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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11983 字
更新於: 2024-07-01
儘管有了眾多女子們的加入,丹王府上依舊還是有很多空間無人使用,這也是為何當薛蟠提出入住申請時,江城第一時間便同意下來的原因。
畢竟在他看來,薛蟠既願意繳納房租,還免費承包了一區的日常整理工作,江城有什麼不答應對方的道理嗎?可惜的是,因為薛姨娘反對的關係,薛蟠最後也覺得總歸只在隔壁,於是便只帶了幾位小廝入住王府。
江城有鑑於人數太少的關係,就改安排薛蟠住在一處小院內,然後指派給他一位僕役教授他登堂舞,結果沒幾天後薛蟠主動前來向江城致歉,他此次是特意來向江城提出告辭的,江城也沒有挽留他的意思,還把當初拿到的租金退還給他,不過薛蟠並沒有收下這筆退款,江城也算是白賺了一筆外快。
薛蟠之所以來了又回,不是因為他不學登堂舞了,也不是用這種方式表達江城沒有親自教導的不滿,就只是因為薛蟠在賈府內交到了很多新朋友,他覺得自己如果繼續住在王府上的話,將會阻礙自己與他們一干廝混的時間,所以薛蟠這才又想住回賈府的梨香院內,至於學習登堂舞一事,自然就是看薛蟠往後的時間安排了。
在觀音誕辰日這天,當江城跟著幾女在王府內的觀音廟祭祀完後,他迎來了一組令他十分意外的客人。
那是來自湘州的故人,雖然來者聯手洛貞等女欲要給他一個驚喜,不過江城並不以表相辨認生物,再加上兩位年輕的女孩顯然連偽裝一秒都不願意,當她們在看到桌上正裝著瓜子的荷包,以及江城剛擦完手放在邊上的手帕後,兩女便激動地一左一右抱住江城,同時喊道:
「主人!」
見兩女這副模樣,另外兩位扮演老嫗的故人也揭下了偽裝,露出她們原本的真容來,只聽李采萍微笑說道:
「城哥,好久不見。」
江城一面安撫著小乙小丙,一面回道:
「很高興再見到妳們,采萍,秋月以及......」
江城拍了拍讓他感到特別柔軟的那人的背部說道:
「小丙。」
接著對另一位也故技重施道:
「小乙。」
三人就這麼溫存好一段時間後,才被看不過眼的李采萍拉了開去,接著便開始說起自己等人進京的目的。
江城這才知道原來她們是應情覺的邀約而來,此趟是要進賈府幫忙情覺的工作,用的身份據說是寧國府珍大奶奶的親戚,李采萍扮演的角色名叫尤老娘,小乙小丙則不知為何調換了順序,小乙成為了尤三姐,小丙則成了二姐。
至於林秋月則偽裝成照顧幾女生活的老嬤嬤,江城倒是覺得幾人的分配還挺各司其職的,雖然他對情覺所謂的工作感到懷疑,畢竟江城推己及人,他好歹還能算是在家工作,但以情覺三天兩頭往他家跑的情況來看,這標準的是翹班沒跑了吧?
不過既然幾女都來了,也是這麼交代的,那江城也就覺得應該只是自己沒有看出端倪罷了,畢竟誰能肯定翹班不能算是一種工作呢?
又過了半年,時節進入九月,有一天江城與洛貞與往常一樣招待著情覺──這位寧府蓉大奶奶時,後者忽然說道:
「接下來我會開始生病,到時候你們聽聞後不用擔心我,如果家裡人請城哥你過來的話,還麻煩你稍微照應一下。」
洛貞聞言立刻關心道:
「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情覺淡淡地回道:
「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只是這些年來有些累了,想借這個由頭離開罷了。」
洛貞因為一次受邀參與賈府聚會的機會,也知道了她的情覺姐姐便是傳說中的寧府蓉大奶奶,身份被拆穿的情覺也沒有矯情,在隔天就來王府向洛貞解釋,說自己偽裝身份是為了更大的目標而非真的嫁入賈家。
後續情覺也利用自己寧府蓉大奶奶的身份往來於丹王府,對外大家只覺得是寧府出手了,不願見榮府專美於前,他們也想跟這位炙手可熱的王爺交往。
實際上卻是情覺受不了這麼多年來的壓抑,再加上她近日又得知了一件壞消息,那便是外頭謠傳著她與賈珍亂倫的流言。
情覺自己有沒有做自己清楚,所以她很快把目光放在最大的嫌疑人──瑞珠與寶珠身上,沒多久情覺便發現了傳言的源頭,正是寶珠偷帶著她的金釵,綰起與她類似的髮型,並用上她慣用的脂粉香水,偷穿了她的幾件華麗衣裳,蒙上面紗在這與賈珍幽會呢!
然而就算他們驅趕走了周遭的僕役,外頭還留有瑞珠看守,但他們既圍堵不了府內的窺伺目光,自然也防不住情覺的到場觀看。
就這麼見寶珠冒充自己與賈珍胡搞幾回後,情覺心裡很不是滋味,多年來累積的不滿讓她決定裝病逃避,再加上近日秦珏這假身份的弟弟──秦鍾也逾越當初的約定,他見識到賈府的富貴後,便想藉機與對方建立點關係,於是威脅情覺安排他進入賈府,這就讓情覺的倦怠感又加重了幾分。
這邊洛貞聞言又問道:
「那要告訴簡大姐麼?」
情覺搖了搖頭說道:
「我自己會跟她說的。」
這個話題也就到此為止,幾人又如往日那般天南海北聊了一陣子後,情覺便回到賈府去了,過了幾天後,洛貞聽說寧國府請了不錯的醫生為大奶奶看診,她還有點擔心情覺能否瞞的過去。
殊不知這位張太醫也是合歡宗的合作對象,被特意囑咐過的他自然知道這回只不過是來虛應故事罷了,寧國府蓉大奶奶患病的消息在這之後也不脛而走。
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頭才剛走一位裝病的情覺,這年冬末王府又來個林黛玉前來提出告辭,原來是她收到了林海病重的信箋,特意在臨走前到王府向江城乞藥來了。
江城對於林黛玉的跪求自然完全滿足,他給了這位女孩三顆真正意義上的萬靈丹,還特別分開妥善包裝,特地為路程中可能的損傷或者遺失做好保險,林黛玉在收到江城的保證後,一直以來的不安這才得以放鬆一些,接著她便匆忙地跟著賈璉趕回父親所在的揚州去了。
又是一年重陽,在家裝病實際上大半時間都在王府內鬼混的情覺,終於等來了她不願面對的那位老媽子。
人在北方的簡太后在收到情覺的長期病假申請後,由於事務繁重的關係,拖了一年方才親自過來關切,毫無意外的,情覺的裝病當場就被拆穿了,或者說情覺也沒打算隱瞞就是了。
丹王府內,簡太后瞪著情覺說道:
「妳知不知道妳害我擔心了好久!這又不是什麼強制命令,不願意妳可以直接說啊!居然還給我假託生病!」
簡太后罵完情覺後將目光轉向一旁的洛貞道:
「妳也是!她裝病妳怎麼不跟我說呢!?合著妳們兩個一起騙我是不是!?」
洛貞一時間百口莫辯,她把求助的眼神投向此刻正在太後身後情覺,對此情覺給了洛貞一個抱歉的手勢,沒辦法,她可不願意坦下氣在頭上的老媽子的所有傷害,這次只能讓可憐的洛貞幫忙分擔了。
簡太后其實也知道作為敦厚小妹的洛貞有苦難言,不過順嘴就罵過去了也沒辦法,反正洛貞沒在信上報備此事也算有錯,簡太后在又轉頭過來臭罵情覺一頓,罵完之後頓了半晌,這才說道:
「行吧!既然待得不開心就別待下去了,反正采萍也來了,就讓她接手一陣子妳的工作吧,過幾天我回去後會再派人過來接替,怎麼說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才對,這段時間倒是麻煩妳與采萍了。」
情覺聞言開心回道:
「沒事──這本來就是我們該回報給妳的,真要說起來是我的問題比較大才對。」
簡太后聽到這話並沒有得寸進尺,要情覺繼續待在賈府內,對方這句客套內的心意雙方都知道就行了,所以簡太后揭過這個話題,另外向情覺發起了一次邀約,只聽她道:
「就這樣吧。
這次難得來京一趟,妳帶我逛逛賈府吧!據說賈家把舊京的那套都搬來此處,就讓我來見識見識,是否真如他們說的那般一模一樣。」
於是情覺便帶著簡太后大模大樣地逛起了賈府,兩人憑藉著輕功的優勢,真正意義上在府上來去自如,簡太后見著寧府內當日熱鬧的準備氛圍,好奇地對情覺問道:
「賈家這是誰要過壽啊?」
情覺也很奇怪簡太后會這麼問,不過她還是實話實說道:
「賈家那位跑去修道的敬大爺啊。」
聽情覺說完這話後的簡太後身子猛地震了一下,不過前者並沒有發現對方的異常,她還沉浸在與寧府道別的愉悅當中,只聽簡太后又問道:
「賈敬還活著!?」
雖然情覺覺得簡太后不應該不清楚這事才對,但她仍舊不疑有他地回道:
「是啊!去年還熱熱鬧鬧過完整十大壽呢!對了!他還有一位性格特別古怪的幼女,偶爾會說自己想出家這種話,要知道她還不滿十三啊!能懂什麼出家呢?對吧?」
惜春自然也是情覺在賈府內重點關注的對象,畢竟其父是簡太后曾經的愛人賈敬,雖然她不清楚為何對方不受本家寧府的關照,不過既然與賈敬有關,那她的注意力自然會輻射到對方身上。
情覺一路彙報自己這些年來的工作成果──也就是對賈家的認識,然而她卻沒發現一旁的簡太后臉色有些陰沉,當兩女逛到天香樓頂時,下面傳來的一陣男女淫笑聲吸引了她們的注意。
當簡太后聽見這對男女的對話內容時,她轉頭對情覺問道:
「這便是原因之一?」
情覺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天香樓內的淫靡源頭正是拿了情覺鈴鐺釵的寶珠,此刻的她正帶著面紗與寧府大家長──賈珍溫存玩鬧著,雖然情覺──蓉大奶奶名面上正臥病在床,也不知道寶珠是怎麼哄騙賈珍的,以目前賈珍一口一句兼美的情況來看,貌似他依然認為身旁之人便是自己的兒媳婦。
情覺見簡太后臉上浮現一個她從未見過,甚至也從沒想過會出現在對方臉上的殘忍笑容,在愣了一下的那一瞬間,簡太后便從她眼前消失了,情覺立刻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憑著感覺她立刻衝到腳下的天香樓內,果不其然,在一聲俐落的撞門聲後,情覺晚了簡太后一步,也進到這對男女所在的房間內。
還不等情覺開口勸阻,簡太后又一步欺身近到這對男女的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抓向賈珍的脖頸,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是,居然有人為完全沒反應過來的賈珍擋下了這招致命強襲,儘管是以當事人的性命作為代價。
偽裝成情覺的寶珠用身體替賈珍防下了簡太后的攻擊,那隻強而有力的爪子穿透了寶珠白皙的身體,現在不只是賈珍沒反應過來,就連出手的簡太后,以及為了不讓身份被拆穿而特意蒙住臉蛋的情覺都沒預料到這幅畫面。
情覺沒想到就這麼一晃眼,情況不但變得複雜無比,甚至還出現了死者導致後續難以收場,情覺可不認為就簡太后的指尖都從前胸露出的狀態下,寶珠還能在這種傷勢面前活下來。
簡太后沒預料到寶珠居然主動替賈珍擋下致命殺招,不過一人的性命並不能滿足她的殺戮慾望,當簡太后大手一揮把寶珠甩到地上,空出單手的同時也清除了賈珍面前的阻礙,結果還不等簡太后殺了另一位當事人,入口處又有一名女孩開門進來。
情覺認出這是自己的另一位婢女瑞珠,當來者看清室內的慘劇後便是一陣尖叫,這聲響順利吸引了簡太后的注意力,只見簡太后一個瞬身移動到聲源處,直接用那隻還染滿血腥的右手抓住瑞珠的腦袋,在後者做出更進一步地掙扎與尖叫之前,用超乎常理的怪力將對方甩到一旁的柱子上。
瑞珠的叫聲戛然而止,和她的生命一起歸於虛無。
洩憤般地殺了兩位婢女後,簡太后因暴怒而湧出的殺意也釋放了大半,將右手的腥紅甩乾淨後,簡太後走到情覺身旁對後者說道:
「走吧。」
情覺遂跟著簡太后拋下樓內的爛攤子離開了天香樓,等離開一段距離後簡太后才開口說道:
「剛好妳也能借這機會離開賈家,以後不用替我關照了,另外妳說采萍也在裡頭是吧?也可以通知她離開了......不,讓她多待一段時間好了,大廈將傾之時,推倒的人裡頭怎麼能少了我這一份呢?」
說到這裡簡太后冷笑了幾聲,接著又續道:
「妳趕緊回去處理首尾吧,看情況抽身離開就是了,這賈家,不用再替我護持了!」
狠戾地拋下這句話後簡太后便飄然離去,徒留情覺還有點回不過神來,她不知道天香樓內到底哪裡戳到了簡太后的爆點,導致今日的行程出現了嚴重的偏差,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得趕緊回去收拾殘局才是。
情覺在趕回天香樓的過程中,就已經發現有些僕役圍繞在天香樓附近,他們因為礙於賈珍之前交代的命令,也多少知道樓內的敏感情況不是他們能夠觸碰的,所以始終徘徊在周圍不敢進入。
情覺接著又潛伏在事發的房間內觀看一段時間,她發現儘管到了現在,貌似賈珍依然把瑞珠當成了自己,此刻這位珍大爺正如泣如訴地對死狀悽慘的寶珠說著情話,雖然話裡話外指涉的對象都是情覺的假身份就是了。
在權衡片刻後,情覺也想好了要如何來收尾。
既然寶珠成了自己,瑞珠也撞柱而亡,那她不正好理所當然成為剩下那位婢女麼?
情覺就這般扮成寶珠的模樣出現在事故現場,故做焦急的她來到房內,正好銜接上賈珍抱著已死的寶珠大哭,口中兀自喃喃唸道:
「寶兒...寶兒......」
情覺知道這是寶珠讓賈珍喚她的暱稱,感嘆著寶珠為賈珍犧牲所代表的含義,她也沒預料到寶珠對賈珍愛居然到達情之極致,肯在危急時刻用自身給賈珍擋刀,至於另一位婢女瑞珠,情覺只能說對方來的時機實在太差,這才成了簡太后的出氣沙包。
面對失魂落魄的賈珍,雖然對方明顯十分投入於這段感情,不過再如何的哀慟都無法矯正其扭曲與錯誤,情覺只能感嘆寶珠的癡情與錯付後,逝者已矣,她還是得專注在收拾爛攤子上。
偽裝成寶珠的情覺故意驚叫了一聲,透過這種方式把賈珍從悲傷抽離出來,情覺驚訝地說道:
「大奶奶!珍大爺!瑞珠!?這到底是!?」
賈珍被喚醒了,連帶著他也意識到自己將要面臨的大麻煩,到底是賈家族長,他很快就清楚自己始終是遺留的生者,生者的事務永遠比死者還要繁雜,更別說他們的情況還無法公之於眾,賈珍很快就想到如何處理這一尷尬的情況。
從賈珍的角度來看,他與自家兒媳婦完全是禍從天降,膩在一起喝著酒玩著樂,忽然就有一婦女出手攻擊他們,而亂倫的對象居然還願意替自己擋刀,又剛好在外頭守候的婢女進來替他吸引走了炮火,賈珍這才得以大難不死。
賈珍並沒有時間去細想這位瘋女人的來歷,因為他得要準備好說辭去應付外頭越來越大的喧鬧聲,如何遮掩天香樓的醜聞才是他的首要任務,當然,他還得先擬出一套說詞給面前這位蓉大奶奶的婢女──寶珠才行,因為這位貼身婢女能夠做為取信他人的公關手段。
賈珍環視了四周後說道:
「蓉大奶奶自盡了......瑞珠則...她則是感念奶奶的恩德,跟著撞柱自盡了......」
賈珍說完後便開始收拾起身上的血汙,更是細細照料好愛人的遺體,見寶珠還愣在那裡,於是又說道:
「趕緊出去這般告訴他們吧。」
賈珍趕寶珠走的用意溢於言表,他想要再多享受這最後一段與愛人獨處的時間,當他終於翻開面紗,得見過往兩人恩愛時總無法見識到的容顏時,賈珍只覺得愛人美極了,雖然臉上的脂粉上得很厚,但他覺得那只是因為對方身體抱恙的關係,賈珍從未想過面前的蓉大奶奶是寶珠的移花接木,他始終認為自己與兒媳婦之間是真愛,殊不知,其實對方從頭到尾都是假扮對象的貼身婢女罷了。
錯置的愛戀與錯付的情感,在邁向毀滅前被天降橫禍打斷。
情覺十分意外賈珍的智商居然在線,甚至提出的方法還比自己原本的要好,那她當然擇善而從,打著賈珍的名號出來阻擋僕役們的窺伺,在交代完事情後,情覺便馬上衝去王熙鳳的住處,她打算在最後給這位她很看好的妹妹一點諫言,畢竟她知道當大家族落敗時,最可憐的莫過於這些嬌生慣養的女子們。
就情覺所知道的情況來看,京城的官員都在無形中疏離賈家,而這陣風向只會指向一個源頭──皇上,帝心如此,現在又沒了合歡宗的護持,只怕不用幾次試探下來,皇帝便能知道賈家的情況發生了改變,那麼賈家能在天子腳底撐上多久,曾為賈家人的情覺自然心裡有數,不過如今她都脫身了,最後能做的也只有幫無法脫身的幾位女子謀條出路了。
接著事情自然在賈珍的壓力下照常發展,由專門的人來處理愛人與瑞珠的屍首,也開始籌備起寧府蓉大奶奶的後事,至於情覺假扮的寶珠則在其間擔任稱職的孝女角色,悲痛欲絕直至昏迷,然後她便藉機脫離喪殯的氛圍,人自然是躲到隔壁的王府去了。
這天從自己的喪禮摸魚摸到江城這的情覺,正悠閒地享受洛貞與琵琶女樊素和小蠻,三人協力彈奏給江城的樂曲時,庭內走來了同樣是王府老面孔的李紈,這時的李紈口內還抱怨道:
「呼──!這條條框框的規矩真夠磨人的,城哥,再來幫我肩膀這按按......
蓉大奶奶!?妳不是!?等等!難不成...寶珠!?裡頭的人是寶珠!!!」
這時三女的樂聲也停了下來,情覺點了點頭對李紈的猜測予以肯定後說道:
「不愧是刺客,觀察還是挺入微的,不過我現在不是蓉大奶奶了,重新介紹一下,兼美,身心兼美便是如今的我!」
這是情覺對外的稱呼,畢竟上個身分的名字──秦珏與情覺諧音,太容易讓人產生聯想,至少等過了這段風口浪尖之前,情覺讓江城等人稱呼她為兼美。
雖然最開始對情覺的存在感到驚訝,不過李紈在上下打量一番對方後,便又重新找江城來實現她來此的目的去了,到底她又不是吹皺一池春水的東風,不如緩解軀體的勞累還比較實際一些。
揚州。
在賈璉的陪同下,林黛玉趕到林海的身旁守候,此時的林海狀態雖然糟糕,但還不到令人絕望的程度,所以林黛玉到場時便放心不少,因為她身上還有著江城的藥丸,她對江城有著一定的信心,覺得其父肯定能夠藥到病除!
然而現實的骨感成功撞疼了林黛玉,三顆藥丸都用盡以後,林海的病情依舊毫無起色,反而還越來越糟。
相比起林黛玉的怨天尤人,林海其實早已看淡了自己的生死,儘管他還是有些擔心幼女,但這些年來的身體狀況讓他一直都有面對終點的心理準備,再加上無能報國與無子繼承的不肖處境,都多少使林海自暴自棄地想一死了之。
面對最放心不下的女兒,林海還是勉力支撐起身體,在女兒的服侍下寫下了一封請託信,寫完封存好後,林海對林黛玉交代道:
「如果連老太太家都待不住的話,就拿著這封手書去丹王爺那吧!」
林海其實很早就聽聞賈家在外的風聲,他也試圖探查一二,不過在中途就被更高位者警告,他也因此被發配到揚州這地界來,雖然只摸索到些許毫毛,但所有的暗示與資訊都通向一個結論:賈家必滅。
林海雖然知道近年來賈家的困境,敗落是一定的,但真要說賈家會滅亡?林海一直都難以苟同這個推論,然而事到如今,彌留之際的林海想通了很多東西,自己被指名外派以及更高位者的警告,種種蛛絲馬跡都在在顯示當今天子的意向,而這點便是賈家必滅的理由。
林海撐著病軀手書的這封信,便是他留給女兒,也是林家的一條後路,他不清楚江城的想法,但他希望江城能再發一次善心救助林黛玉,而他寫信的用意正是為了清除其中的阻礙,讓世俗禮法能接受一名世家女子住進無親無故的王府之家。
然而氣頭上的林黛玉並沒有領會到其父的用心,她只覺得江城辜負了她的期待,特意求來的藥丸居然無法讓病情有半點起色,這不但摧毀了林黛玉對江城無所不能的印象,也讓一位崇拜者對偶像徹底幻滅。
最終,林海走了,林黛玉的樂觀也在壓力與沮喪中,一起隨著林海的棺槨留在了蘇州。
皇城。
皇帝正在評估自己的計劃,他才剛從戴權那得知賈家因為死了個媳婦的關係,所以想求一個御前侍衛的五品官職,這等能藉機充實國庫的方法他本就授權戴權見機行事,皇帝自然沒有放在心上,他考慮的其實是另一個重大消息──簡太后不照拂賈家了!
這對皇帝當然是個好消息,儘管他在這幾年裡早已逐步將安內計劃執行開來,俗話說攘外必先安內,在對北國出兵之前,皇帝當然得杜絕二十多年前那場戰爭的錯誤再度出現,同樣的,對於當初的罪魁禍首,至尊又怎麼會放過呢?
也因為這樣,在籌備多年準備收尾的現在,減除賈家的計畫也一點一滴地擘畫開來,之所以沒有大張旗鼓來個下馬威,全是為了讓北國猝不及防,好使先聲奪人的收益最大化。
林家,便是皇帝認定的賈家枝椏之一。
對於本來就人丁凋零的蘇州林家,本家不過林海一人,子嗣又可憐得只剩一幼女,是能優先處理又能不落痕跡的對象,林海也隱隱約約察覺到皇帝的厭惡,但他永遠想不到自己居然是因為賈家的關係而喪命。
沒錯,林海的病情不只是因為年紀的關係,還有著陛下的旨意在作祟,因為刺客們出手了。
林黛玉千不該萬不該,居然這麼信任自己家中的下人,簡單的就把江城的藥丸交給他們去處理,更不應該千叮嚀萬囑咐,毫不隱藏自己對藥效的信任,這些都導致原本有幸得救的林海直接陷入萬劫不復,藥丸自然沒有一丁粉末進到林海嘴裡,就算江城最初再多給個十顆八顆也無用,因為只要藥丸移轉到僕役們手上,任何仙藥都只會投入火中化為灰燼。
話說回來,雖然簡太后不顧賈家對皇帝來說是好消息,但是這轉變實在來的太過突兀,這便導致皇帝懷疑起情報的可信度,但是如果連自家的情報都不相信的話,那皇帝就沒什麼能真的完全信任的了,所以,皇帝決定發起試探,而就是如此湊巧,賈珍求官給了他一道靈感。
皇帝覺得自己何不在暗貶的同時明褒賈家一番呢?
也就是以恩寵賈家做為偽裝來遮掩自己暗地裡的減除行動,到時候就算是假消息的話,他也有理由去搪塞簡太后的責難,畢竟他都扶持賈家到如此地步了,怎麼能說皇家不重視賈家呢?
而且營造出的假象也能幫助皇帝操縱風向,到時候如果簡太后發現真相,責難南國的時候,皇帝便能藉故煽起朝臣百姓們對北國的厭惡,利用憤怒的民心來場盛大的反攻。
當然了,如果消息為真的話,皇帝也根本不用擔心把賈家抬得太高,畢竟皇帝能給你賈家,自然也能從賈家手中收回。
當皇帝抬起頭來,想著要封賈家什麼樣的榮耀時,他見到了慣例陪侍在角落的女史──賈元春,皇帝其實對這位美麗的女子沒什麼惡感,或者說,皇帝並不會對好看的花朵產生感情,理所當然的,當皇帝怒火攻心時,身旁的一切都能成為洩憤的消耗品,自然也就談不上有無投入感情。
只是因為這株美麗的花兒過於特殊,所以皇帝得小心翼翼不下重手罷了。
如今皇帝的情況與外頭的局勢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首先,這些年來皇帝因為穩定的藥丸供應而常保心情愉快,所以早年便停止了對元春與其婢女的施虐日常。
再來也因為計畫走上軌道的關係,在開始著手清除賈家勢力的背景下,皇帝對賈家的憤恨每過一段時間都能透過報告得到滿足與消解,自然用不著像只能打妻子的窩囊丈夫一樣虐待元春,更別說皇帝還不能親自動手!
種種的變化都讓心情不錯的皇帝,在這時候突然對這位他一直以來虐待的女子有了一絲憐憫,皇帝想道:
「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
皇帝當然有妻子,他也有女兒,更別說他一定有母親,所以皇帝能加減意識到當代女性的卑微與委屈之處,儘管這並不能改變他在如此社會氛圍下養成的作風,但這足以令這位至尊在這一瞬間產生想補償元春的心理,也算是清償過去所犯下的罪孽吧,皇帝這般想著。
抬高賈家的聲量、補償這位可憐女子,皇帝在想要如何處理這兩個新問題,他如往常一樣準備吃下一顆藥丸來保持思緒的清晰,這時候他又想到一個新的問題,事關這位丹親王,那就是對方並沒有如他計畫那般與賈家親近,也就是說,皇帝四年多前的算盤徹底落了空。
皇帝覺得自己得回頭重視這點才行,畢竟江城的存在已經大到他無法忽視,不管是藥丸或者是晚一年出現的藥膏,這些除了提供皇帝日常使用之外,有更多數被貯藏起來以作戰略用途,全是為了給之後的北伐做準備。
對丹親王丹藥的依賴性提高的結果,便是只要考慮到江城可能離開的未來,皇帝就會不停下修自己北伐的成功率,這不僅是皇帝個人的感覺而已,還是其他王公與朝臣們一致認同的結論,在丹親王的重要性無庸置疑的現在,皇帝自然害怕江城說走就走。
畢竟皇帝可是清楚得很,他本以為這位親王賺了錢會買土地買屋產,事實上江城也確實這麼做了,但是過程與皇帝想像的完全不同,他最開始時甚至懷疑自己的眼睛,什麼叫做耕作三年有其田?這不白送恆產給別人嗎!?所以儘管江城是買了沒不少土地錯,甚至很多還位在京畿地區,但就他這種態度皇帝怎能不畏懼對方不告而別呢?
再來了,皇帝最初以為江城能和賈家好上,事實上兩家這些年的交往確實緊密沒錯,但那隻限於內闈的女子們而已,檯面上的男人幾乎沒有來往不說,連皇帝想著有可能發生的聯姻都沒出現,這下子倒好,幾年過去了,江城的軟肋沒找到不說,反而是他們被對方鉗住了脖子,問題是自家的處境還是自己等人送上去的。
想到這裡,皇帝忽然有了靈感,他想到一個能同時解決三個問題的方法了!
於是他立刻叫來戴權,讓後者去籌備封元春為貴妃一事,然後再起草一份把貴妃嫁給丹親王的諭旨,這樣一個一箭三鵰的計畫於焉成形了!
對於自己這番迷之送女的操作,皇帝是這麼想的。
首先,之所以把賈元春抬升到貴妃的地位,當然是名面上用來哄抬賈家的聲勢,也讓大家知道自己,也就是皇帝是如此鍾愛著賈家。
再來,把封為貴妃的元春嫁給丹親王,對外反而更好解釋了!畢竟大家只會看到皇帝主動媒合賈家與炙手可熱的丹王爺,外人更不可能認為其中有什麼壞心思對吧?
當然了,皇帝也沒有忽略人之常情,他知道自己把宮中的女史加封為妃,接著又用皇命迫使未婚的丹親王成親,只會讓他的目標──做為當事人的江城產生不滿,或許對方無法明面著反對婚姻一事,不過自然也不會如皇帝期望的那般親近賈元春,更別說是賈家了。
為了不讓計畫適得其反,所以皇帝又對戴權補充道:
「嗯...有鑑於丹親王對社稷有功,近年來也幫了朕不少的忙,女方家裡的地位也略遜於王府......這樣吧!
諭令賈家再尋一位貴妃的姐妹陪嫁,這位人選妳也能參與選擇。」
皇帝最後一句話是對元春說的,做為始終在側邊上陪侍的女史元春,她自然把皇帝交代給戴權的命令聽在耳中,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的命運為何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不過長年來的壓抑讓她並沒有產生一絲激動,儘管她即將要脫離這片沉溺了十幾年的苦海也一樣。
不過對於選擇姐妹一事,元春還是起了一絲自己的想法,在元春看來,這個被皇帝看好的王府家也不一定是個好歸宿,她可能只是從十八層地獄被移至十七層罷了,但是既然皇命如此,她也只能借這次機會尋點辦法。
元春覺得自己或許能借成為欽定王妃的身份,為自家與自己謀點改變之機,所以她得找一位機靈且有能耐的姐妹才行,奈何她離家太久,過往生活的姐妹也不知道生成何種模樣了。
這時皇帝又繼續說道:
「念妳是從小入宮,且也有段時間了,嗯......不若讓妳回家省親一回吧!
也好趁這段時間替朕尋位族內的好女兒一起嫁給丹親王,也不枉朕給親王的一番好意。」
說完皇帝便讓元春回去準備,皇帝既然有了把後者送給江城的想法,自然不會繼續留著使喚,要是一不小心來了條壞消息又把對方弄傷了,皇帝的計劃說不定又得再拖延一段時日,對於栽給江城把柄好讓其留在京城這件事,皇帝是一刻也不想繼續等待,所以越早讓江城與賈家交好,那麼到時候抄了賈家時,自己能賣給對方的人情也就越大,而抄賈的時間,也已排在皇帝的行事曆上了。
之所以不但送了江城一還要再送一,主要是皇帝覺得既然賈元春有機會被冷落的話,那他只要再送一位賈家女子進去不就得了,這麼一來,說不定兩位賈家女子還能透過抱團激發自身的影響力,藉此讓江城能多往賈府走動,或者賈家之人能多來往於王府上。
至於讓元春回家省親則是皇帝剛好想出的完美藉口,一來既能體現皇家對賈家的恩德,再來皇帝相信元春能如自己想像那般,回家找一位好妹妹來幫她拓展賈家在王府內的勢力。
整件事情就這般決定了,雖然皇帝很想精簡步驟加快進程,然而為了不讓江城起疑,皇帝也只能將禮數做足,把一應符合皇妃等級的流程用在元春身上,而為了不讓賈元春太過特例,皇帝也順應戴權的建議讓宮中的幾位貴妃回家省親,所以皇帝自然沒辦法違逆當下的築院潮流,只能慢慢等賈家把迎親別院蓋起來。
在建別院的過程中,經過一段時間的消沉,狀態已然好多了的林黛玉也回來了,這位因舉目無親而被迫成長的女孩,江城並沒有因為她拒絕前來王府而有所關注,畢竟之前林黛玉也不怎麼來,江城也是愛來不來的心態。
這天,江城又被情覺與尤老娘,也就是李采萍的對話吸引走注意力,兩女這幾天的話題都圍繞在賈雨村身上,本來江城還想說是賈家的哪位子弟,結果聽了半天才知道原來這人就是李采萍的舊情人,如今隨著賈璉回京,還得了王家家主的推薦,此次進京是特地來等候官職的。
兩女聊得其實也不是很大聲,就是偏偏談話地點選在江城的隔壁房間,所以江城這才聽得明白,進而好奇細聽下去,方才了解到原來李采萍與賈雨村過去有段愛情糾葛。
從情覺的話裡話外江城能夠判斷出,過去賈雨村會被革職有很大的因素與拋棄李采萍有關,那次是被合歡宗利用影響力給予的沉痛教訓,如今對方沒了當年的落魄,不但重回京城候缺,甚至還在閒暇時與賈家建立起不錯的關係。
只聽情覺說道:
「怎麼樣?要不要出手?妳會願意看他重新振作嗎?
雖然現在他是真的和賈家有些關係,但是老媽子也說了,她不會再管賈家的任何事情了,所以妳也無需在意她的心情,再把這負心漢給打下去!這次直接給他萬劫不復,怎麼樣?」
李采萍顯然也十分動搖,沉吟良久後她才說道:
「算了吧。
雖然他是這樣的人,但是做為父母官還是很稱職的,讓我一人影響到萬民的生計,這也未免太過造孽了......而且...」
「而且?」
李采萍幽幽說道:
「我也已經放下過去了。」
情覺聞言也陷入沉默,兩女相對無言一陣子後,情覺忽然用完全跳脫前話的俏皮語氣說道:
「所以姐姐的未來是在王府囉?」
李采萍下意識點了點頭,但她馬上意識到情覺話裡的歧義,連忙補充道:
「不!我的意思是在結束之前,我都......」
李采萍話說到這裡反常地停了下來,這讓本來想藉此取笑李采萍的情覺感到意外,正當她想開口詢問時,李采萍這才續道:
「不。
妳的沒錯,我的未來便在王府內。」
李采萍確實想留在這裡了,多年後的再見,讓她深刻意識到自己內心其實十分想留在江城的身旁,她無法想像自己回到湘州的生活,李采萍決定不離開了,同時她也決定正視自己的心情,這才對情覺這般坦白。
這突如其來的直球攻勢直接讓毫無設防的情覺招架不住,等等!剛剛不是在開玩笑而已嗎?姐姐怎麼突然告白了呀!?
讓情覺驚愕的還在後頭,只見李采萍在喝完杯中的茶水後站起身來,接著情覺便聽對方說道:
「事不宜遲,我去問問城哥願不願收下我這位老女人吧。」
情覺儘管到了現在還是沒能反應過來,她此刻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
「開玩笑的吧?她是在開玩笑對吧!?」
直到見李采萍準備離開房間,情覺這才慌忙喊道:
「慢著!慢慢慢慢慢著!」
等李采萍駐足回頭時,情覺已經趕到身旁將她拉回房內,只聽情覺急切地問道:
「姐姐妳是認真的!?」
李采萍點點頭表示肯定,其實她早在心裡醞釀這個想法許久了,從江城離開後的第一年春天便開始想,期間她也有過主動來尋江城的衝動,不過在看見小乙小丙兩女的默默努力後,她也按捺下這從心的自私,靜靜等到兩女完成訓練,接著又等到這次呼喚她們進京的機會,這才隨著幾人匯聚到江城的身旁。
原本李采萍以為自己會很不習慣,沒想到身心卻比自己預料的還要誠實,所以在重回江城的屋內後,李采萍就有了不再離開的念頭,而情覺這次的玩笑直接戳醒了一直裝睡的李采萍,她知道自己也該是面對現實的時候了,因為她不可能一直賴在江城身旁,如果她始終不向對方表明自己心意的話,那雙方的關係永遠只會停留在名不正言不順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