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帝卡村與勇者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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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8-01
前往帝卡村的路途哪怕馬不停蹄,也需要一周的時間。
魔族的舉動已經涉及到王國的利益,向來嚴謹讀作吝嗇的王國破天荒地先支付部分報酬——一匹馬與運輸工具,一舉擠上勇者小隊的貴重物品排行前三的位置。勇者慶幸著自己豐富的工作經驗,避免出現額外的開銷。
聘請車夫的開銷並不少,更別說馬車的維護與馬匹的照料都比想像中更加花錢。榮耀造成的激情結束,現實讓拉姆羅斯開始思考是否應該挑戰王室權威,把這所謂的部分酬勞換成更具實質意義的錢財。
這不能怪他,看看馬車外圍低調的裝飾,低調的花紋優雅大方,渾然不怕為一行人增加盜賊攔路的風險。馬匹的毛色亮麗,所配戴的馬鞍路人都能猜出自老道的匠人之手,就只差沒把「我很值錢」四字刻在上面。
賣了肯定不虧,不賣除了裝逼外沒有作用。
馬車確實只能充當交通工具。在空間魔法盛行的狀態下,隊伍的行囊大多由魔導師負責搬遷。收納的空間大小會依據魔導師的魔力量擴增,身為大魔導師,朱利安的魔法空間負責收納三人的行囊綽綽有餘。
可身為勇者,這事做下去太沒格調。
他凝視著馬匹,就像看著長腳會動的金塊,連甩動韁繩的聲音都像金幣的碰撞聲。天知道當他駕著馬離開王國,多麼想叫住擦肩而過的貿易商人?一想到錯過金幣,拉姆羅斯拿起放在身邊的酒壺,拔開了塞子猛地灌了一大口。淡淡的酒味飄到車內,精靈女孩鼻子抽了抽,探出身子大聲阻止。
「酒精會讓人失去判斷能力!要是馬兒失控怎麼辦?」吟遊詩人趴在窗口戳了勇者的背後好幾下,「就快到帝卡村了,請再忍耐一下。」
「但——」
「沒有但是!」
吟遊詩人不顧勇者的抗拒,把酒壺放進車廂裡頭。
芬爾是隊伍唯一對獲得交通工具而感到開心的人,有誰會因為旅程的舒適度提升而感到不開心?她為自己與同伴的武器調整狀態,幫忙勇者擦拭巨劍,也為自己的樂器進行保養,哼出的樂曲帶有安撫人心的作用。
散落在車廂內的卷軸都是關於帝卡村的訊息,年輕的精靈對帝卡村抱持好奇,吟遊詩人的職業更讓她熱衷於瞭解世界上所有虛實不一的傳言。她尋找也探究,查證並記錄,無趣的路程總能因為芬爾隨口說出的故事而變得有趣。
朱利安抬頭看了隊伍的成員一眼,繼續把心神放回魔法的世界。厚重的書本再次翻過一頁,喃喃自語著繞口難念的咒文,各種法陣在他的勾勒下成形,下一刻又因為魔力不足消散於空氣中。
就快要到了,只剩下一小段路程。
村莊模糊的輪廓已再遠處成形,拉姆羅斯甩動韁繩,馬兒發出嘶鳴,邁開更大的步伐奔跑起來。
村長已在門口等待多時。
一如卷軸所記載,村莊的規模更像城鎮,四周有堅固的城牆包圍,帝卡村至今沒有因為毒之龍的襲擊損失慘重可以歸功於此。偌大的法陣包圍著城鎮,穩定又牢固,接下幾發大魔導的攻擊不在話下。
勇者與其同伴下了馬車,跟著村長進入村莊內。
「事實上,我們確實已經不是過去小小的村莊了。」村長說,「等勇者大人們擊退該死的毒之龍,我就會向王國遞交申請,想必到時候,帝卡村就會變得更加繁榮吧。」
「我們會竭盡全力。」
獵人看上去憂心忡忡,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獲得新鮮的肉,全憑著先前存下的肉乾過活。市場上販售的麵包掛出偏高的價格,這也沒辦法,靠近森林的土地受到汙染,剛成熟的麥子只能忍痛燒毀,剩下的數量勉強還能供應。森林變得太過危險,就連放牧維生的青年都不願再去附近,到森林採集藥草野菜維生的婦女最受打擊,他們糾結著眉頭,在一旁唉聲嘆氣。
大魔導師目不斜視,提出疑點。
「我以為,狀況應該會再更慘一點。」朱利安說:「魔族的侵略毫無預兆,但你們的損失看上去並不嚴重。」
「朱利安!」
「請恕我失禮,龍畢竟是傳說中的生物,我並不認為帶著侵略意味的魔族會這麼好心保留時間給人類垂死掙扎。」
村長的腳步停了一瞬,他轉頭看向朱利安,眼神帶著審視。他們正好走到的村莊的正中心,那裡豎立著第一代村長的銅像,身旁坐著兩條威風凜凜的龍。他清了清喉嚨,語氣帶著自豪與驕傲:「我們可是帝卡村,受到龍祝福的村莊。你也是魔導師吧?那你肯定知道埃伯利.帝卡大人的名諱。」
他介紹起村莊的歷史,村莊是由代爾蒙王國的傳說級大魔導師所建設,歷代的村長都是埃伯利帝卡的親生血脈。他既是魔導師嚮往的目標,也是冒險者追隨的對象,在三百年前曾擊退魔族,差使兩頭巨龍,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契約傳說中受到祝福的種族。
他的實力有目共睹,一群因為戰爭失去家鄉的人們響應他的號召。他成為孤兒們的希望,斷手缺腿的難民視他為奇蹟,人們不再徬徨無措。他找了一塊足夠大的空地,因為戰爭而變得貧瘠的大地獲得龍的祝福,死去的土地提前恢復生機;受到創傷的人們因為龍的血肉恢復健康,失去器官的部位不再疼痛。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他們逐漸壯大,大魔導師強大的實力趕跑覬覦龍的盜賊;他們逐漸富有,栽種的樹木茂盛起來,小森林裡開始出現奔跑的野鹿;他們逐漸強盛,技術與知識不再顯得沉重。
他們的家園已經大得足以稱作村莊,人們用大魔導師的名字為村莊命名。
——可戰爭還沒有結束,魔族又來了。
即便有大魔導師,他們失去所有的莊稼,難以估計的青壯年死去,老年人不願看著希望再次摧毀,他們拾起鋤頭,哪怕同歸於盡也好過坐以待斃。孩子與嬰兒被集中保護在地窖之中,那些幼苗是帝卡村的根基,他們的家不會再讓那群該死的魔族摧毀第二次!
雙生的白龍彌補戰力不足的缺口,前去請求支援的使者終於帶來王國派遣來的支援。他們得以勉強守住自己的家園,大魔導師在戰役中用一隻手作為代價殺死魔族的頭領,倖存的人來不及歡呼,被沉重的現實壓得喘不過氣。
被摧殘得半毀的村莊需要人手收拾,可他們已經沒有糧食。大地因為魔族喪失生機,他們肆無忌憚,毫不顧慮是否會對大自然造成傷害。戰爭的殘留物汙染著土壤,連雜草都無法生存;火焰燒毀了即將收成的小麥,小樹林被燒得只剩下乾枯的木炭,輕輕一碰就會化為灰燼;溪水裡的魚蝦浮在水面上,散發著淡淡的屍臭,追尋源頭還能看見浮腫的屍體漂浮在上頭。
這並不是最糟的消息,狡猾的魔族即使戰敗,也不打算讓勝利方好過。他們對帝卡村下了詛咒,參加戰役的每個人都將死於病痛,這塊地不僅無法種植,還會招來災難。大魔導師無法摘除以性命作為代價的詛咒,這比戰爭的污染嚴重得更多,人們已經沒有力氣再移動尋找新的居所。
一開始只是一些身體虛弱的老人下不了床,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初春還帶有一點涼意,老人總會在這時候感染到一些疾病。而後是小孩,再來是僅存的青壯人口,越來越多村民提不起精神,身上長滿奇怪的鱗片,喉嚨總是火燒似的渴水,卻又在飲水時痛苦得彷彿曝曬在陽光底下。
在第一個人倒下以前,這個問題很快就被解決。白龍中的弟弟願意奉獻自己的血肉換取村民的健康,白龍中的兄長願意以自身消弭詛咒的影響,大魔導師失去了最重要的夥伴,龍將自己的身體交託給下一代的未來,村莊再次興盛,充滿希望。
大魔導師記取這次的教訓,設置了能夠守護村莊的陣法,這個陣法消耗了大魔導師的壽命,以確保能繼續存在好幾個世紀,直到現在仍然發揮著作用。
他們獲得龍的祝福,是充滿希望的村子。龍的身體被妥善利用,帝卡村的孩子崇拜著龍,珍而重之的對待。他們成為加工龍素材的匠人,以裝備與武器的打造聞名代爾蒙王國……
「如今的長老會也是當初繼承埃伯利帝卡大人意志的人們組成。」村長說。
吟遊詩人聽得津津有味,往後踩了勇者一腳。位高權重的人總愛拿過去的事情說嘴,拉姆羅斯有百分之百的機率會在這個過程失去意識,身為相識最久的芬爾知道,努力睜開眼睛已經是勇者的極限,能記得開頭就稱得上奇蹟。
噢,他說到哪了?勇者茫然地的雙眼中還看得見睡意。
他頓了會,決定先點頭附和。
「立伯卡真是一位偉大的人。」
「是埃伯利帝卡大人。」芬爾小聲提醒。
「對,埃伯利帝卡大人——那位偉大的大魔導師。」
話說回來,既然村長還有閒情逸致慢慢說故事,這事件大概率與魔族無關。魔族可不是那群只知道鑽研技術的矮人,小孩都知道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又怎麼可能放過孤立無援的帝卡村?
估計是被誤認成魔族軍團的兇獸?拉姆羅斯猜測著,這確實符合一名新手勇者會接收到的任務。
自第一代勇者過後,新任的勇者層出不窮,不論種族,總有那麼幾個人受到創世神的偏愛。他們天生就擁有比普通人還要卓越的資質,只要使用從好幾百年前流傳下來的古老儀式,就可以確認是否具有勇者的身份。
身上具備的能力讓這群人天生就該承擔更多的責任,代爾蒙王國如今的掌權者並沒有因為盛世太久而腐敗怠惰,他仍然競競業業地讓王國變得更加強盛美好。國王召見勇者們,給予榮耀與金錢,提供成長所需的一切,享受的同時,勇者也將為代爾蒙王國奉獻自己的能力,成為最堅實的矛與盾。
在農村長大的拉姆羅斯恰好具備勇者的資質,他不在乎勇者的稱號,更無所謂其身份帶來的便利,卻無法否認自己是個俗氣的人。
比起零工與不一定有的任務,王國提供給勇者的薪資十分優渥。
更重要的是——異性都喜歡帥氣的男性。
拉姆羅斯就是這麼俗氣樸實的人。
「總而言之,我瞭解了。」拉姆羅斯拍著自己的胸膛,「我會幫您擊潰……」
「你以為勇者大人會被蒙蔽嗎!」朱利安打斷拉姆羅斯的話,義正嚴詞地抬起自己的法杖,往地面沉重地敲擊,「勇者大人可是被挑選上的千年難得一遇的勇者,絕對不是表面上的擊潰毒龍那麼簡單!」
瞠目結舌的不止村長,大魔導師的同伴同樣反應不過來。
「勇者大人不會被你欺騙的!你的身上散發出邪惡的氣息逃不過我的感知!我能感受到詛咒正在蔓延,就在這個村莊!你並不是第三代村長——或許第三代村長已經死於你的魔爪……沒錯,狡詐的魔族有一千種方法可以奪取他人的身體控制並且支配!」大魔導師說得振振有詞,慷慨激昂的質問還沒結束,村長額頭上碩大的十字已經迸出,他轉頭看向勇者,氣得連話都在發抖。
「勇者大人?這是代爾蒙王國的意思?」村長問,「如果國王陛下不管我們的死活,也不需要特地派人來羞辱我!」
「不,我——」
「勇者大人不會被謊言蒙蔽雙眼,狡猾的魔族,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剛從魔法塔出來的大魔導師的想法總是有些異於常人,他們將人生奉獻給魔法,大半輩子都在鑽研與探索,這讓他們對於魔法以外的世界保有鮮明的個人想法。年老者還能靠人生經驗彌補,年少的天才則如赤子一樣單純——天才總有一套自己的思考方式。
而朱利安是天才中的天才,年紀輕輕就獲得大魔導師的稱號。
這樣的他,怎麼可能會加入普通的隊伍?
與他搭檔的勇者必定是故事的主角。
他十分自信地舉起自己手中的法杖,他甚至能想像到歸國後歡呼的民眾,勇者舉著手中的大劍向他們致意,吟遊詩人害羞的微笑,而自己則會被寫入史書……就像那些傳說級的大魔導師!朱利安非常有信心,就像在魔法塔一樣,他詠唱得極快,連身旁的吟遊詩人都來不及摀住他的嘴巴。
事實上,大魔導師說的話並非沒有可能,然而在魔法十分便利的年代中,辨識種族身分的方式多得讓人目不暇給,哪怕是不擅長魔法的劍士也會至少一種。
勇者摀著臉,慶幸大魔導師至少不是直接用火球把村長烤熟。代爾蒙王國的通用文浮現在村長頭上,村長的身份一目了然。
「……居然是人類?」
村長怒極反笑,「難道你很希望我是魔族派來的臥底?」
「但你身上分明有微弱的——」
「看樣子偉大的大魔導師更喜歡沉浸在幻想裡頭,或許您應該將精力放在擊倒毒龍上。」
身為村長,他當然需要勘查地形與慰問傷亡者,身上沾染現場的魔力殘留在所難免。他忍著怒氣向勇者說明村莊的狀態,並將地圖交給勇者。上頭標註他們今晚落腳的旅店,以及勇者可能會需要的情報:倖存者則在村莊左邊的教堂內休養,祭司已經將他的身體的毒清理得差不多。遠方的森林標註了密密麻麻的目擊情報,塗黑的區域則代表劇毒蔓延的區域,採集野菜維生的婦人對此十分困擾,一般人連深入都可能喪命。
繁雜的程序被村長盡數省略,他草草的交代完任務細項,將道具交託之後徑直離去,周圍來往的村民看著大魔導師,露出責備的表情。有人在一旁竊竊私語,更有人刻意敞開喉嚨大聲說著悄悄話,村長對於村莊的貢獻村民有目共睹,長老會自成立以來一直為了村莊努力,
拉姆羅斯拍了拍朱利安的肩膀,對著沿途的居民笑著點頭招呼。還記得自己剛成為冒險者時也抱持如今羞於說出口的念頭,做夢可是孩童的特權。他慈愛地看著隊伍裡的毛頭小子,以最大程度的包容心接納大魔導師的行為。
誰年輕時沒幾個黑歷史?
年輕的精靈眨了眨眼睛,對於人類寶寶的行為一知半解,同樣拍了拍大魔導師的背部,給予最大的安撫鼓勵。
「雖然朱利安大人的猜測錯了,但是能時刻保持謹慎也是朱利安大人的優點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