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聖誕節

本章節 13980 字
更新於: 2024-06-28
回到提埃城,我還是拒絕了利奧波德說要帶我去王都過聖誕節的提議,首先是我對聖誕節沒什麼感情,其次是一直跟利奧波德去玩總有種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感覺

知道洛倫佐喜歡吃甜的,我這次就特別帶了一些糖果給他,感覺他心情不錯

「發生什麼好事了嗎?」「沒有。」

明明就有,你個小傲嬌……

既然他不願意說,那就去問拉爾夫

「喔,我給了他一周的假期讓他回去探望他母親。」「感覺不錯。」

想跟他去,想親眼看看我改變的未來怎麼樣了

「洛倫佐。」我逮住剛去城裡巡邏回來的他,「我想去南方考察,聽說你故鄉剛好在那附近?」

洛倫佐翻個白眼,「妳是不是從哪裡聽說我聖誕節要回家?不準。」

「是我救了你母親,你是不是欠我一個人情?」

雖然有情緒勒索的嫌疑,但這招確實好用,洛倫佐閉著眼花了幾秒壓抑情緒,答應帶我一起去

「好耶~」「但是,路上不準提任何要求。」「放心,我可以的。」

於是剛回來兩個禮拜,我又再一次踏上另一段不一樣的旅行

這次的路程沒有上次去提莫卡普斯島那麼崎嶇,一路都是下坡路

其實洛倫佐人還是很好的,會時不時回頭看我有沒有跟上,兩三個小時或是遇到水源就會停下來讓我休息

當然,嘴上還是說我摘了那麼多植物肯定很重,怕把克萊兒的馬操死

「你是不是對克萊兒有意思啊?三句不離她。」他冷哼一聲,「她是我所景仰的人。」

「嗯哼……景仰……」「怎麼了?妳有意見嗎?」

「沒有啊,我也覺得她是個很棒的人,我要是男的我也想追她,她的地位和財富是最不值一提的優點。」

他好像沒想到我會說這樣的話,看我的眼神一下就不一樣了,有種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

「是啊,我從未見過如此高貴純淨的靈魂。」

好啦,就是你喜歡的類型啦,傲嬌……

真不知道男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休息過後我們繼續上路,路上洛倫佐一直很沉默,久了也就有點枯燥,除了克萊兒和提埃的政治、經濟,我們好像也沒有太多共同話題,我似乎更了解以後的他,兩年、六年、八年後的他,失去家人的他,失去信仰的他,在沙漠裡流浪的他

他身上總是壟罩著一種內斂的悲傷,以前以為這是因為母親的死,現在我才理解,可能別有原因

「所以……」我催著馬走到他旁邊,「你為什麼會想加入教會?你真的相信神的存在嗎?」

洛倫佐沉默很久,「妳相信嗎?」

「信,但我信的神和你們信的神不一樣,我所認為的神,是指世間一切無法解釋的事物,病重的人突然痊癒,我們會說是神蹟,因為無法解釋,提埃是山地國家,肯定也有那麼一座人不得攀登褻瀆的神山,在狩獵的時候,在耕種的時候都會有一些小儀式吧?這就是泛靈信仰,而那些儀式的核心目的都是為了重現所謂的『神蹟』。」

「泛靈信仰?」

「就是相信萬物有靈嘛,山是山神,所以要敬畏大山,山裡的動物是山神的眷屬,山供給我們住房的建材,野菜真蕈、飛禽走獸供我們食用,人們感謝大山的貢獻,不多做索取,這是為了保育,保護種群,讓他們有機會孕育下一代使資源用之不竭;山中的氣候變幻莫測,人們畏懼山的力量,讓我們意識到人類的渺小與微不足道,就和蟲獸草木一樣,在山川的亙古面前,生命只是一瞬,無常才是日常,要學著接納和習慣。」

這也是為什麼王國的國教在提埃和奧萊幾乎無法紮根的原因,一個面對的是高山和暴雪,一個面對的是深海和狂浪,兩者都面對了大自然最溫柔也最殘暴的一面,國教的唯一真神無法庇佑入山的獵人平安歸來,也無法保佑出海的漁船滿載而歸,自然對兩地的人民沒有任何的吸引力

「想不到妳竟然會有這麼深刻的理解……」

「為什麼王國把提埃拿捏得死死的?不就是因為王國知道提埃的環境不是何耕作,沒有穩定的糧食來源和經濟體系,當然敢欺壓提埃;當你足夠了解對手,並認知到自己的優勢與劣勢,你就會知道如何與他周旋,如何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洛倫佐輕笑

「妳說的我都快信了……我根本不信那一套,是因為我父親是傳教士,我母親又是我父親忠實的信徒。」

「原來是父母愛情啊……」

「我是從經書識字的,本來我是相信的,因為我父親一直都是按照我所學習的教條行事,扶助幼小、與人為善,他是個品格高尚的人,按照教義,我父親雖說不會有太大成就,但也能安穩的度過這一生,結果卻因為聲望遭到貴族的忌憚,最後被殺害。」

只能說垃圾哪裡都有,不過聽了這一段也開始好奇洛倫怎麼還會去當教會騎士

「因為這是父親的遺願,母親也希望我去……是不是很可笑?」

我搖搖頭,「不會啊,孝順嘛,比我好多了。」洛倫佐挑挑眉,「怎麼說?」

「我知道我父母愛我,但我還是離開了,才五歲而已,他們肯定覺得我已經死了。」

洛倫佐一臉驚訝,「妳不是孤兒?」

「誰告訴你我是了?」「妳能說出剛才說的話就足夠令人懷疑了。」

我和他就這樣一邊「友好」的聊著天,一邊走在路上,但我能感覺到洛倫佐好像越來越焦躁

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

可能年紀不大不太會收斂情緒,只有十七歲而已嘛,猶記得我高二高三的時候班上的男生都在「洗咧哈漏~」,這麼看來還是洛倫佐好一點

不過想想他家的濃厚宗教氛圍,在想想我朋友以前和家裡因為信仰大吵的事,我好像猜到他到底在煩什麼了

「反正你也不信教了,你就騙你母親說是受到神的啟示才到拉爾夫大人手下工作就好了嘛。」

「她太理解我了,而且怎麼可能隨便得到神的啟示,我連魔法都用不了了,哪像那個圖書管理員。」

「也是喔……嗯……那……說夢見你父親了?」

「嗯?」他眼睛一亮,「似乎也不是不行……」

晚上要露宿野外,今晚的天氣不錯,沒有風也沒有雪,洛倫佐就隨便找了個地方,連水都沒有的

「出來一趟搞得跟行軍一樣,會不會過生活?」「這就是我的生活,妳自己說不會提任何要求的。」

「我也沒提要求,希望你可以過得好一點,逢年過節總該有個獎金吧?」

洛倫佐瞟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

「你不打個野雞什麼的加菜嗎?」

「不要。」

一點生活情調都沒有……

接著他要準備生火,這下我的神器就可以拿來用了

打開火摺子的上蓋,往裡面吹幾口氣,然後拿出廢紙條點燃,接著扔到樹枝堆裡,火一下就燒起來了

他臉上的表情,怎麼說呢,三分驚訝,三分驚奇,四分驚恐

「什麼?!這是什麼?」

就喜歡看這幫人沒見過世面的可愛樣子

「火摺子,我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替代材料,你知道棉花的替代品有多難找嗎?硫磺還好找一點,奧萊境內有硫礦分佈。」

之後洛倫佐整個安靜了,我也沒想到他會這麼震驚

「下次有材料再做一個給你。」「不用了……我也用不著。」

「行軍的時候生火超快,你一定用的上。」

晚上的森林也許在一些人看來會很恐怖,但在我看來還好,貓頭鷹的叫聲和遠遠傳來的狼嚎

「嗯……有點冷。」

我看向洛倫佐,有沒有機會讓我抱一下

「冷也沒辦法,妳自己吵著要跟來的,忍著。」

等你睡著後再動手……嘿嘿……

之後洛倫佐就靠在樹下睡著了,看他睡的這麼熟,想想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好了

但這樣的好意並沒有換來任何的回報,隔天早上洛倫佐是用旁邊的積雪把我凍醒的

「啊!沒禮貌!」

他還笑了

「你欺負小孩好像還有點得意喔。」「動作快。」「好啦……腿……」

腿麻……

他臉色一變,「怎麼?受傷了?」

「不是啦,腿麻了……等我一下。」

還會關心我,看來還算是良心未泯

「嬌生慣養……」

我忍不住給了他一個白眼,以前也是跟盜賊跟商隊到處奔波的人,單純是因為姿勢不太對才有點麻而已,太過分了這個人

等我的腿恢復知覺後我們再次上路

又過了半天,我聽見了零星的羊叫聲,看來快到村落了,洛倫佐突然停了下來

「晚點有人問妳和我是什麼關係,妳打算怎麼說?」

這倒是個我還沒有想過的問題,「就說……是朋友?啊不對,你沒有朋友。」

一路討論到村子口都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反正就順其自然吧

「唉呀?這不是洛倫佐嗎?」「西賽歐先生。」

進村的這短短幾分鐘時間,洛倫佐完美的表現了一個東亞遊子回老家的典型尷尬情況,被父老鄉親團團圍住,又是問工作狀況又是問感情生活的

教會的低階神職人員是被允許結婚的,還算有點人性,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一些貴族公子藉由成為神職人員來逃避一些義務

「洛倫佐大人,我想我有這個職責提醒您此次前來是有任務在身,為了明天的計畫能順利進行,我建議您盡早回去休息。」

他愣了兩秒,順著我的話說了下去,帶著我脫離人群

「腦子動的挺快。」我聳聳肩,「新拆封的腦子就是好使,不用謝。」

洛倫佐帶著我回到他家,位在村莊的邊緣

走到門前,他深吸一口氣,大概是真的很擔心被母親指責離開教會,也不知道這麼聽話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敲開門

「母親,我回來了。」

想不到有朝一日真的能看見這人這麼溫馴乖巧的樣子,就像杜賓犬,外人看起來霸氣測漏,對主人卻很溫柔,保護欲很強

「唉呀,真是稀客呀,歡迎回家。」

洛倫佐的媽媽看起來很驚喜,也是啊,天知道洛倫佐在教會被這樣搞多久沒辦法回家了

「有位客人,母親應該認識……」

我從洛倫佐身後走出來,「夫人,許久未見,不知您身體是否安好。」

我的天我還會講這種話?

「唉呀,是妳!妳的傷好點沒有?我還沒好好謝謝妳呢……快,快進來。」

當時的傷口傷的不深,早就癒合了,剩下一點點淺淺的疤痕,她不提我都忘了這件事

「沒事,一點小傷口而已,可能那個時候在燈光下看起來特別嚴重吧,夫人不必擔心,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真不好意思,也沒什麼東西好招待妳。」

「沒關係沒關係,當時也是反射動作,腦子裡什麼都沒想就衝去了,真的不用太在意,您願意讓我在這裡待幾天就已經很感激了。」

這時洛倫佐從屋子裡拎了一把斧頭出來

「奧奇德小姐,我要去樹林,您若是要採集可以隨我同往。」

「那夫人,請恕我暫時離開。」

———

跟著洛倫佐來到樹林

「竟然會說人話……」「竟然能講人話!」

我們兩人異口同聲的爆出同一句話

他整張臉寫著「無法接受」四個大字,但我也了解他的個性啊,就算裝的優雅隨和他也不會喜歡我,反而囂張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怪不得拉爾夫大人能接受妳。」「為什麼不行?你母親也蠻喜歡我的啊。」

「嘖……」

無奈都寫在臉上了

「受傷又是怎麼回事?當時到底發生什麼了?」

「喔……有人要砍你母親,我救了她,中途不小心被教會騎士的劍劃傷,就這樣。」

「肯定不只這樣,奧奇德,妳不會作沒有意義的事,這麼討厭教會的妳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大禮拜堂周遭?」

我還是很猶豫到底要不要告訴他事情的真相,感覺知道之後他會內疚,可能還會對我表示尊敬,都看過他的真面目了,在看到他好聲好氣的跟我說話會覺得很不現實

「奧奇德,我想知道真相。」

在他的步步緊逼之下我也有點生氣了,「告訴你對你的人生沒有好處,你母親還活著,這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你還希望我做什麼?」

「我想知道真相,一切的真相,妳為什麼知道王后會死,為什麼知道我母親會被教會殺害,為什麼知道這麼多知識,就算是國立學院的學者終其一生也無法學習到這麼多知識。」

「我告訴你,你有辦法確定我說的是真的嗎?就算我說的是真的,對你有有什麼好處呢?我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你看看我拋棄親生父母投奔拉爾夫大人就知道了,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做這麼多純粹是我滿足我的個人利益呢?說不定我是為了討好你。」

「如果只是為了自己,不會想方設法地為提埃尋找作物,提埃這個國家又冷又窮,妳自己也知道,但妳卻放棄溫暖的奧萊,明明待在奧萊能吃香喝辣,克萊兒會好聲好氣的對妳。」

這傢伙怎麼這個時候這麼固執呢……

我嘆了口氣,知道現在洛倫佐心情煩躁需要一個宣洩口,不想跟他吵,但又感覺他不會就這樣放過我

他就這樣連珠炮似的一直質問,我後來也抓到怎麼應對了,聽就對了,不要回嘴,不要給他繼續追問的機會

「妳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呃……有……但我沒記起來。」

「妳!!!算了……看在妳為了救母親還受了傷的份上不跟妳計較。」

之後他去砍樹當柴火,砍著砍著,他突然轉頭看向我

「對了,妳撿回來的松樹果實怎麼和聖誕樹上掛的不一樣?」

「那個……那個紅紅的是冬青科的果實,不是松科的,冬青科是被子植物,松科是裸子植物,兩個完全不一樣,只是因為掛在上面看起來很喜慶。」

洛倫佐砍柴的同時,我就在旁邊隨便晃晃看看,看看這附近有沒有甚麼特別的植物

「別走太遠。」「知道。」

這時看見地上有一灘血跡,旁邊還有一些雜亂的棕色毛髮和白色帶著黑色斑點的落羽,應該是某隻雪鴞在這裡享用過一頓大餐之後又打理了一下自己

轉頭看看洛倫佐,還在忙呢,不管在外面混得多好,回家還得幹農活

這時我突然有個想法

「洛倫佐。」

他停下手上的工作抬頭看我,「什麼事?」「我想學射箭。」

「什麼?」

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實在令人有點不爽

「妳連劍都拿不起來吧,還想拉開弓?」「那十字弓呢?」「妳還是用彈弓玩比較安全。」

「我不是要玩,我是真的想學,你能教我嗎?」

洛倫佐還是沒有理我,沒關係,到時候去找拉爾夫,洛倫佐肯定會聽他的

過了一小段時間,他把整理好的木材用繩子捆好準備回去,走著走著,他突然回頭

「妳有沒有什麼能保存木材的方法?」「為什麼這麼問……喔,因為這附近有水源,木材容易發霉。」

我邪魅一笑,這不就有交易的籌碼了嗎?

「我教你,你教我用十字弓。」

「成交。」

這麼容易的嗎?!

「用石頭壘成一個窯,用泥土把縫隙堵住,或直接用泥土做,但我覺得這裡的土質好像不太合適,然後把木材堆進去,點火焚燒,等裡面的木材都燒紅之後可門封起來,等冒出來的煙從白的變成青的就可以了。」

「和普通的木材有什麼差別?」

「可以保存啊,因為水分會揮發,剩下的木材就只剩下碳的成分了,所以不會發霉分解生蟲,而且這樣燒出來的木炭可以長久燃燒,容易燃燒,不會產生明火,也不會產生煙霧,可以產生的熱量高,可以起到除濕和除臭的功能,缺點是不會產生光亮,就還需要花費蠟燭照明,而且也會讓人喪失對火災發生的敏感性。」

「那製作需要多久?」

「不一定,現在下雪,下雪和下雨一樣是降水的一種,木材的涵水率可能會拉長時間,但我覺得值得一試,反正晚回去就說我感冒吧。」

說幹就幹,把木材拿回去後洛倫佐就去找用於砌房的那種石頭,饒是這個時代也有人口流失的問題,村子裡有些已經明顯廢棄房屋的建材就是很好的材料

「妳有打算把這個也納入木材廠的生產範圍嗎?」

「燒炭啊……確實可以用廢材來做,但感覺效益不高,而且松材不是最適合做木炭的木材,竹子、蘋果、龍眼、栗子……這些都比松材適合。」

「竹子?」洛倫佐一臉疑惑,「什麼是竹子?」

差點忘了,美洲有竹子,非洲有竹子,亞洲有竹子,就是歐洲沒有竹子

「一種……很大顆的草。」

洛倫佐沒有繼續追問,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真的聽不懂了吧

我們一直忙到天黑,窯才堆到一半

「先回去吧。」

晚餐吃得依舊是幾年前吃的洋蔥湯,只是味道稍有不同,是這裡山泉獨有的清冽,夾帶著淌過變質岩層的礦物香氣,夾帶著擦過松樹根源的甘甜

「味道還可以嗎?」「很好吃,謝謝夫人。」

味道是真的不錯,但不知道為甚麼在洛倫佐的眼神下看起來像是被脅迫的

晚上我被安排在洛倫佐的房間,被他母親打掃得一塵不染,旁邊櫃子上放的幾本宗教經典整齊擺放,書頁間也看不到一點點灰塵的痕跡

平時應該很想他吧……

光是站著就能感覺到那種思念

隔壁主臥傳來母子倆的說笑聲,說真的,上輩子跟這輩子都沒怎麼見過洛倫佐笑,印象中真正發自內心的笑也是一次聖誕節的活動劇情,但那些逗他笑的人現在他一個都還不認識

聽著隔壁談笑聲的白噪音,我眼睛一閉一睜就是隔天早上了,今天外面有飄一點小雪,洛倫佐也早就出門了

「起床啦?昨晚睡得好嗎?」「睡得很好,謝謝您。」「會冷嗎?」「不會不會,您放心……洛倫佐大人呢?」

「他呀,一早就說有什麼東西還沒完成,早餐都沒吃就出門去了。」

「啊……那我拿去給他吧。」

「好……對了,請問您該怎麼稱呼?」「叫我奧奇德就行。」

———

找到洛倫佐,他已經基本把窯堆好了,下面留下了幾塊可以抽開的石頭作為通風口

他還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兩個石片,一個蓋在上面,一個蓋在下面塞木材的口

「吃早餐。」「喔,妳看這樣可以嗎?」

「試試就知道啦。」

「接下來呢?」

「開始堆木材進去,記得留一點空隙,然後在上面點火,等火燒到下面的時候就可以封門了。」

我讓洛倫佐先去洗手吃東西,剩下的疊木材和點火這個我可以做到,順便把肥皂給他

他接過後滿臉疑惑,「妳說這是什麼?」

「肥皂啊,清潔用的,你不會想知道你手上的土壤裡到底都長著什麼奇怪的生物,相信我。」

這是一個隨時要擔心會不小心把自己毒死的時代

「真龜毛……」「當然龜毛,對了,你出過天花嗎?」「要是得了我能站在這裡嗎?」

「如果跟你說得一個小一點的疾病,之後得另外一種疾病的症狀和死亡率就會大大減低,你會願意冒這個風險嗎?」

洛倫佐想了一會,眉頭一皺,惡狠狠地瞪著我

「妳別想把腦子動到我身上。」

「很安全,你知道擠奶工會有一種叫做『牛痘』的疾病吧?它和天花有相似的本源,得過牛痘的人得了天花症狀和死亡率會減輕很多。」

「想都不要想。」

我翻了個白眼,不識好人心

「算了,你哪天改變主意就跟我說,我會幫你處理。」

他沒有任何反應,有點想翻白眼,克萊兒就會認真思考這個提議,甚至會問利奧波德要不要也試試

點完火,白煙嬝嬝升騰,想起上輩子被同學拉到鄉下烤地瓜的經驗,我不喜歡地瓜,也不喜歡這種活動,但那個時候是大冬天,躲在烤爐邊看著候鳥從蕭瑟的大地上掠過是一種很舒適的體驗,那種平靜是言語難以形容的

「你小時候有什麼娛樂嗎?」「跟蹤村裡的獵人,就是他給我啟蒙的,還教了我一點格鬥術。」

兩者結合再一起就變成洛倫佐特殊的攻擊模式,這樣的野路子在教會騎士團沒有人可以跟他有一搏的能力

「酷……自學成材很不容易啊……有什麼訣竅嗎?」

「天分和練習。」

「嗯……」

廢話中的廢話……

窯底出現了橘紅色的火光,洛倫佐不等我動作就起身把下面的洞堵起來,可能是怕我燙到吧,其實他這個人還是挺好的

關上門後,白煙還是能從縫隙滲出,但這可以做為判斷的指標

工作告一段落,接下來也不知道可以做點什麼

「我還是要再砍點柴。」「跟你去。」「喔。」

還是沉默,一如既往地沉默,除了規律的木材砍伐聲,森林裡再無別的聲響

「妳如果會冷或覺得無聊先回去沒關係。」

「聊聊天吧……」我打了個哈欠,「我有很多事不能告訴你,但你還是可以從別的方面了解我啊。」「我對妳不好奇。」

我聳聳肩,反正洛倫佐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他好奇他會自己問的

「〈始計〉: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

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
……」

「妳再唸什麼?」「我之前花了很久背的兵書,《孫子兵法》。」

洛倫佐雙眼瞪大,「妳會讀兵書?」

「嗯……那也可以用於日常的人際交往,怎麼?你想學?回去抄一份給你。」

他似乎不敢相信我還有這種才能,但這也不意外,這都發生幾次了都

「對了洛倫佐,你有去那裡旅遊過嗎?」

「旅遊?沒有,沒這個閒時間,也沒有妳這個運氣。」

他一下一下劈著柴,有節奏的聲音就像蝙蝠的聲波在林間迴盪

「運氣?」

「是啊,可不是每一個有天賦的人都能像妳一樣被大公相中,還一次兩個,今天提埃住膩了,改天還可以去奧萊看看海。」

「你見過海嗎?」

「沒有,妳呢?」

「我在夢裡見過,看起來像一座湖,很深很藍的湖,而且每個地區的海都是不同顏色的,有碧綠色,有淺藍色,有深藍色,還有一種特別幽深的黑色。」

「妳到底都夢了些什麼……」

「我如果說我在夢裡曾經度過完整的一生,你相信嗎?」

洛倫佐停下手上的工作,「這就是妳知道這麼多的原因?妳已經在夢裡看過這一切的發展了嗎?」

他半信半疑,因為以他的理解來看無法解釋我擁有的生態學和林業,甚至一部分的醫學、政治、經濟一類的知識

我想起漸漸回想起前世的那段時間,那段時間我的意識一直處於一片混亂,無法確定哪個意識才是我,直到「奧奇德」真正開始操控這具身體

現在想想,說我在前世的經歷是南柯一夢好像也不是真的那麼令人難以接受

「其實原因並不總是那麼重要,我們想搞懂原因通常是為了重現結果,如果結果無法重現或是多種因素疊加之下產生的偶然,也就不必搞懂原因,很多時候為了搞懂原因反而會喪失對巨觀的觀察能力。」

他又不想理我了,真的是

———

過兩天回來看,窯裡已經沒有煙在飄出來了,溫度也沒那麼高了

「應該可以開了。」「妳站那裏就好……」

他還特地去借了村裡木匠的手套,把下面的石板移開,一塊一塊把木炭取出來

「小心不要碰到雪,有水氣燒的時候會起煙。」「喔。」

敲開來看,裡面的也是灰黑色,已經燒透了,感覺效果還不錯?

「這樣大概能稍多久?」「不一定,要看使用習慣,跟房子的結構、通風之類的也有關係,我也沒那麼專業,如果你擔心不夠的話可以多燒一點,反正它都脫水了,能放。」

「那我再砍點木材,看天氣待會快下雪了,妳把炭背回去就不要再出來了。」「好喔。」

這時空氣中飄來一股熟悉的騷臭味

「別動……」我拉住洛倫佐的衣服,「有熊。」

現在是冬天,這個時候的離穴熊因為長時間沒有進食,又因為冬眠被打斷脾氣絕對非常暴躁

循著風來的方向看去,一頭棕熊站在不遠的坡地死死盯著我們兩個

洛倫佐握緊手上的斧頭,「妳先走……」

「你瘋了?成年棕熊你也敢惹?晚點跟你講個有關熊的故事……」

我從包包裡拿出一個改裝過的香水瓶,裡面裝的是辣椒油,而且還是小米辣辣椒油

「那是什麼?」「辣椒油,往牠嘴裡噴牠會很高興。」

兩人一熊就這樣對峙著,再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洛倫佐還是讓我先回去叫村裡的獵人拿弓箭過來

「絕對不能留這個禍患……」「萬一牠待會就離開呢?」「走了還會再回來,必須解決牠。」

這裡的熊不是保護動物……

我只能這樣說服自己,把辣椒油交給洛倫佐後慢慢後退離開,等退到一定範圍後向村裡狂奔

「森林裡有熊,成年的。」

我為獵人指了洛倫佐在的方向,看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上山獵熊,我心裡有種無力的憤怒

前世看過棕熊因為棲息地破壞找不到食物被迫進入人類領地覓食然後被射殺,但這次呢?

牠是我應該保護的生命,但我也知道,這個時代,這個環境下的棕熊種群數量和棲息地都安全無虞,人類才是該被保護的那一方,但我心裡深處還是無法接受獵殺野生動物,即便我知道人類也是自然的一部分,這個時代的人類沒有足夠強大的火力去恫嚇,也沒有過度侵犯牠們的棲息地,我們才是弱勢

這到底算不算一種和大自然的「衝突」呢?

還是這算正常的生物間的活動?就像蜜蜂聚在一起熱死虎頭蜂一樣

我不會指責蜜蜂,但我卻在明知合情合理的狀況下對這個行為感到鄙夷厭惡,以已開發社會視角回頭看,我好像才是那個高高在上,舉著槍口對準弱者的獵人,只是我舉的是道德的槍,對準的是仍能與自然和平相處的人類

森林裡傳來一聲淒厲的嘶吼,接著就再無其他聲響

———

「你是不是兇那個孩子了?」「媽媽我沒有……」

洛倫佐心裡有點委屈,但也很困惑奧奇德為什麼會對那種恐怖的東西心生憐憫甚至不惜為此跟他翻臉

說翻臉倒也不至於,洛倫佐知道她單純不想理他自己而已,她已經在後院的矮牆上做了一個下午

「你去和她談談吧。」

「好吧……」他來到外面

小孩子真麻煩……

———

「奧奇德?」

我抬起頭,「怎麼了?」

「妳在生我的氣嗎?」

難得說話這麼溫柔,見鬼了

「在想事情。」「妳還在想那頭熊是嗎?」「我覺得我思考這件事的……角度,有很大的問題。」

他隔著一小段距離也坐下來,「怎麼說?」

「很難說。」

「沒生我的氣就回去吧,不然母親一定覺得是我欺負妳。」「我再坐一下,晚點會幫你澄清。」

「對了,妳說有個有關熊的故事……」

「喔,就是……有個地方的環境很類似提埃,有一年冬天,一頭棕熊在短短六天時間內連殺七人,三人重傷,專殺女人和孩子,所以我其實可以理解你說一定要殺死那頭棕熊,但我內心深處還是沒辦法接受這件事,再悲劇發生後人們往往會懊悔沒有及時將慘劇扼殺在搖籃裡,但誰又能確定預想的結果一定會發生?大型野生動物襲人有很多種原因,大多數時候都與傷病拖不了關係,但是那頭棕熊的體態和毛皮都很漂亮,至少入冬前過得不會太差,牠也沒有主動攻擊的跡象,而且棕熊的食譜大多都是植物的果實,一部分的小型動物、魚類和腐肉,牠只是在做一頭熊該做的事情。」

我突然有個想法

「等一下……那頭熊的屍體在哪裡?」「在獵人家裡,怎麼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牠看到我和洛倫佐很冷靜的原因是因為牠剛甦醒,而棕熊在冬眠時的身體機能會幾近於停止,說不定胃部、腸道和脂肪層會殘留一些牠冬眠前吃過的食物的痕跡

譬如前是最有名的經濟魚種:鮭魚

如果有鮭魚就可以規模化養殖,那就可以解決提埃糧食問題中脂質、蛋白質和微量元素的需求,只差澱粉和纖維素

「帶我去。」

「妳確定?場面會很血腥。」「放心,因為我要打開牠的胃。」

於是洛倫佐把我帶去獵人家,他們正在把那頭熊的皮剝下來,看到我的時候有點驚訝

「請借我一把刀,最好是細薄的那種。」

「小妹妹,妳要做什麼?」「讓牠發揮最後的價值……你們有吃熊肉的習慣嗎?沒有的話我要直接動手了。」

因為內臟裡面會藏有細菌,如果他們有食肉的習慣可能會導致汙染,例如出血性大腸桿菌之類的,我跟他們要了一副皮手套、夾子和一些長棍,然後沿著胸骨末端往下切割,用木棍撐開然後找到食道末端和腸道前端切斷,用夾子取出放在旁邊的地上

用刀剖開,胃酸的詭異氣味撲面而來,旁邊處理熊皮的幾人不禁皺起眉頭

裡面只剩下一些看不出是什麼的殘渣和殘留的胃酸,看來要從腸道找了

我想了一會,也許直接找大腸會更好,畢竟小腸那麼長,找起來很費勁,味道也很恐怖

「我拿去外面,請洛倫佐先生幫我點燈和準備清水。」

「喔。」

把大腸取下來後我跟洛倫佐來到外面林子裡的空地,因為味道真的會很恐怖

「妳想做什麼?」

「我想看看他到底吃了什麼,人類對毒素,尤其是植物鹼的耐受力很強,例如辣椒素、可可鹼、咖啡因之類的,所以牠能吃的東西大多數人類都能吃,這可以改善提埃的糧食問題。」

經過沖洗玻璃殘渣後,發現裡面確實有不少樹梅的種子,按地理環境來看應該是北懸鉤子,又稱極地黑莓

「真的有……」

我從裡面挑出一根半透明微彎的硬刺

「牠有吃鮭魚,提埃有鮭魚。」

「所以呢……這代表什麼……」

感覺洛倫佐快吐了

我趕快刨了個坑把廢棄物埋掉

「這代表提埃可以開發養殖漁業,可以生吃、煎烤或煙燻,煙燻可以保存很長時間,富含油脂和蛋白質,產卵多,病害少,可以大規模養殖,外銷或做為軍糧,而且煙燻醃鮭魚加小蔥起司夾麵包真的超好吃……你明天能帶我去這裡附近水源的上游看看嗎?」

「好……這味道……天啊……」「嬌生慣養。」

總算可以報復他一下了

———

隔天我們兩人一早來到附近溪水的上游,這裡現在只有幾條泉水匯入,不過春夏融雪的時候應該會帶來豐沛強勁的水流,溶氧量提高,這裡絕對是適合鮭魚繁殖的地方

「話說你們以前都沒吃過鮭魚嗎?」「長什麼樣子?」

「生肉是橘紅色的,上面有一條一條的白色脂肪紋路,熟了之後會是粉紅色,真的沒吃過?」

「沒有。」

明明有卻不吃,我也是服了

「已經錯過最好的時機了……可能要等明年了。」

明年夏末春初在各個河流的入海口等著撈,要回遊的種魚,然後直接抓回去人工配種,至於手法嘛……我以前去挪威出差的時候因為好玩有向養殖戶討教過

「從開始育苗到收穫至少要兩三年的時間,而且要趕在牠們長大之前做好網箱放在海裡……回去做個調查,然後我在寫份計畫書給拉爾夫大人。」

「可是……奧萊不是更適合養魚嗎?」

「鮭科魚類很好養,唯一的要求是水溫,說到溫度,回去找馬蒂爾達請她幫我找到那個工匠做個水銀溫度計和酒精溫度計。」

一個測高溫一個測低溫,完美

「水溫怎麼了?」「水溫要低,奧萊會把他們熱死,奧萊的漁業要以遠洋捕撈以及人工養殖雙殼類養殖為主。」

「什麼意思?」

「就是……開船去很遠的海捕撈漁獲,或是在近海的沙地、潟湖之類的地方養殖蛤蜊、貽貝、牡蠣、螃蟹、蝦子這一類的甲殼動物。」

看洛倫佐一臉茫然就知道這些他都沒吃過

「哪天有空了我們叫克萊兒帶我們去吃吧。」

他看起來有些無奈,沒有任何回應

我知道洛倫佐在想什麼,戰爭一職在持續,這世間的紛爭一天不停,就不會有所謂的「有空」

「總會有安穩的日子,風雪不會一直壟罩,就像長夜過後就是黎明,這就是這個世間的一切,人有衝突,然後人們有衝突,國家有衝突,戰爭,妥協,衝突結束,然後再有衝突,世間一切都在改變,一切都再循環。」

「妳覺得我們能等到這一天嗎?科凱塔帝國和海娟吉亞王國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六百多年,還有多少個六百年誰也不知道。」

六百年,對一個國家來說已經很長很長了,周朝、唐朝、宋朝,思想、政治、文學,那麼燦爛的朝代,最長的也不過周朝也只有514年,距離將近七百年的海娟吉差的可遠了

「大不了你找個地方躲起來隱居啊,可是你具有責任心,你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所以其實不管是和平年代還是戰爭年代,你都會這樣瞎折騰。」

「妳怎麼斷定我會做出這種事?」「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啊。」

「那克萊兒呢?」

沒錯哥哥!問到點子上了!

「克萊兒也是啊,不過她身上好像多了一點悠閒愜意,也許是環境使然吧,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所以文化才這麼迷人。」

「那科凱塔呢?」

「也沒有不好啊,文化本身並無優劣之分,更與政權無關,文化代表的應該是音樂、舞蹈、飲食、建築、物產、文學、繪畫、經濟……」

「經濟不也是政治的一環嗎?」

「政治和政權無關,政治代表的是管理人民的方法,而政權是訂立這個方法的人,經濟可以用於約束道德,建築可以用以約束家庭模式,文學可以用以啟迪思想,音樂和舞蹈可以用於陶冶性靈。」

暴虐的政權可以孵化勇於追求自由與平等的白鴿,平和的社會也會滋長竊取陽光與養分的毒蔓

政權有優劣之分,而政治沒有,文化亦沒有

好的政權是讓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足,縱使有天災也能快速協助人民從苦難中脫離

壞的政權是讓人民相互鬥爭猜忌,即便富足,人民依舊食不果腹,即便沒有天災,風調雨順,人禍依舊可以將社會拖下萬劫不復的深淵

看看王國就知道了,一個國王才擺爛兩年就把國家搞成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兩年後只會更精彩

還是不要聊這麼嚴肅的話題了吧

「今天晚上是平安夜,有沒有考慮加個菜什麼的?」「到也不是不行……不過不見得遇的到就是了。」

竟然真的在考慮,不愧是大陸第一孝子……

「那妳先回去,免得到時候看到我殺雞又不高興了。」

我翻了個白眼,食物、寵物、保護動物、害獸,這我還是分得明白的

「那我走了。」

沿著水流一直走就能走回村子,這是在歐洲的這種山裡迷路自救的一種方法,但東亞的山就不一定了,東亞這一區的板塊作用非常旺盛,沿著水流走可能不會走向平原或聚落,會走向斷崖

回到洛倫佐家,看我只有一個人,洛倫佐的媽媽向我問起了有關我自己的事情

「妳是……」

「喔,我是拉爾夫大人請來的人,負責開發提埃的林業和進行農業試驗,用以改善提埃的經濟和糧食供給。」

「啊……」

好像一瞬間訊息量過大腦子當機了

「嗯……簡單來說就是教人怎麼砍樹,砍了數要幹嘛還有種糧食的。」

「這樣啊……妳多大呀?」「欸……九歲?」「九歲就能做到這些?」

「可能因為我對生態環境有獨到的理解吧,總之能幫提埃的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是件好事。」

「那妳跟洛倫佐的關係怎麼樣?」

「還行吧,我覺得他是單純不太會與人交流,可能是還沒遇到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吧,但您放心,總會遇到的。」

阿姨啊,你兒子內向又嘴欠真的很交到朋友啊……

傍晚洛倫佐拎著一已經開腸破肚處理過的野雞回家,還順便把那隻野雞的胃拿回來給我

「給妳。」「謝謝,下次可以把嗉囊一起帶回來。」

洛倫佐下意識地看了母親一眼,「好,會記得。」

這就是親情的力量嗎?

野雞的口感其實不怎麼好,有點柴,但多了很多白羽雞沒有的豐富風味,有淡淡的果香和堅果香

「奧奇德,妳還有沒有什麼想做的?沒有的話明天就該啟程回去了。」

「沒有。」「好,那妳可以準備收拾東西了。」

洛倫佐的母親有點失望,「這麼快就要走了嗎?」

「是啊,我還得把她送回提埃城。」「這樣啊……」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點擔心母親問起他現在的工作

「對了,最近怎麼不寄信了?」

他頓了又頓,「我怕上次的事情再發生,我現在過得很好,不必擔心。」

「那就好。」

氣氛一時間變得很壓抑,洛倫佐母親肯定已經覺察到一些什麼了,可能礙於我在這裡不好直接發作

好恐怖的氛圍,上輩子跟同學想跟父母提提周日跟我去玩不去做禮拜後氣氛就是這麼壓抑

「啊……你們知道蝦子找到寶藏之後為什麼不分享給別人嗎?」

洛倫佐愣了愣,「這是什麼問題?為什麼?」

「因為牠是甲殼類……(Because it is shellfish [Selfish].)」

他摀住臉,肩膀卻在顫抖,「妳覺得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可是你覺得好笑。」「我不……」「手拿開啊,敢不敢。」

拿開手,他臉上果然掛著無奈的微笑,「確實很巧妙……」

我本來想拿優格開封可以放幾天(七天,開封優格保七天[開封有個包青天]),來說的,但他們不知道誰是包青天

「所以你喜歡這種啊……」

「咳……只是覺得意外。」

「有本事你也講一個。」

「對我有什麼好處?」

「逗笑我,算你厲害。」

倘若我拿出「算你厲害」這個男人的最高榮譽,閣下又該如何應對?

他開始在思考了,這招真的有用耶,男人的思維真的很好猜

「等等……妳在激將我。」「沒有。」「我沒這麼容易上妳的當。」

經過這一遭氣氛也總算緩和下來,但這怎麼看怎麼像暴風雨前的寧靜,果然,不用等深夜,我剛回房間隔壁就傳來洛倫佐母親激動的聲音

「你打算背棄信仰,背棄神明嗎?」「媽媽,妳聽我說……」「你怎麼能……你爸爸會怎麼想?」

唉……

怎麼說呢,雖然是這件事是意料之內的,但我聽了真的有點生氣,她根本不知道在王都發生了些什麼,而洛倫佐也一定不會跟她解釋

「我夢見爸爸了,他讓我回提埃跟隨拉爾夫大人,還能偶爾來看看妳。」

隔壁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真的……來見你了嗎?」「對,他說,他已經到神的身邊服侍,希望我能代替他好好照顧妳,而他會在天堂替我們祈禱。」

太厲害了這種說法!看來他還是懂得什麼事人情世故嘛

「媽媽,比起教會,提埃的人民更需要我,請支持我,祝福我。」

之後兩人到底說了些什麼我倒是沒聽到,因為時間晚了就睡著了,隔天清晨,洛倫佐把我叫醒

「該走了。」

這次不再是一把雪凍醒,而是隔著被子,像雨點一樣密集的拍擊

「啊?」外面還是一片深藍,「現在?早餐呢?你不跟你母親說再見嗎?」「不想吵醒她。」

看來昨晚還是吵架了,這種時候還是聽話比較好,我起床穿上外衣,跟著洛倫佐來到農舍牽回我們的馬

「洛倫佐,你的馬叫什麼名字?」

洛倫佐是匹有著特殊花紋的馬,下半身是白色,上半身是灰色,而中間的過度是從密集到疏散的白色斑點

「牠叫什麼。」「柏斯特(Burst,迸發)。」「這名字好聽耶,意境也很美,我喜歡。」

「我從書裡看到的,男主角的名字。」

「什麼書啊?」

是不是那個神祕的收藏?

「小孩子不該看的。」

「不會是情色小說吧?欸有些寫的是真的很具有文學性,尤其是對顏色和質地的敘述和應用,很考驗筆法。」

寫得好的,光是對佈景的描述都能勾起人的情慾,寫得不好的,就算把一切赤裸裸的呈現給你看,你都覺得索然無味

這種話絕對在這個年紀絕對不能說出來,不然形象就毀了

「不是那種東西……說的好像妳看過一樣……」「所以我能看嗎?」「不能。」「那就是了啊,不能給小孩子看,又藏著掖著……」

這時我注意到洛倫佐帶著的一個大包裹,「裡面試什麼?」「回城就知道了,不想露宿野外的話就別問這麼多了。」

也是,誰知道他路上會不會EMO又拿雪叫我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