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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4201 字
更新於: 2018-11-10

  6月24日(日)天氣晴。
  上午9:00,在房東太太家的客廳裡,我坐在沙發上一邊吃早餐一邊觀看電視上的晨間新聞。

  「……接下來為您播報的是娛樂焦點新聞,前陣子出版後備受好評的愛情小說《請忘記我》,有眼尖網友發現本書的故事並不單純,可能是真實事件改編……」

  「……」
  新聞主播正在討論那名熱心的網友,其實就是我。
  五月播下的種子,終於開始發芽了嗎?
  我嘴裡咬著吐司,繼續觀看電視,新聞畫面切換到另一名女性的採訪。

  「哎呀、這個……呵呵,都年輕人的事,我哪知道小孩子在外頭幹什麼去了?」
  「各位觀眾!被爆料是當事人的母親,並沒有否認事件的真偽,網路上各式各樣的謠言不斷,書本一時之間大熱賣不斷再版、可能還有影視化的機會……」

  「……」
  媽媽的演技,感覺還可以吧。
  既然新聞都出現了,代表三姊的小說已經從小圈子好評,轉型成大眾會注意到的暢銷等級。
  就算沒看過小說本體,應該也有不少人知道了網路傳來傳去的謠言。
  我和三姊的回憶。
  我揉造七分真、三分假的謠言,和小說內容混和,讓它在大眾之間散播開來。

  這麼做的理由,是為了創造出曼德拉效應。
  「曼德拉效應?」
  這是某天在Line上頭的對話。
  面對我的疑問,秋月這麼回答我:
  「對,關於時空跳躍的規則,雖然我還沒研究透徹,至少你問的關於『如何保留時空Bug產生的記憶』這點,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曼德拉效應便是修正Bug之後的產物。」

  這個世界對於時間跳躍產生Bug的記憶修正,會受到影響人數的多寡而改變方式。
  如果影響規模只有百人以下,那麼修正記憶會直接抹除。
  若事件的影響超過百人以上,世界系統的判定會走向曼德拉效應的修正方式。

  不抹除記憶,改以「記錯了」、或者「小時候做的夢」這類模糊的方式存留在腦海之中。
  無論Bug怎麼擴散,最後對世界的影響都會收束到合理範圍。
  曼德拉效應是世界認可的合理範圍,也是我最後的一線生機。

  ……這些情報,三姊明明知道,卻又故意不告訴我。
  多虧同樣研究過時光原理的秋月提點,我才終於感覺到希望。
  三姊留下了小說。
  如果三姊對於自己的消逝沒有任何留念的話,她不會這麼做。
  三姊默默地掙扎著,不想要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消失……
  我聳聳肩。
  「呵……其實都是我自己想的啦。」
  三姊什麼都沒有告訴我,我去揣測她的想法並無意義。

  「我不希望三姊的記憶消失,所以──」

  我要和世界為敵。
  這一切,都是我獨斷的決定。

  6月29日(五)天氣晴。
  下午5:00,小雨被親自來訪的三姊接走了。

  這三個月來,我已經和小雨說過很多話,到了最後一天反而沒什麼話好說。
  「夏寒哥哥!之後一定要來找我喔!」
  「嗯!會的會的,話說到時候我都是大叔了,我還真怕妳認不出我呢。」
  「才不會!夏寒哥哥的肚臍附近有片胎記!我已經記住了!」
  「呃呃……妳趁我睡覺的時候偷看嗎……」

  在羞紅著臉的三姊護送下,我和小雨約好了未來再見的日期。
  就像普通的好友道別那樣,揮揮手互相告別。

  6月30日(六)天氣晴。
  上午7:00,許久沒有一個人起床,感覺有些懷念,也有些寂寞。

  「……」
  當我看著空蕩蕩的床位發呆的時候。
  咚、咚、咚!
  戶外傳來了敲門聲。
  喀鏘。
  「唉呦,比我想像中還乾淨耶,你是不是偷偷打掃過啊?」
  「……早安,媽媽。」
  開門之後,一眼便能看清來訪的客人是媽媽,媽媽稍微瞄了我一眼,接著毫不客氣地進入房間。
  「吃早餐了嗎?」
  「我有帶喔,要一起吃嗎?」
  媽媽晃了晃手中的提袋,看起來像是便利商店的袋子,裡面卻裝著異常豪華的三明治特餐。
  「是梁柚親手做的,那孩子知道要被我留在家裡之後,把怨氣都發洩在這上面了。」
  「聽起來怎麼有點恐怖。」
  我接過媽媽遞過來的三明治,咬一口,無論是外觀或味道都非常好。
  「那麼──」
  將隨身物品隨意放置之後,也拿起一片三明治的媽媽一屁股坐到床上。
  「你這個剛放暑假的小屁孩,我覺得今天就這樣睡一整天也不錯喔,要不要媽媽幫忙唱搖籃曲啊?」
  「不可能。」
  我打開衣櫃,挑選等會外出的衣裝。
  「……我可是認真地在提建議呢。」
  「我也是認真的在回答妳。」
  「哎,笨兒子。」
  「嗯?」
  「你為什麼要那麼認真呢?放鬆心情睡一覺神清氣爽,那樣不也挺好的嘛。」
  「那當然是因為──」
  拿好衣服的我,打開浴室的門。

  「我愛葉以萱……嗯?」
  因為對方是媽媽所以鬆懈了嗎?我幹嘛突然講這麼肉麻的話啊?
  碰咚!
  我趕緊關上浴室的門。

  「哎呦哎呦,嘖嘖嘖……現在的年輕人真是……」
  媽媽像是故意想讓隔壁鄰居聽見似的,將接下來的話語放大音量:
  「這種話要當面和本人講才行啦!和老媽告白有什麼用啊!」
  要是可以的話,我也很想啊。

  當啟動時光機之後,世界會進行一次Bug修復的收束。
  小雨回到未來的時間,也就是世界變動的時限,預定在下午三點。

  下午1:00。
  我和媽媽搭乘計程車,來到了位於城市西邊的白浪沙灘。

  就和上次勘查的時候一樣,沙灘上的觀光客數量非常多,到處都能看見遮陽傘豎立。
  「我只要站在你旁邊就行了吧?反過來說,你別走太遠也可以嘛。」
  「嗯,是那樣沒錯。」
  我和媽媽一起下車,商量好之後的行動路線。
  接下來,只差實際行動。

  「……」
  站在台階上吹著海風的我,回想起那天在Line上頭,秋月之後的說明。

  『如果能知道記憶收束的實際觸發點,想啟動曼德拉效應會簡單許多。』
  所謂被Bug記憶影響的人,判定標準是那個人有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更白話點的說法,就是他對事件感覺到興趣。
  實際搜尋曼德拉效應的案例,都是有關一國總統或知名卡通吉祥物這類大眾化的事件,至少有百人以上提出了相同的錯誤記憶,而他們為何會記得這些事,因為他們對事件本身有在關注。
  『雖然接下來只是我的假設,不過我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
  秋月提出的假設是:
  『不需要讓大眾一直對事件有興趣,只要能在Bug修正啟動的那一瞬間感興趣就行了,也就是說……』

  在小雨發動時光機的當下,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百個人牢記我和三姊的故事,那麼我和三姊的記憶便能以曼德拉效應的形式被保留下來。

  在眼前的沙灘上,大約有一兩千人。只要能夠讓其中一百個人記住我,便是我的勝利。
  多虧三姊寫出了暢銷的小說,大眾社會的知名度已經打開。
  僅僅如此,並不能確定大眾是真的對此感到興趣,小說終歸是小說,那是虛構的故事,看過就忘也很正常。
  於是我在網路上散播謠言,讓「小說是真有其事」的可能性發酵。
  造謠到記者願意採訪、報導,算是成功了一半。
  畢竟不是重大事件,娛樂新聞只是茶餘飯後的消遣程度,依舊無法確定能夠提高大眾對此的關注程度。

  我接下來要採取的行動,便是催化大眾好奇心的最後一道手續。

  現在,茶餘飯後的話題尚未退燒,還是最接近時光機啟動的時機。
  三姊和小雨也不在了,不需要再畏畏縮縮。
  這是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

  我站在能夠看見整個沙灘範圍的階梯上。
  縱然敵軍兩千,我方只有一人也無所畏懼。
  握緊雙拳、用力吸氣。
  張開雙腿、站穩腳步。
  挺直腰桿、凝聚丹田。
  盡己所能的全力,發出最大、最響亮的聲音──
  「所有人!都給我聽好了!」
  我向世界發出了戰帖。
  沙灘上有些人停下了腳步,我繼續朝著天空大喊:
  「我是高中一年級的學生!葉夏寒!」
  台下開始有些細碎的雜音。
  「葉夏寒?」
  「好像在哪聽過?」
  「就那個啊!最近很紅的小說──」
  「咦──」
  「仔細一看,他不是之前被小孩子告白那個?」
  「還有他旁邊那個女的!之前新聞播過……」
  「嘩──是紅人。」
  「要不要錄影?」
  「開直播嗎?」
  有人拿出了手機,正合我意。
  喉嚨有些刺痛,但絕不能因此而退縮。
  我繼續用不輸給前面的氣勢,張嘴咆嘯:

  「三年三班的──」

  或許是方才的大喊產生了效果,漸漸地我的前方開始有人圍觀,不只是人類的視線,還有許多手機的鏡頭對準著我。

  「葉以萱學姊!」

  吶喊出女主角的名字之後。
  一時之間,沙灘變得安靜下來,遠處的岸邊迴盪著我吶喊出去的迴音。
  就好像全世界都在期待我下一句話,就好像沙灘上的人們都在默默為我加油似的。

  「我喜歡妳!」

  全場爆開了歡呼。
  我弓起身,當我一喊出那句話,顫抖的渾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
  無法和本人面對面傾訴的話語,一旦說出口後,淚水差點狂奔而出。
  我果然喜歡三姊,心裡滿溢而出的欣喜便是無可抹滅的鐵證。
  為了不讓自己的思緒被狂喜而淹沒,我吸口氣,無視疼痛的喉嚨發出的警告,持續朝向天空高喊:

  「葉以萱!我喜歡妳!超喜歡妳!全世界最喜歡妳!過一百年也會繼續喜歡妳!」

  儘管沙灘上的喧鬧聲不小,我卻感覺不到台下傳來的情緒能有絲毫碰觸到我。
  此時的我,回想起了三姊在小說裡寫下的種種回憶。
  看著台下不斷起鬨的眾人,引爆普通人好奇心的任務,可說是圓滿達成。
  台下的人、觀看網路直播的人,加起來能有一百人嗎?
  肯定有吧,我相信著,如今也只能相信,世界上有一百個人願意默默支持著我。
  接下來是我的自言自語。
  單純的自我滿足。
  現在不說的話,以後可能就沒機會說的話語。

  三姊曾經在小說裡,問過葉夏寒某些問題,然而葉夏寒並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
  那或許是三姊想要問我的問題,然而她沒有說出口,最後寫進了小說。
  現在,儘管本人聽不見,我還是強烈的想要回答三姊的疑惑。

  ──夏寒,你是羅莉控嗎?
  「我才不是蘿莉控!我是以萱控啦!我喜歡的是關於妳的全部啊!」

  ──夏寒,你想要的話,可以找到更好的女生吧?
  「我這輩子只會喜歡妳──葉以萱!」

  ──我和夏寒相處得越親密,反而是在害你。
  「要是沒有和三姊相遇的話!我根本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受!三姊幫助我太多太多了,多到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報答這份恩情……」

  ──明明喜歡你,心裡卻覺得好傷心、好難受,為什麼,喜歡一個人會這麼痛苦……

  「葉以萱──三姊────────────────!」

  那是、我和天空最後一句對話。
  吶喊到最後,只是任憑不斷噴發的感情宣洩出來。

  「不要、哭……我喜歡妳笑著的樣子……」

  明明嘴上這麼說,雙眼卻浸濕了淚水。
  累了。
  能說的、該說的,都說了……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累了。

  碰。

  往下墜落的視線裡,揚起了白沙。
  我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溫暖的夢。
  夢境之中,在我身邊有三姊這位從小陪伴到大的家人。
  那是、喜歡嗎……我對三姊這個人的感情……

  似乎、不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