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會議的資格

夏娃頂著一頭鮮紅色的爆炸頭，那是不自然的紅色，髮色噴膠的傑作，沒有人知道夏娃真正的髮色，總以狂野嘻哈為伍的女子，總是沒隔幾天就換一個髮色，耳垂總掛著過重的金黃耳飾，豐滿的雙唇故意塗著反叛的黑紫色。

身上湛藍色的連身工作服都還沒來的及脫下，她就和機房的其他大夥兒擠在電梯，電梯往下移動，來到整座研究中心的地下世界。

據說，當年翼博士也曾在這裡施行研究，直至現在，這座研究中心的地下依然保存著極為貴重的檔案和研究設備，據傳言，上頭白色的研究所僅為裝飾用。

電力依然正常流竄在地下世界，而這裡最大的空間、同時也是最大、最完備的避難所，『第一會議廳』正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十分熱鬧。

第一次有權利步入會議廳，夏娃不禁左顧右盼環顧四周。

除了翼人，這個會議廳裡，此時正容納著研究中心的所有人類，在巨大的橢圓型會議廳，座位一圈圈從橢圓中心往外擴散，權位高的政府相關人員和研究者具有投票權坐在內圈，而其他的工作人員則是僅擁有觀席位坐在外圈，其中最內圈中間的小圓圈設有講台，電子式講桌，講桌頭上漂浮著巨型電子屏幕投影，就像五、六個超大型電影院廳的螢幕拼湊而成。

真懷念電影，特別是帶有點嘻哈風格的動作片，又搞笑又熱血，可過癮了，自從來這裡工作就不曾看過。

夏娃感嘆。

研究中心的小鎮有電影院，但屏幕小的和家用型投影機投射出來的一樣，根本不叫電影，片子也都是陳舊又乏味。

真討厭工作，討厭研究中心，也討厭帕尼那老頭。

可以的話，真想趕快回去。

此時，倒是有兩群人的穿著很符合電影的氛圍，他們都入座在最內圈。

不分男女穿戴黑斗篷，臉上圍著黑色和白色的面紗，黑色就是男性、白色就是女性，他們是傳說中，唯有關鍵時刻，才會出現的國家掌權者，出生在這個國家的瞬間就註定要對他們唯命是從，他們是這個國家統領所有人的主人，伊卡洛斯家族。

另一群人則是身分不詳，他們統一穿著黑西裝和黑色小禮服，臉上戴著各種動物的面具，有貓、有狗、有老鷹，有的男人攜著手杖很是紳士、有的女人手拿扇子輕輕揮舞，但也有男人把西裝的袖子捲起來，走路走成o字腿，或是一看就知道這個女人沒有穿過高跟鞋，走路踉踉蹌蹌，統一的衣服和奇怪的面具大概只是煙霧彈，夏娃直覺那夥人絕對龍蛇混雜，根本不是一群團體！

至於伊卡洛斯家族則還是老樣子，眼扎的討厭。

真想離開這種噁心的場合，現在想想，還真羨慕帕尼那老頭......

一個疑問突然冒了出來，夏娃驚覺，之前斷電檢查，她也沒怎麼看見帕尼會特別坐鎮檢查智能，為什麼就這次就這麼堅持呢？

難不成他一個人在地上想要搞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想到此處，夏娃忽然一喜，她對於自己能力絕佳，卻無法勝任負責人一事一直耿耿於懷，早就恨不得帕尼那老頭難堪。

剛興起此意，爆炸頭女子果斷往回走，在人群皆往會議廳流動的狀態下，孤身一人往反方向行走的夏娃像逆流而上的魚非常顯眼。

但卻有一名身穿白袍的少女突然擋在了夏娃面前。

她輕抬下巴直視夏娃，粉紅色的髮絲給人輕柔可愛的感覺，但那雙銀色的眼卻太過冰冷，配上過於早熟的面容，更加不搭調。

「妳要去哪裡？」少女問道。

嘖，研究者，一群仗著頭腦好使就洋洋得意的傢伙，夏娃一向記不得幾個研究人員的名字，她對於這個不太友善的女孩子更是感到惱怒。

但，研究者終究是比自己位階高的存在，不得不答。

「我要回機房，協助我的上司。」夏娃不耐煩撥了撥耳環，今天是大圓環的造型。「他一個人監督斷電檢查，我不放心。」

「妳不能去。」少女淡淡的說，就算身高比夏娃矮了半截，口氣還是從上而下的命令，身體直直地釘在那裡，就像堅固的路障，強硬地阻止夏娃前進。

「妳這是什麼意思？」夏娃握緊拳頭。

「她的意思是，參加會議理解計畫，可以避免『半夜』看到平常看不到的場面就驚慌失措，不然我們也很困擾。」突然，一名白衣男子走到少女身旁，手上玩著鐵環扣，一種要把兩個畸形鐵環分開的益智遊戲，男子骨瘦如柴，黑髮蓋住一邊的眼睛，眼睛是血紅色。

「參加會議，對小姐妳比較好。」

雖然語句是為人擔心，但男子偏細的聲音卻有如電子音，毫無起伏，又極為快速。

爆炸頭女子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瘦高的男子，兩個人都頑固如石頭似的，沒有半分要退讓的意思。

「好，我回去參加會議！行了吧？」氣勢輸了一截的夏娃只好氣沖沖又掉頭走回會議廳。

遇到兩個奇葩的研究人員，運氣真背！

等夏娃回到會議廳，幾乎所有的座位都已坐滿，外圈的座位高度比較高，因此遠遠地能看見內圈粉髮少女和黑髮男子也入座，他們旁邊的人，就連夏娃也認識。

是全研究中心最美的人，黛。

頭髮天生就是紅色的囂張傢伙。

而史丹利正坐在黛的正後方，站起來和眼前的三個人打招呼。

史丹利那臭傢伙只要看到少女就會特別興奮。

看見史丹利就是髒了眼睛，因此夏娃決定不再看他們，她選擇坐在位子上開始發呆，伊卡洛斯家族的人打頭陣上來致詞，戴著薄紗的一男一女在講桌前講述『白色蛋糕爆炸計畫』要實行的宗旨，內容無聊到令夏娃連連打呵欠，無非就是要把每一位翼人暫時安頓、物盡其用做最好的編排。

後來，是一名女子的上台，喚醒了夏娃。

夏娃很驚訝，一名研究人員的上台順序居然可以緊接在政府掌權者之後，照理說，也應該是要輪到其他政府人員、外賓和研究所所長之類的吧？

「在翻開電子檔第一頁之前......」

當她一開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聚在她身上。

女子紅色的長捲髮，與其說像鮮紅的火焰，更像是快開始凋謝的玫瑰，全然盛開的艷紅色，配上她像豹子般美麗的琥珀雙眼、連神都要讚嘆的魔鬼身材，確實會讓人屏息，女人的美像是神明的雕刻品，甚至黛此刻的嗓音很美。

可絕非軟綿綿的甜，是帶刺的、凌厲般、攻擊地甜美，黛的尖刺正衝擊著會議的空氣，彷彿要將他們在座的每一個人撕裂。

「我想先介紹我可愛的學生們。」

講台上方的電子螢幕浮現三位少女的面容。

「我直接說結論，迷你翼喬伊的機動能力適合暫時加入政府『影』擔任暗殺工作、雷翼希爾驚人的戰鬥思辨能力和傑出的體能，我推薦她可以直接入軍隊，未來說不定能成為王國軍十三隊的領袖之一。」黛直接說出她的決定，果真和外表一樣強硬。

也不管現在在座位上的是何許人也。

「我想應該沒人會反對。」黛微微一笑，就當作這件事定了下來，她似乎是知道，這群客人的心思正在想著其他的事。

夏娃眼尖發現，當黛發現沒人反對時，她一直上揚的嘴角竟放鬆了一瞬，雖然是短短一瞬，卻像是鬆了一口氣？

夏娃也不敢確定，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實在太過令人髮指，那不是一個被人稱做老師、或是一個人該有的行為。

「現在，對於『大翼特殊型珀婭』進行審判。」女子還是笑著說，應該說是非常甜美，罌粟般的甜蜜。

「我想詳情，有投票權的各位，前十分鐘，我已經寄給各位一封密函郵件。」

會場的氣氛忽然變了嚴肅起來，就算無風的空氣卻也如同刀割，氣溫像是向下掉了好幾度般發寒。

電子螢幕上只留下棕色頭髮的少女，少女的笑容，是十七歲的年紀，青春般的開朗率真。

看來只有觀席權的人知道這名少女究竟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此時夏娃才開始羨慕坐在內圈的人能知曉事情的全貌。

「我想再給大家五分鐘時間討論交流，等下採多數決進行投票。」她眉眼彎彎，絲毫沒變的笑容如在話家常。

「那我先和大家交流好了，我的意見是......」

「支持死刑唷！」

黛笑著提議，像是為了這一刻由衷感到快樂。

快樂的殺意如荊棘般從女子的眼，瘋了似的滋長蔓延到了在座每個人的腳下。

「我支持今晚處決。」

夏娃瞬間感覺掌心濕濕的。

不，是全身無法動彈，竟全身都在冒冷汗。

就連她也開始可憐起那些被囚禁於籠中安眠的幼鳥們。

畢竟權力越低的人不只不能坐在外圈，比她更慘的是，他們甚至連知道這場會議開始的資格都沒有。

「妳的動作能不能再快一點啊？」

珀婭仍在窗邊催促著，距離機房的廣播通知早就過去一段時間，換上展開翅膀的戰鬥服後，女孩們還擠在宿舍的窗邊，對著白色窗框上的鎖傷腦筋。

「斷電檢查已經過去十分鐘了！」

一小時的斷電檢查，這代表女孩們只剩下五十分鐘。

「妳要是有意見，妳就自己來開！」希爾嘴咬著手電筒的底部，手拿著髮夾艱難地鑽著窗戶的孔洞。

「妳們小聲一點，這裡隔音差，要是把凜吵醒了，我們真的全完了。」喬伊拿過希爾嘴上的手電筒，幫忙她照明。

「快好了。」希爾感受到髮夾深入孔內，臉上浮現一種快挑戰成功的得意笑容，就如她所言，下一秒，喀嚓一聲，鎖乖乖打開，女孩三人摀住想要尖叫的嘴巴，無聲地輪流擊掌。

鬧騰過後。

希爾站在窗前，手有些猶豫，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珀婭。

珀婭對著她深深點了一下頭，她又看向喬伊，喬伊輕拍一下希爾的肩頭。

氣氛就像灌水般沉重，希爾緊抿下嘴唇，戰戰兢兢向上拉開窗戶，夜晚的風灌了進來，吹亂屋內的白色窗簾。

彷彿像勝利的旗幟在飄盪。

寂靜。

警報，並沒有響。

外面一片漆黑，靜悄悄地如同空城，夜空上繁星點點和微弱的月光似乎象徵著無事。

成功了？

希爾與喬伊面面相覷，還是不敢相信警備系統真的會出毛病。

「啊哈。」珀婭高興地小聲暢呼。「希爾，我真是愛死你了！」

她邊說邊把右腳踏上窗框，而珀婭巨大美麗的白色雙翼正從肩胛骨的拉鍊處展開。

短暫放出籠的少女開心地在空中盤旋。

「笨蛋，太顯眼了啦！」同樣身穿橘白色戰鬥服的希爾，也急急展開了雷翼飛出了窗，去阻止珀婭的自殺行為。

「唉。」喬伊小聲嘆息，她緩緩搖了搖頭，抱著捨命陪朋友的心情，展開了迷你翼，在夜空中阻止繼續胡鬧的兩人。

為了盡量遠離宿舍和地面的建築物，三人在月光的照耀下緩緩垂直上升，在高空中並肩飛行，風劃過臉頰的感覺十分舒暢，穿梭在無數戰鬥泡泡之間，相比白天激烈的死鬥，現在安靜無光的戰鬥場不再那麼駭人恐怖。

整座研究中心猶如沉睡的猛獸。

世上的一切彷彿都凝止於此刻，逃離的三位翼人少女，都身感自己彷彿穿梭在時光的空隙當中。

這裡，美好的不像是原本的世界。

第一次感到呼吸那麼順暢。

「我們要去哪看流星雨呢？」喬伊問道，她的語氣被氣氛感染而逐漸變得輕快。

「總要找個立足點！」希爾興奮附議，叛逆的魔力使她的腎上腺素失控。

「我們去那！」珀婭興高采烈地喊道，她的食指指往下方，似乎是老早就想好了計畫。

俯瞰地面，遠處，在白色圍牆的圓圈有一顆顆紅點，那是神祕的、不知所用的紅色漂浮氣球，晚上看不清它刺眼的紅色，它現在就像一顆普通、平凡無奇的氣球。

「好欸！我們站上去看看！」希爾率先加快了飛行速度，其他的兩位女孩也跟進。

不過喬伊緊皺著眉，似乎使勁地正要想起什麼。

白色的圍牆、紅點，像極了什麼呢？

腦袋模模糊糊地發脹，有什麼正在串聯。

但就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tbc-

『當我們身在人群中，受限於身分的狹隘，總無法看清楚所處環境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