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第一節

本章節 14250 字
更新於: 2025-03-31


  在教學樓偏僻的頂樓廁所吞雲吐霧,香菸燃燒產生的焦油與細懸浮微粒,使得周遭空氣彌漫令人窒息的濃厚煙味,從中還能嗅到一股狼狽勾結的氣息。

  人跡罕至的校園角落有三三兩兩的小群體聚集一塊,在這能避開教職人員們的視線,是可以放心勾結作惡的法外之地。自命清高的人不會想接近蛆蟲棲息的地方,更不會在乎蛆蟲如何活動,這骯髒不堪的茅坑自然就聚集了在人生路途上迷路的無頭蒼蠅,倚靠臭味相投帶來的安全感成群結伴,創建相互取笑、悲憫惡行的根據地。

  「我就是討厭像他那種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毫不婉轉的吐露心聲,直白的表達對他人的怨恨,朝著雲霧飄揚的方向傾訴厭惡的言詞。唯有在這樣醜陋的場所才能不受拘束,盡情的貶低自己看不起的對象,訴說難以在光明之下公開的真實情緒。

  「明明有才華可以隨便就拿到好成績,卻要裝得一副好像自己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需要別人幫忙的樣子。就算是做作也要有個限度吧?用這種博取他人同情的方法交朋友,讓別人心甘情願對他好。我看他就是沒見過壞人,所以才會以為所有人都會因為看他可憐就都聽他的。」

  身分貴為千金小姐,有蕥卻寧可和由烏合之眾組成的不良少女們共處。因為這裡都是糟糕透頂的卑鄙小人,完全能理解有蕥藏匿在背後的黑暗面,那份憎恨一切到反社會的思想,當然也聽得進去這些怨天尤人的閒言閒語,並且接受與彼此同樣卑鄙的有蕥。

  「哼,開學剛認識的時候他不是還一直在當你的跟屁蟲。那個時候我們找了班上一群人約出去玩,結果去餐廳吃飯點完餐了才說自己錢帶不夠,還讓有蕥幫忙墊付。現在想想,搞不好他就是因為知道有蕥你是千金小姐,所以才想跟你揩油,有夠婊的。」

  接在傾訴著冤讎的有蕥後面,頭戴髮箍的短髮少女率先附和。幫有蕥算起過去肆語欠的帳,口氣輕蔑的陳述眾人一起經歷的事件,用自己所知能揶揄肆語的事來延續有蕥的話題,讓有蕥知道感同身受的人就在身邊。

  「對啊,那時候我們不是為了要認識同學所以才約出來玩的嗎?大家明明說好要準備自我介紹,結果輪到他的時候才在那邊不好意思、不敢講話。不想認識同學可以不要參加啊,一直跟著有蕥不知道什麼意思,怕被全班排擠喔?」

  緊接著是坐在廁所旁的樓梯上的紅髮夾馬尾少女開口,探出頭來加入背後說人壞話的行列。用笑話人的方式也表達自己對肆語的不滿,字句不忘透露替有蕥感到不值,將話題的氛圍哄抬高漲,興起檢討肆語的檢討大會。

  「他每次都把場面搞得很尷尬,搞到最後還不是一樣被全班排擠,就不知道是在忙什麼。他不是成績很好,啊書是都讀到哪裡去?笑死。」

  最後是手戴護腕抽著香菸的金色短髮少女應聲總結,不僅把肆語不擅交際的事當笑話看,甚至責備肆語沒能活用自己所學。

  以肆語出糗的經歷為焦點,各個滿滿的嘲諷都是現在有蕥會想聽的話,不良少女們在謾罵取樂的同時,也在討身為千金小姐的有蕥開心。

  「是啊,明明家裡面根本就沒有會管他成績的大人了,那麼努力讀書做什麼?反正那樣也不會讓他的智商高到哪裡去,還不如多去見見世面、多學一點生活常識,省得還要成績比他差的人教他才在那裡不好意思,知道不好意思就不要什麼事都讓別人幫忙啊。又不是像我一樣,做什麼都要被家裡人管得死死的,有什麼不會的事就是要趕快自己想辦法學會。明明我付出的努力比他還要多,憑什麼他可以那麼任性?憑什麼他可以因為是天才隨便就拿第一名?憑什麼是我拿班排二,然後還要因為這樣被打、被罵?哼······」

  周遭的姐妹們齊聲附和有蕥的抱怨,這讓有蕥更有信心自己的意見能得到認同,開始變本加厲的指責,振振有辭的糾正肆語所有的行為,甚至擅自將肆語的成就視為無須代價的事物。如此敵視肆語的有蕥,因為各自的出身而擁有不相同的待遇,認為自己受到較多委屈的有蕥感到忿忿不平,便把怒氣全聚集到肆語身上。

  身為社會上流人士的女兒,沒能進入頂流學校的有蕥對父母來說已才氣不足,在一般的學校上課卻也未能得到最好的成績,這讓有蕥的父母更加看不起不爭氣的有蕥。然而有蕥的確並非沒有努力過,只是自身的程度無法滿足位高權重的父母,也無法將失敗的悒鬱向父母坦承,只好把這些冤屈怪罪到相比自己更懦弱的肆語身上,得以輕鬆發洩不得志帶來傷悲。

  對從小嬌生慣養的有蕥來說,比起肆語支離破碎的家庭背景,還是更在乎自身的情緒,自然就只憑眼下所見認定猶如無父無母的肆語絕對比自己逍遙自在,也不會認為把脾氣強加給肆語有何不妥。

  「對嘛,有什麼不會的事就要自己想辦法啊!都幾歲人了,還要別人教他這個教他那個的,笨成這樣到底是怎麼考第一名的?欸,搞不好答案是抄來的,不然就是——睡來的?」

  「搞不好喔,他看起來就有很問題。」

  「反正絕對是用見不得人的方式換來的啊,他最會的就是讓別人同情他,然後幫他的忙,找個老師幫忙洩題給他有什麼困難嗎?」

  傾吐不快的有蕥毫不保留的將自己任性的一面展露,認為與生俱來的家庭環境造就不公。然而一旁的不良少女們只對謾罵感興趣,在附和有蕥一聲之後,馬上又開始鬧哄哄的給肆語安上新罪狀,藉此煽動憑空捏造的仇恨。紅髮夾的馬尾少女、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頭戴髮箍的短髮少女先後提出臆測,幾個少女語帶譏諷的聊起來,胡說八道的討論出肆語如何犯案。

  不良少女們把從有蕥口中聽來的訴苦加油添醋,然後一個比一個過分的訛傳、造謠,不一會兒就把肆語塑造成「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卑鄙下流之人」。聽著這些邏輯超展開的話,有蕥明知一切全是對肆語的不實指控,卻面色平靜的任憑不良少女們含血噴人——只因為如此貶低他人能滿足自己的虛榮。

  「呼——像那種假掰的綠茶女肯定就不會用什麼正當手段。不像我們就算成績沒有多好,但我們也不會做那種下賤的事啊。」

  嘴裡吐出一口又一口白煙,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再次總結,用肯定的句子確認了肆語的罪行。接著不以為恥的拿自己和肆語做比較,聲稱自己即使沒有過人之處卻擁有道德底線,甚至為此擺出自豪的表情。
  分明對肆語的指控全是栽贓,卻被不良少女們說得煞有其事;分明污衊、霸凌人的是不良少女們,卻恬不知恥的自命清高。

  「對啊,至少我們還是正正當當的認真考試。成績又不代表人品,只要我們都知道有蕥是好人、而且成績也是努力來的就好啦。那種白癡綠茶婊啊,遲早會露出馬腳,我們就等著看他出糗。如果他連露出馬腳都慢吞吞,我們就動手『幫他』拉一把。」

  紅髮夾的馬尾少女附議在後,阿諛奉承的誇獎以滿足有蕥的自尊與虛榮,並且面著有蕥使眼色,話裡暗示計畫將會把方才討論的「訛言」化為「現實」。

  前不久才剛經歷肆語的暴力反擊,以及學姐們維護肆語的進攻,接著還有言良這個三年級的學長聲明不準傷害「朋友」。有蕥其實對這幾個只是烏合之卒的不良少女們不抱有期待,只是最近真正有辦事能力的愛媚正好為了家裡的「社會事」曠課幾天,所以有蕥就姑且的聽這幾個小嘍囉瞎說一通,聽取諂媚當作自我滿足還附娛樂之用。

  「哼哼,『幫他』拉一把這個想法挺不錯的,不過這也沒有那麼容易吧?畢竟游肆語現在就是仗著有學長姐罩他,囂張的很。」

  不良少女們津津樂道著壞心思,雖然有蕥聽得還算有興致,但還是想反駁一下這似乎不切實際的計畫,提醒不良少女們別太過巴結而顯得像哄騙。有蕥輕笑一聲,淡淡的調侃肆語現在有各方群雄呵護備至,順便試探不良少女們是否真有點構思,畢竟心裡確實有幾分期待。

  「嗯嗯,說得也是。最近那個游肆語越來越難搞了,不搞一齣大的整他,很快他就會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喂喂,你們幾個男的,你們應該很閒吧?很閒的話就去幫忙宣傳一下,游肆語三百八十塊就可以用一個晚上,要真的去做也行,你們爽就好。不要只會窩在廁所裡面比大小,做點事情啊!你們算什麼混混?」

  察覺有蕥的提醒顯然是在試探,戴髮箍的短髮少女立刻認真思考了一下。肆語身旁助陣的幫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而且還有被有蕥仰慕的學長在,若是要讓逐漸處上風的肆語重摔一跤,就必須動用能讓人遍體鱗傷且名聲掃地的狠手段。
  惡貫滿盈的不良少女很快就有想法,轉個頭就向躲在廁所裡吸煙、賭博的不良少男們大聲呼喊。一開口找這群不良少男就是想使喚人,戴髮箍的短髮少女用鄙視的眼神和傲慢的口氣要求不良少男們背上性侵害犯罪的鍋,以激將法催促不良少男們去行兇作惡。

  「叫那麼大聲是叫山小啦,是很想要被教官抓膩?啊你們女生自己要吵架就自己去吵啊,干我們屁事喔?我們混歸混,又不會跟你們這些女的一樣玩排擠遊戲,還要故意創空(陷害)人家。你們只是自己不想到時候被抓包,所以才要把事情丟給我們做吧?」

  不良少女趾高氣揚的態度隨即引來不良少男的不滿,一個理平頭穿著襯衫內搭吊嘎的大嗓門少男率先嘶吼回去,已經看破企圖而不願配合,並且直言不諱的拆穿不良少女的計謀。

  「欸,游肆語不是那個腿很長還穿黑絲襪的那個?他不是還不錯?」

  「你是北七(白癡)喔?他『那個』又沒有料······啊人家叫你去做你就真的去做?少來了啦!你們幾個痟查某(瘋婆娘)哪次不是把爛攤子丟給我們,沒有好處我們不幹啦。」

  雖然平頭吊嘎少男既大聲又反應快,但身旁另一個髮型亂蓬蓬如海藻球的不良少男卻在注意完全不同的觀點。好似是突然才想起肆語是自己班上的同學,海藻頭少男用手肘頂了一下因激動而站起身的平頭吊嘎少男的小腿,接著緩緩敘述自己對肆語的印象,並露出一副其實有點感興趣的好色模樣。
  聽聞自己的夥伴竟和自己想法不一,平頭吊嘎少男不高興的直接出手敲打身旁的海藻頭,然後以誇張的手勢比劃自己的胸前,示意肆語並不具備自己喜好的豐滿上圍,並且小聲的向海藻頭少男說明本意。搞定夥伴的意見後,平頭吊嘎少男回頭繼續和不良少女們大聲嚷嚷,指責不良少女們已毫無信用,自己不會傻到替人揹黑鍋。

  「你大聲個屁啊?男生替女生做事情天經地義啊,你以為我是在問你們意見喔?我是要你們去做你們該做的事。反正你們也有爽到啊,男生不是只要有爽就好了?」

  「叫你們做點事就唧唧歪歪,算什麼男人啊?有得讓你們幹就要偷笑了,挑什麼挑?」

  使喚人不成,被不良少男頂嘴的戴髮箍的短髮少女瞬間火氣爆發,不滿自己被咆哮而叫囂回敬。不良少女們是團結的, 見著好姐妹受罵,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立刻應和助長聲勢,咒罵不良少男們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剛剛不良少女們還一人一句質疑肆語用身體謀取私利,現在卻理所當然的差遣周遭男性,雙重標準的處事態度顯得格外諷刺。

  「當然要挑啊,你當我們有那麼隨便是不是?欸,我們不是你們的小弟吶,予恁凊彩喝起喝倒(讓你們隨便使喚來使喚去)喔?你們當你們自己是誰啊!」

  不良少女們如此傲慢的把他人當作奴僕,平頭吊嘎少男可嚥不下這口氣,立刻又大聲嚷叫反擊,忍不住就一口鄉土話罵罵咧咧起來。洪亮的嗓門比學校廣播還要具傳播力,平頭吊嘎少男用最磅礴浩大的氣勢表示不服,好讓不良少女們能意識到男人不好惹。

  「嘿咩,每次你們找我們都沒好事,我們哪有這麼笨還繼續聽你們的。」
  旁邊的海藻頭少男依然慢了個半拍,但也拿出不小的氣勢,跟在平頭吊嘎少男後面高聲嚷嚷。因為自己也吃過不良少女們的虧,所以就趁在身旁有兄弟依靠的時候,盡情用力的喝斥一番。

  「欸欸,你們叫這麼大聲不太好吧?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是午休時間教官會抓很嚴,其他人都在午休我們這裡的聲音會很明顯,我們今天本來人就比較多,這樣會很容易被發現啦。」

  不良男女雙方針鋒相對,見著情況愈演愈烈不太妙,一旁本來打算安靜看戲的瀏海中分少男忍不住出聲勸阻,振起手臂向夥伴示意冷靜一些。瀏海中分少男算是這些不良少男裡頭腦較聰明的,比起加入內鬨爭執,還是首先顧慮到現況可能對眾人不利。

  違反校規的行動早已是被師長們盯上的緣由,擁有一片自由的棲身之所對不良少年們來說並不算容易,若是聚會時不稍微低調,很快就得再找新的根據地;若是被逮到太多次,接著整個校園就會不存在容身之處。

  「啊、找到了,果然是真的聚集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啊!畢竟這種地方就算有人閒著沒事也不會跑來,很適合躲在這裡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呢。像這種地方的監視器估計也已經故障很久、放著當裝飾了······啊哈哈,很高興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有蕥妹妹。」

  恰好就在瀏海中分少男試圖阻止眾人引發大動靜之時,一個如輕風般隨性的金髮男子正從廁所旁的樓梯走上來,嘴裡讚賞著自己的推測十分準確,一字一句裡還帶有莫名毛骨悚然的想法。此趟的目的是衝著有蕥而來,不必多想肯定是為了之前橫行霸道指控肆語是「第三者」的事找有蕥「好好商談」。
  言良不像那群不良少年們一樣會用嘶吼、咆哮來增長氣勢,僅僅是踏了幾步就像颳起一陣不凡的旋風,把坐在樓梯口的紅髮夾馬尾少女颳得趕緊讓出一條路。面對一幫惡徒盤踞之地,言良卻悠然自得面帶燦爛笑容,向姑且算是混混首腦的朋友的有蕥熱情打招呼,連剛才大呼小叫的不良少男們都隱約感覺到,來者肯定是比學校教官可怕的狠角色。

  「言良學長······」

  沒料到這群吵鬧的小嘍囉沒引起教官注意,反倒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找上門,還沒想到如何面對的有蕥不知所措,便愣在原地吃驚得說不出話。
  明明前天言良才表現出一副跟有蕥完全不熟的樣子,現在卻突然像老熟人般的表現親切態度,這樣的反差讓有蕥摸不著頭緒。作賊心虛令有蕥不免猜疑言良的意圖不善,數次被喜歡的人抓到自己為非作歹,已讓有蕥巴不得想挖個坑埋了自己。

  「嗯嗯,看來這裡蠻多人也挺熱鬧的樣子,這算是秘密聚會嗎?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們。」

  有蕥驚訝的反應沒有馬上被言良理會,言良在看了自己的目標有蕥一眼之後,便開始環顧四周,心知肚明這裡是不良雜魚的聚集地,卻以開玩笑的口吻詢問自己是否受歡迎。

  時機如此恰好把不良少男們給嚇到往角落倒退擠成一坨,言良的視線跟著疑問往廁所裡的不良少男們拋去。雖然言良面帶和藹可親的笑容,但背後深藏的兇殘氣息已讓眾少男感到來者不善。

  「欸不是,乾,你才剛講怎麼馬上就有人來······」

  「我不知道啊,我怎麼知道會這麼剛好。」

  海藻頭少男首先小聲的抱怨這局面不利,而身旁的瀏海中分少男只感到無可奈何,不過是雜魚的兩人只好指望性格較無畏、衝動的平頭吊嘎少男,兩人一併把視線也聚焦到平頭吊嘎少男身上。

  「安怎,你是來幹麻的?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趕快滾蛋,我們這裡沒有在歡迎人的啦。最好你不是來當抓耙仔(告密者)的,不然你今天就沒有那麼好走。」

  果不其然一開口又是惡言相向,平頭吊嘎少男絲毫沒有察覺言良不凡的氣場,也沒察覺夥伴們畏縮的怯夫模樣,情緒還停留在跟不良少女們互嗆的狀態。看著言良不懼惡徒的自信笑容,平頭吊嘎少男馬上就警告示威,橫眉豎目、大嚷大叫以表現自己的雄風。

  「哈哈,不用這麼凶嘛。說是重要的事嗎?我的確是有蠻重要的事想和有蕥妹妹談談,不會耽擱太多時間,就差不多是稍微借用一下而已。」

  「他是來找我的沒錯,你們就別不識相了,對學長放尊重一點,不然就是我讓你們不好走。」

  面對平頭吊嘎少男的威脅警告 ,言良依舊是那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心平靜氣的掛著笑臉解釋自己來此處的目的。
  然而有蕥的臉色就沒有那麼從容,語氣沉重的袒護言良的解釋,繃著僵硬的臉皮惡狠狠的警告在場所有的不良青年們,並且瞪了一眼尚在狀況外的平頭吊嘎少男。雖然有蕥沒有明講突然如此嚴肅的原因,但和剛才向姐妹們訴苦的樣子所呈現的態度反差,已說明言良的地位之重要,眾人必須嚴謹以待。

  「蛤啊?什麼你要讓我們不好走?幹麻我們一定要尊重他,他是什麼人膩?喂欸欸欸,拉我幹麻?是怎樣膩啦?」

  「聽他的、聽他的,相信我拜託不要惹事······」

  平頭吊嘎少男搞不懂有蕥為何態度大轉變,因為有無法理解的事而怒火中燒,大聲質問有蕥究竟怎麼一回事,不願為了自己不認識的男子做出退讓。不過已察覺來者非等閒之輩的瀏海中分少男可不忍目睹夥伴遭懲處,立刻拉住火爆脾氣的平頭吊嘎少男,阻止不必要的衝突爆發,以免最後損失慘重的是自己人。
  不在狀況內的平頭吊嘎少男不解夥伴為何如此慌張,但看在瀏海中分少男極力勸阻的份上,最後還是乖乖闔上嘴巴一起往廁所角落避難去。

  「學長,我們去旁邊說吧,不然這裡人多嘴雜,我們應該也不需要讓無關的人知道太多。」

  看不良少男們自動遠離糾紛,有蕥便冷冷的要求言良別把不相干人士牽扯進來。而言良也樂意的配合有蕥的要求,露出一抹微笑後就順著走廊往廁所的反方向走。

  和不良少男們的氣氛全然相反,不良少女們貌似在一開始就進入了狀況,一個個面色凝重、嚴肅,瞬間就閉上聊八卦是非和惡意抹黑的嘴巴。不再嬉皮笑臉的討論惡作劇,不良少女們整齊有序的讓出一條路,像訓練有素的黑道組織一樣,畢恭畢敬的請作為主人的有蕥和作為貴客的言良往一旁不會被打擾的地方去。

  教學樓的頂樓大多是不常使用的空教室,兩人在和廁所隔一小段距離的走廊上開始話題。而隨行有蕥的不良少女們則像護衛般的杵在一旁待機,只保持一點安全距離不打擾言良和有蕥,但大概是隨時能夠出手保護有蕥的狀態——雖然對這些不良少女們來說,應該只是方便聽八卦罷了。

  「在這裡說應該沒問題了吧?雖然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想跟你說什麼了,不過怕你可能有什麼誤會,所以我還是先重複一下上次就告訴過你的:因為肆語妹妹是我的『好朋友』,所以請你不要再欺負他,從今以後都不允許。」

  率先開口的言良馬上就進入正題,不拖泥帶水的把自己的意思向有蕥講明白,而這也同時是言良介入此事的主要任務。
  理由依舊不變是「因為是好朋友」,言良嚴正的強調這一點,即使知道這肯定無法說服有蕥,但是對於現在的言良而言,這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你為什麼要袒護他,游肆語到底是哪裡好?憑什麼認為我做的事情是在欺負他,難道就不是因為游肆語先欺負我,所以我才正當還手嗎?」

  即便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有蕥仍然優先考慮自己受到的委屈,言良把肆語視為朋友並想保護的行動,已經讓有蕥打翻了醋罈子。有蕥不能接受明明毫無人緣的肆語,竟然會和自己中意的對象成為朋友,而且還受到對方的呵護關照,想到自己在這方面也落後肆語一截,屈辱不禁化為哽咽向言良質問。

  「那請問肆語妹妹對你做了什麼事嗎?為什麼有必要讓你用那種方式還手?因為我的確不太清楚你們之間的關係,所以如果真的是肆語妹妹先對你做了什麼事才讓你這樣報復,那我希望你把詳細的狀況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你和肆語妹妹溝通,讓他向你賠罪,這樣你也不需要再做那些過分的事。我認為冤冤相報不是好事,把你受的委屈說出來,讓我們堂堂正正的和解,我可以保證我絕對不會偏袒肆語妹妹。」

  對應有蕥帶有情緒的訴苦,言良以平靜且理性的言語相待。雖然言良早已從琉香那裡得知肆語遭受有蕥欺辱的相關事件,但唯獨有蕥厭惡肆語的原因始終是個謎,趁著有蕥自己主動提起自己受苦的事,言良便順勢試探這個關鍵問題。
  言良用誠摯誠懇的雙眸直視有蕥,逼得有蕥無法逃離這個視線,利用自己貌似受有蕥仰慕的身分,言良想更快找到引起糾紛的根源,更快把麻煩的女高中生勾心鬥角事件搞定。

  「事情是游肆語先開始的,既然學長你跟他很熟的樣子,那你就應該去問他,讓他把事情跟你交代清楚,讓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卑鄙小人······憑什麼明明是我受苦,我還要逼自己想起他對我做過什麼事,然後痛苦的把這些事情說出來?」

  言良想誘導有蕥吐露關鍵因素的方式並非無用,但有蕥口中所謂的「先被肆語欺負」實際上只是心裡過不去的坎。有蕥無法接受本應比自己弱勢的肆語擁有比自己更高的成績,胸懷萌生的忌妒把彼此淡薄的友情化為恨意,從而進行報復、貶低以換取對挫敗感的彌補——而這樣羞恥的理由有蕥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有蕥轉移重點強調是肆語有錯在先,把解釋詳情的責任推給不在場的人,好讓自己無須立刻面對難以說明的窘境,並且表現出自己受到創傷而心生恐懼的可憐模樣,讓言良成為觸碰到傷口的人,然後對此感到愧疚。

  諷刺的是,有蕥剛剛才把不良少女們當成好閨蜜來傾訴心聲,眾人一齊議論討厭肆語的原因,現在卻又當著不良少女們的面表示自己不忍再想起肆語造成的痛。為了挽回自己在意中人面前的形象,有蕥不惜矯揉造作的撒詐搗虛,將情勢營造成是自己較令人憐憫的趨向。
  當然,這些在不良少女們眼裡看來,就是一齣可笑的好戲。

  「唉,你說的話都已經帶有你自己的情緒字眼了······也許就像你說的,是因為肆語妹妹先對你做出過分的事所以你才會想報復他,但我上次看到的,可是你因為誤會我跟肆語妹妹有什麼奇怪的關係,所以才想要找肆語妹妹麻煩喔。會不會到頭來其實是你對肆語妹妹有什麼誤會了呢?就算你真的是因為肆語妹妹而受到傷害,但你反過來霸凌的行為也不算是好的處理方式啊。既然你知道當受害者的委屈,那就更不應該讓自己也成了加害者,而我也不可能看到自己的朋友被你們一群人圍著罵還坐視不管,不論如何——你、你們都應該就此停手,讓我們用理智的方式處理,才不會沒完沒了。」

  雖然有蕥很熟練的自圓其說,並且表現得楚楚可憐,但可惜言良不吃這招,畢竟言良早已從琉香口中聽聞許多有蕥的惡行,自然不會輕易相信有蕥的解釋。
  事先已知悉有蕥作惡的面目,言良忍不住對眼前的場面嘆了一聲氣,不過還是得裝作自己擁有屬於第三方的客觀立場,以免自己也被有蕥視為敵方,這樣一來言良就會失去協調者的身分。忍住不立刻反對有蕥的說詞,言良極其理性的分析、敘述在自己面前發生過的狀況,以「現實」推翻有蕥的辯解,最後再次要求有蕥別再做互相傷害的事。
  有蕥雖是主要指使者,但言良並沒有放過作為共犯的不良少女們,在指責有蕥時,犀利的雙眸也瞥了眼站在一旁當護衛的不良少女們,警告在場所有人都不該合理化自己霸凌他人的行為。

  不過——言良的思考邏輯固然有理,但是在這些不具有「理智」的人面前,理性的發言不見得有效。

  「我絕對不可能誤會他,而且我們做那些事也只是想嚇唬他而已,並不是在欺負他、也不是在霸凌。」

  言良對有蕥一連串嚴肅的指責與駁斥,但是有蕥不可能輕易認罪,因為謊言一旦出口,就必須用更多謊話填補漏洞。早已擅長用謊言來遮掩自己缺陷的有蕥,很有自信的表示問題並不在自己身上,也並沒有做過失德之事。習慣成自然而表現出厚顏無恥的姿態,完全不對自己栽贓嫁禍的行為有罪惡感。

  「只是想嚇唬肆語妹妹,結果卻動手要把人拖去廁所?前天發生的事我有親眼看見,請不要覺得你能欺騙我。」

  「唔呃······」

  費盡脣舌,結果換來的卻是有蕥堅持滿口謊言。言良只好放棄引導有蕥自己承認錯誤,舉出前天發生的事件,以嚴厲的口吻質問有蕥,戳破那些只是想博取信任的辯解之詞。

  被言良用拷問犯人一般的眼神注視,有蕥已意識到言良不可能與自己站同一邊,同時也因為無從狡辯而頓時啞口無言。自己的意中人是為了制裁自己而來,這讓有蕥難以嚥下這口氣,感受到自己顏面盡失的糗樣,不禁真的哽咽不能語。

  「如果真的是肆語妹妹先冒犯了你,那我希望你能把你受到的委屈告訴我;但如果你只是單純的想欺負肆語妹妹,那我希望你能站在肆語妹妹的角度替他想想,被人污辱欺凌的感覺好不好受······」

  言良就好像一名教師似的對著犯錯的有蕥說教,嚴格卻又細心的顧慮學生的感受,即便已經確認有蕥不老實,還是想勸說有蕥以誠實換減刑。
  要求一個霸凌者考慮受害者的感受簡直天方夜譚,言良也明白想用這種大道理說服人實在太天真,但這是必須的,因為這也是言良對有蕥的良心最後的試探。

  「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想,那誰要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想?根本沒有人會在乎那種事好嗎!我的心情誰會在乎啊?沒人在乎我那我幹麻還要在乎別人?我幹麻要在乎那個搶走我的東西的人······」

  被識破在撒謊的有蕥丟盡面子。自己中意的人不僅不挺自己,還站在自己討厭的人那一方,甚至被要求去理解、同情自己討厭的人——身為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有蕥不可能忍受這種屈辱。逐漸崩潰的心態讓有蕥無法繼續演受害者,逼出惡劣的本性張牙舞爪起來,大叫、咆哮抱怨自己從沒受到重視。

  作為一個擁有權勢、金錢、地位的父母之子女,有蕥的生活雖然享受豐富的物質,以及被縱容的驕傲性格,但實際上精英父母的子女並沒有那麼容易——被要求也擁有精英身分只是基本,「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才能獲得真正的重視與疼愛。可惜有蕥並不具備符合父母期望的條件,遭受冷落、鄙夷的痛楚被狠狠戳中,因為自己的想法從沒被父母在乎過,而幼稚的吶喊自己也不願考慮他人感受。

  「我會在乎。」

  然而被有蕥當面吼怒的言良非常冷靜。

  言良對有蕥的認知確實僅有那一些從琉香口中聽來的形容詞,不過同為有錢人家的小孩,言良也理解那種不被在乎感受的心情——

  甚至曾經為此做出更激烈的抵抗······

  突然慎重的彷彿在告白一般,言良用精簡扼要的一句話就阻止有蕥繼續吶喊,眼角快要掉落的淚珠也被強制停止流動。明明言良正在教訓有蕥橫行霸道的行為,結果卻又深情款款的表示自己是有蕥所需要的,會在乎有蕥的心情的人。

  「每個人的感受都有必要被在乎,我會在乎你的感受,也在乎肆語妹妹的感受,所以才希望你能從別人的角度去設想。正因為你的感受很重要,才更應該理解其他人的感受也一樣重要。而且我從剛才就一直在問你,如果是你先受到委屈請告訴我,難道不就是因為我在乎你的心情感受才這麼說的嗎?」

  趁有蕥愣著一臉茫然的時候,言良立刻解釋起自己會在乎有蕥的原因。這份在乎他人的心意是一種大愛,是每個人都應該具有的體貼,更是為人處事的友善之道;這是言良溫柔對待他人的方式,言良會如此溫柔對待缺乏關愛的有蕥,並以此為條件要求有蕥也如此溫柔對待他人。
  言良一開始是抱著能和有蕥順利交涉的心而來,但有蕥只顧著自己撒謊,沒有理會言良對有蕥的關心,甚至刻意避開重要的問題。沒被有蕥領情的言良看上去已有些動怒,嚴肅指出有蕥忽略關心的問題,卻又高聲喊道自己不被任何人重視——這是言良在巧妙利用有蕥的好感,讓有蕥產生自己被言良特別在乎的錯覺而動心,接著被說服接受要替他人著想的條件,以達成言良來當和事佬的真正目的。

  「嗚······對不起······」

  因為忽略言良的關心而深感愧疚,像是被正顏厲色的老師訓誨了,有蕥自然就道歉起來。垂下頭無可否認言良指出的問題,有蕥反省起被怨恨給沖昏頭的自己,既想污衊肆語的名聲又想博得言良的支持,結果反而弄巧成拙,把兩件事都搞得一塌糊塗。
  不過此刻的有蕥內心其實也非常開心,被言良在乎是有蕥預料之外的收穫,當然不禁為此感到受寵若驚。

  「你不應該跟我道歉,而是去跟肆語妹妹道歉,然後把你們之間的誤會給解開。我知道你對我好像有一點好感,不過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因為你和我的好朋友有誤會,就把你的人格全部否定,只要你願意改正錯誤,讓我們從朋友開始做起也是可以的。」

  言良沒有接受有蕥的道歉,但是面對有蕥的態度和表情已收起嚴肅與憤怒。由始至終言良的目的都是替肆語化解和有蕥的糾紛,理所當然一次次的把話題拉向這個目的,對有蕥表示的善意,也只是想讓有蕥能被模糊的甜言蜜語引導,然後順從言良的旨意,把肆語和有蕥之間的關係鴻溝搭上橋梁。

  「你、你不要自以為是來跟我說這些,又不是我對你有點興趣就是想跟你當朋友,別以為你可以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雖然你說的也沒錯,說不定真的是我誤會游肆語······我會去找他把事情說清楚,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准你插手,也不准你用這個當理由去關心游肆語。」

  言良主動給有蕥取得好感的機會,不過性格高傲的有蕥似乎拉不下臉。有蕥不好意思坦率的承認自己喜歡言良,便惱羞成怒的拒絕言良給的機會,但是又馬上心虛起來,最終還是答應聽從言良的意見,只是因為顧及面子而裝作不是為了言良才願意解開不存在的誤會。
  就某方面來說,抱有過高的自尊而羞於承認愛意,一方面說著自己不會聽從言良,一方面又幼稚的禁止言良和情敵接近,其實算是有蕥的可愛之處吧······

  「哈哈······我都已經插手了才要我別管嗎?就說我是肆語妹妹的好朋友不可能坐視不管了······唉,好吧,如果你願意和肆語妹妹把誤會解開,那我就沒有意見了,我也會盡量避免在你面前跟肆語妹妹看起來太要好,全都照你的意思。總之我想跟你說的話都說了,剩下的你就自己想清楚吧。」

  聽著有蕥這番找不到台階下的言論,言良忍不住尷尬笑了一聲,在嘴邊自言自語抱怨有蕥傲慢的要求,竟然完全不顧慮他人立場的命令好歹是個學長的言良。不過言良沒忘記自己是來當和事佬的,雖然沒忍住尷尬笑,但忍住了不對有蕥翻白眼,然後立刻重新把和藹可親的溫柔笑容掛回臉上。冷靜的總結兩人這場辯論的結果,並且包容有蕥高傲的要求,把最後要不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選擇權留給有蕥,結束這一回合的「演技比試」。

  「上課時間差不多快到了,我先回去上課。你們也不要混得太超過,畢竟我們都是付錢來學校上課的,並不是家裡有錢就能浪費在這種地方,何況有些人光是要繳出學費都很辛苦,不好好珍惜我們擁有資源就太過分了,對吧?再見啦——」

  應該和有蕥交代的事都說得差不多了,言良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指針時間,已是接近下午上課鐘響的一點零七分,便打算偶爾當個乖巧的學生準時上課去。
  離開之前言良再給現場的不良少女們和有蕥最後的說教,反正有蕥拉不下臉承認自己對言良有好感,言良就乾脆順意收回自己給有蕥的機會,順勢語重心長的嘲諷這些徒有家財卻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們。言良所掌握的情報貌似遠比有蕥料想的多,說不定從一開始有蕥向不良少女們訴苦時,言良早就躲在一旁偷聽,只是看準時機才現身並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原本只是單戀的有蕥沒想到言良其實是如此城府深的人,不過這並不影響有蕥對言良的印象與仰慕,只是被言良這麼戲弄,心裡多少感到迷惑不解。

  離開的言良就像一陣風一樣,帶著深不可測的微笑輕輕拂過這群不良少女們身旁。而有蕥獨自站在原地沉默的深思,心裡糾結著自己為何要拒絕言良給的機會,又為何還要傻傻的在言良面前鬧彆扭,羞恥感和懊悔頓時湧上,有蕥恨不得都想把剛才自亂陣腳的自己賞一巴掌打醒。

  沉思的有蕥愈想愈氣憤,但心裡確實有被言良的話說服,畢竟整件事的起因就只是源於有蕥對肆語的嫉妒,實在沒必要無限上綱把肆語人格毀滅。更何況,有蕥也並不想再繼續損毀自己的形象,答應言良去和肆語和好,說不定還能換來關於言良的情報,稍稍推動這場單戀的進度。

  「你應該不會真的打算聽學長的話,去跟游肆語和好吧?」

  看著杵在原地的有蕥沉默不語、毫無動靜,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便上前搭著有蕥的肩膀,宛若惡魔低語般的詢問有蕥,接下來想要選擇如何行動。
  雖然這幾個不良少女尚且只能算是混著玩的雜魚,但好歹是愛媚親自帶領的手下,嚇唬人的伎倆起碼還是學得挺到位。句子裡不帶有威脅的字眼,語調上卻已充滿威嚇,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這一問瞬間叫醒沉溺於愛慕之情的有蕥,讓有蕥不禁悚然顫抖了一下。

  有蕥沒有馬上回答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的問題,而是深深嘆了一口氣,環顧著將自己包圍的三位不良少女,嘴上沒明說、臉上卻表明了不希望有蕥被言良說服。此刻的有蕥十分猶豫,因為有蕥尚未做好準備要在這個烏合群體裡失去地位——這幫人集結的理由就是欺凌共同厭惡的目標,而有蕥正是提供目標的人,一旦有蕥決定不再對付肆語,必然將遭到驅逐的下場,猶如塑料一般的姐妹情誼馬上會分崩離析。

  遲疑不決的有蕥拿不定主意,因為有蕥其實並非壞到骨子裡的惡人。該發洩的脾氣早已拿肆語出氣了,抱著或許可以憑自己的尊貴家世免於落得悲慘下場的想法,有蕥認為是時候該停止胡作非為了。畢竟和這群成日鬼混的人相處對有蕥毫無益處,趁著尚未越陷越深,趕緊斷開這僅以利益維持的虛偽關係也好。

  「嗯,我······」

  「有蕥,你仔細好好想想,這口氣你真的嚥得下去嗎?那個游肆語把你喜歡的人搶走,讓所有人都站在他那裡,你想想你們真的有可能和好嗎?我們對游肆語幹了那麼多壞事,他有可能會完全不跟你計較嗎?就算游肆語真的不打算計較好了,那幾個學姐會那麼容易就放過你嗎?而且——你去跟游肆語和好,學長仍然還是游肆語的,不是你的,你照樣輸游肆語一截。」

  正當有蕥深呼吸一口氣,想要向不良少女們告知自己的打算,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用力勾了一下有蕥的肩膀,再次靠近有蕥耳邊平淡的惡魔低語著,導致有蕥想好要說的話全吞回了腹內。
  這是煽動,是拽著有蕥的高傲自負之心和良心相撞,藉此碰撞衝擊出有蕥對肆語的仇恨。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向有蕥提出許多問句,反覆質問有蕥究竟是否要放過肆語,同時也反覆提醒有蕥對肆語有多少怨恨的理由。有蕥所失去的、不具備的、想要的全都在肆語身上,如果現在有蕥去跟肆語和好,就等於是有蕥徹底輸給一個不如自己的身分低下之人。

  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煽動仇恨非常成功,聽了這些使人心態崩壞的言詞,有蕥的瞳孔都氣憤得收縮顫抖,嚥不下屈辱的牙齒也咬了一下嘴脣。想到自己就算放棄從惡,依然是個一無所有的人,自尊心高大的有蕥無法容忍自己始終是個敗者,那見不得別人好的妒恨便被挑起。

  「你說的對,我不可能去跟游肆語認輸。我要做的應該是讓大家知道他是個只會依附別人的婊子,把我沒有的東西、被他搶走的東西拿回來——只要我不承認我輸了,就還有機會贏回來。」

  本來將要放下繼續行兇作惡的念頭,聽了這番令良心掙扎的詰問,對於自己不如他人的自卑、難受,深沉怨恨便由此再度燃起。有蕥點點頭認同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所說的話,吐氣之間的憤怒逐漸增加,思考的方向也逐漸往仇恨邁進。

  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知道有蕥倔強的個性絕不可能服輸,刺激這一點絕對能讓有蕥怫然作色,勾起繼續誣陷、欺凌肆語的憎恨之意。看有蕥惱怒怨恨的強調著自己不想輸給任何人,圍著有蕥的不良少女們個個都不懷好意的淺淺一笑。

  「哼哼,這樣想就對了嘛。為什麼委屈要讓自己受呢?憑什麼那個游肆語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還那麼多人挺他。我們不能讓他白白過得那麼爽還不用付出代價啊,讓你去跟他和好?應該是讓他過來求我們原諒他才對,是游肆語要向你認輸才對。」

  聽了有蕥的狂妄的回答,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滿意的拍拍有蕥的後背,讚賞有蕥最後的決定。為了加強認同有蕥的說服力,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鏗鏘有力的列舉敵視肆語的理由,妄自尊大的認定己方即是正理,他人理應俯首稱臣、畢恭畢敬的對待有蕥。

  「對嘛、對嘛,怎麼是我們要去找游肆語和好呢?明明我們又沒做錯什麼,只是給他一點他應該得到的教訓而已啊。本來就是游肆語自己先那麼白目的,被排擠是他的錯、他要改進才對。」

  「是啊,跟游肆語比起來,有蕥的條件根本贏太多了好嗎?不管是身家、成績和人品,有蕥都比游肆語好太多,是有蕥才跟學長速配啊。學長只是還沒看清游肆語的真面目,才會被他可憐兮兮的外表騙了,只要在學長面前拆穿游肆語的假面具,他一定也會站在有蕥這邊。」

  接在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之後,紅髮夾的馬尾少女和戴髮箍的短髮少女也先後一起慫恿有蕥,把所有的問題全推到肆語身上,並盲目誇獎有蕥的一切都更勝一籌。個自話說得毫不抱愧,簡直已把捏造事實的功力練得爐火純青。

  「你放心吧,我們會去跟大姐說,讓他『好好』去跟游肆語把『誤會』講清楚。」

  讓其他兩人都各吹噓一次後,手戴護腕的金髮少女又再搭上有蕥的肩膀,溫柔且正經的告訴有蕥將會請示更有權勢的愛媚,以表現自己值得信任。

  「嗯,就靠你們幫忙了。」

  有蕥沒能禁得住不良少女們的唆使,輕易就相信報復肆語能為自己帶來優越感,沉浸在煽動話語裡捏造的仇恨,信以為真這就是自己需要的「被人在乎」。

  幾個人以虛偽的友情聯繫一起,共同利益是獲得高人一等的自我滿足。或許是因為彼此都是不為他人認同的立場,所以才維持得了這種僅為利益而存的關係,成為一起背棄道德的同伴。
  此時的有蕥微笑著相信了根本沒有信用的不良少女們。雖然有蕥心裡清楚這群人只是在迎合千金小姐這個身分,但是唯有這些人的阿諛奉承,才能讓有蕥感到自己身出名門,即便這些全是虛情假意。

  在這個煙霧迷漫、腐朽蕭條的教學樓頂樓廁所,正適合蠅蚊蛆蟲聚集、繁衍。那些被站在陽光底下的人們所拋棄的「不良品」,也同樣如此適合生活在不見光、不受歡迎的地方。也許這些「不良品」並非就是較低劣的生物,也許只是這些人較適合生存在這種地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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