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之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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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1-12
腳踝再次被捉住了,江玄渾身一震,整條腿卻在下一秒被拉起來,鐵桌底下的金屬鎖扣發出尖銳的拉扯聲,竟然被生生扯開來。
本來繃緊的皮革束帶忽然失力,「啪」一聲擊向他的腿,猶如鞭笞。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人驚嚇,卻在下一刻,名叫白衛的人就已經再度扯起另一邊的綁帶,彷彿在報復一般,不消幾秒又是另一道鞭打猛然抽在他的脇腹上。
「呃……!」卻只是低低喘了一聲,江玄一口一口的呼吸著,被截肢的劇痛依然充斥頭腦,他甚至只能模糊感受到皮帶打中了哪個部位,痛覺散發出來就只像是一滴墨水掉進腳下整片血雨裡,瞬間就被吞噬殆盡。
綑綁自己的皮帶被全數解開,江玄連一根手指都來不及舉起,就見到黑暗中某個東西向自己抓來,連忙伸手去擋,只聽悶悶的一聲「碰」,重重甩到一塊冰冷的手掌上去。
沒能來得及多想,江玄覺得耳邊忽然一靜,風雨欲來。
下一刻,「住手!」女人淒厲的叫喊貫穿他的耳膜,江玄一怔,那是文凌燕的聲音!
卻沒有因此有任何停頓,白衛在黑暗中發出怒吼,將剪刀揮起,直直向他的眼睛捅去;江玄還看不清眼前景象,就感覺到一陣勁風往臉上直刺而來,猛然一個翻身就從鐵桌另一邊摔了下去。
斷趾的腳掌一落進污水就是鑽心的痛,他倒抽一口氣,卻也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他聽見了老師的聲音,就在門的那個方向——就在燭火的那個方向,有光的地方!
頓時江玄也已經顧不上痛楚,一口抽痛的氣吞進肚子裡,大步涉水而去,一條腿近乎痛得失去知覺,徹底麻痺。
卻才剛走兩步,背後陰風森然颳起,一聲宛如雷劈般的巨響直接轟來,竟然是人的怒吼,江玄才剛回頭,就見到刀光與一隻金色的眼珠從黑暗裡直撲而來,那人整張臉孔暴起一片片融化柏油般的黑泥,紫黑蜘蛛網般的青筋全迸發在肩頸,衝到他眼前的那刻,血紅的口腔向外一翻,數百顆獠牙當頭咬來。
一眨眼連呼吸都停了,江玄瞪大眼,看著眼前的怪物,飽受摧殘的頭腦終於在此刻完全停擺。

「住手!」又一個人厲聲說,卻平穩許多,冷靜得猶如冰山。
獠牙已經咬進江玄的臉皮,那頭怪物被一喝斥,竟真的停住了。
「放開他。」那道嗓音繼續說,連一絲情緒波動都沒有多餘:「我說,不準吃了他!」
咬著人頭的尖牙忽然震顫幾下,像是一朵花苞綻開般,慢慢往四面八方拔出去,勾破皮膚、留下無數淺淺血洞。鮮血從那顆被放過的頭顱裡一滴滴流淌,匯聚在下巴,開始滴落屍水裡。
白衛依然張著那口恐怖駭人的怪嘴,只是扭過頭,以有如絞索般的力道轉動自己的脖子,發出咯啦聲,在暗室裡與鎖鏈聲迴盪。他的臉轉了半圈,猛然扳向前方,鱗片般的金屬微光從臉皮下、牙齦裡、口腔裡有規律的翻騰波動過去,所到之處細微的瑩藍光芒滲出,轉眼間又恢復了一張乾淨端正的人臉。
兩隻金色眼珠向兩個視野滾動數圈,才又終於轉向了門口的藤雅,定定看了幾秒,白衛才張開嘴,字正腔圓卻冰冷無比:「留著他有什麼用?」
「吃了他也沒特別有用,不是嗎?」眉頭連動都不動,藤雅端著燭台,嘴邊的微笑在厲聲制止過同伴之後,已經再度淡淡的揚了起來。
轉過臉,他的目光落在身邊的積水裡,就在鐵門的門檻邊,一團濕淋淋的人跌坐在地,渾身都在發顫,正是文凌燕。她剛才出聲要警告江玄,卻沒想到看見眼前這種超乎認知的變身,一下子摔倒下去。
藤雅笑了笑,彎下身,紳士般遞出手掌:「能站起來嗎?」
文凌燕猛然一轉頭,雙眼向上望去,臉上的表情透出一絲恐懼,像是也戒備著眼前這個溫文儒雅的青年也會突然變臉咬來。
綠色的眼珠眨了眨,藤雅的微笑更深了些。坦白說來,他也不討厭受人畏懼的感覺,不過比起前面那個站在黑暗裡的傢伙,總體是好一點的。

白暮蹲踞在橫樑上,才要向下躍去,江玄突然一問,戳穿自己的身分,幾乎讓他驚訝得摔下去。
「為什麼——」連忙抓住房樑,他張大眼,一直都餘裕溫和的嗓音第一次有了驚異:「你怎麼會知道蜈蚣家,還有我是……?」
「推測而已。」並不打算多說,江玄的雙眼向上看,冰冷的瞳孔裡雖然映著陽光,卻還是冷漠:「告訴我,蜈蚣家和紅心女王公司到底有什麼關聯?」
就如同自己一直在質疑的一樣,《惡魔城》對於普通市民的影響到底有多深遠?
他看過童心未眠的戰鬥,即使作為一張地圖的最終BOSS,她也毫無霸氣,甚至於對太多事情都不知該如何反應,純粹是使用著遊戲所賦予的數值和技能盡力而為。
但眼前的白暮,甚或是自己第一局遊戲裡遇見的白月,他們卻截然不同——對他人行動的方式剖析太過熟練、對自己動作的精準也超乎常人,如同剛才白暮能直接空翻落上屋樑,那不是數值達到就能做出的事情,而早就習慣、並且知曉自己身體的每一吋動靜。
他們是受過戰鬥訓練、並且實踐過多次的人,在這個嗜血的世界裡如魚得水。

而蜈蚣家……江玄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個名號,卻在意識到有這個可能性的時候,感受到一股理所當然,以及無以名狀的恐怖。
藤雅僅僅憑藉話語,就讓數十個人送掉性命;曾經讓黑白兩道都為之退避的殺手組織與他有關,並不令人意外。
因為就在藤雅遭受逮捕的那一年,蜈蚣家也遭到重案組擊破,從此消聲匿跡。
現在看來,一切都像是曾在這幢黑暗屋舍裡發生的事情一樣,全都被精心安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