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接命運的分歧點（其三）

　　末世的夜晚寧靜的可怕，沒有蟲鳴鳥叫、沒有通明的燈火，只有月光與星光照亮在未知路上前行的星球遺落者。

　　也正是這份寧靜使得腳步聲格外清晰。

　　遙望被咬了一口的巨型圓餅，那人在身後坐了下來。

　　「你是來道別的嗎，還是……？」

　　「我不想道別，卻也沒辦法像妳一樣說走就走。」

　　修亞沒辦法只顧自己的心情做出決斷，他知道那幾個不聽話的傢伙一定會跟著走，可那樣是不是間接地毀了他們的未來？
他雙手掩面，內心承受著痛苦與煎熬。

　　「我曾思考過無數次，折翼的鳥與囚籠裡的鳥哪種更不幸。」

　　「妳會這麼說想必是有答案了。」

　　「囚鳥是看不見廣闊世界的。」

　　「就算這個世界已經變得像爛抹布一樣？」

　　「就算像爛抹布一樣，也掩蓋不了他的本質。」

　　科特輕輕倚在修亞背後，一股有別於夜晚低溫的暖流擴散開來。

　　他們仰望星空任由寂靜擁抱。

　　良久，科特緩緩開口。

　　「對不起，剛才對你發火。」

　　「不，該道歉的是我。是我說話方式有錯，才造成誤會。」

　　「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聽到那種彷彿否定的話，一時控制不住情緒……有點遷怒於你了。」

　　「就算妳遷怒我，我也能承受。」

　　他的話裡充滿著關心、寵溺與無條件的愛。

　　他很傻，傻地認為自己沒有暴露、傻地認為科特沒有發現他的心意、傻地認為可以永遠以青梅竹馬、以兄妹的身分待在最近的地方。

　　科特淡淡的勾起唇角，感謝他的溫柔。

　　「吶。既然我們都會死，為何不活的自私一點？」

　　這是能推開他最好的方法，她知道修亞會怎麼回答。爛好人修亞不會只管自己，拋下身邊有難的人。

　　「我背負隊長一職，又怎麼能不顧一切的自私呢？」

　　看吧，他從始自終都是這樣。就連對素不相識的人都能熱心幫助，正因如此自己才總是毫無顧忌向他撒嬌，這一切是時候該結束了。

　　「那麼，我們就此分別吧。」

　　「妳說分別！？」

　　修亞猛然站起轉過身，失去支撐的科特險些後仰，好在最後穩住了。

　　「嗯。如果你無法在兩者間作出選擇，那就說再見吧，修亞。」

　　我真是個爛人。

　　在內心譴責自己，臉上卻掛著平靜的一抹淺笑。

　　「真的嗎？」

　　「嗯。」

　　「就算我與妳選擇的道路不同？」

　　「嗯。」

　　「就算以後再也沒機會見面？」

　　「嗯。」

　　那雙異瞳直視著修亞，告訴他就算直到死亡都無法再見面，她也要找到自己。

　　「是我拖了妳後腿嗎？」

　　「不是。你幫了我很多，如果沒有你也許我早就隨便找個地方死了。」

　　絕不是因為顧慮修亞才這麼說，而是如果沒有修亞就算熬過那段時間，自己也不會想繼續漫無目的地活下去，也不會乘上獵戶而是輕易曝屍荒野吧。

　　修亞是科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人，這點是千真萬確的。

　　「物資的是艾爾瑪已經搞定了，我預計明天清晨離開。」

　　直到明天清晨為止，那是科特能給予的最後期限。

　　修亞保持沉默，他很開心聽到科特說自己不是累贅，繼續跟著科特離開肯定還能過著像現在一樣的日子…………

　　「我就先進去了，妳也別在外頭待太久，小心感冒。」

　　「人都走了你還打算偷聽多久？」

　　右前方的陰影下，被識破的艾爾瑪探出頭現身。

　　「他這麼猶豫不決妳還是打算等他？」

　　「只是距離離開還有一小段時間，我希望他能想清楚再決定。」

　　「這不就是在等他嗎。」

　　「不管他是否做出決定都不會影響明早出發的事實。」

　　艾爾瑪用懷疑的眼神看向科特。

　　他不清楚兩人是什麼關係，但從言行舉止中不難得知兩人有多親密。而越是在乎一個人就越難輕易放下，他才會對科特的話半信半疑。

　　「早就過了小孩該睡覺的時間了。要是不想明天被丟下，就乖乖回去睡吧。」

　　科特答應艾爾瑪會帶他一起走，至於原因她沒有挑明。

　　「就算我睡過頭也一定要等我喔！」

　　科特揮了揮手將他趕回天狼星，自己則繼續仰望滿天星斗。

　　她思考著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畢竟就如修亞說的，她得到要前往南方這條訊息，而地點就是「裏」說的「一度無比輝煌的國度」。

　　總覺得有說像沒說一樣。

　　在這個一切都逐漸消失的世界中，要尋找歷史的軌跡是難上加難，許多地方都被沙漠覆蓋，存放歷史的圖書館也不知道路途中能不能找到。

　　現階段能做的事不多，暫且走一步算一步。

　　⟰

　　天才剛亮，氣溫還算宜人。最後的整備工作很輕鬆，只要把艾爾瑪從天狼星拿來的物資裝進α型足以。

　　艾爾瑪因為被從睡夢中挖起還不是很清醒的站著打瞌睡，他的收拾工作都攬在麥加德身上。

　　在工作都準備就緒後，修亞正從獵戶緩緩走來。除了他之外小隊成員也都在，或許是打算一起走也會許是打算道別。

　　兩人相視，科特等著修亞開口。

　　「果然是我的錯。」

　　他一開口就先認錯，科特沒有表現出對此的驚訝，只是表情平淡地等他把話說完。

　　「妳曾經問過我，哪天妳要離開獵戶我會不會一起走。我當時答應妳，看來要食言了。」

　　其實他不需要感到抱歉，這件事沒有誰對誰錯，只有誰為自己做出自認為正確的選擇。

　　「我無法放下獵戶裡需要保護的居民，何況新兵也需要老手幫助才能更快站起來。」

　　修亞頓時有一種話卡在喉嚨說不下去的感覺。

　　明知道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卻只能用這些去掩蓋小小的私心。

　　「不過，馬里克說想和妳一起走。妳應該不介意帶上他吧？」

　　科特撇了馬里克一眼，他看起來不向被逼的，反而有種迫不及待的雀躍感。

　　「嗯。」

　　「都這種時候了，就不能多說一點話嗎。這樣會讓人覺得妳很無情喔。」

　　「修亞。我會想你的。」

　　她的微笑如同春天待放的含苞。

　　無論死前能否再次遇見，她都會想念這位陪伴自己長久時光的青梅竹馬。

　　聽見這句話，修亞止不住衝動的一把抱住科特。

　　「我會去找妳的。不管妳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我都會設法找到妳。」

　　科特沒有回答，只是像在安撫小孩似的，輕輕拍了拍修亞厚實的背。

　　「好好照顧他。」

　　科特這麼告訴吉坦。

　　「當然。」

　　就算對方是自己不那麼喜歡的人，離別時仍然會湧起一股莫名的傷感。

　　科特和所有隊員都說了幾句話，然後乘上了即將帶著自己展開新旅途的α型。喔，現在不叫α型了，科特取了「南十字」這個新名字。

　　本來只會是孤獨的旅程硬生生變成五人小團體。雖然與計畫有所出入，但以這樣的結果重新開始也不壞。

　　前方的道路與過去沒有任何不同，仍然佈滿荊棘與未知的危險，可這次多了幾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