到了琉香有交代不能讓肆語知道請託幫助的事,便馬上糊弄過去自己差點不小心說溜嘴的話題,然後用親切和藹的笑容告訴肆語,彼此都是身負深重罪業之人。

  然而言良說的話肆語一句都沒聽懂、也聽不進去,太過複雜的資訊已讓肆語的大腦過載,最後得出的結論只剩困惑的狀聲詞。

  「哈哈,很驚訝嗎?真的好巧呢,我跟你一樣也殺過人。雖然不知道你殺過幾個人、又為什麼殺人,不過反正我們同樣都是逍遙法外的殺人犯,就是同道中人了呢。果然我們應該交朋友的,哈哈哈。啊差點忘了······嗯嗯,好險這附近沒有裝監視器,這樣就不用擔心我們現在說的話和做的事被錄起來了,不然還要再破壞監視器的話會很麻煩的······」

  把肆語搞得滿頭疑問,言良卻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好似找到興趣相同的朋友一樣,心情愉快的解釋彼此「臭(ㄔㄡˋ)味相投」。然後說著說著又察覺自己大剌剌討論這種危險的事不太妥,隨即張望四周確認此處隱密無人、無監視,肆語也可以安心的想動手就動手。

  眼前的男子這般奇葩,把「殺人」這種事說的好像跟晚餐加雞腿一樣稀鬆平常,不知是藏了多深的城府,才能以平平無奇的人模人樣,背著殺生之罪自在穿梭於人群;不知是隱瞞多高強的身手,才能頂著一張和善的臉龐,面對將迎面而來的刀刃如此不為所動。

  「你、你『也』殺過人······」

  一時無法理解現況的肆語還停留在訝異中,被貌似已殺人如麻的言良吐出的言論大為震撼而瞠目結舌,眼眶裡的眼珠看著言良不停發抖——既然對方不只是「也」殺過人而已,那不就代表肆語完全拿這個男人沒轍了。

  「對喔,順帶一提我還學過一點點柔道、會一點點功夫,所以看得出來肆語妹妹你雖然拿著美工刀想保護自己,但其實全身都是破綻。只要稍微像這樣——嘿,你就沒辦法用這個東西威脅我了。」

  坦然承認肆語發出的困惑,言良不慌不忙的事先說明自己具備什麼能力,接著便在一個眨眼間,趁肆語尚處在震驚之中而疏於防備,迅速拍掉肆語手上的美工刀,熟練的把現場唯一的武器奪到自己手中。雖然言良話說得平淡、情緒表現得悠哉,但不同常人的身手卻實實在在,從頭到尾都沒有讓自己處於下風。

  「嗚呃——哇啊啊啊啊······」
  僵持許久的肆語遭受突來的襲擊,因為顫抖的雙腳早就不具支撐力,隨著被拍打的力道腳步踉蹌跌跤,驚嚇過度而不顧形象的慘叫起來。失去防身武器的肆語就只是個用盡全力也打不死人的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的現狀讓肆語對言良更加懼怕,仰賴最後的腎上腺素激發,爬著也要快速向後遠離這可怕的男人。

  「欸欸欸······怎麼搞得好像看到了蟑螂一樣的大叫?我明明有好好的拿捏力道,只是碰了你一下應該不至於會很痛才對。沒想到肆語妹妹都能威脅說要把我給殺掉了,結果卻這麼脆弱的嗎?啊對了,這個危險的東西還是先收起來吧。」

  因為害怕而驚恐退步的肆語露出對言良感到非常嫌惡的表情,這讓言良深感委屈,覺得自己好像被肆語當成不乾淨的東西似的被討厭了。肆語驚慌的大動作也讓言良很困惑,看著自己尚未出十分之一力的手,言良不敢相信聽說會把霸凌者打到哭著回家找爸媽的肆語竟然只是空有氣勢。
  見肆語這一連串不合理的異常舉動,言良更確定肆語肯定對自己感到相當害怕。雖然言良尚未能推測出自己被害怕的原因,但是已確定問題出在「恐懼」上。想想自己已經被肆語如此的恐懼,言良立即把奪來的美工刀收進自己的口袋,稍稍減少自身的攻擊性也好,畢竟若是讓肆語太害怕而嚇死可就不妙了。

  言良還有許多需要肆語給出解答的問題,當然不能真的把肆語逼到絕路上。

  被言良嚇壞的肆語坐在地上不停哆嗦,雙眼充滿懼怕及警戒的看著言良,嘴脣裡貌似仍然吐著「不要過來」的警告,但肆語的精神狀態已經毫無抵抗的餘力,現在只是一隻懦弱無能的待宰羔羊。

  「嘖,看來肆語妹妹的情況比想像中糟糕啊······能告訴我為什麼會這麼害怕我嗎?唉不過現在這樣問你也回答不出來吧。我明明沒有想對你怎麼樣的,莫名其妙就被怕成這樣,我已經感到有點心靈受創了。我知道我確實是蠻可疑的,不過應該沒必要這樣對待我吧?」

  看著坐在地上驚恐不安的肆語,言良已察覺狀況不對。平時言良因為性格爽朗且能言善道,和身旁的同儕與師長總是關係熱絡,頭一次被人如此退避、拒絕,言良頓時覺得難以處置。
  雖然言良明白自己為了盡快和肆語打交道,的確是用了較迷惑的手段,但對於未曾被根本不熟悉的人討厭的言良,肆語的態度完全是個難解的謎題。

  「可以讓我接近你嗎?稍微給我一點機會跟你交流一下,我保證我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壞的人。」

  短時間內歷經多次被嫌棄,言良卻還未放棄與肆語對談。放低姿態,言良緩緩蹲下身子盡可能減少自身對肆語的威脅性,以和肆語對等地位的語調聲明,接近肆語的目的僅僅是想認識彼此絕無其他壞心思。

  不過言良鍥而不捨的精神完全沒有打破肆語的心防,反而因為又和肆語多說了幾句話,讓肆語繼續疊加恐懼感。不僅沒有回答言良半句話,肆語甚至怕得閉上眼睛不敢再看言良一眼,把顫抖的身體往一旁的樹幹蜷縮,猛力的搖頭拒絕接受言良的任何提案。

  「唉——怎麼搞都行不通啊······不然你說說嘛,要我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我不會對你怎樣?如果不敢和我說話的話,看是要寫張小紙條給我還是比手畫腳讓我猜看看也行,你對我有什麼意見你不告訴我我也不會通靈啊。要是不知道我哪裡讓你感到討厭了,我也沒辦法改進嘛。」

  努力沒有換取半點結果,言良喪氣的感嘆一聲,索性和肆語一起坐在草地上。言良已然放棄自己思考問題,嘗試和在樹幹旁縮成一團的肆語一起討論,畢竟為了解謎獨自想破頭殼實在太不划算了,果然還是就近找人提供想法協助更輕鬆一些。

  但是直接問當事人的解惑效果顯然不顯著,言良幾乎是已經被肆語晾在一旁,現在的肆語只顧著害怕的發抖,對於言良的疑問一個也無法給出答案。

  被困在恐懼感中的肆語仍然放不下對言良的戒備,只敢用警惕的目光從恐懼裡窺探試圖證明自己很安全的言良。然而言良的所作所為除了增添害怕「男性」的肆語的恐懼感以外沒有任何用處,導致最後言良像是一個自言自語的怪人,白費苦心。

  「嗯······我就跟你說了我不是壞人啊。你看,我都把剛剛的美工刀給收起來了,我現在也沒有再對你動手動腳。雖然我的確學過一點柔道,但我並沒有要用來欺負你的意思,所以我對你來說其實很安全的。」

  得不到回應的言良盡力示出「友善」,再次攤開自己空蕩蕩的手,持續向一臉驚恐的肆語表達善意。兩人都是手無寸鐵的狀態,都是坐在地上地位相等的狀態,只不過這些都不足證明言良真的安全,頂多證明言良會一直自稱自己很「安全」,而且不斷強調得令人煩躁。

  言良努力向已經被懼怕遮住耳朵的肆語說話,結果因為太煩躁而喚起肆語的注意力,得到的便是肆語逐漸由恐懼轉為困惑的眼神,彷彿在看怪人秀一樣露出感到不能理解的表情——但始終是警戒著身為「男性」的言良。

  「唉唉······怎麼感覺你的眼神是把我當成奇怪的人了。雖然我不否認我自己的確是蠻奇怪的人,但我並不會對你做奇怪的事喔。唉,不過我說再多好像也沒用吧,反正還是會被你當作我是想對你怎麼樣才說的······不然乾脆這樣好了,我就待在這裡陪你然後什麼都不做,用時間證明我真的沒有要對你亂來,順便也讓你好好冷靜一下,可以吧?」

  留意到肆語的眼神轉變,言良卻再一次為自己在肆語心中的印象越來越可疑感到悲傷。受委託來和學妹(?)交朋友,不僅要被威脅殺死,還要數次被當作怪人,即使有一部分原因是言良自作自受,但這般悲慘的待遇還是令人免不了難過。
  怎麼做都無法得到肆語的信任,言良只好放棄掙扎,不再執意表現自己的企圖。不過屢次失敗而失望的言良很快又靈機一動,想著既然怎麼做都毫無幫助,那不如乾脆就別做任何事了。雖然這樣的想法很草率,但總比繼續帶給肆語生理厭惡好些。

  想法一有了就立即行動,言良說到做到開始「什麼都不做」,坐在草地上發著呆、沉默不語,甚至連視線也不留在肆語身上,隨便看向四周因為天氣尚未完全入冬而仍有綠意生機的景物。言良就這麼老實的陪在肆語身邊,以行動證明自己言行一致,待著累了便單手托腮繼續堅持,意外挺有耐心的等待肆語感受到「友善的」誠意。

  「男性」的可怕視線已經從肆語身上移開,但是並沒有馬上讓肆語卸下心防。為了避免言良不守信用再次騷擾人,肆語謹慎的盯著無所作為的言良,捏緊手上僅存的武器——「拳頭」防備,以防言良又出其不意的試圖接近。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兩人就這麼相處了一整節課,直到遠處傳來這堂課的下課鐘響,很快整個校園就充滿學生的閒聊打鬧聲。好在言良和肆語待的地方足夠隱密,即使下課了也沒有人經過附近,不會打擾到坐在草地上尷尬的兩人,也不影響言良證明自己很安全。

  不過等待彼此的時光實在太無聊,無法做任何事來打發時間的言良,只好玩起身旁的雜草,順便和恰好經過附近的小蟲子愜意的招手,在不移動身子、不需要大動作的狀態下,做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經過這段無聊而漫長的安靜打坐,肆語獲得了充分的時間和「過度的恐懼感」和解,被言良突然靠近又突然觸碰帶來的混亂與慌張,總算是稍微緩和下來,腦袋的思路也漸漸變得較清晰一些。冷靜過後的肆語終於能順利的思考,想了想便開始懊悔,自己實在不該因為言良較自來熟的舉動,就如此激動的揚言殺人滅口,即便對「男性」的觸碰再怎麼反感,直接把言良判死刑還是太超過。

  更何況,肆語其實有意想隱瞞自己害怕男人的這件事,結果卻在言良面前做出這樣不尋常的反應。以往努力掩蓋的心理缺陷毫無保留的表現出來,現在想當作並無這回事已不可能,肆語只能選擇坦白自己無法接受「男性」,再看言良是否能好心的對此事三緘其口。
  「我剛剛到底都在做什麼啊······雖然這個奇怪的學長的確很可疑、行為也很討厭,但好像真的不是來找麻煩的,而且看他對夏有蕥的態度,應該也不是跟夏有蕥站同一邊的人······我為什麼老是遇到這種莫名其妙的人啊,現在的情況要走也不是,留下來陪這個奇怪的學長也不是。明明應該想辦法跟他解釋我剛才不是認真要殺人的,但是完全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啊。如果現在能找吉令出來想辦法就好了,但是有這個奇怪的學長在,我也不能召喚吉令啊······」懊悔沒能控制自己的情緒而抱頭苦思,肆語一邊心裡暗想著該怎麼處理現況,一邊為這尷尬場面倍感焦慮。埋頭不敢瞄一眼正在等待回應的言良,深怕做了多餘的事,又要引起言良奇怪的興致,別無它法的肆語只好自己和自己討論如何破解僵局。

  「嗯?呵呵······哎呀居然已經下課了。沒想到時間過得挺快的,肆語妹妹有稍微冷靜一點了嗎?我剛才問你的問題能夠回答我嗎?啊啊,不過也不勉強啦,我看得出來你現在還是很害怕我,要是再勉強你的話那我就真的是個壞人了。唉······我果然還是很好奇啊,不知道我昨天猜的答案到底正不正確,但是你沒辦法告訴我的話就算了吧。」

  敏銳的言良馬上就察覺到肆語逐漸改變的情緒,聽到肆語因為苦思而發出瑣碎的聲音,言良不禁輕笑一聲。受到驚嚇的肆語不至於完全沒有動靜,還能發出一點抱怨聲,確認肆語還活著沒被嚇死讓言良放心了一些。
  既然是肆語自己先發出細小聲音,言良就不客氣的趁此機會向肆語問話,以親切的口吻詢問狀況。言良努力表現出「溫柔大哥哥」的感覺,想藉此改善肆語的壞印象,說著「不勉強」但又感嘆著可惜,以退為進的引誘肆語願意主動。

  聽見言良正在詢問自己,肆語卻仍沒有回應一句,不過倒是悄悄的把頭抬起來,戰戰兢兢的看了貌似打算放棄騷擾人的言良。

  「我知道你是因為很怕陌生人,才會故意裝凶說要把我殺掉的,所以你剛剛拿美工刀指著我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不過你的美工刀就暫時讓我沒收,下次見面的時候再還你,希望你不要介意啊······唉呀呀,這樣一直等你也不知道我證明自己是安全的了沒有,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你不要繼續把我當成壞人,這樣起碼我今天就能安心的離開這裡。」

  成功引來肆語的注目,而且沒有再被恐懼的眼神看著,言良便接續話題侃侃而談,說得好像自己心胸開闊體諒肆語莽撞的行逕,再順便預留下次見面的機會,把自己的真實目的巧妙融入話語裡。
  雖然肆語看上去確實恢復了一點冷靜,但言良還是不確定「什麼都不做」這個方法效果如何。抱持這種無奈與嗟嘆,言良自然的當著肆語的面抱怨自己被誤會得很徹底,連帶提出能打破僵局的「離開」這個話題——然而條件是自己不用再受到肆語的誤會。

  「你猜的是對的。」

  低聲且虛弱,不細聽還會和四周的蟲鳴鳥叫搞混。肆語見言良好似終於有想離開的念頭,便一時興起好心,扭扭捏捏的解惑言良心心念念的答案。

  解答的當下肆語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後悔,把這種個人隱私告訴一個根本不熟識的「陌生男子」。不過仔細想想,在認識之前肆語也沒和言良說過任何話,就被知道許多個人事蹟、資訊,甚至看沒幾眼就看出端倪,對肆語隱瞞得相當謹慎的性別表示懷疑。像這麼一個觀察力敏銳又深不可測的人,再多隱瞞大概也是徒勞,反正最後都有可能被推測出來,不如自己攤牌來省去之後被騷擾。

  「嗯嗯、你在跟我說話嗎?還是你在自言自語而已?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是說我猜對了?啊哈哈,不枉費我在這裡等你快一個小時,你總算是肯回答我的問題了。這樣我可以當作你已經能接受我,不會再把我當成壞人了嗎?不過不管怎麼樣,猜到了正確答案就是一件好事,看來我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不用再煩惱你到底是『弟弟』還是『妹妹』的問題了。」

  獲得解答的言良第一反應先是懷疑,一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畢竟肆語只發出了瑣碎的聲音,若不是言良聽覺靈敏,可能就不小心忽視掉肆語的慷慨解答。這得來不易的答案讓言良十分欣喜,隨即向肆語吐露喜悅,愉快得合不攏嘴。

  與言良熱烈興奮的情緒呈現巨大溫差,就在言良因為猜對這項簡答題而開心得像個孩子一般揮舞手臂、搖擺身體,肆語的臉部表情已經像遇上大豪雨的山坡一樣垮下來。不敢置信一個看上去城府深不見底的可疑男子,竟意外的單純又容易滿足。這讓肆語不禁聯想起自己周遭少數較親近的那些人,也是像這樣莫名蠢得歡喜、開朗。

  「為什麼就非得要知道我是男的還女的,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嗎?我想當什麼樣的人是我的自由吧?知道這種事跟你無關的事有什麼好開心的?」

  心中的不滿和困惑化為怒火的燃料,肆語無法理解這位奇葩男子做這些事的意義。憑著一時衝勁肆語有了勇氣和可怕的「男性」對峙,但因為是燃燒著怒火作為動力,所以全是不快的質問。
  肆語好歹是個有自我主張的人,自然會對這種疑似抱有歧視的問題表示反感。語氣裡挾帶受屈的哽咽,質問的同時也在責備,責備言良如此不避諱的試探這種私事。

  「因為好奇所以就想知道了啊。只要是個有求知慾的人類就會有好奇心嘛,我會好奇你的性別的原因,就像你好奇我為什麼要接近你一樣。」

  面對肆語的責備,言良卻面帶一副不覺得自己有錯的自信微笑,把這種冒犯他人的行為說成合理自然之事。但是言良會如此有信心,貌似也有自己的道理,甚至指認肆語也是「有求知慾的人類」,彷彿話中帶話的語調說得意味深遠。

  「不過我這樣回應該會讓你不滿意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當奇怪的人了,乾脆你就把我當成喜歡騷擾學弟妹的奇怪學長,我會接近你就只因為我是變態······啊總之,就像我剛才也提過的,我覺得我們在某些地方上有奇妙的相似度,所以我想跟你做朋友,請你答應我好嗎?」

  言良對自己的言談尚有自覺,在肆語再次投來不屑的眼光之前,立刻招認自己的解釋沒有說服力。為了給肆語的困惑一個交代,言良索性放棄自己的清白,自嘲著自己本身早已充滿誤會,不如順水推舟讓肆語這麼誤會,這樣一來言良的奇異行徑就變得合理了。
  不過這種解釋言良自己其實並沒有很情願,所以馬上轉移話題,把討論重點放在彼此擁有共通之處,應該結交為朋友的部分。

  趁著肆語勉強願意交談的當下,言良便偷偷摸摸的靠近肆語身邊,一邊露出猶如陽光般溫暖的笑容,一邊向肆語伸出結識友誼的手。雖然言良表現的正經且自然,但也因為如此而把現在的情景搞得像在求婚似的,倘若肆語在此刻搭上言良的手心,兩人的將來就要廝守到老。

  「什麼有相似度?我們一點也不像吧。而且我從昨天就說過了,我不想認識你,你真的很煩······」

  言良套近乎的攻勢再次遭到肆語唾棄,肆語無法認同言良的觀點,皺起眉頭狠狠的駁回,語氣非常不耐煩的將彼此撇清關係。重複拒絕多次已經讓肆語失去耐心,正如言良所解釋的內容,肆語不客氣的把言良視為「變態」,用鄙視的眼神瞪著製造煩惱的「可疑男子」。

  「唉唉,怎麼還是這個態度跟反應,雖然你願意跟我說話就不錯了······不管再怎麼說,不久之前我還是幫了你的忙,應付那幾個惡霸妹妹把你給救出來,至少要稍微感謝我一下吧。何況我在這間學校好歹也算是個受歡迎的帥哥,像這種英雄救美的機會可不是每天都會發生的喔,肆語妹妹要學會感恩惜福啊。」

  努力替自己辯解但依舊完全無用,言良無奈的哀怨一聲,不過肆語嫌棄的言詞倒是不影響言良保持從容不迫。遲遲無法得到肆語的認同,言良就乾脆把救命之恩拿來當作籌碼,試圖換取最低限度的尊重。
  其實言良是刻意不改輕浮的態度。
  因為從肆語順口的反駁來看,肆語現在已經能正常交談,剛才肆語對言良的生理不適感,在不知不覺中被對言良的氣憤給取代。察覺到肆語態度微妙的變化,言良判斷現在吵鬧的氣氛能緩和肆語的恐懼,饒富興味的厚起臉皮,繼續用這種隨時可能挨揍的自我感覺良好態度,讓肆語徹底拋棄惶恐不安,能輕鬆的吐露不愉快。

  「你哪來的自信啊,讓你少說幾句多餘的話會死嗎?而且說起來,剛剛那個夏有蕥會找我麻煩也是因為你的關係吧?如果你昨天沒有莫名其妙來找我說一堆奇怪的話,還隨便碰我,也不會被夏有蕥誤會。明明就是你造成的問題,為什麼你還敢嬉皮笑臉的跟我討功勞?」

  言良毫不羞恥的自賣自誇果不其然又把肆語給惹惱,接著便迎來一頓狠勁十足的怒罵,彷彿在一瞬間把言良是個男人這件事給忘了。即便肆語感覺得出來言良是故意在說笑,但正因為是玩笑話才更惱火,顧不上尊重言良是學長,肆語就像炸毛的貓咪一樣呲牙咧嘴起來,把所有過錯算到言良頭上。

  「噗哧——呵哈哈······」

  「啊?笑什麼笑、是有什麼好笑的?你真的有夠莫名其妙!」

  被肆語怒罵的言良非但沒有難過、也沒有惱羞成怒,反而爽朗的歡笑著。捧著笑得用力的腹部,雙眼眯得像是一彎新月,言良顧著自己開心也沒有任何說明,把身旁的肆語搞得一頭霧水,皺起眉頭發出困惑的疑問聲。
  突來的原因不明歡笑聲讓肆語感覺是自己被嘲笑了,困惑之後接著變得更加暴躁,對著行為奇異的言良大聲喝斥。

  「啊哈哈哈······沒什麼,只是因為看到了你不一樣的一面,所以就突然覺得你很可愛而已。你還沒發現嗎?剛剛你明明就怕我怕得在地上縮成一團,結果現在連稍微尊重一下我是學長都沒有了。本來還以為你好像很乖巧的樣子,罵人起來倒是罵得挺有氣勢的嘛。」

  笑得足夠開心了才做起解釋,言良抱著戲弄的心態從實招來。遭受唾罵對言良來說無法造成傷害,氣沖沖的肆語在言良眼裡看起來比較像吵著要飯的家貓,只要給予「正確」的安撫方式,馬上就會任憑誘導的忠實呈現天性。

  「畏懼男性」這件事,本來是連肆語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然而言良只是個剛認識肆語的「陌生男子」,卻游刃有餘的引導肆語做出自己也料想不到的反應。
  言良的確像是可疑人士般的,不明所以就能推測出許多事,但同時也令人不禁驚嘆,言良的洞察力與機智超乎尋常的強大,彷彿沒有任何事能難倒這個人。

  「嗚呃······」

  被言良這麼一提醒才驚覺,不自覺就暴露本性的肆語嚇得抖動身體發出驚嘆。此刻的肆語感覺自己像是中了言良設下的圈套,而且還是很愚蠢的自投羅網,心底湧起一股羞恥感,既生氣又害臊的泛紅了臉頰。
  在被言良愚弄而又點醒的瞬間,肆語的頭腦思緒混亂起來,一時不知接下來該作何反應。沒料到本來應該懼怕男性的自己,竟然在方才把內心話全說出來,還把眼前的男人批評得一無是處。對自己的行為驚訝不已,腦海全被「怎麼辦、怎麼會這樣?要繼續裝凶嗎?還是乾脆不講話別理他了?」的回聲佔領,肆語呆愣的看著言良眨兩下眼睛,嘴脣顫抖的抉擇該用哪種態度對待這男人。

  「怎樣?我罵得也沒有錯啊,反正你做這些事就是欠罵,我現在會罵你還不是被你逼的。然後對我來說你就是長得很可怕,因為我不只是討厭男人而已,而且還巴不得全世界的男人都消失算了,最好一個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包括我自己也是、以前的我自己······」

  走頭無路的肆語死馬當活馬醫,選擇了繼續逞凶裝狠,把這輩子幾乎沒消耗的氣魄全拿出來,理直氣壯的挺起胸膛,讓「可怕的男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既然被言良見到自己憤世嫉俗的一面,不如就坦承自己痛恨的一切。肆語把言良當成出氣筒來陳訴憎恨,並指望言良在聽了這懇切的坦白之後,能徹底瞭解這些接觸已招來多少怨恨,然後乖乖的放棄「做朋友」這件事,拍拍屁股走人別再來打擾。

  「哈哈,原來是這樣嗎?好險你不是只討厭我而已,而是單純的討厭所有男人。我本來還擔心是不是因為我對你太熱情的關係,所以才被你誤以為是變態,然後就特別討厭我了。好險不是我個人的原因,好險、好險······啊但是這樣也不太好呢。雖然不知道你討厭男人的原因是什麼,但是一竿子打翻全世界的男人,不覺得很不公平嗎?世界上的每個男人都是不一樣的個體,說不定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應該被你討厭,結果卻要全部被你當成討厭的東西,感覺很悲傷啊。」

  肆語解釋得氣勢洶洶,言良卻毫無動搖的面帶微笑,接著開始慶幸自己沒被針對性的厭惡,只是剛好屬於「男性」才不被肆語接受。明白自己為何會令肆語害怕的言良,首先就是一頓檢討,不管詳細原因就發表自己的看法,哀怨的否定肆語把同一族群的所有人給概括,並視為全無分別。

  「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能得到你的回答,而到底是什麼原因才讓你討厭男人,這個問題的答案就留到下次再告訴我吧。因為我沒有打算要放過你的意思,即使我知道你討厭男人、連看一眼都不願意,但我就是要繼續來找你麻煩。唉唉,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啦。總之我還是覺得我們果然和的來,我們不當朋友會很可惜的,所以請跟我做朋友吧,全世界最特別的肆語妹妹。」

  滔滔不絕的言良沒有稍歇一口氣,一股腦兒把自己所有的意見說得一件不漏,明明才剛因為受到肆語一番怒罵而一臉委屈,隨即又精神煥發的囉嗦一串話。
  相同的招式再用一次,言良很有信心能讓肆語別無選擇的上鉤,直白的表明之後絕對要再碰面,同時也非常白目的想繼續冒犯肆語。完全不在乎聽著這串話的肆語臉色逐漸難看,言良的臉皮彷彿有堡壘磚石那麼厚,數度把肆語搞得氣跳腳,竟然還有臉笑嘻嘻的再提要和肆語成為朋友,並且向肆語伸出代表友誼的手,對能夠和肆語握手言和表露興奮期待。

  「說這麼多話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而且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要靠近我、我不想認識你、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你難道聽不懂人話嗎?我明明是在跟你解釋為什麼我看到你就討厭,不要隨便替我下奇怪的結論,然後又要逼我當什麼朋友,我不需要你這種變態朋友。」

  沒能插嘴阻止言良瞎說,肆語等到言良終於停下來期待回覆的那一刻,才有機會反駁言良自以為是的長篇大論。逮到機會的肆語當然是劈頭就來一頓咒罵,反正先前已讓言良見識過自己張牙舞爪的一面,那現在也就沒必要畏畏縮縮,毫不客氣的糾正言良胡說八道的理論。

  「哈哈,我當然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才會這樣跟你講的啊。不管你覺得我怎麼樣,剛才那個找你麻煩的······有蕥妹妹?好像對我們的關係有點誤會。雖然剛才是讓我矇混過去了,不過那個有蕥妹妹應該不會輕易放過你,所以你還是需要我幫你去跟有蕥妹妹說明,我們之間沒有他想的那種奇怪關係。而且按照我看到的情況,有蕥妹妹根本聽不進去你說的話,必須要我親口跟他解釋才有用吧?反正跟我當朋友對你沒有損失反而還有幫助,所以就跟我做朋友吧!嗯嗯。」

  言良詳盡的解釋不僅沒有讓肆語接受,反而引來更強烈的反感,不過言良早已預料肆語會有如此反應,便再拿出能說服肆語當朋友的理由。和有蕥之間的嫌隙是肆語的一大煩惱,也是琉香希望言良能幫忙解決的問題,正巧有蕥貌似對言良抱有好感,讓言良有理由以此作為協助肆語的藉口。
  不可思議的巧合使得言良對和肆語成為朋友更感興趣,既然言良已經莫名其妙就混入肆語和有蕥的糾葛,那言良就更不能放過這個能介入事件的機會。和肆語打打鬧鬧、繞了一大圈子,最終目的還是「成為朋友」,不論肆語拒絕多少次,言良目前是死也不打算放棄了。即便知道可能會被拒絕,言良還是再次把代表友誼的手推向肆語。

  「為什麼你還是不死心啊?跟夏有蕥比起來,其實你才是那個根本聽不進去人的話的東西。唉——」

  怒氣值衝得超過最高點,因為無法計算而搞不清該對什麼生氣了。氣憤的肆語已經拿言良沒轍,最後便只剩下滿滿的無奈化為一聲長氣感嘆。

  「別害羞嘛,只要跟我握個手,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我保證我們就只是當普通的好朋友而已,我不僅不會對你怎麼樣,還可以幫你處理你跟有蕥妹妹的之間的過節,反正也不是跟我完全無關。相信我,跟我當朋友吧。」

  試圖無視言良的肆語把視線移開,而言良卻直接把手心送到肆語面前,然後露出滿懷誠摯的笑容,承諾自己不是會為肆語帶來惡意的「男性」,而是單純作為幫手的「普通的好朋友」。

  此時又正巧的,和昨日下午放學兩人第一次相遇的時候相似,一縷縷的陽光彷彿受到這個笑容召喚,隨著奇蹟般也又正巧吹起的微風,輕輕的再一次拂過言良金黃色的髮絲。不過和昨日下午不相似的是,現在的言良已經沒有昨日那樣的陌生感,取而代之的是宛若熟人般吵鬧鬥嘴的親近感。

  雖然言良的各種行為對肆語來說都難以忍受,但不得否認,這是肆語少有的像這樣和「一個人」盡情傾吐不快,就只因為這個男人過於不合理又出其不意。不過兩人說到底終究是剛認識的陌生人,在不了解彼此的情況下,肆語可沒有笨到會輕易就承認彼此能成為朋友——頂多是對眼前神奇的巧合拼湊成的畫面,稍微留下一點注意力,稍微認真看了一眼言良誠懇的笑容、期待成為朋友的笑容。

  「相信我」這一詞對肆語來說分量有相當千斤重,然而現在卻被言良輕易的掛在嘴邊,還用著像幼稚園小朋友一般的閃閃發光眼神欣喜的說道。不為人知的是,肆語曾經相信過的「男性」;相信他會照顧一家三口的「男性」;抱有指望相信過卻失去信用的「男性」,也曾把類似的詞掛在嘴邊······


  這般沉重的諾言一旦違背了,肯定會對心理重挫而破碎的肆語,再次造成難以撫平的傷害。


  明明知道這種話不過是隨口就能掛上嘴的東西,卻還是得再次付出信任。


  「我沒有害羞,你明明都已經知道我不想認識你的原因了,還一直死纏爛打,你純粹就是被我討厭了。不過有一點你說得沒錯,夏有蕥的問題就交給你。照他剛才說的話,他應該是在偷偷喜歡你的樣子,所以你要負責去跟他解釋清楚,我跟你沒有那種奇怪的關係。想辦法讓他聽你的話,不要再為了你的事來找我麻煩。」

  看著言良誠懇的笑容猶豫一會兒之後,肆語最後決定也誠懇的拒絕回去——雖然如此,在兩人自然輕鬆的交流下,肆語已暫時完全放下對言良的戒備,而且心裡其實有一點、那麼一點點,期待自己真的能和言良愉快的往來,甚至重新接受曾帶給肆語莫大陰影的「男性」。
  不過已經多次拒絕言良的肆語拉不下臉,絕不可能收回前言,何況是僅為了自己一時的、不確定的期待。掛上一副對言良仍有怨氣的嚴肅臉,肆語裝作自己只在乎言良能否解決有蕥的問題。

  「哈哈,肆語妹妹還真是固執。那不然來交換條件吧?肆語妹妹跟我當朋友,然後我就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幫你處理有蕥妹妹的事,讓他們以後不敢再來找你麻煩。這樣的條件可以嗎?」

  早就知道肆語肯定還會嘴硬的拒絕,已有心理準備的言良樂觀的嘻笑著。為了應付難搞又愛鬧彆扭的肆語,言良靈機一動想到可以談條件,如此一來兩人就不是毫無理由的交友,而且條件也符合肆語重要的需求,能獲得實際利益的條件就更有說服力。
  覺得自己想到好方法的言良臉上掛著自信燦笑,好似一隻搖著尾巴的小狗,堅持把自己的手遞向肆語,並期待肆語能像樂意和寵物玩耍的狗主人,用友善的態度回應這份期待。

  「你真的是······唉算了,要當朋友就當朋友吧,只要你保證真的能把夏有蕥搞定就好。」

  不斷向言良反覆的拒絕,讓肆語感到非常煩躁,和一個聽不懂人話的、搖著尾巴的「狗」溝通,氣得肆語都要把白眼翻到後腦勺去,心裡忍不住暗自反斥言良才是最固執的那一方。因為預料到言良肯定不在乎這些抱怨,肆語只好嘆一口氣把這些埋怨吞下,無可奈何的答應言良的條件。
  畢竟要解決有蕥這個麻煩人物確實不容易,反正註定要被這個可疑男子騷擾了,不如順勢把麻煩事推卸掉,起碼少一件事讓自己更心煩。

  「嗯嗯,我保證。不過要跟我握手才算數喔,畢竟我都把自己的手送到你面前了。」

  「哈啊?你······嘖,這樣滿意了沒有?我只能接受到這樣,你還不滿意的話就算了。」

  口頭答應的肆語語氣充滿不屑,顯然這樣的回應是沒辦法讓言良滿意。沒有得到滿足的言良開始挑毛病,提醒肆語最重要的步驟欠缺了,雙眼炯炯有神的注視一直試圖逃避視線的肆語,攤開手掌心示意這莫名其妙的步驟的重要性。
  無法理解奇怪步驟的肆語只再次感到氣憤,但也漸漸習慣會做出各種奇異舉動的言良。已經翹掉一整節寶貴上課時間的肆語不想再跟言良瞎秏,勉強跨越自己的底線,肆語心不甘情不願的握了最靠近自己的指尖,然後霸氣的聲明這是自己最大的容忍度。

  「嘿欸?啊哈哈······因為不想碰到我所以就只有握一下手指頭嗎?哈哈,這個我可以接受。沒想到肆語妹妹會害羞成這樣,反而讓我覺得你更可愛了。」

  沒料到肆語會為了避免接觸男性,從而做出非同一般的舉動,這讓言良在驚呼之餘,還不禁開心的大笑起來。頭一次見到如此可愛的敷衍方式,言良真心感到自己獲得十分有趣的回應,毫不猶豫就趕緊接受,以免肆語意識到羞恥而反悔,好不容易得來的「答應」可不能損失。

  「哪裡可愛啊?算了我不懂你的笑點。既然你滿意了,那夏有蕥的問題就讓你負責去好好解釋,不要再放你的花癡到處亂咬人。如果你沒有其他事的話,可以不要再擋路讓我走嗎?」

  槽點過多使得肆語懶得再揪出來質問,擺出鄙視的斜眼表示嫌棄後就不多計較,肆語並沒有察覺自己的行為哪裡特別,也沒有覺得特別。
  從反覆拒絕到「只能接受到這樣」耗費了不少時間,被言良搞得不耐煩的肆語已經不想繼續和言良鬼混,口氣極差、臉色極臭的詢問自己能否被釋放。憤怒與反感到達極致,反而讓肆語吐不出怨言了,管不著言良到底算不算朋友或是可怕的陌生男性,拋棄掉平時縝密的思考能力,現在肆語只想快點從煩躁的言良身旁解脫。

  「欸欸——還不能放你走喔。我剛剛幫你解圍的事你還沒跟我道謝呢。不過我也不會為難我的朋友,所以你只要誠心誠意的向我說一聲謝謝就行了。」

  已經不剩半點耐心的肆語話說完後就立刻站起身,但言良馬上也跟著起身擋住肆語的去路。這個偏僻的校園角落其實是個死胡同,從一開始言良就是這麼阻擋了畏懼男性的肆語,無法逃跑而不得已留在此地,和言良相處超過一堂四十五分鐘的課之久。
  還沒放棄跟肆語糾纏的言良還有要求,「禮貌」這項重要的品德操守,作為學長的言良不可能不指教一番。雖然言良說得像是單純出於友善的提醒,而且願意給予寬鬆的標準,但顯然就是在計較自己的善意沒有得到回報。

  「道謝?那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事吧?我剛才也已經說過了問題就是你造成的,你造成的問題你來幫忙解決有什麼不對嗎?我沒有要你跟我道歉就不錯了,憑什麼還要我跟你道謝。」

  不想再應付言良那些彷彿無止盡的叨叨絮絮,肆語擺出冷淡的態度和無表情的臉龐,無聲的燃燒內心累積的氣焰。肆語認為自始至終受到委屈的分明就是自己,還要向替自己製造麻煩的人感謝,豈不是讓自己吃盡了虧?縱然肆語的個性較喜歡低調、容易妥協,但維護自己的尊嚴和權益,這方面的骨氣還是擁有的。

  「欸,幹麻這麼凶呢?不論如何我的確是幫了你的忙,好歹對我好聲好氣一點吧。不過也沒關係啦,畢竟我是很寬宏大量的人,如果肆語妹妹現在不好意思說的話,等到我幫你把有蕥妹妹給搞定之後,再一次跟我道謝也行。這個道謝可以讓你先欠著,等你能心甘情願的跟我說謝謝的時候再說就好了。」

  肆語的立場相當堅決,但言良也沒打算改變自己的意思。反正言良接近肆語的目的就是協助處理這件事,確實把任務完成之後再清算自己的功勞也不遲,報酬畢竟還是得向琉香這個委託人討的。肆語的答謝只是言良額外爭取的酬勞,隨意一點當然無妨。

  無論肆語表現得多失禮、多不願意接受言良,卻也始終沒能讓言良放棄拉近關係。能言善道的言良輕鬆的隨口說說,馬上又把現狀說成符合自己期望的樣子,最後還是讓肆語欠了這份道謝。這個未經同意擅自就出現在肆語的生活裡的奇葩男子,一點也不是可隨便糊弄過去的人,肆語尚且想不透這樣一個不簡單的人物,怎麼會想靠近無趣又卑微的自己。
  側目意圖不明的言良,肆語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不能卸下心防,不僅因為言良是可怕的男性,還有已經讓言良猜到太多不能洩漏的事,要是掉以輕心的話,難說不會突然遭背刺一刀。不過肆語並非不識趣的愚昧之人,既然言良從未表現認真的樣子,那和言良計較多少大概都是無用的了。雖然肆語不像言良能精準剖析他人,但這點程度的觀察力和判斷力還是有的。

  「哼,那也要等你說到做到再說。既然道謝可以欠的話,那應該不會還有什麼事一定要現在找我麻煩吧?可以讓我離開了吧?」

  稍微看出來言良的話術伎倆後,肆語已經能較冷靜的看待言良輕浮的態度。帶著放不下的「不屑」輕哼一聲,肆語不甘示弱的奉還言良的話術,並且從中找出漏洞,說服言良能停止繼續糾纏不休。

  「嗯——讓我想想還有什麼需要肆語妹妹現在就做的事情······嗯嗯,應該是暫時沒有。畢竟我今天想聽到的答案都聽到了,等於是已經達成目標,剩下的就是期待下次見面的時候再讓你慢慢告訴我囉。啊不過如果真要說的話,就是我們還要愉快的說再見。」

  肆語已經表明想離開,但言良並不想輕易放人,手指托起自己的下巴,硬是要再想些能阻礙肆語脫逃的理由。不過百般的刁難也差不多鬧得沒搞頭了,言良最後的結論就是再從肆語身上討一點樂子,讓這看似就要結束的話題再引起最後的討論度,刻意用絕對會惹肆語生氣的語調,促使肆語不得不回覆。

  「呼——好,再見。」

  爭執了老半天,言良仍舊沒有學乖,調皮的繼續提出新要求,不過肆語倒是已經學會如何無視言良的白目行為,能夠用冷靜的心態面對。深呼吸一口氣,肆語面無表情、平心靜氣的給了言良要求的道別。
  經過這一段說起來也不算長的時間,學習能力其實相當不錯的肆語察覺到,正是自己慌張失措的樣子才讓言良覺得捉弄起來會很好玩。如果要擺脫言良的糾纏,就必須讓言良失去興致。面對「可怕的男性」雖然令人焦慮,但肆語還是保有一些機智和行動力,立刻就表現自己無趣的一面。

  「欸——這麼冷靜的嗎?還以為肆語妹妹又會很生氣的嫌我煩呢,突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樣就沒意思了呀,而且這樣也不能算是愉快的說再見······不過今天已經見識了很多肆語妹妹不同的一面,再繼續找你麻煩好像也說不過去,所以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可以開心的走了,請吧,再會。」

  肆語冷淡的表現比預料中有用,雖然也可能是因為言良已經有放過肆語的打算,所以才在一陣對肆語失望的埋怨之後,不再挑三揀四的提要求,識相的主動讓一條路方便肆語離開。言良臉上仍然掛著專業又自信的大方笑容,展開手臂做出恭敬送人的手勢,自己完成所謂的「愉快的說再見」這項條件,頗有原則的達成彼此都能接受的道別方式。

  花招百出的言良讓肆語看得心煩,但此刻肆語必須忍住心中的氣憤,否則一旦開罵,說不定又會勾起言良的興致,繼續和肆語鬼扯長篇大論。既然言良已盡禮數的送別,肆語就不客氣的邁開步伐,抬頭挺胸的朝著唯一的出路走去。

  沒想到這一番糾纏會這麼輕鬆的畫下句點,肆語離開的很果決,因為早就迫切想解脫,但心裡還是不自覺的擔心言良會不會又還有沒交代完的事,會不會下一秒又突然上前擋住去路?心緒並沒有完全定下來的肆語仍然在胡思亂想,向前踏出幾步之後,明明可以盡快離開這個可疑男子,卻躑躅了一會兒停下腳步,回首看了一眼仍留在原地的言良。

  肆語不明白為何言良會認為彼此有相似之處,明明兩人素不相識,言良卻好像對肆語瞭如指掌,然而肆語對言良根本一無所知。肆語心中還有許多疑問想要向言良求解,也許正因為如此才無法更灑脫的揚長而去。
  即使知道言良肯定純粹只是個惹人厭的「男性」,但那充滿謎團的性格與行為,已經徹底引起肆語的好奇心。不論言良目前為止說了多少荒謬的話,「說不定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應該被你討厭」這句話確實讓肆語不禁沉思。雖說肆語暫時跨不過心裡的坎去接受「男性」,不過言良所說的話確實有道理。

  這次言良是真的老實讓肆語離開。即便肆語緩緩停下腳步,言良也沒有絲毫要追上來的企圖,反而靜靜的杵在原地,把雙眼目光拋向遠方,在這狹小的校園角落裡放眼望去遼闊無際的天空晚霞。
  沉靜下來的言良看上去多了一分氣質,臉上貌似不經意顯現莫可形容的孤寂。剛才那個嬉嬉鬧鬧、喋喋不休的奇葩男子彷彿已憑空消失,留下了一個平平無奇的憂鬱青年。雖然肆語只是單純因為有些在意而看上一眼,但此刻的時空卻像是停息在頃刻之間,緩慢的於轉瞬觀賞眼前的景象。

  熟悉的晚風又再次吹起,和昨日初次見面的場景相似,但言良卻忽然回到肆語不熟悉的模樣,甚至令人禁不住懷疑,幾秒鐘前熱情的朋友誓約只是一場幻覺。不發一語的言良變得端莊許多,判若兩人的反差讓肆語忍不住多看兩眼想確認,確認自己並沒有認錯這副清秀的面孔。

  不再淨說些多餘的話,肆語終於能仔細看清楚言良的容顏——猶如古詩畫般清冷、靜默、寓意深遠,色淺的臉龐就好比一張淨白的宣紙,以水墨滲、沁勾勒出富有雅韻的五官,周圍灑上金黃如稻穗般的髮絲隨風搖曳、飄蕩。活脫脫就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作,使人一不留神便沉迷其中,隨後微風中還帶來一股芳香撲鼻,搞不清那究竟是從言良身上散發的香氣,還是周遭草木的自然氣味——只要不把言良視為「男性」來看待,或許肆語還是能夠平靜的欣賞言良這個「人」,同時也不禁感嘆,原來安分的言良看起來其實還挺討喜的。

  一瞬間很快就度過,雖然肆語不小心看得入迷了,但肆語並不想被言良察覺,便快速的趁言良留意到視線之前,把雙眼的目光移向其他空無一物的地方。
  幸好言良在「愉快的和肆語說再見」後,立刻就收回自己的煩人模式,安靜的雙手插進口袋,心思顧著瀏覽遠景的風雅興致,沒有注意到肆語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不想再被言良攔下的肆語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沉迷一眼風雅的景色後,馬上轉身遠離言良可觸及的範圍,快步的、靜悄悄的逃離自己最厭惡的「男性」。

  距離今日的放學時間還有最後一堂課,雖然大概是要遲到了,不過對肆語來說既然這堂課的學費已經繳出去,不上白不上,也順便藉用功讀書轉移注意力,緩和剛才和言良爭執、交流的衝擊感。
  回教室的路上肆語仍然在腦中整理剛剛發生的事件,還有言良那些令人摸不著頭緒卻顯然意味深遠的話。肆語難以確定言行輕佻的言良能否信任,把難搞的有蕥交給別人處理也許是好事,但也難保執拗的有蕥不會再醋勁大發,不僅不接受言良的勸說,反而徹底把肆語視為情敵。不過擔憂這些也無用,反正肆語早已不指望自己的人際關係能有多少改善。

  不得不說,兩人這短暫的交流的確讓肆語獲益不少。自從經歷父亡母瘋的慘劇後,這是肆語第一次自己主動觸碰男性,即使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姑且也算出乎肆語意料之外的自我突破,甚至這過程中完全沒有仰賴吉令的幫助。
  言良確實是個奇葩又令人煩躁的奇怪學長,但冥冥之中肆語感覺這位違背常理的人物,似乎能改變深陷恐懼漩渦的自己。

  也許吧······

  也許是因為肆語曾經無數次在心裡期望過,自己能得到實際的解脫,所以才有機會讓「人」橫衝直撞的突破肆語封閉的心靈。

  若是人能像傍晚拂過彼此的臉龐的微風一樣無拘無束,那就不必要思考、顧慮這些繁瑣的人生歷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