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終橫死 梟雄託孤 償選債 佞雌弭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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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6-19
將復返鍊條握於掌心,羅鋼才站起身子,那被撞落門牙的鄭明泰以為他又欲開扁,忙抱頭跪俯哀聲道:「羅兄---不,羅爺手下留情啊!我認輸---認輸就是------」
「對、對極了,是咱們---不自量力,不該隨有眼---有眼無珠的埔松幫---瞎胡鬧,淌這趟---渾水;」雖只斷了數根肋骨,「艋舺王」卻徹底軟腳的央求說:「羅爺、羅祖宗,還請您---還請您看在『兩岸一家親』的---份上,高抬---貴手哇------」
眼見常同氣連枝的強敵們於轉瞬間不僅就冰消瓦解,此役還使包括未參戰的「聖濟盟」、「環北幫」各瓢把皆哆嗦認栽,不禁叫忐忑來援的瘋狗輝及它部兒郎愈加對那名作客阿六仔由衷敬服;皺眉環顧的羅鋼瞧群醜再無法威脅「聚義堂」,等舵嘍接替攙開昏厥的李老二,隨即緩步走至已半癱的「過山刀」身邊,用冷漠似冰霜的口吻下最後通牒道:「千萬別讓我曉得你們仍在這裡徘迴,否則---哼!」
儘管懷滿腔的怨毒跟不甘願,顏嘉慶可沒笨到不長眼的去抗辯頂嘴,只摀著血流頰頦的腦袋瓜應承說:「不敢、不敢---;我立刻知會各堂口---趁天亮前撤離。」
於是候各路援軍都安然步出大門,他遂令瘋狗輝趕緊找可靠醫生來汐止診療二爺的槍傷;但那李老二似乎明白大限將屆,在分舵忽迴光返照的睜眼叮囑道:「羅---羅大哥,我恐怕是快---不成啦;這班---這班夥計便有勞您---多加照顧------」
看大頭凱、瘋狗輝和圍聚兒郎全漾露期盼神色,眉皺愈深的羅鋼原想拒絕託辭---難免就吞進肚裡去;那氣猶若絲的李老二見他遲疑不定,即顫蘶蘶復央說:「咱這仗雖打得---雖打得那胡照寰、顏嘉慶潰不成軍,可是---咱的底子畢---畢竟大不如前,我走後---勢必又繞回任人宰割---宰割的舊路;兄弟曉得您於此間尚有事---待決,添了這---添了這些傢伙跑腿,或許能助羅大哥找到---那位陳先生------」
這一點---,倒是實情;台灣島儘管才近四萬平方公里,但要在舉目無親的異鄉尋找陳鐵,豈非與海底撈針差不多?羅鋼俟猶豫了半響,遂頷首允道:「好吧。」
瞧極重承諾的人家已勉強答應,李老二欣喜之餘便從口袋內吃力掏出了一小面鐵牌符,慎重囑說:「除那仍癱---癱瘓的幫主---魏日暉外,這信物就象徵著本幫---本幫最高的---指揮權,『聚義堂』上下均一體---均一體凜遵;萬人敵---的羅大哥謀勇兼具,讓您來---來接替領導,我相信沒---沒有誰膽敢欺負---咱們了------」
語畢,嚥下最後一口氣的他未及把物件遞送即撒手人寰;作風較離經叛道的瘋狗輝看老闆殞命,立刻拾起那「鏘啷」落地的符牌,恭敬呈予暗喟歎的羅鋼道:「老---大;這塊『歃血令』---您收妥,我馬上通報各壇舵弟兄向您行謁見的禮數。」
「不,你我還是先打點他的---後事吧;」由於扛了副意外降臨肩頭的重擔子,他如今只好等瑣碎的幫務全處理完,再請那仍掛名在位的魏日暉另覓合適替代掌門,遂搖著頭吩咐說:「『憨鎚』跟『過山刀』、『赤目』雖鍛羽而歸,還是須提防變數;碰面的虛禮暫免了,待安葬無妻小家累的二爺,羅某會順便和大夥聊聊。」
大概是已對此君敬若天神的緣故,瘋狗輝、大頭凱馬上就唯諾照辦;從它地來赴援的舵眾知舊主所託得人,儘管仍有些傷慟唏噓,卻也因一甩久難伸志的窩囊而復振士氣,更藉口耳相傳的方式,將羅鋼力挫五大派的事蹟傳遍「聚義堂」。
不過他這番顧慮是正確的,僥倖未殘廢的胡照寰焉肯摸摸鼻子吃悶虧?隔天即透過「特殊方式」輾轉向政府高層求助;您或許會質疑---,角頭上的糾紛干總統啥屁事?但諸君可曾仔細回想一遍,台灣於執政權二度輪替的那時候,屬在野的他們倘不拿選完利潤以爭取群獠擁簇進而納編幫眾,激增的黨員數要從哪來?
若非之後半睜眼的刻意放任,日漸坐大的地下勢力又怎會囂張到視警察如無物,甚至還傳出這鬼島已變成「黑道治國」的笑談?有趣的是,與胡照寰為同鄉的程姐---乃當初勸柴主席採此激進戰術之推手,埔松幫落難焉能不向她吐苦水?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那天回府裡告知督造進度的陳鐵於枯候間,恰瞧陪坐程姐剛接聽這通「無聊」的電話;看此姝不怎愉快掛斷了手機,他遂笑著問道:「曉得秘書長每天忙著替元首打理一切;是誰恁大顆的狗膽,敢以繁雜俗務來煩您?」
想起及時甩鍋的「私菸案」,她雖頗感激對方的指引解套,仍納罕問說:「儘管已明瞭咱的『諸葛亮』---亦具印度小屁孩那洞燭機先的預知本領,但你也未免太神了些吧;姐才講沒幾句,小鐵居然料得這麼準?喂,你到底是---怎猜中的?」
「那有何難哉?倘純粹普通小事,您各層級的部屬早代為應付掉了,要請示萬人之上的程姐親自裁處,必是得繞過院會疏通的『檯面下問題』---」陳鐵俟啜了口香茗,便不疾不徐的分析並謙遜道:「這跟勞什子『神預言』無關,我亦非您過譽的『武鄉侯』;很多困擾其實僅需花腦筋觀察,挺容易就能夠抓出癥結點。」
等若有所悟的細細咀嚼,程姐隨即向他簡略敘述適才由立法院總召轉達的話語;對黑道火拚原本興趣不大,可是當耳朵一聽見某兩個札心字,平靜臉龐稍顯憾意的陳鐵遂在她講完後,不動聲色的喃說:「去松山搗亂的那個人---叫羅鋼?」
「是啊;怎麼,你清楚他的底蘊?」瞧出了端倪來,這婆娘便傾著胖軀問道。
「還無法肯定是不是---小弟熟悉的那一位;」目光呆滯須臾,陳鐵待把苦澀思緒拉回現實,才不置可否的反問:「秘書長本打算如何收拾這攪局的糊塗蟲?」
「要是換做幾年前,叫警方排類似治平、二清的掃黑勤務,保證他絕對吃不完、兜著走,但如今---卻行不通了---」肥滋滋的鼻孔冷酷輕哼,扛挑人情包袱的程姐就坦告其顧慮說:「那些插旗堂口是綠營的鐵票倉;需象徵性抓幾個倒楣鬼陪襯的專案一搞,難免會令各地區支持咱的大佬惶惑狐疑,會削弱大選的籌碼。」
撫弄極精緻的瓷杯,瞭解她立場頗尷尬的陳鐵隨即接口道:「其後果的嚴重性---,的確要考量、斟酌;這樣吧,您倘不願因動用公權力介入而將事情鬧開來,小弟反正也還不急於返回桃園,向雯姐報告完進度立刻到埔松幫走走,好不?」
聽宛似無所不能的此君肯代為善後,程姐遂再漾如釋重負的微笑說:「那便請小鐵跑一趟了;你拎我的通行證去見『憨鎚』,有任何需要---直接打姐的專線。」
「陳某出馬,您寬懷;」陳鐵俟忽湧波瀾的心境沉澱妥,亦恢復自信滿滿的神色道:「我看元首最近仍在忙著扭轉低靡的民調士氣,咱就別拿這鳥事煩她了。」
於是一偕總統聊完那「無人機戰具」的研產期程,他即逕赴顏嘉慶已率眾先撤至安和路上的新幫址;門口哨衛的囉嘍因剛大敗虧輸,見孤身的陳鐵前來找大哥,遂不免杯弓蛇影的嚷斥說:「胡照寰這名頭是你能隨便提的嗎?滾,滾遠些!」
瞧另個搭檔痞混也伸臂阻推,似嫌髒的他連解釋都懶,以退為進的錯閃間已施展「借力打力」巧術,讓那對「看家狗」替自己撞開門;聞巨響衝下階查探的同夥遠眺陳鐵駭人氣勢,亦驚恐的喊呼道:「抄---抄傢伙,又有硬把子---踹鍋啦!」
「你們這票搞不清狀況的白癡,到底叫不叫『憨鎚』來見我?」無視環聚圍堵,他按耐性子再度睨問;而當場面正復將失控,有人忽喝止說:「全部---住手!」
是的,那三隻「坐地虎」裡面---唯一能勉強走路的胡照寰。
「呃---;這位---兄弟,何故喚胡某?」瞧來者相貌不凡,他也下樓的怯問道。
「大龍頭不是曾撥電話向提拔的程姐討救兵?恁快就『貴人多忘事』啦?」運內勁讓府邸識別證往前的筆直緩飛,看似易如反掌的陳鐵又沒好氣說:「若查驗無訛,把『聚義堂』擊潰你們的經過完整講一遍,我要那自稱姓羅的通盤情報。」
見人家輕描淡寫的顯上乘武學,又瞧這果真是程姐的專用名牌,胡照寰雖還不曉得此君是何方神聖,卻哪還有半點的猶豫?領「信使」進雅潔廳閣內入座後,即自雷俊迪挨砸場的前段,一直到五大幫在飄香樓被同等古怪的羅鋼打趴始末詳加敘稟;陳鐵當然對兩派恩怨毫無過問的興緻,待細觀他哥們傷處確定是那極眼熟的獨門功夫,遂喃喃的冷笑道:「『兩儀金剛鍊』,『魁星伏魔掌』?很好啊------」
「哦?光這樣便能看出那廝的兵刃、手法,想請教『信使』是------?」因未親見適才「下馬威」的一幕,頭仍綁滲血紗布並坐輪椅的顏嘉慶俟與拄柺三弟「赤目」互瞧,就馬上改本不怎看好的臉色肅容探詢;並不擺腐化官僚的臭身段,已預測這些黑道不久均將涉及「海內外求職詐騙案」的他等釐清謬轕關鍵,即扼要的說:「我是從府裡來的『特助』陳鐵;打此刻起,請大夥暫時委屈---聽某號令。」
示意火爆的雷俊迪莫衝動頂嘴,顏嘉慶因口齒靈巧遂再次的代答道:「陳先生乃受秘書長央託而來,咱絕對以您馬首是瞻;但不知『特助』---,要如何開始?」
「各位傷勢未痊癒,莽撞施予還擊乃智者所不為---」壓根不鳥暗地忿忿不平的「赤目」跟佇陪眾頭兒;陳鐵邊喝恭敬遞身前的好茶,邊氣定神閒的自語:「姓羅的既言明挺『聚義堂』到底,跑得掉和尚---跑不了廟;臨行授權的程姐叮囑過,你們無須大張旗鼓招惹分局不必要的關切,派個兄弟去幫我邀他來此一晤便成。」
儘管半信半疑,想不出其它報復善策的「憨鎚」亦只得姑且應諾;於是待探知羅鋼正替李老二辦喪事,一名自告奮勇的舵主連名帖都沒拿就去汐止傳訊了。
「大哥,壇外有---『憨鎚』的心腹求見。」敲門的瘋狗輝難掩納悶表情稟說。
瞧他略顯支吾,擱下案幾幫務的羅鋼即問道:「怎麼了,是察覺到不對勁嗎?」
「我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瘋狗輝先搔搔亂髮頭頂心,遂期期艾艾的回答:「道上打滾恁久,還不曾遇啥都不帶的糊塗蟲,那混蛋只講有某人---想找大哥。」
或許是藝高人膽大的緣故;俟稍作沉吟,羅鋼便頷首說:「無妨,叫他進來。」
在兩次駁火均幸運未受什麼傷的這仁兄等廳內一站定,就藉由輕咳避開人家那如同利箭的炯銳目光,接著才重複來意的拱手道:「羅先生,我們當家已照您吩咐把支舵遷出了松山區;這次冒昧登門,是請您撥冗---去見一個闊別老朋友。」
憑此時超人般能耐,至今難逢勁敵的羅鋼焉有所畏懼?隨即淡問說:「誰?」
雖不太信宛似剋星的對方會理睬,那傳達消息的舵主仍直言:「他自稱陳鐵。」
這話一講完,連由人攙扶旁聽且曾參與搜尋行動的大頭凱亦愣住了;猜毫無關聯的埔松幫不至於捏造假訊,羅鋼默然片刻後遂爽快的答應道:「好,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