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夕04

本章節 5034 字
更新於: 2024-12-19
糜雅築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何年何月。
自從那天趕走慕一恆後,她就閉門不出。
總是沒來由地一陣心傷,淚水主動潰堤,然後哭累了就睡,餓了就隨便吃些泡麵果腹。
發楞、渾渾噩噩,伴隨著無止境的心痛,是她這些天來不斷重複的循環。
單調、純粹,卻比什麼都還要來得空洞難受。
尤其今天,從一醒來之後,更多了一股莫名的焦慮感在持續不斷地煎熬著她。
糟透了!
糟到她只想抱著枕頭,然後等待把自己哭累睡去的那一刻。
可惜,那吵死人的門鈴聲,卻不願意讓她那麼好過。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雖然在不久前,外面就紛亂得像運動場似的,不時傳來大呼小叫與奔忙的聲響,但至少沒有人來打擾她的「清靜」,而她也不想去瞭解那些住戶究竟在緊張些什麼——反正就算是世界末日來臨了也不關她的事,因為她的世界早就已經崩碎了!
原本以為在那些嘈雜聲逐漸遠離之後,總算能得片刻清靜,卻沒想到才安靜沒多久又面臨了某人急促且持續不斷的按鈴聲,氣得她不得不狠狠地丟開壓在頭上的枕頭,前去開門。
然而,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她差點就直接將門再度關上,是基於一種不想認輸的心態,才讓她制止了想要關門的衝動。
「妳……妳來做什麼?」
是傅詩涵,一個比慕一恆更加讓她不想見到的人。
「我以為妳已經跟住戶們一起撤離了,幸好……」站在門口的傅詩涵慶幸地吁了一口氣,隨即從糜雅築身上感受到一股冰冷且極不友善的態度,不禁感到詫異地問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糜雅築的臉色重重地往下沉,對「撤離」兩字完全沒有意識到。
她站在原地好一子陣後,才向後退開,卻沒有做出請進的手勢,或者「歡迎」等招呼語。
「打擾了。」傅詩涵一臉莫名地踏進門內,雖然她確實跟糜雅築沒有深交,但至少一直保持著類似「朋友的朋友」那一種模糊的關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宛如水火不容般充滿了敵對的火花,怎麼……
糜雅築臉色不善地盯著走進屋內的傅詩涵,隨手將門關上後,她已經忍不住大聲吼道:「如果妳是來『勸』我的話,我可以告訴妳!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為了成全你們而出賣自己的身體,甚至是婚姻!做不到!我絕對不會答應的!就算你們開出的條件再大再好都一樣!」
傅詩涵愣愣地看著糜雅築,感到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什麼?」
「別裝了。」糜雅築冷哼了聲,叫道:「那個王八蛋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包括他刻意接近我的目的,甚至還為此企圖侵犯我!別跟我說這些妳都不知道?還是說……這次妳跟他沒有事先套好?」
望著怒氣沖天的糜雅築,傅詩涵呆了呆表情後,輕聲說道:「願聞其詳。」
那一副嫻靜優雅、名門大小姐般教養得宜的姿態,令糜雅築心中猛烈燃起一把熊熊的怒火。
好!妳要裝蒜是吧?那我就當場戳破妳的謊言,讓妳無地自容!
於是,她將慕一恆告訴她的一切,以及當時所發生的事,氣沖沖地說了出來,而且愈說愈是激動難止,到最後甚至忍不住滾落了淚水。
她哭喊著說:「就算你們兩個是真心相愛,但為了達到你們的目的而欺騙我、利用我、甚至傷害我,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告訴妳,我沒有那麼偉大!也沒有那麼下賤!再多的錢都不可能收買我,讓我出賣我自己!」
「妳……相信了?」傅詩涵露出一臉吃驚的神色,但她驚訝的並不是糜雅築相信了慕一恆的說詞,而是慕一恆竟然為了激起糜雅築的比較心態,刻意把她推出來作為欺瞞過程中最強力有效的殺手,這無疑是最不露痕跡又會讓人一古腦接受的誘導,因為吃醋中的女人是盲目的,甚至會這麼盲目到一直看不見那明顯又極不合理的地方!
她問:「妳有沒有想過,一恆如果真的想侵犯妳,妳根本抵抗不了,怎麼可能會只挨妳一個巴掌就打退堂鼓了呢?」
「那還不是因為我威脅他,要去警察局告他!」糜雅築瞪眼叫道。除卻那最終的目的是與傅詩涵在一起之外,慕一恆那企圖侵犯她的行為,是最令她憎恨且無法諒解的!
傅詩涵不禁嘆了一口氣,搖著頭繼續說:「我想妳應該不會懷疑,一恆他其實有許多讓人無法理解又難以想像的手段,能夠在妳完全不自覺更不會發現的情況下侵犯妳,甚至退一步去講,如果他在這之前特地找一個燈光好氣氛佳的場所,然後表現得真心誠意地向妳提出求婚,妳也極可能會點頭答應,不是嗎?」
糜雅築當場愣住了,遲疑地張了張口,卻答不出話來。
有句話說,情敵最瞭解情敵之間的想法與心情,雖然傅詩涵從來不曾將糜雅築視為情敵,而是放在了愛上同一個男人的女人的位置上,但在同一個原點上的兩個女人,其內心其實是可以互通與理解的,所以她很能夠猜出糜雅築的想法與所願。
而且,她必須十分慶幸的一點是,現在距離事發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雖然糜雅築內心所遭受到的傷害依舊很大,甚至持續擴張,但至少在經過了連續幾天的沉澱之後,她內心深處肯定會湧現出「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渴望,且會愈積愈是強烈,這是一種逃避心態,更是一個想要療癒自己而給予自己的一種「希望之光」,深切而又渺茫的存在著……
換句話說,如果此時事件才剛剛發生,那麼糜雅築在面對她時,必定連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了。
於是,為了鬆緩糜雅築反抗的心理,給予她一個理性思考的空間,傅詩涵特地將語氣放在一個和緩的柔度上,並且加長了引導的話句,緩緩地接著說:「反正如妳現在所認為的,一恆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那麼只要木已成舟、目的達到了,他又何必去在乎妳接下來的感受是什麼,對妳所造成的傷害究竟又有多大?早傷害與晚傷害同樣都是傷害,妳都自覺現在所受到的傷害大到不能承受了,那一恆又何必選在這個逼近期限的節骨眼上,突然一古腦地主動招供,讓這個在妳眼中籌劃許久的卑劣計畫一瞬間化為泡影?妳說,這是不是非常不合邏輯又十分可笑的事?」
「這……」糜雅築不由得支支吾吾了起來。確實,她需要時間去思考,因為她的腦子還很混亂。
傅詩涵又接著說:「或許妳會說,是因為那個女人的出現,所以讓一恆覺得妳已經從她那裡知道了不少,甚至自覺已經隱瞞不住了,所以才會自行招供。但是,妳難道不曾想過,那女人為什麼要刻意挑在妳與一恆都在場的時候才出現?那所謂的警告,其用意真的是好心提醒妳,或是威脅妳?難道她真正想要威脅警告的人就不會是一恆嗎?」
「更何況那女人是怎樣的人、做過什麼樣的事,我想妳應該不會陌生吧?再退一步講,不管一恆當時知不知道妳們之間的談話內容有多少,他有需要在不確定的情況之下,一路自行坦白到底嗎?這一點也不像是那個會精打細算的慕一恆所會去做的蠢事啊!」
「這……」經傅詩涵這麼一提,糜雅築此刻再去回想起來,確實覺得慕一恆當時的「不打自招」太過突然,也太過深入了!
「其實,也難怪妳會被一恆騙得團團轉,甚至信以為真了。因為一恆告訴妳的那些,裡面有許多都是事實,甚至他還利用屬於事實的那部分,來引導妳自己去思考後,逐一地揭開那『所謂的真相』,但事實上,那卻是在誤導妳陷入謊言的謎圈之中,畢竟半真半假的謊言永遠都是最高超的騙術。」
「那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糜雅築頓時迫切地問道。由於傅詩涵並沒有完全推翻她的認為,讓她不禁對傅詩涵的話又多信了幾分,她心底那份渴望推翻之前事實的希望愈來愈是強烈難止了。
傅詩涵笑了笑,回答說:「命格的部分是真,刻意接近妳、並利用一些手段想將妳綁住的部分也是真,其目的也確實是希望藉由妳來幫他解除他身上所帶有的天煞孤星命格的命煞,但這不是絕對,只是一種希望、一種可能,畢竟站在一恆的立場,傳承慕家的血脈也是一種應盡的責任……而他那些綁住妳的手段,其實……是為了嘗試與妳交往……很好笑對吧?因為天煞孤星命格的關係,一恆不曾想過,更從來沒有追過任何一個女性,所以他的手法明顯笨拙又奇特了一點……」
「妳的意思是說,一恆想綁住我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方便追求我?」糜雅築露出了一臉吃驚的神色,隨即又咕噥了聲:「就因為我是擁有九陰絕煞命命格的女人?」
「這沒什麼好感覺心情複雜的,其實我非常羨慕妳。」傅詩涵也不隱藏地回道,「再說,心情會感覺更加複雜的人應該是一恆才對,因為他連選擇對象的機會都沒有。不過在遇見妳之後,他也曾經跟我說過,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話,他也絕對會跟自己喜歡的女生在一起的。」
糜雅築當場沉默了,這句話讓她聯想到了一個可能:「所以……他在最後放棄我了,因為不喜歡我……」
「他只是不想連累妳罷了。」傅詩涵嘆了一口氣,說:「包括那什麼破除天煞孤星命格的命煞後,最終的目的是為了與我在一起,其實都是假的,雖然從某個角度上,我希望那是真的……喔,當然,他企圖侵犯妳的行為,更是一場為了讓妳徹底與他斷絕關係,才刻意演出的一場戲。」
「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糜雅築忍不住皺眉嘟噥了聲。他難道不知道,那樣對她的傷害會有多麼深嗎?
「我也不大明白……甚至如果我沒有來找妳的話,根本不知道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傅詩涵再度嘆了一口氣,說:「我只能說,這肯定跟那個女人的突然出現有關。」
「那個女人究竟是什麼人物?」糜雅築不禁問道。
傅詩涵一臉慎重地看著她,回道:「那個女人叫做『銀瞳』,是曾經位列頂級大妖的九命妖貓,更是一恆的生死大敵,和一恆有不共戴天之仇。這之間牽扯到的因果關係太過複雜,我現在沒有時間跟妳解釋,或者,我晚點再跟妳說。」
似乎是不想讓糜雅築繼續多問,傅詩涵突然擱下肩包,放在客廳的長桌上,然後從包包內取出一疊看起來十分陳舊且發黃的書物,而在那疊書的最上面,則是一份用文件夾妥善保存的文件。
「我來找妳的目的有兩個。」在來之前,她並不知道糜雅築與慕一恆之間所發生的那些事,由於必要性,所以她耐著性子,先嘗試將誤會解開,如今見糜雅築似乎已經相信大半後,她再也忍耐不住心中那份火急了。
「首先,提前完成一恆託付給我的交代。」她將最上層的那份文件遞到糜雅築的手裡,說:「這是一恆要我交給妳的遺囑,裡頭註明在他死後,要將名下所有的財產全部交付給妳;另外,桌上這些則是慕家代代相傳下來的術法典籍,同樣也是一恆要我轉交給妳的。」
「遺、遺囑!」糜雅築當場驚呼了聲,差點拿不住傅詩涵遞到她手裡的文件。她手忙腳亂地翻開文件夾後,心亂如麻地看了起來。
「意思很明顯了。」傅詩涵加快速度解釋說:「不僅是所有的財產,一恆甚至還打破慕家的傳統,將所有從不外傳的祕術典籍全部遺留給妳,無非就是不希望慕家的絕學祕典斷在他自己那一代,所以他選擇妳作為首開先例的異姓傳承者,期望妳可以刻苦修行,然後承襲慕家一貫的職志,斬妖除魔,為民除害,並且在未來繼續一代代地傳承下去。」
糜雅築怔怔地望著傅詩涵,突然用力地將手裡文件甩向地上,激動叫道:「遺留是什麼意思?我不要!」隨即,她像是猛然想起什麼似的,望向了掛在牆上的月曆,顫聲問道:「今、今天是幾號,什麼日子?」
傅詩涵下意識跟著望向牆上的月曆,回答說:「農曆六月二十九,國曆的八月九號,再過幾個小時就是農曆七月一日,國曆的八月十號了……」她臉露憂傷地喃喃說道:「也是一恆壽命終了的命定之日……」
糜雅築盯著那個被紅筆大大圈起來的日子,腦裡猛然「嗡」地一片炸響。
「我來找妳的第一個目的是完成一恆的託付,而第二個目的則是違背一恆的意願,我希望妳可以跟我一起去幫助一恆,合力擊敗銀瞳!」傅詩涵語氣堅定且快速地說,卻見糜雅築像個木頭人般死死地盯著月曆,彷若未覺。
於是,她立刻又加大了音量,說:「拜託!我知道自己沒有立場要求妳,甚至可以實話告訴妳,此行非常危險,極有可能喪命!但是我還是想要懇求妳,請妳能夠跟我一起去!我以性命擔保,除非我死,否則一定會盡全力保住妳的!因為妳對一恆來說太重要了,要是妳不在的話,就算一恆最後贏了,也一樣會死的!」
然而,糜雅築卻依舊沒有反應,甚至像是徹底失了神一般。
感到焦急的傅詩涵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後,嘶喊著叫道:「拜託!請妳跟我一起去吧!只有讓妳成為一恆的新娘,一恆才有活下去的機會啊!拜託妳!」
「新娘……我是一恆的新娘……」就在這時,糜雅築突然喃喃自語地喊了起來,並且失神般地伸手摸向月曆上那個被大大圈起來的紅圈:「八月十日,命定之日,一恆的忌日……一恆會死的……他會死的!」
「不!我不會讓他死的!我是一恆的新娘!是慕家認定的傳人!一恆說過,等他回來之後,就會娶我的!」
猛地,一股強大無匹的妖氣突然從糜雅築身上釋放開來,伴隨著一陣亮眼四放的乳白色妖光!
傅詩涵驚駭地發現,那渾身覆蓋在強烈妖光之下的糜雅築,全身上下都出現了劇烈的變化,甚至在那快速美化的身軀上,一條條白色蓬鬆且巨大伸長到落向地面的毛茸茸的尾巴,也隨著那愈來愈形強大的妖氣,不斷地冒了出來!
「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一恆死掉的!這一次……我一定要成為一恆的新娘!絕對!」
隨著那宛若宣誓般堅信的嘶喊,一個糜雅築「應該擁有」卻又不曾經歷過的「往事」,在她的眼前飛快地躍動,一幕幕地湧進了她的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