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４章：拉科斯湖之戰（１）

　　隨著卡爾的妥協，從這晚開始，拉科斯湖恢復了原本的靜謐。湖邊不再瞧見生火的痕跡，被用來當作誘餌的生肉，也像是被棄置了一樣，在岸邊成堆腐爛。一些森林中膽子比較大的伊絲，嗅到這濃郁的味道，逐漸圍了過來。起初牠們還小心翼翼，後來便蜂擁而上，展露出最原始的野性。
　　但這些森林的住民只放肆了三天。
　　潔白的月光像往常一樣照在平靜的湖面上，倒映出近似圓型的完美輪廓，起初天空與湖泊還能對望呼應，但隨著夜漸深，月亮的分身卻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它」──動了。

　　純白的倒影一分為二，其中一個留在原地，另一個卻開始往岸邊靠近。
　　還拖著條漆黑的影子。
　　越靠近湖岸，這黑影就越大，彷彿要把映在湖上的夜空整個吞噬。
　　忽然，白與黑都消失了，拉科斯湖一片死寂，僅剩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肅殺。
　　原本還在大快朵頤的伊絲們，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能站立的都挺直了腰桿，不能的就豎起耳朵張大眼睛，等待、恭迎，死亡之歌。
　　沒有任何預警，一道水柱突然沖天而起，水花就像魔術師的布幕，升起、落下，而那白皙、細長、巨大的身影，則現身其中。
　　一聲纖細、輕柔，如哀似泣的優美旋律，從湖心，傳至湖岸，再響徹整座森林。熬過了數日的沉寂，這拉科斯湖的女王，終於得以再次現身，親唱這首終末之曲。
　　她的歌聲充滿了魅力，讓與腐肉在一塊的伊絲們，聽得是如癡如醉，或站或立，或躺或臥，居然沒有一隻想保住自己的小命離開。
　　瑪麗安咧嘴一笑，巨大的下顎一托，就讓這群伊絲全部「如願以償」，與被棄置的肉塊一同進了利齒圍成的貴賓席，用牠們自身，贖了牠們無禮偷吃的罪。
　　鮮紅的汁液，抹上了瑪麗安的唇。她已畫好妝，只要那群不速之客不再出來，用礙眼的亮光破壞自己的舞台，她就能隨心所欲地登場獻唱。
　　一束火花自瑪麗安身後冉冉升起，就像在為她的久別重返喝采，爆出了炫麗的閃光，照亮了整片夜空。
　　但，她完全不記得，拉科斯湖有為她辦過這樣的開場表演。

　　「攻擊──！」嘹亮的嗓音劃破了寂靜，數十支挾帶破空之聲的鋒利長槍，一瞬間全部襲向了瑪麗安。
　　她從沒遇過這麼沒禮貌的聽眾，扔過來的東西不但戳傷了她的肌膚，其中兩根更是深深地扎進她的肉裡，一把燙得她皮開肉綻，另一把刺得她渾身發麻。
　　不，她想起來了，這種事她碰過，只是那段不好的回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若不是拉科斯湖幫了自己，那把至今還插在她心窩旁的利刃，恐怕就真的會要了她的命。
　　她怒吼一聲、昂首起立，想轉身正面給這群無禮之徒一個教訓。但她撐起身子的鰭狀前足忽然一軟，她這才驚覺，自己似乎不如平常來得有力。
　　「哇哈哈哈！我史塔特‧尼伯龍為妳精心準備的劇毒晚餐好吃嗎？瑪麗安，受死吧！」
　　「攻擊──！」在她癱倒的瞬間，同步射過來的，是五顏六色的光束。有的灼熱，有的冰冷，有的痠麻，還有的令她行為舉止更為不便，內部隱隱作疼。
　　「別停下！繼續射！拿槍來！」
　　這群暴徒還在得寸進尺，即使瑪麗安已經伏下，他們還是沒有停手的意思，一陣狂轟猛炸後，這不可一世的湖中女王，已傷痕累累。
　　但這些傷痛並沒有奪去瑪麗安的性命，反倒逐漸使她清醒。她巨大的身軀成了最好的盾牌，重要的頭部、頸部，以及隱隱作痛的心窩，都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
　　也多虧及時恢復意識，她才能擺動長尾，將一頭來勢洶洶想趁隙近身的赤眼猛獸甩進森林裡。
　　「繼續打啊！她要爬起來了！快攻擊！」眼見瑪麗安受到重創卻還能活動，心急如焚的史塔特瞪大充滿血絲的雙眼，拚命在所有瓦爾基麗身後大吼。
　　「攻擊──！」雖然接到了戰鬥總指揮的指令，數十支長槍和多道術法光束再次迸射而出，但瑪麗安也已恢復力氣，將頭高高抬起，一邊以琥珀色的雙瞳怒目而視，一邊張開滿是利齒的巨口。隨後，她胸膛一縮，四周的空氣、聲音，彷彿也在這一刻，全被抽走──
　　有什麼要來了！
　　這念頭剛在希洛心中一閃而過，他根本來不及反應，眼前忽然一白，一股冰冷的窒息感，轉眼間便將他吞沒。幾名原本和他一塊待在大部隊後方的女武神及伊奴，也在同一時間，被轟得沒了蹤影。
　　水柱！瑪麗安噴出的，是威力不亞於上百支鋒利槍頭的強勁水柱！
　　等到他回過神，他才意識到自己剛遭遇了什麼，同時確認了自己幸運活下的事實。
　　不，不是幸運。
　　是因為有個熟悉的金色身影，及時雙手舉盾守在了他身前。
　　「艾麗！」
　　他趕緊喊出了這救了自己一命的女孩名字。
　　他的心頭一併狂跳，他害怕下一秒，眼前這有著一頭美麗金髮的女孩，會和原本在他身邊的其他少女一樣，消失。
　　「躲好！還沒結束！」所幸，艾麗大聲地回應了他的呼喚，雖然沒有回頭。
　　或許，也是不敢回頭。
　　從艾麗單膝跪地、氣喘吁吁的模樣，希洛一眼就明白，方才正面扛下一次那高破壞力的水柱，已是艾麗防禦上的極限。
　　然而，一擊得手的瑪麗安，又開始蓄力，高唱起了死亡之曲。
　　方才那一波攻擊，就已經讓討伐隊損失慘重，要是再來一回，還有多少瓦爾基麗能抵擋得住？
　　瑪麗安已昂起她的長頸，無情的水柱又將襲來。
　　希洛和艾麗卻只能盯著這令人無比絕望的一幕。
　　他們也因此同時瞧見了，瑪麗安的頭頂上，除了一輪又大又圓的皎潔明月外，還多了一道高高躍起的巨大黑影。
　　是法夫納！
　　強而有力的巨爪，在水柱噴出的瞬間，一把抓上了瑪麗安的側臉，不但讓水怪的攻擊失了準頭，還把傷害重重地打在了她自己身上。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重創！
　　但真正扭轉戰局的，是法夫納後續追加的攻勢。
　　只見這漆黑的巨獸大口一張，咬住了瑪麗安的頭頂，左爪再一揮，當場就令瑪麗安琥珀色的左目應聲破裂、鮮血直流！
　　這頭大水怪也隨即發出了痛苦的悲鳴。
　　「副隊長！機會！」艾麗見狀，毫不猶豫拾起她為了全力防守而扔到地上的長槍，高高舉起，擺出了投擲的架式。
　　雖然聽到了部下的提醒，然而才剛死裡逃生的蘿娜，此刻卻如討伐隊渙散的士氣一般，除了癱坐在地，和卡爾面面相覷緊緊相擁外，完全無法做出任何指揮行動了。
　　眼見機不可逝，艾麗無法再等下去了。
　　「姊妹們！站起來！拿起武器！瞄準頭部！」
　　她放聲大吼，聲音鏗鏘有力，手中的長槍跟著纏上金色的雷光。
　　這道光，重新帶來了希望！
　　幾名女武神立刻隨她一躍而起，一起做出了同樣的反擊姿勢。
　　瑪麗安仍在和法夫納纏鬥，無暇留意討伐隊即將展開的反撲。
　　攻擊就緒！
　　「法夫納！離開！姊妹們！攻擊──！」
　　聽到艾麗喊叫聲的法夫納，順著瑪麗安頸部的甩動躍回了岸邊，同一時間，討伐隊最精銳的擲槍攻勢，再次齊射！
　　別說噴水反擊了，就連用身軀阻擋都來不及，瑪麗安只能迅速扭動長頸，藉由快速晃動腦袋賭上一把。
　　或許這就是在荒野求生必須具備的本能，這種天性往往能夠協助伊絲度過許多危機，但若碰上的是專業的獵人，效果恐怕就要大打折扣，更不用說瑪麗安這次遭遇的，是面臨緊要關頭，同時訓練有素的瓦爾基麗了。
　　沒有一支長槍落空，全數命中了瑪麗安的頭部，有的射進臉頰，有些刺入下顎，但這些都還好，最要命的還是閃著金光的那支，直接奪去了瑪麗安右半僅剩的光明。
　　但瑪麗安還是沒死，希洛只聽到一聲近似瘋狂的嘶吼，下一秒就見到這生命力極強的怪物奮力躍起向前一撲，重新落回了拉科斯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