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返京路不平

本章節 5089 字
更新於: 2024-08-15
得知樂綏準備北返的當下,尚且不知道振武軍將一路同行之下,雪裳笑的開懷,神情愉悅飛快的整理行囊。

連出發的當日,一旁的管家都有些納悶,這小姑娘開心地像是要嫁人,是怎麼回事。

她心想雖然來不及跟師兄道別,但這樣也好,避免尷尬。

畢竟自己要跟樂王殿下走了,等日後再相見也不知何時,而與師兄原先設想過一段時間就離開的想法,背道而馳。

想到樂王殿下就要脫離振武軍的保護下,雪裳就樂的不可自抑。

終於可以大展身手了!

然而,就在雪裳幻想之際,變化總是來的如此之快。

馬車才行駛了一小段路程,坐在馬車內的雪裳,莫名聽見繁雜但有序的馬蹄聲。

越來越多訓練有術的駿馬快速地包圍著馬車,同步前行。

她暗想,不該啊!暗夜軍應該都隱藏在暗處,沒有自己的命令,不會公然出現在車隊中。

她偷偷的捲起車簾,左右張望,驚訝地發現車隊四周都是剛毅凜然的軍人。

氣氛也因這些人的到來,空氣間彷彿沾染了血氣,顯得有些肅殺。

她不可致信地看向前方樂綏乘坐的馬車,仍穩定行走,絲亳沒有人因為突然出現的軍隊,感到驚訝。

明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唯獨她不知情,一臉懵逼。

突然一張大臉幾乎填滿整個窗框,直接擋住了雪裳的視線。

「啊!….」,她驚嚇了大叫了一聲。

愕然出現的是柳前爽朗的俊臉,笑嘻嘻的對她說:「師妹,兩天不見,過的好嗎?」

雪裳定眼看了大臉,發現是柳前,才緩過神,磕磕巴巴道:「怎麼….是你?」

突然覺得自己的情緒不好,臉色變化太快,瞬間換了一幅溫柔可人的臉孔,嬌嗔道:「師兄,你嚇到我了。」

柳前不以為意,道:「哈哈哈,抱歉,抱歉,不知道會嚇到你。」

雪裳問:「師兄,你們跟著樂王殿下的馬車作啥?」

柳前道:「護送你們回京啊!」

「振武軍護送?」,雪裳呀然道。

「是啊!」

「你怎麼沒告知我。」,她心慌嬌嗔道。

柳前笑嘻嘻心情極好,「想給妳個驚喜,特地囑咐所有人都不先跟妳說。」

雪裳聞言,腸都要攪碎了,那來的驚喜,明明是個驚嚇。

但她還是笑著,裝作不經意地打探消息,問道:「來了多少人?」

柳前神秘兮兮,刻意壓低了音量道:「確切數字是軍事機密,不可言說,但偷偷告訴妳,將軍親自帶了不少人。」

「什麼!」,雪裳反應有些大,不自覺的加大了一些音量。

柳前緊張的左右張望,確定四周沒有人看過來,才小聲道:「小點聲,聽說此行並不安全。」

只是過來打聲招呼的,目的已達成,他沒有停留,離了馬車一小距離,然後瀟灑的擺了擺手道:「好了,先走了。」

語罷便離開了馬車位置,回到振武軍隊伍裏去。

放下了窗簾子,雪裳擰了擰袖口,眉眼下垂,少了適才的怡然自然,眼眸裏多了一分的陰鷙。

緊皺著眉頭,平復適才的驚魂未定。

靜下來後,開始暗暗思索接下來該怎麼做。

沒想到,此行不僅振武軍將一路同行,且何仁恪親自帶隊,對於她終是多了幾分忌憚。

一切需要從長計議。

車隊不算長,幾天的路程,皆是風平浪靜,原本所擔心的回京之路險阻,似乎都不曾發生。

彷彿皆是杞人憂天般的不存在,順利的橫衝直撞的小狗小貓都沒見幾隻。

樂綏百無聊賴的打個哈欠,半臥地躺在馬車裏,看著端正抱著雙劍坐在一旁的弄月。

「弄月,弄月姐姐~~」

刻意的拉高音,樂綏的舉起修長的5根手指在弄月眼前晃動,像個調皮的孩子。

弄月面無表情的拉下前方做怪的手掌,一臉嚴肅道:「到了京城,可不許這般胡鬧。」

樂綏出京以後,確實像是恢復了活潑好動的本性,不似以往在京城,時刻需要板正自己的一舉一動。

他聽到弄月的話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啊!所以在回京的最後的一段路,妳能不能就不要這般死氣沈沈。」

「我盡量。」,她努力的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不如不要笑了吧!怪可怕的。

弄月其實也不想這般心情沈重,憂思蔥蔥,但她沒有辦法釋然。

回京,代表她即將要去面對童陣,她很想他,又怕去面對他,自離京以後,她不敢問其他人關於他的消息。

怕他因為她的爽約而失望,怕他恨她,更怕他不要她了。

一個暗衛能站在陽光下的機會不多,能展開新生活的更是少之又少。

只因對於一個暗衛而言,放在第一位肯定是主子,比自己的命還重。

就算心愛的人排在第二位,但前面永遠都是主子為先,試想那個男人能夠忍受,心愛之人心裡總有個別人排在自己前面。

比親人還親的感情,樂綏自然為何煩惱,便想著辦法逗樂她,但效果有限。

知道她心裡難受,他心裡也難受。

樂綏慎重道:「這次回京,我便做主,讓妳與童將軍成親吧!不用再管我了,我身邊已經有路欽竹保護,妳可以安心與童將軍過二人世界。」

弄月寵溺地看著樂綏不發一語,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合禮數的摸了摸他的毛絨絨的腦袋。

輕聲道:「我永遠都不會離開的,我是你的暗衛,一輩子都是。」

「妳不需要這樣的…….」,樂綏急切道。

她回了個淡淡的笑意,如春末桃花雨落,枝上紅艷地散一遍,美麗而淒涼。

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了你,我也會守在你身邊,這是我的使命啊!

弄月不想讓樂綏知道她與童陣三月之約,她不想讓他背負太多不屬於他的無奈。

相較於樂綏與弄月不甚明朗的心情,對於雪裳而言,此趟旅程卻是她拉近樂綏關係的好機會。

樂綏自始就告知她,不需要做下人們端茶倒水侍候的工作,但她還是表現的盡心盡力表現。

一路上表現的乖巧可人,人亦長的美艷姝麗,很容易就深獲不少人的好感,成為回京路上的一道靚麗的身影。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經常低調的在樂綏身邊轉悠,不敢過多的逾矩,連勾引都不敢明目張膽。

樂綏遲鈍地以為她只是為了做好侍女的工作,催促的讓她回去休息,氣的雪裳內心猙獰,表面還得裝作一派平靜從容,感謝再三。

傍晚時分,眾人紛紛扎營,準備休息。

火堆旁,兩隊人馬間也逐漸熟識了不少,一簇簇火堆旁都坐了一些人。

「何將軍,回京路程已過了三分之二,目前看來尚未有什麼問題,看來匪人也顧忌您的名聲,不敢來犯了。」,樂綏對於近日來與何仁恪較為熟識,隨口調侃道。

樂綏對於這一路平順,明顯感到放心了不少。

何仁恪一向務實謹慎,開口道:「尚不可大意,只有將殿下平安送入宮中,才能算是真真切切的完成任務…..」

語剛落下,一旁傳令兵來報,稱東北方位疑有敵人窺伺。

何仁恪沉穩大氣不徐不緩道:「派幾人先去探查,查明人數及意圖。」

沒多久又一傳令兵急匆匆行至何仁恪面前,稱呼不少戰馬脫力,不少士兵水土不合的病了。

單一事件,尚且容易解決,但若是事情接踵而來,則代表對手已有準備,開始出擊。

何仁恪神情驟然內斂,眸光陡然冷厲,沈聲道:「殿下,臣去去就回。」

樂綏道:「去忙吧!」

何仁恪火速離開,連帶著將胡不言給帶離開,火堆前走了幾名振武軍的人馬。

傾刻間,小火堆前就僅剩樂綏、路欽竹及弄月。

樂綏未發一言,抬頭仰望蒼穹的點點炫麗星河,眼眸裏閃爍著愁思。

路欽竹忽而轉頭看向愁容滿面的的樂綏,輕聲低吟道:

朝發軔於蒼梧兮,夕餘至乎縣圃。
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
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匆迫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想要追尋自己的理想,則必百折不撓奮力向前的去追尋,這是路欽竹想要告訴他的。

樂綏會意的收起片刻的多愁善感,繼而朝路欽竹一笑。

是啊!悲秋傷春對於解決事情並沒有任何幫助,唯有自身努力全力以赴,才能突破困境,撥得雲開見月明。

一個時辰後,軍帳內。

柳前道:「將軍,此番馬匹及人員中毒的事情,事情恐怕不單純。」

胡不言道:「斥候回報,東北方的敵人不少。」

何仁恪沈著臉道:「胡軍師怎麼看?」

胡不言道:「我們一路未曾發現敵人,但此些敵人卻不知跟了我們多久,可見對方非般匪徒,此時卻似乎是刻意暴身份,恐怕來者不善。」

「說下去。」

胡不言直言不諱繼續說道:「我軍亦非草包,既然我方一直未能發現敵人方位,可見需要隔離相當遠的距離,如今匪人能精準發現我方落角位置,只能是有細作在暗中通風報信。」

聽到這裡,何仁恪雖面沉如水,冷若寒冰,內心更加無以復加的狂燥。

心中雖有所猜想,經人一點破,差點就繃不住沈穩霸道的氣場。

振武軍這些人都是跟著自己爭戰數年的老戰友,一旦想到有細作的存在,他的手不盡微微地止不住的顫抖。

是氣的,也是痛的。

胡不言適時道:「事實尚未明朗,將軍不必過於擔憂,亦可能是樂王殿下身邊的人所致。」

柳前尚未加入振武軍之前,曾與樂綏待在一起,經歷過慘烈的一段時間,對於樂綏身邊的人事頗為熟習。

他不以為然道:「殿下身邊的人所剩不多,且幾個月前才與殿下共同經歷生死,存活下來,出現內奸的機會相較較低。」

胡不言道:「排除這些老戰友,不還有一位新的人?」

胡不言曾在樂王的車隊中見過嚴雪(雪裳),對於嚴雪對眾人的討好,總感覺過於刻意,印象不算太好。

車隊中知道嚴雪便是簡雪裳的人僅有柳前、樂綏及雪裳本人。

以往在青州協助辦理奇案時,青州府郡江大人就曾言胡不言是七竅玲瓏心,能看透萬物的本質。

柳前官階雖然不如胡不言,說話也不如他有份量,但勝在年輕氣盛。

聽到胡不言意有所指,立馬為雪裳打抱不平,瞬間不悅反懟道:「是啊!嚴雪確實剛加入車隊不久,但胡軍師不也是振武軍的新人嗎?」

胡不言微愣,隨既反應過來,對方是柳前的師兄,他有如此反應,亦屬正常。

於是自嘲道:「柳策士所言極是,我自然也是嫌疑人之一。」

何仁恪聽著兩人言辭漸起的煙硝味,果斷的打斷兩人的爭鋒相對,道:「在沒有任何證據佐證之下,所有人都是清白的,不要自亂陣腳。」

兩人同時拱手道:「是。」

何仁恪下令道:「為求公平,你倆人分別去查明此事,還有調查一下近一年來,加入振武軍新人的底細,是否有可疑之處。

兩人再次同聲道:「領命。」

此時,門口突然來通報,樂王謀士路欽竹請見何將軍。

何仁恪對胡不言這個軍師雖說十分滿意,但對於路欽竹總有一股執念,從青州至開州,就近待在竹屋,就想親近對方,希望對方同意做為振武軍的軍師。

聽到心心念念的人來訪,他樂不可支地直接對著帳外喊道:「快快請進。」

對於何將軍的熱情,胡不言頓時臉色微變,雖不致瑜亮情節,但將軍的表現著實讓他心裡有些不太舒服。

柳前微妙的補捉到胡不言一閃而逝的小表情,思前想後,自行腦補了,胡軍師該不會是因為忌妒路欽竹,所以才背叛何將軍。

他給了自己一個小結論,胡不言必需嚴查。

路欽竹進入帳蓬內後,相較於路欽竹的清冷,何仁恪則是熱情的招呼。

這是何仁恪第一次在樂王沒在的情況之下與路欽竹見面,故顯得十分興奮。

笑話,在樂王殿下前,怎麼敢明目張膽地挖人牆腳,此時不挖尚待何時。

路欽竹開門見山道:「我懷疑有細作混入隊伍當中。」

何仁恪笑道:「我也這麼認為,已經派人去調查。」

胡不言心中暗暗嗤笑,我早就猜出來,將軍亦知道了。

路欽竹道:「如此甚好。」,說罷從懷中掏出一疊紙張。

「這是所有跟隨殿下身邊人的所有資料,將軍可以逐一核實,至於將軍人馬,就有勞將軍排除。」

胡不言接下資料,看了兩眼手上的資料,心裡對於路欽竹,不由的高看了兩眼,此人果然名不虛傳。

為人聰穎且效率極高,幾個時辰之間,資料就已經整理的如此完備。

一旦核實身分經歷,就可知摸清楚此人底細,是否為細作的可能。

何仁恪接下來輕咳兩聲,小心翼翼道:「對了,聽說之前你與殿下置氣,回的開州府郡,可有此事?」

「嗯,確有此事。」,眾所皆知,否認亦無他用,所以他沒有遲疑直接承認。

路欽竹本就想與樂綏不相往來,橋歸橋路歸路,但耐不住樂綏的三求四請,導致百姓好奇的誤以為發生何事,最終導致鬧的有點大。

旁人雖不知兩人發生何事,僅知雙方發生了爭執,所以對於何仁恪的問話,他沒有刻意隱瞞。

何仁恪旁敲側擊問道:「如果在殿下那覺得不得意,有沒有考慮挪個地,來我們振武軍?只要你來,你就是振武軍的第一軍師。」

其實,何仁恪早就打聽清楚,路欽竹至小就有從軍之意,只是被其父拖住在開州,分不開身。

如今,脫離開州自立門戶,相較於跟了樂王,至振武軍更符合他原先設想的方向。

路欽竹聞言恍神片刻,早在幾個月前,何仁恪的提議確實是他夢寐以求,求而不得的好事。

但此時此刻,已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有著更泓澤遠大的志向,助樂王應天從命,而得兼善天下。

他沈靜而禮貌回應道:「多謝將軍抬愛,但此身已然奉獻給樂王殿下,不會再另尋他就。」

何仁恪急言道:「殿下僅是….」閒散王爺啊!

他急急收回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妄議皇子可是大罪,立馬迂迴改口道:「殿下向來閒散,我是擔心埋沒了你的才華。」

路欽竹何嘗不知何仁恪所想表達,只是事在人為,沒有親身嘗試,怎可言輕。

何況大統之位花落誰家,尚未可知。

雖有太子為東宮正位,但夜王、宇王、齊王…..諸多皇子不也爭個你死我活。

何況樂王為人寛厚,又有祥瑞之身加執,稍加引導,誰又能說其不能成為一代明君。

路欽竹淡然疏離道:「多謝將軍關心,我心已決,將軍莫要再勸。」

何仁恪大失所望道:「既是如此,若路先生改變主意,振武軍隨時為你敞開大門。」

「多謝。」



註:

朝發軔於蒼梧兮,夕餘至乎縣圃。
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
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曼曼其脩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摘自屈原《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