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惡役千金的血腥教育

「姐姐，我們這是去哪兒呢？」

卡爾和艾琳娜此時坐在馬車上，朝城裏前進著，

按照卡爾的理解，周日進城，一般都是去玩的。在之前的家庭裏，雖然被哥哥姐姐們孤立，但他也知道，如果周日哥哥姐姐們進城，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後在管家女僕的陪同下出門逛街或參加舞會之類的社交活動。可是今天姐姐只帶了兩個侍衛出門，然後特別囑咐卡爾穿舊衣服，姐姐自己也穿著破舊的棉襖，神秘兮兮地拉著他上了馬車。

「卡爾，你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嗎？」
艾琳娜沒有正面回答卡爾的疑問，而是問了一個在卡爾看來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姐姐，你為什麼問這個呢？我的志向很明確，要在以後繼承父親大人的職責，成為一名將軍，這難道不是姐姐和鮑里斯老師一直教我的嗎？」

「可是，如果以後姐姐我繼承了伯爵的位置，你又有何打算呢？」

「這是……什麼意思？姐姐以後不是要……不是要嫁人嗎？」
卡爾說到「嫁人」的時候語氣中有一點失落感，

「哈哈，我親愛的弟弟啊，姐姐的意思是，如果我一直沒有出嫁，順勢成了父親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未來的女伯爵，然後親自領兵，你有何打算呢？」

「如果真這樣，」
卡爾一聽艾琳娜沒有出嫁的打算，立刻來了精神，
「我願意作為騎士軍前效力，守護姐姐！」

（沒有提到女人不領兵的傳統觀念嗎，看來我對他的教育有點效果啊，）
「啊啦，謝謝你，小卡爾。那你以後可能就有上戰場的機會咯，是吧？」

「你也知道的，姐姐，我不是一直在練習劍術和騎術嗎，」

「可是，上戰場不只是騎馬和砍人，還會遇到很多狀況，你準備好了嗎？」

「很多狀況……姐姐你是指……？」

「很快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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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這是什麼味兒啊？！」

馬車還沒停下呢，卡爾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臭味撲面而來，不禁掩鼻。轉頭看向兩個侍衛，期待能從他們那裏得到答案，但兩人都扭過了頭，一臉無奈地看著車外，似乎不想回答卡爾。

沒多久，馬車停了下來，卡爾有種不好的預感，因為他隱約聽到了動物的慘叫聲。

果然，馬車門一開，那股刺鼻的味道和豬牛羊的叫聲更加明顯了，卡爾強忍惡臭，掩著鼻子正要下車，但低頭一看，滿地都是混雜有污水（動物血水）的淤泥，不禁讓他遲疑良久。
卡爾雖然在老家飽受白眼，但再怎麼說也是個貴族公子，哪見過這陣仗。

「姐姐，這是哪兒？」

「你也看到了吧，」
不同於卡爾，艾琳娜沒有絲毫猶豫，面不改色地下了馬車，她的靴子踩在淤泥上，發出一陣悶響，
「這裡是屠宰場。」

「啊？那個，……」

「小卡爾，快下車！」

卡爾見狀，也只能咬牙下了車。

「這裡好臭啊！還有這些叫聲，該不會是……」

「嗯，殺豬聲。順便一提，這臭味實際上是血腥味和內臟的臭味。屠宰牲畜後需要放血、取出內臟，血液和內臟比較便宜，大多賣給窮人，而那些好吃、多肉的部位就會來到我們的餐桌上，賣不完的肉會被醃成鹹肉，有錢人會請法師製作凍肉庫，能保持肉的新鮮……」

「這……姐姐，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呀~」

沒想到這豬變成餐桌上的豬排前還要走這麼多流程，姐姐居然還懂這些市井中的知識，不過先別管這些了，聽著這些慘叫聲，卡爾感覺很不是滋味，又剛好看到一個工人推著一車豬頭從門前走過，卡爾不禁打了個冷顫，叫出了聲，

「你以後有上戰場的機會吧，我希望先帶你來這兒見見血。」

「見血……？」

「嗯，在戰場上是要殺人的，人被殺不就見血了嗎，」
艾琳娜邊說邊拉著卡爾的小手往屠宰場裏走，
「而且啊，戰場上的味道比這兒難聞一萬倍，你剛才也看到那車豬頭了吧？在戰場上，那可就是人頭了，殘肢斷臂和人的內臟堆滿地也很常見呢。你既然以後要上戰場，就先帶你來習慣習慣。」

那兩個侍衛聽了大小姐的話也面面相覷：以前還以爲這千金大小姐寶是來這兒玩的，沒想到她居然抱著這種心思，滿口斷肢內臟的，說得她好像真上過戰場一樣。雖然她沒講錯，但這哪是正常的女孩子該知道的東西？

已有幾分懼意的卡爾，也只能被姐姐拉入了屠宰場中。只見在棚屋外的空地上早已經滿地血污，幾個大漢正抬著一頭豬，把它丟上宰豬臺，然後用殺豬刀割喉，豬全程掙扎、叫喚，但很快便沒了聲音，躺在臺上抽搐著。旁邊有幾只已經被宰殺的可憐豬豬，正在被開水燙毛、放血、肢解。看到如此情形，再一聯想到戰場上的屍體都是人，一股強烈的不適感佔據了卡爾的大腦，走路也變得歪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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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不是大小姐嗎，歡迎歡迎~」
一個穿著滿是血污的圍裙的胖大叔走上前，恭敬地行禮，
「您今天來是要親自放血？還是殺羊？宰豬？」

「您好，拉克先生，今天我就來看看……」

看來這位叫拉克的屠夫已經不是第一次接待艾琳娜了。作為這片屠宰場的頭人，第一次見到艾琳娜時可把他嚇了一跳，畢竟哪有貴族小姐會來這種污穢之地……然後艾琳娜糾正了拉克的說法，她當時說道，屠夫們的工作也是很有價值的，收入也高，別這麼自謙之類的鼓勵話語，讓不少在場的年輕工人倍感欣慰。

老油條拉克沒說什麼，不過後來的發展讓他震驚：這位大小姐不是來胡鬧的，而是真的拿起刀體驗了一把宰豬，而且這位大小姐不僅不抗拒這惡劣的環境，還十分懂事地表示說怕弄壞牲畜，先付了錢，但拉克哪敢收伯爵家的錢，最後還是以隨行侍衛的名義他才肯收這筆錢。
看來之前的客套話不是這個小女孩的謙虛之辭，她確實沒有歧視這種小市民的工作。

此後，每逢殺豬宰牛的日子，艾琳娜就會三不五時地來到這屠宰場，親手宰殺牲畜或放血，就算沾上一身血也無所謂。

「唉……就當她是來玩鬧的吧，哪有貴族小姐當屠夫的道理？」

於是，在萊佩里亞的屠戶中，艾琳娜有了一個外號：「屠夫公主」。

……

回到現場，

「……拉克先生，今天我就來看看，這位是舍弟卡爾……嗯……？」

艾琳娜正準備向拉克介紹自己的弟弟，突然發現從他的手傳來的體溫有些低，回頭一看發現卡爾低著頭，雙手發顫，身體有些搖晃。

（這難道是……！）

「卡爾……！」
「公子……！」

搖搖晃晃的卡爾站立不穩，竟一下癱軟，差點一屁股坐到泥水中去。幸好艾琳娜眼疾手快，將他扶住，還不忘給自己加了身體強化術。那兩個侍衛也隨艾琳娜來過幾次這個地方，對此早已習慣的兩人沒想到卡爾居然倒下了，也趕忙過來攙扶。

幾位屠夫見狀也頗感意外，趕緊把卡爾等人引到一處休息室中，讓公子能躺下休息。這個小房間是給屠夫們小憩用的，裡面有幾張凳子和一張長椅，看起來都挺髒，房內還掛著沾有血污的圍裙。

艾琳娜也沒多想，隨手拂了拂長椅便坐了上去，然後讓侍衛把卡爾放在椅子上，將弟弟的頭放在大腿上。

（雙眼緊閉，呼吸急促，出冷汗……結合這裡的環境，唔，八成是恐血症。）

如果是一般人，知道原因後肯定會嘲笑卡爾，好歹是萊佩爾將軍的兒子，怎麼能一看到血就暈了呢？但艾琳娜會用科學的眼光來看待這個現象。

（暈血……只是個無關痛癢的癔症罷了，不過得幫卡爾瞞住，不然周圍人肯定會嘲笑他。）

艾琳娜一邊溫柔地撫摸著弟弟的額頭，一邊把兩個侍衛支出了休息室。

「姐姐……我這是……」
卡爾的呼吸逐漸穩定，開始慢慢睜開眼，

「別緊張，卡爾，沒事的，」

「姐姐……啊~！」
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卡爾又發出一聲悲鳴，艾琳娜順著弟弟的眼光望去，正是掛在牆上的屠夫圍裙，沾有血跡，這更加印證了艾琳娜的推斷，於是她趕忙安撫：

「乖，乖，卡爾，你要是感到不舒服就閉上眼睛，我們回家吧。」

……

「拉克先生，舍弟身體突感不適，好像染了風寒，就先告辭了。」

「您慢走，大小姐，公子，祝您早日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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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的卡爾心情糟糕透頂，晚上把自己鎖在房裏，坐在床上，誰也不想見。

他深知自己是因為害怕屠宰場的屍體和血液才暈倒的，再一想到戰場的環境比屠宰場恐怖一萬倍，身體就忍不住發顫。現在哪怕讓他練習劍術，他都會因為聯想到戰場的血腥而發抖。

卡爾恨現在這個窩囊膽小的自己。更讓他煩惱的是，以前在老家時被欺負的畫面又在腦海中浮現，加劇他的焦慮，

「還說什麼要當騎士，保護姐姐呢……」

砰砰……敲門聲還有姐姐的問候聲傳來，

「卡爾，卡爾，」『砰砰砰』「你現在方便談談嗎？」

「別煩我！！」
心情不好的卡爾脫口而出，但他馬上後悔，因為他知道姐姐這是在關心自己，這又加深了他的內疚。

「嘭！」

一聲悶響傳來，艾琳娜用無屬性法術「衝擊波」一下震開了房門。

看到姐姐進來的卡爾一時間又悲又喜：悲的是自己剛才的無禮可能會被姐姐責怪，喜的是姐姐真的進來關照自己了——他並非真心想要一個人生悶氣，實際上渴望得到安慰。

「姐姐，剛才……」

艾琳娜沒等弟弟說完，一把沖上前，將他抱在了懷裏，然後溫柔地說道：

「親愛的卡爾，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你肯定是覺得自己是個膽小鬼，辜負了父親大人的期望對吧？」

「嗯，」
卡爾微微點了點頭，實際上比起父親，卡爾心中更害怕辜負姐姐的期望。

「沒事的，」
艾琳娜輕輕撫摸著弟弟的頭髮，
「你仔細聽好了，卡爾，這個事情沒你想的這麼嚴重，你也不是什麼膽小鬼，你知道嗎，那個魁梧的亨利叔叔早年跟隨父親第一次上戰場時可是嚇得屁滾尿流的哦~真的拉出屎來的那種，」

「哈…哈哈，」
聽到這番話，卡爾忍不住笑了一下。這一笑驅散了他心中不少陰霾，這個老兵的黑歷史也讓他感到很意外，

「但是現在啊，誰敢說他是個膽小鬼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並非生來就是戰士，需要訓練和適應不是嗎？姐姐我啊，第一次到屠宰場還嘔吐了呢，」←此乃半個謊言，艾琳娜上輩子確實吐了，這輩子當然沒有。

「嗯…嗯，」
經過姐姐這麼一番安慰，卡爾看起來釋然了不少，可是一想到那血腥的場景，他又開始感到害怕，因此小正太的臉又陰沉了下來，

「姐姐……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以後還感到害怕怎麼辦呢？」

「唉，弟弟啊，」
艾琳娜放開了卡爾，然後像一個長輩那樣坐在他旁邊，開始語重心長地開導他，
「我說個題外話，你見過幾個興趣愛好、性格、擅長的事都完全一致的人？」

「額…沒見過，在這方面每個人都不同吧，」
卡爾搖了搖頭，

「這說明了啥？每個人都不一樣，每個人都各有特點，有人擅長一件事，但對別的一些事就很苦手；有人喜歡一個東西，但有人討厭它，每個人都不同，不是嗎？有人看到血腥可怕的場景不為所動，有人看了就會掩鼻而走，這都是一個道理，沒有什麼高低之分。」

「可是，姐姐，我以後是要成為騎士的人啊！害怕那些東西怎麼能統兵打仗呢？」

「你錯了，」
艾琳娜搖搖頭，
「『將在謀不在勇』，空有一身蠻力就一莽夫，哪能成爲一個優秀的騎士？你也學習歷史，忘了『大力士』亨廷頓在八達河的戰敗嗎？還有那位著名的將領坎寧安·德利爾，史籍記載他面如女子，好吟詩作賦，手無縛雞之力，提三尺劍而不能舉，然後呢？佈雷克大捷、三天下十城、一夜滅一國，這些不都是他的手筆？有人質疑他的武德嗎？」

「這……」

「卡爾啊，當好一個軍人，可不止是能拿劍砍人讓敵人血濺三尺那麼簡單。練好了劍術、不懼怕血腥味又怎樣呢？充其量不過是一人敵、十人敵，如果法術高強也不過百人敵，而如果能學好兵法謀略，就算武藝差點，就算不親臨戰場，也能把敵人殺得片甲不留！」

「……」
卡爾皺著眉，低下了頭，看起來他覺得姐姐言之有理，而且，眼前的姐姐和以前的家人不同，是唯一一個真心關愛和鼓勵自己的人，怎麽能讓她擔心呢。

「總之，卡爾，你是個優秀的人，不能因此感到自卑。比起你看到血就暈倒，你如果因此自卑才讓我感到失望。」

聽到這，卡爾抬起了頭，眼裏彷彿重新燃起了鬥志，
「我知道了，姐姐。」

「嗯，」
艾琳娜點了點頭，
「如果你想克服一看到血就發抖的特性，可以嘗試多看看，並不斷在心中默念：這沒什麼可怕的，不過是些紅墨水。但是，你沒必要現在就去做，等你長大點再這樣做也行……」

（這真是失誤啊，雖然這個世界的孩子普遍成熟的更早，但再怎麼說卡爾還是個孩子，不該讓他這麼早就接觸『血腥教育』的，）
由於以這個世界目前的發展水準，孩子更加早熟。很多窮人家的孩子甚至七八歲就得負擔起家庭，十三四歲成家是普遍現象，十五歲才宣佈成年的也只有富家子弟，因為他們家有更多資源負擔起子女的教育，普通平民人家十五歲才成年那簡直難以想像，而大部分脫離生產的中高級貴族會在學校中待到十八歲對於普通平民來説簡直是天方夜譚。

「不！姐姐，我可以馬上開始這樣做！」

艾琳娜回頭，看見弟弟那堅毅的眼神，不禁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好，這才是我的卡爾嘛！你如果準備好了就隨時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