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命運的齒輪
本章節 4954 字
更新於: 2024-10-04
除了睡熟的人們，研究中心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清醒的人們仍忙著如火如荼，比如機房的員工便是如此，斷電檢查後要把所有的設備手動恢復運作，為了配合「白色蛋糕爆炸計畫」，每位機房員工都拿到一本手冊，緊急加班將所有的機械按照手冊上的編制就定位。
晚間十一點，帕尼爺爺和夏娃在會議結束便沒有休息，全時坐鎮指揮。
「大家很累了吧？」此時闖進機房的是意料之外的人物，講話如電子音快速的諾亞老師，他仍然頂著明顯的熊貓眼，唯一與眾不同的是雙手提著香味四溢的食物與冰涼的飲料。
「距離計畫開始實施還有一小時，這是上頭請我來慰勞大家的。」夏娃有點驚訝，因為怎麼看諾亞都不是慰勞人的角色。
諾亞微笑和夏娃點頭致意，帕尼爺爺和諾亞短暫攀談起來。
「你小子的性格可真好，在老師群鐵定人緣很好吧？」
「哪裡哪裡，研究員還可以補眠幾小時，我想機房的人都不能休息，送個補給品也是研究中心應當做的，大家可以邊吃邊做。」和人緣基本無緣的諾亞正在使盡全力假裝親切，他將手上的補給品放在機械附近的大桌上，佯裝在整理食物的諾亞，將手上只有指尖大小的隨身電子碟插入其中一個機台的凹槽，兩秒後迅速收回，期間完全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那我走了，祝計畫順利。」諾亞疲憊離開機房，感嘆社交能量真是一點也不剩的都用光了，一面抱怨那名指使他這麼做的女人。
回到個人休息室，諾亞少見的什麼都不做，彷彿見證歷史般地盯著牆上掛著的復古掛鐘，緊盯著時鐘的分針，直至分針和時針完全重疊的一刻，復古鐘的小布榖鳥破門而出。
伴隨著小鳥的墊子布穀聲，足以撕破整個黑夜的巨響響徹整座研究中心小鎮，一陣翁鳴後，則是夏娃錄製的廣播重覆播放了三遍。
『警告！警告！偵測到蘭德軍行蹤，為避免資料外洩，本研究中心將執行自毀爆破行動，請盡速離開！』
『警告！警告！偵測到蘭德軍行蹤，為避免資料外洩，本研究中心將執行自毀爆破行動，請盡速離開！』
『警告！警告！偵測到蘭德軍行蹤，為避免資料外洩，本研究中心將執行自毀爆破行動，請盡速離開！』
被刺耳的警報聲吵醒，少女們從床舖中起身，數名身穿軍裝的軍人持槍闖進667房，槍口指向少女們。
「我們是保護妳們的斯卡軍人，請盡速更衣，到外頭列隊集合。」帶頭的軍人身穿頭盔，從聲音可以看出是名女人。
希爾剛醒時起床氣很重，即使對著現役王國軍，銀髮少女仍然出言不遜。
「保護我們？還把槍口指著我們？」希爾踢掉被子，起身在床上站著，進入戒備狀態。
「我們是王國軍旗下的斯卡部隊，這是我們的軍徽！」軍人指著胸前穿的戰備衣，仍然沒打算放下槍枝。「接獲通知，學生群內混有間諜，要是膽敢反抗，立刻擊殺！」軍人的聲音鏗鏘有力，從頭盔露出一雙麻木的眼睛，喬伊直視那眼睛，確實含有殺意，卻又飽含著對她們的恐懼。
喬伊知道恐懼背後的答案，王國軍旗下的斯卡部隊，不是翼人部隊，是並未參與翼人實驗計畫的普通人。
害怕對方因為恐懼失誤按下板機，喬伊立刻緩頰氣氛。
「我們會馬上換衣服的，我朋友剛起床情緒不穩，抱歉。」
喬伊瞄了一眼珀婭，通常總是珀婭阻止希爾胡鬧，而這次珀婭卻反常的沉默且表情僵硬，喬伊在心中浮現出最不好的想法，她搖了搖頭，像是想甩開那股擴散的不安。
三人在女軍人的監視下，在他人的目光中，女孩們非常不舒服的把睡衣換下，穿上了學園的制服，希爾收斂了壞脾氣，三個人在軍人持槍帶領下出了閘門，她們發現其他房間的人也和她們一樣，每個宿舍的學生都安靜排成一列，希爾和喬伊看了凜一眼，凜領著自己宿舍的麗香和小可皺著眉間仍沉著冷靜，反之是領在她們面前的珀婭微微垂著頭看不見以往的活力，所有住宿的學生不分男宿、女宿皆被押著來到樓下的大廳集合，學生們個個安靜盤腿坐在地上，彷彿只是一場習以為常的朝會，但指向他們的槍口卻太過突兀。
「孩子們別擔心，現在把大家聚集過來，是因為蘭德軍察覺到本研究所的所在地，我們即將要將你們移往斯卡王國。」學生們熟悉的維思老師站在大廳前的講台，白髮老人緩解了不少緊張的氛圍，然而老人一改慈愛的面孔，表情肅穆，似乎正在發怒。
「我們也收到情報，蘭德軍的勢力已滲透到內部，所以才用槍枝堤防著可能存在的間諜，這也是為了保護大家，老朽和大家說明，等下移送的過程中，全程走在建築物內前往停機坪，期間要是有學生擅自打開翅膀飛往窗外，頂樓設置的自動感應槍枝防衛系統，會進行射殺的動作，請大家戒慎恐懼不要為撤離行動添亂，老朽也不希望有孩子被誤認為間諜無辜身亡。」
學生們閉緊嘴巴，眼神卻都左顧右盼，他們可是一起長大進的儲備軍，這裡頭竟然混著間諜令人不可思議。
「為了伊卡洛斯的榮耀、斯卡王國的願景！我們會保護大家，並把間諜抓之處刑。」維斯老師掃視著眼前的學生們。「到了斯卡王國對大家的檢查會更嚴謹，也會有更可怕的嚴刑拷打，如果有人要承認就趁現在，至少死的時候還能痛快點。」
此時，頭髮艷紅的女子綁著馬尾走上講台，喬伊驚奇的望著許久不曾綁馬尾的黛老師，女人脫下了做為老師特徵的白袍，穿著暗紅襯衫和窄裙，整個人更富有侵略性。
「維斯老師，讓我們換一個更新穎的招供方式吧。」黛老師按著維斯老師的肩膀示意老人休息，站在維斯前方的黛老師，豐厚的嘴唇咧開來笑露出森白的虎牙。「若不主動招供，該宿舍的三名學生，全都處刑如何？」
希爾很明顯看到珀婭的肩膀抖動了一下。
「珀婭，妳坐下！」早就察覺不對勁的希爾，絕望的呼喊，卻已經太遲。
珀婭站在人群中，挺直了脊樑。
「我是間諜！」
所有的學生鼓譟起來，希爾臉色蒼白，而喬伊則是混亂不已。
「但我不是蘭德人，也不是什麼傳言中的混血兒！我不是伊卡洛斯人！」棕髮少女依然自信磊落，桃色的眼眸沒有半分懼怕。「我是弗瑞斯特人！那個被斯卡王國蠻橫吞併的弗瑞斯特(註1)！」
看見大家茫然的表情，珀婭直視前方的兩位領導老師，提起嘴角諷刺。
「看來大家都不知道弗瑞斯特呢。也是，畢竟維斯老師沒有上過，歷史課本也把我們抹消了嘛。」
「沒想到，我的學生瘋的不清，枉費妳得到S翼的恩典。」黛走下台，走到珀婭的面前，珀婭咬著牙死撐，卻無法制止持續在發顫的身體。
「啪！」黛老師打了珀婭狠狠一巴掌，臉上馬上浮現出紅腫的手印，同一時間黛老師將珀婭的手銬上了厚重的手銬。
「這傢伙由我親自處刑，我立即帶這個敗類前往F棟的402處刑室。」黛老師向維思老師秉告後，牽起手銬上的鍊子拉著珀婭前進。
「妳要帶著珀婭去哪裡？妳不是我們的老師嗎？」希爾撲過去，卻被其他數名軍人架住無法動彈。
「珀婭……是假的吧。妳是間諜的事……」喬伊在希爾背後懇切地看著珀婭，只想聽到最想聽的回答。
珀婭的右臉頰紅腫、嘴角滲血，她眼神黯淡，但還是努力扯出最後的笑容。
「對不起。」
希爾脫力跌坐在地，喬伊掩嘴流下了眼淚。
珀婭落寞地看向低著頭看不到表情的希爾，然後遞給喬伊一個和往常一樣溫柔的眼神，喬伊藍瞳緊縮，她明白了珀婭的意思，喬伊啜泣著點了點頭，她目送著親如家人般的友人離開了大廳，直至再也看不見。
「我們將所有的學生分為六個分隊遣散，每個分隊都會由一位可靠的王國軍來帶領，請孩子們在這稍候片刻。」
維斯老師一聲令下，希爾卻一點也聽不進去，她能感覺到有很多人的視線在注視著自己和喬伊，很煩、很討厭。
「我想上廁所。」行動比思考更要快，希爾率先站了起來按著肚子。
女軍人用懷疑的眼神看她。
「大姨媽來，妳沒有過嗎？」希爾怒嗆，並打手作勢伸進裙子。「難道我要把帶血的內褲秀給妳看，妳才相信？」
女軍人去請示更高階的軍官，後來是由軍官本人親自過來，是一名健壯的男性。
「我陪著妳去廁所，敢亂來我會擊殺妳。」
希爾點點頭，跟著軍官走。
「放心，妳不會有事的。」臨走前，希爾走向喬伊說了一句，希爾還摸了摸喬伊的頭，依然笑的沒心沒肺，喬伊驚覺地抓住希爾的手。
「等等，我的朋友現在情緒不太穩定，我怕她做傻事，我和她一起去！」喬伊顯然還沒從驚慌中回神，小臉又是鼻涕又是淚痕十分慘烈，怎麼看都是喬伊情緒比較不穩，可喬伊仍死死拽住了希爾的手不肯放開。
女軍人跟在喬伊後面，用槍抵著女孩纖細的後腰。
「可以，但別忘了我們盯著。」
男軍官押著希爾、女軍人跟在喬伊背後，兩人離開大廳時，不少學生看著她們，包括凜、威廉和達也，特別是凜，碧色的眼瞳一直緊盯著希爾不放。
從大廳走到長廊要拐個彎才能進到廁所。
「我和希爾一起進去！我不會讓她亂來的！」喬伊一反常態，主動拉著希爾的手，進到了同一間廁所隔間。
確定兩名軍人只停在廁所門口沒進來廁所內部，喬伊才敢小聲說話。
「妳到底在想什麼，妳如果現在和那些軍人作對，會死的！」喬伊雙手緊抓住希爾，她很明白珀婭最後的眼神託付的是什麼，就是拜託她看住希爾不要做傻事。
「可如果現在什麼都不做，珀婭就要死了！」希爾差一點就要大吼出聲，這或許是她倆結識以來，希爾第一次對喬伊發怒。
「還是喬伊覺得無所謂，因為她是間諜就該死，就憑剛才那短短的幾句話，她就必須死？」希爾無情甩掉喬伊的手搖晃她的肩膀。「就算她不是伊卡洛斯人又怎樣？她還是每天都和我們在一起，幫我治傷、還一直像老媽子一樣管東管西，雖然很厲害卻是個笨拙到不行的傢伙，可可粉會有時會放太多、蛋餅偶爾有蛋殼，還有會把自己的圍裙打成死結……那樣的笨蛋，我不允許，她什麼都沒和我們交代清楚，一句對不起就把我打發了，我不允許，我跟她的架還沒吵完呢。」
斗大的淚珠不斷從希爾紫色的眼睛跌落，喬伊恍了神。
這是希爾第一次在喬伊面前哭。
希爾用手背抹掉眼淚，吸了吸鼻涕。
「我要去找她，親口聽她說，我會怎麼樣都無所謂。」希爾緊緊環抱住眼前呆愣的喬伊。
「喬伊，妳也不用有負擔，妳不需要跟我選擇一樣的路，妳一直都很努力，是優秀的學生、我優秀的學姊，妳之後一定會當上王國軍，一定會幸福的。」
希爾在喬伊耳邊訴說。
「希望妳不要衝出來阻止我，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抉擇。」
放開了喬伊，希爾用嘴型無聲說著。
『掰掰。』
被獨留下來的喬伊痛苦地抱著頭，她感到一片混亂，她至今這麼努力存活下來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成為王國軍、成為優秀的伊卡洛斯人嗎？
如果是這樣，那去斯卡王國是正確的抉擇。
可為什麼會心痛、為什麼會不斷流淚？
『喬伊，起床囉！』
每天早晨，幾乎都在珀婭的聲音清醒，總是最早起床的珀婭，她圍著淡黃色圍裙、拿著鍋鏟的模樣彷彿出現在眼前。
『我幫妳泡了妳愛喝的熱可可，妳今天早上想吃什麼哇？』
『我不要起床，我要睡到中午！』一旁的希爾仍然在賴床，接著跳進喬伊的被窩。『喬伊說也想跟我一起賴床。』
『希爾！不要帶壞喬伊啦！』珀婭也鑽到了棉被裡，接著三個人互相在被窩裡搔起了癢。
當三個人清脆的笑聲在喬伊腦海中浮現，她的手同時推開了門扉、向前邁開了腳步。
而希爾正隱匿氣息準備發動奇襲。
她竄到廁所門口一個橫踢把女軍人踢倒在地、一個手刀朝女軍人沒有防禦的頸部打去，見女人昏倒在地，一旁的男軍官正要抬槍，希爾迅速用右直拳揍向男軍官的腹部、接連用左上鉤拳揍飛男人的頭盔，接著向上跳起，用鞋跟往男人的鼻樑來一記狠毒的下壓腿，男人的頭重重砸向地面也沒了意識，希爾正要撿拾男人掉落的槍枝，卻從背後感到了寒意，女軍人居然清醒過來，正拿著槍指著希爾。
希爾懊惱自己太過輕敵，雖然可以躲閃，但槍聲會使事情變得難辦。
此時有一抹橘色的身影朝女軍人飛撲過去，希爾驚愕的微張著嘴，喬伊展開迷你翼、飛到空中盤腿夾住女人的上半身，使用寢技雙手勒住女軍人的脖頸，直至對方再度失去意識應聲倒地。
被喬伊的氣勢驚豔，看到對方不再迷惘的神情，希爾明白一切卻故作害怕的詢問。
「喂喂，我說小學姊，妳該不會也要對我使用同樣的招式來阻止我吧？」
「不是，我是想吃珀婭做的早餐了，附加蛋殼的那種。」
喬伊撿起女軍人的槍，露出清爽的笑容。
兩人起身，相視而笑。
雖然人不能夠掌握命運，可此刻喬伊卻深切感覺到，從她下定決心，選擇走出門扉的那一刻，她原先命運的齒輪，已然錯位，正轉向另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tbc-
『當變故來臨，人必須在極少的時間做出抉擇……如果我們還想要在一起，做出艱難的決定也不後悔。』
備註1：本文已出現三個國家名，特此簡單說明三個國家的命名方式。
(1)斯卡王國：為天空「sky」的讀音，為嚮往天空的子民。
(2)蘭德共和國：為陸地「land」的讀音，為陸地上最大、最有領導力的國家。
(3)弗瑞斯特國：為森林「forest」的讀音，為守望森林、與自然共生的一族。
本圖繪師：台灣藍鵲Magpijuana(封面繪製者，FB、ig同名) 其他插圖推放處：ig@win.gs000
晚間十一點，帕尼爺爺和夏娃在會議結束便沒有休息，全時坐鎮指揮。
「大家很累了吧？」此時闖進機房的是意料之外的人物，講話如電子音快速的諾亞老師，他仍然頂著明顯的熊貓眼，唯一與眾不同的是雙手提著香味四溢的食物與冰涼的飲料。
「距離計畫開始實施還有一小時，這是上頭請我來慰勞大家的。」夏娃有點驚訝，因為怎麼看諾亞都不是慰勞人的角色。
諾亞微笑和夏娃點頭致意，帕尼爺爺和諾亞短暫攀談起來。
「你小子的性格可真好，在老師群鐵定人緣很好吧？」
「哪裡哪裡，研究員還可以補眠幾小時，我想機房的人都不能休息，送個補給品也是研究中心應當做的，大家可以邊吃邊做。」和人緣基本無緣的諾亞正在使盡全力假裝親切，他將手上的補給品放在機械附近的大桌上，佯裝在整理食物的諾亞，將手上只有指尖大小的隨身電子碟插入其中一個機台的凹槽，兩秒後迅速收回，期間完全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那我走了，祝計畫順利。」諾亞疲憊離開機房，感嘆社交能量真是一點也不剩的都用光了，一面抱怨那名指使他這麼做的女人。
回到個人休息室，諾亞少見的什麼都不做，彷彿見證歷史般地盯著牆上掛著的復古掛鐘，緊盯著時鐘的分針，直至分針和時針完全重疊的一刻，復古鐘的小布榖鳥破門而出。
伴隨著小鳥的墊子布穀聲，足以撕破整個黑夜的巨響響徹整座研究中心小鎮，一陣翁鳴後，則是夏娃錄製的廣播重覆播放了三遍。
『警告！警告！偵測到蘭德軍行蹤，為避免資料外洩，本研究中心將執行自毀爆破行動，請盡速離開！』
『警告！警告！偵測到蘭德軍行蹤，為避免資料外洩，本研究中心將執行自毀爆破行動，請盡速離開！』
『警告！警告！偵測到蘭德軍行蹤，為避免資料外洩，本研究中心將執行自毀爆破行動，請盡速離開！』
被刺耳的警報聲吵醒，少女們從床舖中起身，數名身穿軍裝的軍人持槍闖進667房，槍口指向少女們。
「我們是保護妳們的斯卡軍人，請盡速更衣，到外頭列隊集合。」帶頭的軍人身穿頭盔，從聲音可以看出是名女人。
希爾剛醒時起床氣很重，即使對著現役王國軍，銀髮少女仍然出言不遜。
「保護我們？還把槍口指著我們？」希爾踢掉被子，起身在床上站著，進入戒備狀態。
「我們是王國軍旗下的斯卡部隊，這是我們的軍徽！」軍人指著胸前穿的戰備衣，仍然沒打算放下槍枝。「接獲通知，學生群內混有間諜，要是膽敢反抗，立刻擊殺！」軍人的聲音鏗鏘有力，從頭盔露出一雙麻木的眼睛，喬伊直視那眼睛，確實含有殺意，卻又飽含著對她們的恐懼。
喬伊知道恐懼背後的答案，王國軍旗下的斯卡部隊，不是翼人部隊，是並未參與翼人實驗計畫的普通人。
害怕對方因為恐懼失誤按下板機，喬伊立刻緩頰氣氛。
「我們會馬上換衣服的，我朋友剛起床情緒不穩，抱歉。」
喬伊瞄了一眼珀婭，通常總是珀婭阻止希爾胡鬧，而這次珀婭卻反常的沉默且表情僵硬，喬伊在心中浮現出最不好的想法，她搖了搖頭，像是想甩開那股擴散的不安。
三人在女軍人的監視下，在他人的目光中，女孩們非常不舒服的把睡衣換下，穿上了學園的制服，希爾收斂了壞脾氣，三個人在軍人持槍帶領下出了閘門，她們發現其他房間的人也和她們一樣，每個宿舍的學生都安靜排成一列，希爾和喬伊看了凜一眼，凜領著自己宿舍的麗香和小可皺著眉間仍沉著冷靜，反之是領在她們面前的珀婭微微垂著頭看不見以往的活力，所有住宿的學生不分男宿、女宿皆被押著來到樓下的大廳集合，學生們個個安靜盤腿坐在地上，彷彿只是一場習以為常的朝會，但指向他們的槍口卻太過突兀。
「孩子們別擔心，現在把大家聚集過來，是因為蘭德軍察覺到本研究所的所在地，我們即將要將你們移往斯卡王國。」學生們熟悉的維思老師站在大廳前的講台，白髮老人緩解了不少緊張的氛圍，然而老人一改慈愛的面孔，表情肅穆，似乎正在發怒。
「我們也收到情報，蘭德軍的勢力已滲透到內部，所以才用槍枝堤防著可能存在的間諜，這也是為了保護大家，老朽和大家說明，等下移送的過程中，全程走在建築物內前往停機坪，期間要是有學生擅自打開翅膀飛往窗外，頂樓設置的自動感應槍枝防衛系統，會進行射殺的動作，請大家戒慎恐懼不要為撤離行動添亂，老朽也不希望有孩子被誤認為間諜無辜身亡。」
學生們閉緊嘴巴，眼神卻都左顧右盼，他們可是一起長大進的儲備軍，這裡頭竟然混著間諜令人不可思議。
「為了伊卡洛斯的榮耀、斯卡王國的願景！我們會保護大家，並把間諜抓之處刑。」維斯老師掃視著眼前的學生們。「到了斯卡王國對大家的檢查會更嚴謹，也會有更可怕的嚴刑拷打，如果有人要承認就趁現在，至少死的時候還能痛快點。」
此時，頭髮艷紅的女子綁著馬尾走上講台，喬伊驚奇的望著許久不曾綁馬尾的黛老師，女人脫下了做為老師特徵的白袍，穿著暗紅襯衫和窄裙，整個人更富有侵略性。
「維斯老師，讓我們換一個更新穎的招供方式吧。」黛老師按著維斯老師的肩膀示意老人休息，站在維斯前方的黛老師，豐厚的嘴唇咧開來笑露出森白的虎牙。「若不主動招供，該宿舍的三名學生，全都處刑如何？」
希爾很明顯看到珀婭的肩膀抖動了一下。
「珀婭，妳坐下！」早就察覺不對勁的希爾，絕望的呼喊，卻已經太遲。
珀婭站在人群中，挺直了脊樑。
「我是間諜！」
所有的學生鼓譟起來，希爾臉色蒼白，而喬伊則是混亂不已。
「但我不是蘭德人，也不是什麼傳言中的混血兒！我不是伊卡洛斯人！」棕髮少女依然自信磊落，桃色的眼眸沒有半分懼怕。「我是弗瑞斯特人！那個被斯卡王國蠻橫吞併的弗瑞斯特(註1)！」
看見大家茫然的表情，珀婭直視前方的兩位領導老師，提起嘴角諷刺。
「看來大家都不知道弗瑞斯特呢。也是，畢竟維斯老師沒有上過，歷史課本也把我們抹消了嘛。」
「沒想到，我的學生瘋的不清，枉費妳得到S翼的恩典。」黛走下台，走到珀婭的面前，珀婭咬著牙死撐，卻無法制止持續在發顫的身體。
「啪！」黛老師打了珀婭狠狠一巴掌，臉上馬上浮現出紅腫的手印，同一時間黛老師將珀婭的手銬上了厚重的手銬。
「這傢伙由我親自處刑，我立即帶這個敗類前往F棟的402處刑室。」黛老師向維思老師秉告後，牽起手銬上的鍊子拉著珀婭前進。
「妳要帶著珀婭去哪裡？妳不是我們的老師嗎？」希爾撲過去，卻被其他數名軍人架住無法動彈。
「珀婭……是假的吧。妳是間諜的事……」喬伊在希爾背後懇切地看著珀婭，只想聽到最想聽的回答。
珀婭的右臉頰紅腫、嘴角滲血，她眼神黯淡，但還是努力扯出最後的笑容。
「對不起。」
希爾脫力跌坐在地，喬伊掩嘴流下了眼淚。
珀婭落寞地看向低著頭看不到表情的希爾，然後遞給喬伊一個和往常一樣溫柔的眼神，喬伊藍瞳緊縮，她明白了珀婭的意思，喬伊啜泣著點了點頭，她目送著親如家人般的友人離開了大廳，直至再也看不見。
「我們將所有的學生分為六個分隊遣散，每個分隊都會由一位可靠的王國軍來帶領，請孩子們在這稍候片刻。」
維斯老師一聲令下，希爾卻一點也聽不進去，她能感覺到有很多人的視線在注視著自己和喬伊，很煩、很討厭。
「我想上廁所。」行動比思考更要快，希爾率先站了起來按著肚子。
女軍人用懷疑的眼神看她。
「大姨媽來，妳沒有過嗎？」希爾怒嗆，並打手作勢伸進裙子。「難道我要把帶血的內褲秀給妳看，妳才相信？」
女軍人去請示更高階的軍官，後來是由軍官本人親自過來，是一名健壯的男性。
「我陪著妳去廁所，敢亂來我會擊殺妳。」
希爾點點頭，跟著軍官走。
「放心，妳不會有事的。」臨走前，希爾走向喬伊說了一句，希爾還摸了摸喬伊的頭，依然笑的沒心沒肺，喬伊驚覺地抓住希爾的手。
「等等，我的朋友現在情緒不太穩定，我怕她做傻事，我和她一起去！」喬伊顯然還沒從驚慌中回神，小臉又是鼻涕又是淚痕十分慘烈，怎麼看都是喬伊情緒比較不穩，可喬伊仍死死拽住了希爾的手不肯放開。
女軍人跟在喬伊後面，用槍抵著女孩纖細的後腰。
「可以，但別忘了我們盯著。」
男軍官押著希爾、女軍人跟在喬伊背後，兩人離開大廳時，不少學生看著她們，包括凜、威廉和達也，特別是凜，碧色的眼瞳一直緊盯著希爾不放。
從大廳走到長廊要拐個彎才能進到廁所。
「我和希爾一起進去！我不會讓她亂來的！」喬伊一反常態，主動拉著希爾的手，進到了同一間廁所隔間。
確定兩名軍人只停在廁所門口沒進來廁所內部，喬伊才敢小聲說話。
「妳到底在想什麼，妳如果現在和那些軍人作對，會死的！」喬伊雙手緊抓住希爾，她很明白珀婭最後的眼神託付的是什麼，就是拜託她看住希爾不要做傻事。
「可如果現在什麼都不做，珀婭就要死了！」希爾差一點就要大吼出聲，這或許是她倆結識以來，希爾第一次對喬伊發怒。
「還是喬伊覺得無所謂，因為她是間諜就該死，就憑剛才那短短的幾句話，她就必須死？」希爾無情甩掉喬伊的手搖晃她的肩膀。「就算她不是伊卡洛斯人又怎樣？她還是每天都和我們在一起，幫我治傷、還一直像老媽子一樣管東管西，雖然很厲害卻是個笨拙到不行的傢伙，可可粉會有時會放太多、蛋餅偶爾有蛋殼，還有會把自己的圍裙打成死結……那樣的笨蛋，我不允許，她什麼都沒和我們交代清楚，一句對不起就把我打發了，我不允許，我跟她的架還沒吵完呢。」
斗大的淚珠不斷從希爾紫色的眼睛跌落，喬伊恍了神。
這是希爾第一次在喬伊面前哭。
希爾用手背抹掉眼淚，吸了吸鼻涕。
「我要去找她，親口聽她說，我會怎麼樣都無所謂。」希爾緊緊環抱住眼前呆愣的喬伊。
「喬伊，妳也不用有負擔，妳不需要跟我選擇一樣的路，妳一直都很努力，是優秀的學生、我優秀的學姊，妳之後一定會當上王國軍，一定會幸福的。」
希爾在喬伊耳邊訴說。
「希望妳不要衝出來阻止我，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抉擇。」
放開了喬伊，希爾用嘴型無聲說著。
『掰掰。』
被獨留下來的喬伊痛苦地抱著頭，她感到一片混亂，她至今這麼努力存活下來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成為王國軍、成為優秀的伊卡洛斯人嗎？
如果是這樣，那去斯卡王國是正確的抉擇。
可為什麼會心痛、為什麼會不斷流淚？
『喬伊，起床囉！』
每天早晨，幾乎都在珀婭的聲音清醒，總是最早起床的珀婭，她圍著淡黃色圍裙、拿著鍋鏟的模樣彷彿出現在眼前。
『我幫妳泡了妳愛喝的熱可可，妳今天早上想吃什麼哇？』
『我不要起床，我要睡到中午！』一旁的希爾仍然在賴床，接著跳進喬伊的被窩。『喬伊說也想跟我一起賴床。』
『希爾！不要帶壞喬伊啦！』珀婭也鑽到了棉被裡，接著三個人互相在被窩裡搔起了癢。
當三個人清脆的笑聲在喬伊腦海中浮現，她的手同時推開了門扉、向前邁開了腳步。
而希爾正隱匿氣息準備發動奇襲。
她竄到廁所門口一個橫踢把女軍人踢倒在地、一個手刀朝女軍人沒有防禦的頸部打去，見女人昏倒在地，一旁的男軍官正要抬槍，希爾迅速用右直拳揍向男軍官的腹部、接連用左上鉤拳揍飛男人的頭盔，接著向上跳起，用鞋跟往男人的鼻樑來一記狠毒的下壓腿，男人的頭重重砸向地面也沒了意識，希爾正要撿拾男人掉落的槍枝，卻從背後感到了寒意，女軍人居然清醒過來，正拿著槍指著希爾。
希爾懊惱自己太過輕敵，雖然可以躲閃，但槍聲會使事情變得難辦。
此時有一抹橘色的身影朝女軍人飛撲過去，希爾驚愕的微張著嘴，喬伊展開迷你翼、飛到空中盤腿夾住女人的上半身，使用寢技雙手勒住女軍人的脖頸，直至對方再度失去意識應聲倒地。
被喬伊的氣勢驚豔，看到對方不再迷惘的神情，希爾明白一切卻故作害怕的詢問。
「喂喂，我說小學姊，妳該不會也要對我使用同樣的招式來阻止我吧？」
「不是，我是想吃珀婭做的早餐了，附加蛋殼的那種。」
喬伊撿起女軍人的槍，露出清爽的笑容。
兩人起身，相視而笑。
雖然人不能夠掌握命運，可此刻喬伊卻深切感覺到，從她下定決心，選擇走出門扉的那一刻，她原先命運的齒輪，已然錯位，正轉向另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tbc-
『當變故來臨，人必須在極少的時間做出抉擇……如果我們還想要在一起，做出艱難的決定也不後悔。』
備註1：本文已出現三個國家名，特此簡單說明三個國家的命名方式。
(1)斯卡王國：為天空「sky」的讀音，為嚮往天空的子民。
(2)蘭德共和國：為陸地「land」的讀音，為陸地上最大、最有領導力的國家。
(3)弗瑞斯特國：為森林「forest」的讀音，為守望森林、與自然共生的一族。
本圖繪師：台灣藍鵲Magpijuana(封面繪製者，FB、ig同名) 其他插圖推放處：ig@win.gs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