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來自京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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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8-09
從雲暮離開後的隔天,外面就成了陰雨綿綿的氣候,竹林霧氣繚繞,雨點就淅瀝瀝打在樹葉,劈哩啪啦,頗具禪意。

屋內的人神情空洞,雙目無神呆怔的盯著窗外。

沒有心思去欣賞天然美景,甚至顧及不上雲暮回京的路上是否淋成落湯雞。

雙手各執一信,就像兩道催命符,重擊在胸口。

一封信裏雖沒有過多的情感,但看得出愛泛濫成災,簡短幾個龍飛鳳舞的幾字道出一切,「回京,答應我的,勿令我等太久!"

他模糊記得,那日他在意識不清之下,曾經答應他的。

另一封,更是直接逼著人喘不過氣,是一道聖旨,皇后因思念成疾,病重,速回。

身為人子,身為人臣,於情於禮,都非得回京城不可。

他啞然失聲地臉龐順沿流下兩道清淚,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自言自語道:「師父,對不起,您為我做了這麼多,我還是辜負您的期望。」

兜兜轉轉了這麼久,雨停了,就該回京了…..

此時,門外通傳柳前來訪,此刻樂綏心情自是不佳,想也不想的拒絕。

木門外的柳前,打著紙傘帶著雪裳等在門口等候,兩人肩側濕了一片,顯的有些狼狽。

柳前知道樂王未曾出門,沒承想竟見不到人,說是樂王身體不適,閉門謝客。

他低頭看著雪裳眼神一點一點地黯淡下來,勸慰開導道:「小雪,要不妳就放棄了,好嗎?師兄派人接妳去博陵的宅子。」

雪裳避開話題,佯作勉強,擠出個強顏歡笑,「師兄,我們明日再來,可好?」

柳前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好…..,不過三日後,將軍便會回到竹屋,如果見不到樂王殿下,後天一早,妳就必需去博陵。」

她低低答應道:「好。」

雪裳半闔眼眸,看不清眼底幽暗的神情。

她心裡猜測夜王殿下的禮,恐怕樂王殿下已然收到。

一個為了讓樂王殿下必需回京的理由,這是夜王殿下在京城方面下的猛藥。

如果秋雲暮早些天回京就好了,此刻也不會如此被動。

柳前看到雪裳表現的乖順,未有所知欣慰地點了點頭。

大師妹終於長大,於是沒再多說些什麼,道謝後便帶著人離去。

接連兩天,柳前準時帶著雪裳待在雨前的木屋,等待木屋主人的消息。

雨還是接下著,似無窮無盡無所停歇,如同此時柳前忐忑不安的心情。

今早,他倆又前來木屋門等候,等著侍衛的通傳。

「小雪,這是最後一天,若殿下再不願見妳我,明日一早…….」

相較於柳前的憂思,雪裳明顯淡定了許多。

「我知道,如果今日殿下沒有收下我,明日一早我就去博陵。」,她神色依究淡然。

「那就好。」

雪裳早已思酌著好幾個腹案,博陵當然是不可能去的,否則怎麼完成夜王殿下交付的任務。

只是沒有順利接近樂王,事情就難掌控一些,但此次帶來的暗夜軍不少,暗地偷襲還是有機會將樂王劫回京城。

現在隱密的重點不是樂王回京,而是樂王是由誰「護送"回京……

雪裳晃神之際,木屋內慢慢走來一位半老的男人。

相較於前幾次是侍衛的回應,此次明顯不同,是樂王的管家親自從木屋走出。

管家見到柳前帶著妙齡女子前來拜訪有些驚訝。

「柳公子,這位是?」,管家看向雪裳道。

「這是我梨花院的師妹,與殿下也是舊識,特別帶她來拜見殿下。」,柳前謙和有禮回覆道。

「殿下在屋內等您,請這邊走。」

管家引著兩人進木屋,樂綏神色淡寞地坐在圈椅,看著人來,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雪裳眼神頓時閃著星光,心神一動。

殿下果然還是那個殿下,雖然眉眼間暗藏著淡淡的憂鬱,但依究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那人,站在一處,便是一道綺麗的風景。

「柳兄,不好意思,這幾日身體不適,沒能見你。」,樂綏精神萎靡道。

柳前關切道:「殿下,身體可大好了?」

「好了,好了,多謝關心。」,樂綏強行打起精神道。

「疑…..」,樂綏突感到一陣熱切的目光,自側邊襲來。

他偏過頭看到一名女子立於柳前後方,雪裳發現他的目光看來,趕緊頷首隱下眸光中的灼熱。

「雪裳?」,樂綏不確定問道,語調中帶些欣喜,頗有他鄉遇故知的味道。

雪裳低眉順眼的嫣然一笑,「殿下安好。」

「妳怎麼來了?」,剛想問道,她不是失蹤已久,但他貼心善良地怕問到不好的事,索性沒敢深入問下去。

反道是柳前進一步說道:「小雪發生了一些事,雖然已解決,但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需要有人保護。

而我現在有軍職在身,不方便將她帶在身邊,所以想請殿下收留她一陣子,待我事情處理完,便會帶她離開,不知殿下是否願意?」

「這…..」,樂綏有些窘迫,當初在京城,雪裳就曾經表露出對他有不同的心思,此刻收下他,他有些疑慮。

畢竟隊伍中有著雲暮派人保護他的人,他與雲暮剛剛和好,不想因為這事,再次造成兩人的誤會。

雪裳莞爾一笑,大大方方道:「殿下不必在意,雪裳曾經少不經事,造成殿下困擾。

現如今雪裳只想平凡度日,待日後師兄得空,帶雪裳回到梨花院,伴夫子頤養天年,其他便不做他想。」

雪裳為了解除樂綏的心結,刻意地說出這番話,表現出放棄樂王,同時說明未來將對夫子盡孝。

而恰是此番話觸動柳前心裡的那根弦,感動地瞟向雪裳的眼神更加柔和。

柳前道:「夫子知道妳有這份心,想必會很開心,不過,夫子最想的應該還是妳能得到幸福。」

雪裳眼底閃過一絲濃郁的悲傷,未被旁人發現時,隨即露出燦然一笑,「一切都是我應該做的。」

柳前抿了抿唇,心裡暗下了決定,無論如何都希望雪裳能得償所願,或許,這是她在回梨花院前,最後的一抺奢望。

就讓自己來幫助她,完成這個短暫而卑微的願望!

他單膝跪在樂綏面前,雪裳見狀一同跪了下來。

柳前誠心道:「懇求殿下收留小雪一段時日,我爭取早日將她接回,求殿下成全。」

樂綏趕緊將兩人扶起,在他的認知當中,梨花院的眾人都是他的朋友,朋友有需要,當然義不容緩。

他笑道:「答應你們還不成,我們是朋友,不用這般客氣,雪裳就待在我這邊,等你將來帶她回梨花院。」

三人相視一眼,頓時笑出了聲。

雪裳的氣質已不同於曾經輕浮的小ㄚ頭,現今比較起來更加成熟進退有度。

她道:「雖然是朋友,但君臣之儀禮不可廢,以後我便當您的丫鬟,殿下不必特別待見,一視同仁。」

她表現的落落大方,心裡自然有小算盤,客人自然無法經常性待在主人身邊,但丫鬟可以。

樂綏道:「不必這樣,妳就當我樂府的客人便好。」

柳前不認同地搖了搖頭,道:「小雪說的有道理,就當她暫時於殿下手下做事,這樣,我們心裡也好過些。」

「那….好吧!」

樂綏知道,這對師兄妹肯定是不想佔自己的便宜,再拒絕便是過於矯情,於是答應了下來。

雪裳推搡了一下柳前的手臂,暗示性給了他一個眼神。

柳前反應過來道:「對了,因為雪裳有一些事……」,他大慨的交待了一下開州王員外欲強娶的雪裳事。

接著說道:「雖然知道殿下您不怕,但避免麻煩,就讓雪裳先避人耳目,暫時改名為嚴雪,平常就叫小雪便好。」

樂綏頷首從善如流微笑道:「好,那便叫小雪。不過此等惡人必需嚴逞,過兩日,我會去開州府郡一趟,到時讓開州府郡去處理。」

樂綏叫了管家進來,說明原委,請管家帶雪裳下去安頓。

雪裳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的離開,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異樣。

「柳兄,請問何將軍什麼時候會回來?」

「明日,將軍既返。」

樂綏接著說道:「請你轉告何將軍,明晚木屋設宴,為將軍洗塵。」

兩人雖無交情,但他想回京前與何仁恪見上一面,順便了解目前的滄嚴兩國的局勢。

雲暮離開的匆忙,一些朝堂局勢尚且來不及說,既然回到京城,也需要多加了解,自然不能像是在開州這般閒散自由。

同時,早些天從侍衛的口中,便已知曉那晚路欽竹被他氣的當夜就趕回府郡。

明晚與何將軍會面後,還要去一趟開州府郡,將路先生尋回。

樂綏無奈地輕嘆,回京之路,該準備的事情還真是不少。

雖然面對先生十分難為情,但該面對還是得面對。

希望先生願意諒解他與雲暮之間的感情,放下成見,一同回京,在面對京城多事之秋瞬息萬變的當下,能給予最適當的良策,苟活於京。

隔日稍晚,管家通知樂綏,說是何仁恪將軍已至門口。

樂綏隨即跟著管家快步至門口迎接客人,這次來的人除了何仁恪、柳前,還有新上任的軍師胡不言。

一陣客套寒暄之後,樂綏注意到了新面孔。

樂綏看向胡不言道:「這位是?」

「在下振武軍新來的軍師,胡不言,字墨書。」

「原來是不言兄弟,不用這般拘束,隨意便好。」

「殿下果然如傳言中一般平易近人,性情爽朗。」

席間因胡不言不僅能言善道,口才俱佳,加上樂綏也是隨和的性子,因此雙方交談氣氛甚佳。

樂綏從何仁恪口中知道現今滄嚴兩國間緊張的情勢,以及太子鎮守在西南邊境、京城夜黨趁機爭權等重要的訊息。

民間口耳相傳間聽來的道聽途說,自然比不上官方的渠道準確與真實。

樂綏聽聞後,心情頓感沈重,不由眉頭緊蹙。

「沒想到滄嚴兩國已到的箭拔弩張的地步。」

看得出來樂綏十分內疚,深深覺得自己便是讓嚴國找到攻擊的藉口。

胡不言笑道:「與殿下無關,滄嚴一戰早就勢在必行,嚴國狼子野心早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算沒有殿下這事,還是會有其他理由。」

何仁恪欣慰地看了一眼胡不言,帶著聰明的人來果然是正確的選擇,不然,還真不知怎麼勸慰樂王殿下。

胡不言接著道:「同時還得因為這事,對於滄國帶來了一些緩衝時間,畢竟兩國和親期間,兵戎相見總不體面。

現在,應該相信皇上已準備好一戰的可能,才會在此時宣佈退婚,所以殿下不必自責,更不用有任何的心理壓力。」

雖然雲暮早已告知他和親的目的,但樂綏心中總是不舒坦,今日再聽到胡不言提起,心情還是開解一些。

只是日後該怎麼面對千玖那個丫頭,畢竟自己確實有負於她,雖然局勢所迫,自己還是真真實實的退了她的婚。

希望未來不會有在戰場上見的那一刻。

何仁恪見樂綏一直未說話,轉移話題道:「殿下,近期是否回京?」

樂綏抬眸疑問道:「將軍怎麼知道我可能會回京?」

何仁恪淡然道:「太子命我等依循殿下意願,護送殿下回京,若殿下不願回京,臣則留下保護。」

樂綏驚訝地睜大雙眼,匪夷所思怔怔看向何仁恪,滿臉疑問道:「真是太子的命令?」

何仁恪肯定回道:「是。」

「他….太子殿下,容不下我,為何…..」,樂綏怔愣道。

隨既眸色漸深狐疑道:「你是太子殿下的人。」

何仁恪轉著手中的酒杯,沒有遲疑道:「是,準確來說我是太子黨的一員,只是尚未在明面展露出來。」

他停頓半響,後知後覺發現樂王得知此事,並不如預期的開心,反而充斥著懷疑及疏離的態度。

他只好解釋道:「太子殿下並非容不下您,反而為了保護您,不得以才處處針對您,讓您遠離朝堂爭鬥之中。」

何仁恪知道樂綏聽到這個訊息,一時難以接受,因此需要自行消化這個訊息,因而未再對此事多說什麼。

因為對於樂綏而言,這麼多年來,一直認為太子處處針對自己,明裏暗裏不少了欺負,雖未過分,但確確實實讓他難過許久。

沒想到,今日聽到竟是這樣的消息,心中一時難以接受。

何仁恪喜怒不行於色,面無表情道:「有昭一日,或許您可以親自問問他。」

樂綏訕訕回道:「我會的。」

「今日前來就是為了知道殿下您的真意,是否回京?」

樂綏肯定道:「嗯,我原本就預計過兩天便起程。」

何仁恪道:「可以,屆時振武軍將護送殿下回京。」

樂綏瞬間遲疑了幾秒,太子的人真的會這麼好心的護送自己回京?

皇宮大院待久,自然通曉人心險惡,不然他不會這般低調隱忍的度過十八年。

自然也不會因為何仁恪的一面之詞,就相信太子對自己是真心實意的兄弟友愛。

畢竟最是無情帝皇家,這是連尋常百姓都能明白的道理。

現在何仁恪主動要求護送回京,保不定有什麼陰謀。

「不必這麼麻煩,如今我已是無罪之身,自行返京便可。」,樂綏淺笑婉轉拒絕。

胡不言道:「看來,殿下還是不清楚現今朝堂之上的局勢有多麼凶險。」

「我不過是個閒散王爺,回個京,怎就牽涉到到了朝堂局勢?」,樂綏不解問。

胡不言忍俊不禁,小王爺心思真是單純的可愛。

他友好的笑了笑,道:「您太小看您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就這一點,夜王準備拿您邀功,趁機打壓太子勢力。」

「啊…..五皇兄!」

「他意圖控制您,好獲得皇上信任,以擴張勢力。」,胡不言直言道。

樂綏心情頓時不悅,不善反問道:「所以,你們也是想控制我,擴張太子黨勢力?」

胡不言道:「當然不是,這一切不過都是為了江山社稷,夜王為人狼辣,決非聖君,太子為人墩厚,是明君之選。」

此話由何仁恪這個將軍說出並不合適,但由胡不言道來卻是恰到好處。

樂綏沒有否認胡不言所說,五皇兄殺伐果斷確實冷血的令人不寒而慄,太子協政有序,不矯不躁確實是明君之選。

見樂綏態度有些動搖,何仁恪拿出最後的殺手鐧。

他緩緩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對著樂綏遞了過去。

「看了這信,你就知道我們沒有騙您。」

樂綏狐疑地接過信,看字體是雲暮的筆跡,像起來是雲暮寫給何仁恪的信。

信中主要內容便是說明朝中局勢,最後請何仁恪務必將樂綏平安送回京城,事成之後,欠其一個天大的人情。

「這…..」

何仁恪道:「殿下不信我,總該相信秋大人。」

樂綏思酌片刻後,不再矯情,拱手便道:「那有勞何將軍了,待這幾日準備妥當,便會知將軍啟程。」

隨後又問道:「太子可有說送我回京,需要我回京後做些什麼嗎?」

何仁恪微微勾起唇角,「殿下沒有其他吩咐。」

事實上,何仁恪覺得對於此番太子下命令,不以為然。

但迫於太子命令,為了一個閒散王爺,讓振武軍派一隊人包含自己親自護送,覺得小題大作了。

何仁恪眼光掃射了附近,沒見到心心念念的路欽竹,於是開口問道:「怎麼沒見到路公子?」

「咳咳….」,樂綏乍聲到何仁恪問起路欽竹,臉色微紅,不自然的輕咳了兩聲。

「路先生暫時回開州府郡,我這幾日便會去接人,接到人,我們便出發回京城。」

何仁恪總算露出了笑容道:「好,好,好…..」

今日見到了胡不言能言善道的反應能力,心中十分欣喜。

喜滋滋的一心想著這趟回京城的路,多多接觸路欽竹,等著挖人牆角,之後就有一文一武的軍師輔佐,想想心情就愉悅。

胡不言看著自家將軍不自覺的露出痴漢般的笑容,小小的翻了白眼,沒眼看。

心中腹誹了一句,並非他同行相忌,但何仁恪真是執著的人,白日睡多了,夢多。

他苦笑無奈地眸光撇向他處,尷尬地不去看自家的將軍。

路欽竹是不可能棄樂王而投效在何仁恪麾下,文人講究的便是不侍二君,既已選擇,大都難以改變。

何況是路欽竹這般心高氣傲之人,且樂王殿下也非蠻橫不講理之人。

如此的條件之下,路欽竹又怎麼可能變節。

幾日後,在樂綏三顧茅廬,三求四請的誠意之下,路欽竹終是臉色難看的回到木屋。

畢竟是自己選擇輔佐的主子,有義務將其扳正回正軌。

對著樂綏耳提面命的念了一整天,樂綏被念煩了,找來了弄月求情。

樂綏蹙著眉頭,用口語無聲地對著遠處的弄月道:「救救我。」

弄用撇開頭去,不予理會,隨既便看到,樂綏委委屈屈地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最終還是沒狠下心,走上前打斷路欽竹對樂綏的念經折磨。

「路先生,不好意思打擾,但有些事需要樂綏處理,人,我是否能夠帶走。」

最終路欽竹捨不得拒絕弄月的要求,逼不得已放人。

對於樂綏而言,終得以解脫,以為鴛鴦戲水之事終告一段落。

而對路欽竹,心中所想確是任重而道遠,總能將人扳正。

此番回京,如同出征之師,容不得些微差池,此事幸好是發生在開州,還能隱密住,未來萬萬不可再發生,否則樂王就真的無緣帝位。

所以,樂王殿下必需與秋雲暮斷的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