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要活一起活

第三章〈星斗〉

　　南斗注生，北斗主死。凡人受胎，皆從南斗過北斗；所有祈求，皆向北斗。
　　──干寶《搜神記》

　　天光未亮的淡水港，此處已淪為非人之物的戰場，不復平日晚間恬靜。
　　陸清方叫出的雙龍支配夜空，然而姚洸召喚而來的巨浪，抑或水位逐漸上升的河水，兩者絲毫沒有停歇之勢。

　　「陸先生，用風擋下海浪。」
　　「好……旋風蛟，防禦！」

　　赤虯龍負責控制天上雲霧，避免突如其來的暴雨讓事態惡化，旋風蛟則是製造並操控強風，在攻擊之外也能形成防禦壁壘。
　　狂風順利化解海浪攻勢，接下來要處理的便是姚洸本人，設法阻止淡水河氾濫成災。

　　「清！」

　　姚洸操控蛇狀水柱襲來，還是華巳及時拉開自己，陸清芳才險險躲過攻擊。
　　殷百川那邊也沒有比較好，甚至因為水是麞妖的剋星，迫使殷百川消耗符咒才能應付敵人，雙雙陷入單方面挨打的苦戰。

　　「赤虯龍，攻擊姚洸！」

　　試圖挽回劣勢，陸清芳下令讓赤虯龍進攻，鎖定姚洸降下雷電，藉此削弱水蛇的攻勢。
　　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接連好幾個跳躍閃過電刃，隨手引發一波又一波巨浪，陸清芳不得不命令旋風蛟專注在防禦，無法為赤虯龍助陣。

　　（這不僅是消耗戰，在比誰先犯錯吧。）

　　一旦中了水蛇的攻擊，陸清芳受到重傷，巨浪必然淹沒淡水鎮，造成當地居民傷亡。
　　不同於姚洸玉石俱焚的打法，陸清芳不願災害波及民眾，自然難以展開反攻，只能驅使雙龍和對方僵持不下。

　　（……再這樣下去的話……）

　　召喚雙龍依舊綁手綁腳的自己，以及式神之力遭到壓抑的殷百川，虛耗下去絕非長久之計。
　　符咒似乎已經見底，殷百川沒辦法繼續維持式神形體，只能讓麞妖替他擋下一次攻擊，小型鹿類的身影旋即消散。
　　失去防禦手段，又不像陸清芳有華巳陪伴，殷百川只能倚仗一己之力，穿梭在水蛇的天羅地網。
　　姚洸顯然察覺此事，轉而驅使眾多水蛇包抄殷百川，對其展開毫不留情的猛攻。

　　「殷先生！」

　　被水蛇找到空隙，狠狠重擊殷百川的胸腔，讓受創的他一時動彈不得。
　　姚洸確定對方無法抵抗，抬起手來指使水蛇，纏繞殷百川的四肢與頸部，將他高高懸吊在半空中。

　　「陸清芳，你打算怎麼做？」
　　「什麼意思？」
　　「現在就交出【天狼神鏡】，否則我殺了這傢伙。」
　　「陸先生，別聽他的！」

　　不讓姚洸說完，殷百川朗聲大喊，向陸清芳搖頭。

　　「你以為把神鏡交出去，他會放過所有人嗎？這傢伙身分已經敗露，殺人滅口都來不及了。」
　　「……但是……」
　　「閉嘴，日本鬼子！活得不耐煩了，我這就送你上路。」

　　姚洸高舉雙手握拳，纏繞殷百川的水蛇立刻收緊，扼住他的脖子。

　　「咳……嗚……！」
　　「殷先生──」
　　「放開他！」

　　嗓音有如裂帛一般，伴隨槍聲在黑夜響起。
　　子彈穿透姚洸的身軀，鮮血隨之噴濺而出，讓水蛇失去控制，解除殷百川的危機。
　　在重摔之前被人接住落地，殷百川望向一襲深色修女服，看似清瘦纖細的身影，不由自主瞪大雙眼。

　　「潘小姐，妳怎麼來這裡？」
　　「你留下的書，裡面有教人怎麼利用龍脈，開啟傳送通道。」
　　「原來如此，低估妳的潛力，是我失策了。」

　　殷百川自嘲地苦笑，隨即站穩腳步，跟潘茉莉拉開距離。

　　「妳這是何苦？趁現在趕快離開，去安全的地方……」
　　「不要！我再也不想等待了，誰都別想丟下我一個人！」

　　一手揪住殷百川的衣領，潘茉莉大聲斥責對方。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們一個都不能少。」

　　就在不遠處地面，姚洸理應身受槍傷，竟然顫巍巍地爬起身，準備發動下一波攻擊。
　　情勢退無可退，殷百川緩緩吐出一口氣，面有難色地開口。

　　「潘小姐──」
　　「是潘茉莉，我們大家是夥伴，你再叫一聲小姐，我真的要生氣了。」
　　「……潘茉莉，麻煩妳掩護我。」
　　「知道了，百川。」

　　潘茉莉回話之際，扭頭看向旁邊的陸清芳，朝他點頭又補上一句。

　　「清芳小心點，不要死掉了。」
　　「好的，我們一定要活下去。」
　　「呵……陸先生要是死在這裡，旁邊那位肯定不會放過我們。」
　　「哼，知道就好。」

　　在水蛇來襲前，一黑一白的身影奔馳向前，從不同方向進攻，制止姚洸將戰線往市區推進。
　　姚洸似乎殺紅了眼，海水在他的呼應下再次捲起巨浪，眾多水蛇也以排山倒海之勢，衝著河岸直撲而來。

　　（他們都在奮鬥，我能幫忙什麼？）

　　旋風蛟負責摧毀巨浪，赤虯龍視情況落雷攻擊姚洸，然而陸清芳召喚出雙龍便是極限，更別說他不甚熟悉鬼怪的特質，下達命令往往需要別人提點。
　　現在殷百川站在第一線，他跟潘茉莉才是對付水蛇的主力，如果可以召喚出更多鬼怪──

　　「華巳！神鏡的使用權。」
　　「使用權？」

　　聽聞話語的瞬間，華巳先是一愣，馬上領會陸清芳的意思。
　　由於眾多水蛇集結在港口，殷、潘二人不得不向後撤退，回到陸清芳身邊，華巳表情凝重地凝視殷百川開口。

　　「現在情況特殊，必須合作打倒眼前的敵人，雖然我其實不願意，但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神鏡守護者想表達什麼？」
　　「殷百川，守護者華巳，在此認同你使用神鏡之力。」

　　話語既出，白光包覆殷百川，轉瞬便消失無蹤。
　　殷百川沉默片刻，下一秒便伸出手來，從陸清芳那邊接過神鏡。

　　「速速現身──滾地魔、白馬靈、鯊鹿兒、制風龜、天狐。」

　　不過眨眼之間，加上原本就在天上的旋風蛟與赤虯龍，七隻鬼怪一齊降臨河岸，聽候召喚者差遣。
　　殷百川環視全場，眾多被稱作御先靈的鬼怪，一鼓作氣對祂們下達命令。

　　「滾地魔，展開結界！鯊鹿兒、白馬靈，保護陸清芳跟潘茉莉撤退！天狐、制風龜，原地待命！」
　　『噫噫噫噫──為什麼小生要留下來──』
　　『有老身在此，小狐狸別怕，忍一下就過去了。』
　　『小生不想死啊啊啊讓小生走！』

　　目睹天狐被制風龜踩住尾巴，死命搔抓地面試圖逃跑，陸清芳在內心替祂默哀幾秒，轉瞬被鯊鹿兒一口叼起甩到背上，快速遠離河岸。
　　儘管陸清芳之前就有預感，熟悉鬼怪與日本神器的殷百川，絕對是比他更適合的使用者，眼看華巳伴隨神鏡留在對方身邊，內心仍然泛起一絲沮喪之情。

　　『陸清芳先生，到這裡應該安全了。』

　　跟隨在旁的白馬靈讓潘茉莉搭乘，至於化身梅花鹿的鯊鹿兒，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情緒有所變化，以溫和語調向祂背上的陸清芳解說道。

　　『陸清芳先生，今天傍晚的時候，是神鏡守護者通知殷百川先生，讓他留意臺大校園的動向。』
　　「！……殷先生是華巳叫來的？」
　　『是的，日前殷百川先生留下信物，交代神鏡守護者如果有狀況，隨時都可以發送信號。』

　　鯊鹿兒說到這裡，用頭蹭了蹭陸清芳，鹿臉看似面無表情，實則隱約流露出笑意。

　　『只要為了您，神鏡守護者可以做任何事，我們現在就相信他，一起在這裡等待吧？』
　　「我知道……謝謝祢們。」
　　『不會，好好守住您和潘茉莉女士，這是我們的任務。』

　　鯊鹿兒仰頭發出呦鳴，叫出防禦外敵的結界以及幻獸燕子魚，以陸清芳和潘茉莉為中心布陣。
　　在祂行動的同時，白馬靈重重頓了一下右腳，讓小型的古城幻影包圍自己跟陸清芳等人，作為最後的防線。
　　至於身旁的潘茉莉，少女臉上同樣寫著擔憂，念及對方與殷百川的交情，陸清芳輕聲出言安慰道。

　　「茉莉別擔心，等等如果有什麼狀況，我們再一起去救人。」
　　「嗯。」

　　得到陸清芳親口允諾，潘茉莉有些遲疑還是點了點頭，面帶一絲憂慮地看向遠處。
　　畢竟華巳也在那裡，不難想像等待的一方有多煎熬，陸清芳力求保持平靜，內心一角則是因為眼前光景感到慶幸。

　　（對華巳來說，能夠像這樣改變想法，肯定是不容易的事吧。）

　　至今陪伴陸清芳身旁，不願與他人扯上關聯的蛇妖，此時正站在殷百川身邊，跟對方並肩作戰。
　　就算是情勢所逼，見到華巳敞開心胸接受他人，陸清芳為這樣的他感到驕傲。

　　（請你們一定要平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