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之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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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1-10
隨著遊獵之狼的嘶吼,庭院裡傳來童心未眠吃痛的一聲驚呼,細密的鎖鏈全都震動起來,宛如一團風暴捲向中心。
白影在黑色鎖鏈間翻騰起來,鋼鐵狼牙甩開來的力道恐怖,割出的火花和尖響不落下風,因泰倫的腳步忽然往前一衝,江玄又聽見對手受傷的痛叫,同時卻也有一圈血色潑在鎖鏈底下。
朝窗外凝視過幾秒,他也就收回目光,靜靜凝視地面。江玄的十指平穩的按著,指腹壓穿沉積的灰土,壓在有些刺人的水泥地上。院子裡戰鬥的震動不斷傳來,他從指尖感受著那些撼人的重擊,卻全神貫注於另一些感官。
不知不覺間,在江玄蹲伏的位置正上,一道彩虹般的光芒慢慢浮現,輕輕緩緩的翻轉反動,像是一根光影形成的羽毛,向下飄去。
就在要碰到他後頸的那刻,江玄雙手猛然一彎,整個身子往旁急退,頭頸更以怪異的角度扭開來,讓一瞬間就加速追去的光芒撲了個空,只得重重落地。
彩虹光落地的那刻,水泥地被劈裂開來,碎塊迸飛,灰土瞬間掀起塵霧,整間屋子竟因此震撼。
這究竟是用了多狠戾的力道來斬自己的首?江玄從急避的姿勢慢慢起身,看向那道裂縫,它裡頭深深插著一片刀刃,那卻不是鋼鐵所鑄,甚至不像是任何自己所知道的材料,稜角奇異的彩色光芒構成輪廓,虹光在上頭閃爍流動,讓這把刀看起來在不斷變化著形體。
虹彩刀刃旁邊,他等著的人也終於出現了。
「你們兩個人的武器都很特別。」江玄看著他,說。
「花了很大力氣才到手的。」白暮的臉上還是那副優雅帶痞的微笑,垂下手臂,指尖觸碰到光刀尾端,翻手就拿它破地而出,水泥的碎塊全都甩向江玄臉上。
側身的同時腳步就已經踩出,他聽見碎塊從耳邊呼嘯而過,雙眼卻已經鎖在白暮身上,甩出手中貓頭牽制住第一刀,在眼前青年要反手朝自己斬下第二刀的時候,身子一沉,朝他的下盤砍去。
說時遲那時快,白暮剛劈開朝他咬去的貓頭,飛濺的鮮血都還沒落地就意識到不妙,江玄的行動都太過激進兇猛,而且盡是朝自己不習慣的方位動手,簡直像是已經猜到自己接下來會往哪個方向跑一樣。
眼看白紳士匕首就要貼上自己的膝蓋,白暮神色一凜,雙膝迅速一彎,直接向空中躍起,背脊反弓,宛如海豚反躍,身軀劃過驚人的圓弧,直接躍回房樑上。
「不……這不是『不妙』啊。」以那樣驚人的姿勢脫出戰鬥,白暮卻彷彿早就習慣了一樣,手腳不用多思考就穩住平衡,端雅的臉孔依然緊緊盯著江玄,嘴唇裡吐出的字句輕輕淡淡,竟然有一絲欣喜:「如果是他——」
「如果是我,怎麼樣?」冷冷的嗓音從下方傳來,白暮微微一訝,沒有想到自己僅是呢喃的話語,竟然也會被聽到。
往下一看,那個讓自家妻子看見希望的警察已經抬起頭,臉上用數據捏出的笑容乍看之下駭人,琥珀色的眼珠裡卻平穩冷靜,手裡的白紳士匕首也已經垂落在身邊,看起來不再有動手之意。
白暮輕輕呼了一口氣,也終於在心中做好打算,打算下到地面和他坦白出想法,卻在這時,江玄冷眼仰望著他,開口:「你是蜈蚣家的人。為什麼藤雅的公司會和殺手組織扯在一起?」

皮膚再次被剪開的那刻,滾燙的血噴湧而出,他在黑暗中聽見自己恐怖的呼嚎,渾身都抽搐起來,連內臟都宛如刀割。
卻不知道為什麼,那個人卻停住了手,慢慢轉過頭去,看向黑暗裡的門。一道光忽然亮了起來,微弱的燭光從門縫裡照進來,有一絲落進江玄已經混濁發黑的眼裡,他愣住了數秒,下一刻彷彿看見救命的絲線,拚命掙扎大叫起來。
腳踝猛然一痛,那個人冰冷的手再次扣緊了他,無情的將他拖回眼前;那把剪刀的刃口還嵌在江玄的皮肉之中,被重新握緊的那刻,他幾乎發瘋。
「怎麼來了?」那個人卻絲毫不在意,壓著自己玩具的力道也沒有鬆下半分。這是江玄第一次聽見他說話,傳入耳中的嗓音是個男性,年紀並不大,話音裡卻有三分調笑、三分好奇、三分衡量,以及一分冷到骨髓的陰森。
「已經談完了。」回答他的人手裡端著燭台,聲線溫和平穩,望著眼前血淋淋的場面,卻也透出一絲叫人畏懼的愜意輕笑:「住手吧,我答應過要放他們平安回去的。」
答應過?什麼時候?江玄的腦子裡瘋狂的轉動著這些思緒,斷指的劇痛依然不斷刺激著理智,他卻猛的一咬牙,硬是吞下這些痛楚,意識到另一件事情——那個點蠟燭的人說的是「他們」!也就是說除了自己,還有其他人也活了下來……文凌燕嗎?直到最後老師都還是清醒著的,應該是她了吧?
再聽兩個人的對話,江玄心底忽然湧起一道熱流,能活下去的慶幸全都灌入四肢百骸。
彷彿發現到他掙扎的力道減緩許多,手拿剪刀的人轉過頭來,埋怨似的說了句:「都是小狐狸進來就說,你看他已經不怕了。」
「嗯?」被指責的人愣了下,也涉水過來。燭光照亮周圍的屍體黑水,照進江玄眼裡炫亮得宛如太陽。在刺眼的光裡驚鴻一瞥,他只記得一頭血紅的髮,還有一隻森森然的綠眼。
然後,燭光慢慢遠去,被叫做小狐狸的人又踩著血水,回到門邊。
「既然已經不怕了,那就放人吧。」他溫聲說,在鐵門邊轉過身,悠揚冰冷的笑聲飄散在暴雨夜裡:「白衛,帶他到我這裡來。」
駭人雷殛驟然落下,就打在屋舍外,巨大的劈裂聲幾乎將人的耳膜撕碎。
雷聲慢慢散去後,黑暗的屋裡一片靜默,江玄只見那盞燭火慢慢的晃動,照出一抹微笑。
藤雅冷冷的凝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