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之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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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1-09
浸在泥漿中的落葉忽然發出聲響,引起注意。
倒臥在黑沼邊的青年動了,濺起濕冷黏稠的聲音,沉重的身軀翻動,卻更往沼澤裡滑落下去。
老獵人與兩個青年的目光在瞬間都看了過去,最早明白過來的是百足,露出一臉詫異:「是那個女的。」
「啊……他們的副隊長。」隨後也輕輕點頭,藤雅恍然知道,腳步向後退去,悄悄隱到同伴身後的暗影裡,低聲呢喃:「原來她還活著呀。」
大雨裡,老獵人什麼也沒說,慢慢站起身,血水與污雨沖刷過雨衣的肩頭,流淌過他的雙手。他看著青年刑警的身體在沼澤邊被推動,邁出腳步,走向那邊。
一隻蒼白手掌深深扣進潮濕軟滑的泥濘裡,在青年沉重的身體下猛力掙扎,那女人好不容易才探出上身,被獒犬咬碎的肩膀就血淋淋暴露在雨中,只聽她抽了一口氣,卻立刻翻身坐上沼岸,迅速將雙腿也拖了出來。
痛苦的喘了聲,女人剛伸手抓向即將沉進黑沼裡的隊員,目光卻在瞬間瞥見雨中的人影,身子一僵。
本就沒有要遮掩的意思,老獵人的步伐極大也重,冰冷雨水淅瀝淅瀝沖刷在他每個腳印上,壓迫而來——即使他直到此刻才在這群刑警面前現身,這個女人卻連一點猶豫也沒有,瞬間就收手拔槍,凌厲直指。
當著槍口,老獵人緩緩停步,距離不過數公尺,冷眼看著女刑警一手用槍對著自己,眼神裡卻不僅有冷狠在閃爍,還有一絲焦躁。
暗紅的血從她肩膀裡不斷湧出,是獵犬留下的傷。老獵人冷冷看著那傷口,以及因為撕裂肌肉而顫抖不已的手臂,這個女人只能做一個選擇,是要拿槍對著自己,或是放下槍去救那個逐漸沉向沼澤裡的隊員。
他停在原地,任由暴雨沖刷在身上,被風捲落的竹葉散亂在半空,隨著雷鳴而粗暴墜落。雨衣兜帽下的臉孔毫無動搖,老鷹似的目光直勾勾盯在她的臉上,冷酷而從容的等待。
只要她敢向沼澤看去一眼,眼珠轉動的短暫剎那,自己就能夠擰斷那根細小的脖子。
黑沼裡傳來低沉聲響,厚重泥漿緩緩翻攪,繼續將那個刑警向下拖去,黏稠的黑水撐起巨大泡型,被擠壓著變形。
忽然,女人的眼神變了;她依然直直的望著老獵人的方向,視線卻已經越過他身後,投向他背後的竹林。
眉頭一皺,他聽見身後傳來低低的談話聲,在聽見輕笑的時候,老獵人臉色大變,轉過頭去的霎那,一股力道猛的重擊在他的膝蓋上,將人直接摔向地面。
同一瞬間,女刑警手裡的槍枝開火,槍聲響徹在風雨裡。
什麼也沒有打中。
倒地的老獵人發出憤怒嘶吼,正要撐起身體,剛把自己給踹倒的腳就從他的膝蓋又踩了下去,力道之大讓他半條腿全陷進黑泥中。
「爺爺,抱歉啊。」笑笑的聲音從上方飄落,白衛抬手拉了下自己的雨衣帽簷,視線向前方望了過去:「說起來,您真的不打算回家了嗎?」
「這裡就是我的家!」嘶聲回應,老獵人的雙掌猛力壓在泥地上,卻在使力的瞬間,被踩住的膝窩裡卻忽然傳來一股刺骨冰冷。
他愕然,瞪向白衛,滿是皺紋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難以置信:「你的身體——」
「已經不需要了嘛。」聳聳肩,金色眼眸的青年垂下臉,彎起的嘴角愉快,卻透出了一絲森然惡意:「所以我說,您不如再考慮一下吧?……在看了那個之後。」
心情很好般瞇起眼睛,白衛向前指了指,老獵人在震驚之餘,卻還是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黑雨之下,那是藤雅的背影,停步於女刑警的眼前,他們看不見他的神情,卻見到女刑警因恐怖而睜大的雙眼,以及在風裡輕笑般飄來的細語。
「幫我一個忙,我保證你們能平安活著離開這裡,好嗎?」

上一局是童心未眠與自己對上,這場是白暮的可能性更大。
江玄靜靜的估量,白紳士匕首平穩握在掌心,在上一場戰鬥中,他與童心未眠對刀的時間不短,拜此一戰,此刻終於徹底熟悉這把武器的質感與重量。
潛伏在暗影中,他視野的小角落中有條系統提示,是第二場練習戰的倒計時,如今只剩下三十幾秒就要開始了。
因泰倫在剛才被生氣之後,困惑而沉默的向旁移動了些,形成兩人一左一右蹲踞在平房後門邊的狀態。
若是把那扇門打開,會是一間陰暗的廚房。
剛才他壓住心中刺痛而負面的那些情緒,進去繞過一圈,看見除了些正常的爐灶、水槽、鍋碗瓢盆等等以外,什麼也沒有。
沒有滿地的血塊,到了雨天才被灌進來的雨水猶如顏料般溶解,溢滿整個水面。
沒有被一團團脂肪引來的水蛭,隱藏在泥濘、碎骨與石頭縫裡。
沒有那些受害者的衣物,全都被當作垃圾扔在這兒,早已成為黴堆,散發惡臭。
那個雨天,這些東西與他們共處一室,他全然不察,全都是事後才聽鑑識人員的報告,渾身的冷汗與噁心感甚至令人差點嘔吐出來。
但是現在,這裡什麼都沒有,彷彿這只是一間平凡不過的老房子,僅僅因為遊戲訓練的需求,才故意加裝那麼多陷阱在外頭。
咬緊牙關,江玄深深呼吸一口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因此感到噁心,但一陣反胃卻在喉嚨底部不斷滾動。
在《惡魔城》裡,這兒只是一座訓練場。
但在現實世界,他醒來後,卻以為自己下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