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三寸舌 說退梟雄 一針血 勸進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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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6-19
「卿可兄---呃,我和小鐵這次造訪,是專程---專程請您------」與執政黨「次當家」真一碰到面,口才本就沒罵人那麼溜的副閣揆哪還有座車內的魄力?竟支支吾吾了起來;他瞧多年同袍一臉猶豫,立刻豁達的替此君接話說:「是專程勸解我退出本黨這回的初選嘛---;杞百,你是咱重點培植的幹部,談吐要更大方些。」
不復理睬早尷尬低頭傻笑的好兄弟,邰先生馬上凝望著正氣定神閒品茗的陳鐵,並在重新打量一番後問道:「陳兄呢?敢情亦是幫程姐---或總統當說客的?」
「色香俱濃怡心神,苦盡甘來攻自成---」先輕誦著讚美文句;一放下那猶有餘香的精緻瓷杯,他又言不及義的笑談說:「您不僅喝好茶,連壺具都恁講究。」
「哦?看不出來---你對這方面還頗有心得;可否試析之?」前院長邊斟邊問。
見那色呈金黃的茶壺不管是雕工、流線外型皆屬上等貨,陳鐵這鑑識界行家焉有走眼之理?隨即侃侃而論道:「『陽羨茗砂土』曾曰,泥色分海棠紅、硃砂紫、定窯白、冷金黃;此物黃中顯金燦紋,帝王之相不言而喻,乃紫砂壺窯內之極品。」
接著,他不待深沉注視觀察的對方開口,即再意有所指的說:「但『它』雖聚各式優點於一身,卻因太早出爐導致葉片降低了火烘香味,不免---稍嫌可惜。」
「耳聞柴總統剛從老大哥手底弄回了一員大將兼軍師,果真名不虛傳呢---」不禁先哈哈大笑了一會,那聽出適切比喻的邰先生遂藹顏讚許並問道:「大夥均稱你小鐵是不?瞧尊駕年紀輕輕,卻果真有滿腹才華;說說看,閣下新老闆要你帶啥話來?小鐵放心,我屋裡只有上佳茶葉,不會跟你講『如不然,試吾刃利否』。」
「您誤解了,元首日理萬機,哪得空打點這類事情?是小弟想和險鑄大錯的『二龍頭』聊聊;」未遭人家不怒而威的氣勢嚇住,一肩扛責的陳鐵俟捧起杯子續呷後,便單刀直入的說:「既蒙貴黨不棄,我好歹該幫各位多少貢獻些東西吧?」
一挑英挺濃眉,邰先生就不太高興的叉胸駁斥:「大錯?哼!我錯在哪兒?」
「首先,執政團隊剛於去年的縣市選舉中慘輸,而當所有人皆把責任一籮筐的推給總統擔代時,您此舉---能不揹落井下石之嫌嗎?」陳鐵摸杯沿復剖析現況道:「其次---藍營鋒銳正盛,甫卸要職的您卻又尚未統合黨內外各股勢力;如果二度敗在那翻轉港都的賣菜郎,豈有退路走?前院長是智者,想必無須我提醒。」
「都還沒開始呢,你如何斷定我可能輸給他?」不太服氣的邰先生固執問說。
並不與他爭論這易於抬槓的話題;清楚對方是仗著高人氣才孤注一擲,陳鐵忽轉頭問那一旁插不上嘴的「引介者」道:「副座您也是懸壺濟世的行家;依您多年的臨床經驗,找不出主因的病人倘呈現數種徵狀,杞百兄是否曾---誤判過?」
「當然有啊;呃---,你的意思是------?」副閣揆剛脫口而出即似懂非懂的說。
再次用炯炬眼光注視這深不可測的「御前寵使」,邰先生過了良久遂不予置評的歎問道:「起初聽說她延攬到一位料事如神及胸懷韜略的高手,我還不怎以為然,但今日才跟你短短交談了幾分鐘,卻叫我---不得不相信;陳先生,兄弟大膽猜想一下,你是不是已經從某方面的領域裡---,預見我一定會選不贏姓單的?」
「和單先生之爭目前未探究,然而您---沒擊潰元首的勝算。」他直接了當說。
見此君沉默,並無絲毫驕色的陳鐵等將溫茶復一口乾杯,便不賣關子講解箇中的原因道:「曾貴為首相的邰先生既位居核心,莫非不曉得咱早已備妥應付政敵的利器?兀把您視作得力臂膀的她自不肯出此下策,不過---她身邊的人咧?」
「那你覺得---我現在要如何應對,方可收拾殘局?」邰先生不避諱的續問說。
「於惑境而能審度時勢、暫屈身段,仍不失為大丈夫耳---」陳鐵一面賞玩亦同色澤的杯子,一面語重心長的結論道:「安居守分,厚植實力;以您久在政壇建立的威望,四年後有誰得與不作第二人想的邰先生爭鋒?否則,將悔之莫及。」
「好吧;」這歲數尚稱年輕的俊彥倒也乾脆,一聽那默認的「辯士」講到他顧慮之癥結點,馬上做出了決定說:「我等會就致電總統,答應當她這一屆副手。」
那始終呆坐的杞百瞧人家居然於盞茶間,即完成困難的勸退任務,不禁看傻了眼喃語道:「天爺,你竟---真說動了卿可兄?難怪咱老大哥、程姐恁的看重你。」
「這是前院長---呃,是準副總統賣面子---」潛意識搓撫指節上的「三環戒」,感覺如有神助的陳鐵遂遜謝且不諱言說:「我在車內早料到貴黨高層必會以團結為先務,小弟不過是順水推舟來討杯上好的茶---喝喝罷啦;陳某何德何能,可左右邰先生思想?台灣已失去歷經動亂的本錢,惟穩住政局方有承繼建設的餘裕。」
亦隨舊交心有戚戚焉的點頭,那反而鬆口氣的邰先生忽笑問道:「我聽杞百說你一不做官、二不支薪,且未考慮要改黨籍;怎麼啦,是嫌棄我們不夠入流嗎?」
「您這豈不是---開小弟的玩笑?」終於略顯靦腆的神色,陳鐵立刻含糊其詞的解釋:「我是因毫無建樹,又難以辜負大夥的錯愛,所以才向柴總統提出那些要求;陳某隻是個稍具鑑古專長、會幾手粗淺把式的粗漢,不敢厚顏叼祿鬻爵。」
二度訥罕細瞅著跟前這名初次見面的男子;邰先生待和副院長互望了一眼,便換他「勸進」說:「陳先生---嗯,真繞口;我也喚你小鐵吧?其實光憑你延緩萊豬叩關的膽識與斡旋技巧,在黨內就少有人及,何況連湯政委都頗多讚賞,幹嘛擔無謂的心拒絕大好前途?你需明白,兄弟跟總統---是絕不可能胡亂拔擢誰。」
「小鐵是不是猶惦記那位遭裹焰邪魔挾持的女孩,方無心出仕?」不因虛長多歲而傲慢的副閣揆亦關切問道:「你別著急,到時候我們會盡全力幫你找到她。」
「這個---咱日後再談,眼前是替各位穩住政權,助台灣爭取國際的認可為先務---」猛搖手的陳鐵連忙推卻說:「小弟絕非拿蹺,實則我一來人微言輕,兼之壓根無從政跟管理才能;若真---『空降』,不是害總統復遭砲轟?此事萬不可提。」
瞧他辭意甚堅,且所顧忌處也不無道理,因此副閣揆和頭一次接觸的邰先生亦不好勉強;三人接著又聊些有關於「白色力量」與「單家軍」的預估情勢,俟聽陳鐵論及敵營不得志者將尋求那尾老狐狸的支持,兩個當朝權貴均拍手大笑。
結果邰先生該晚發表退出初選並接受徵召的新聞稿,即再度震撼了全台灣;沒錯,這消息不光是令原本想看熱鬧的在野黨錯愕,連執政團隊上下都感到意外。
是的,影響那脫軌事件的關鍵人物:陳鐵---也清楚自己已改變歷史未來走向啦,不過奇怪的是從奪回「三環戒」後,他忽然漸有攪亂時局的莫名刺激;尤其當發現決策者居然皆能如木偶般被玩弄於股掌間,內心深處怎會有更逐萌叫多路人馬點燃毀滅戰火的渴盼?儘管這無心插柳的介入權力鬥爭早大大違背了初衷。
但他對故鄉是非跟價值觀全嚴重扭曲的同胞卻慢慢不復有憐憫情懷,只覺得倘一切歸零,或許方可喚回台灣人多年前的純樸和良知;所以等程姐聯絡參與某神秘嘉賓的府方夜晤,陳鐵遂打算利用那心機重重的「反骨仔」,加深藍軍內鬨。
「黃院長,陳先生是元首最近力聘的特助。」當作陪的老大哥一介紹到他,作風低調的陳鐵雖感受得出人家目光顯帶輕視,卻始終保持涵養的微笑以對;當然,這位立法院卸任龍頭且曾縱容抗議學生佔領議場的在野黨耆宿「無事不登三寶殿」,待例行寒暄完,便於座位上開門見山的道:「哄本黨烏主席淌渾水計劃原先進行的很順利,誰知現在卻殺出個程咬金來;我起初瞧那急就章的傢伙不成氣候,才假裝幫他一把的,如今卻變尾大不掉的燙手山芋,委實令人頭痛得緊------」
事先將對方「是友非敵」身份告知過陳鐵的柴總統因計票軟體尚未及驗收階段,即使已聽這隱形版軍師剖析選情,仍皺眉心問說:「那如何是好?你曾拍胸會推派準輸的人助我當選,咱都以為是天衣無縫呢;難道你們---全拿他沒轍嗎?」
跟他私交不錯的程姐亦牙癢癢恨問道:「老黃,你既不慎讓這光頭搶走我掌握多年的地盤,總該給咱交代吧?區區一個農產公司過氣經理,真那麼難應付?」
「你們可千萬別小看他---」不以為忤的黃院長一定自認他那虛偽表情很帥,遂又皮笑肉不笑的說:「姓單的非但能於短暫時間內擄獲民意,還真有他解決久患問題的一套;這個人儘管講起話瘋瘋癲癲,倒也言之有物,各位不要掉以輕心。」
見程姐那副難甘願的神色,他便再順勢續議道:「這樣好了---;事既由我開始,到時若還擺不平那傢伙,就讓退休的我散佈裝參選消息來打亂局面,行嗎?」
「這主意不壞;小鐵,你認為如何?」和閣揆真把他當自己人的柴總統瞧隔座智囊復沉默不語,即轉身問計;不置可否的陳鐵則沒直接回答,曉得對方在打「兩面刀」算盤的他索性反問此翁說:「冒昧請教,貴黨上個月---是怎發放薪水?」
「由於黨產與存款遭凍,全賴企業界巨擘的拓董捐錢贊助;」黃院長未料到那不起眼的後輩問不相干話題,愣了一愣遂脫口而答,並不悅的道:「問這作甚?」
「那---院長您覺得倘跟他相較,誰的影響力大些?」陳鐵仍拐彎抹角的追問。
雖不耐煩,但他依舊沉聲的說:「不曾比;我和拓董各具優點,無從分高下。」
「莫發火,我猜他沒別的意思---」看「盟友」恚容愈盛,怕破臉的閣揆趕快緩頰,並悄聲對與會的陳鐵道:「小鐵,你有話不妨直講;言不及義,會砸鍋的。」
「是啊,資歷老的黃院長跟幾位藍營立委很挺咱們;薪水是在野黨家務事,你何必問這個?」見「高階臥底」動怒,連對他頗寵愛的程姐亦故意「教訓」說。
「我瞧那自稱忠貞黨員的拓董志向不小呢,要是可利用他來制衡單先生,殺傷力---是否將更嚴重?」陳鐵哪睬二者的「雙簧劇」,反倒把眼睛又瞟向柴總統自顧道:「一旦弄到王牌火拚,屆時再由您大纛親征豈非一石兩鳥麼?得罪莫怪。」
此話一出口,所有人均呆了呆,包括本來極失望的柴總統都於算計間暗暗點頭;而黃院長俟考量過其可行性,原先看不起他的氣惱瞳眸---也逐漸轉化成炯銳目光,並改換禮遇的語調說:「陳先生蠻有見識的嘛,怪不得能成為元首的特助。」
接著,他忽針對滯礙疑慮復問道:「但拓董連黨證都沒有,這難題又該怎解?」
「過幾天趁開中常會頒發『榮譽黨員證書』,不僅可藉機還他個人情,且能順道向單家軍下『戰帖』;」挑撥敵營相殘的陳鐵清楚此翁想撿便宜心態,立刻火上澆油說:「只須讓那對活寶去殺到你死我亡,院長您---哪拼不贏紙紮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