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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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1-07
「老師!」江玄喘著氣,從斜坡上半摔半停,迅速滑落到文凌燕身旁。
她已經再次抓住身邊的竹叢,五指深深扣了進去,沾滿污泥的手背被刮出深紅血痕,但與肩膀上的重傷相比,全然不足一提。
「必須撤退……」咬緊牙關,文凌燕一掌抓緊自己的肩頭,臉龐因為劇痛而扭曲發青,被犬齒翻開撕裂的肌肉暴露在暴雨下,幾乎疼得叫人休克:「已經不能繼續了,快走……」
「我,我知道。」連忙點頭,江玄俯瞰著她,看見從血肉裡露出的森森碎骨,心底的驚恐難以消退,聲音因此而不穩:「但是,許愈學長……還有隊長他們——」「做事分清楚先後順序!」文凌燕猛然抬頭,發出嘶叫。
這聲音嚇了他一跳,卻也瞬間鎮住了他,動作停止短暫之後,江玄很快點頭,嗓音再度回復原先的低沉冷靜:「是,我明白了。」
現在的情況,無論他們再怎麼在意其他人的狀況,都無濟於事;氣候極度不佳、耳機徹底損毀、此處也位於網路圈外,短時間內都無法與局裡請求支援。
他和文凌燕——還存活的人就只能先顧好自己。
特別是受到重傷的副隊長,她的手掌死死扣住肩膀,拇指像是已經深陷到皮膚之下,盡全力的按住某一根血管。
江玄抬起頭,向斜坡下望去最後一眼,看見黑色沼水翻滾著,許愈的臉慢慢的被裹進黑暗中,隨之的還有中槍死去的兩條獒犬,破裂的頭顱裡開始滲入污濁雨水,很快也會消失在黑色泥漿之中。
他向下走了一步,撿回被自己甩出去的配槍,轉回身之後,背對文凌燕蹲下:「能自己爬上來嗎?」
「可以。」她從身後應聲,隨之是竹叢搖曳的喀嚓喀嚓聲,儘管在聽見的剎那江玄渾身一僵,卻也聽得出那和動物衝出來的聲音全然不同——是文凌燕吃力撐起身體的聲音,伴隨雙腿自泥巴斜坡上盡力拔出的聲響。
因受傷而發燙的軀體在數秒後壓在江玄背上,泥砂摩擦在雨衣外發出刺耳的沙沙聲,老師幾乎在接觸到他的後背時,就徹底倒下,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給他。
連忙將雙手都向後環去,江玄將她稍微再壓緊了些,這才踩開雙腳,慢慢的要站起來。
忽然,從文凌燕原本抓著的那團竹叢微微一震,在陰雨竹林裡閃出一塊銀色光彩。
江玄詫異,正要起來的力道放緩慢了點,伸長脖子,小心翼翼的看過去。
在細竹之間忽然現身的,是一根湯匙。
「什麼東西……?」不禁困惑,他皺起眉頭,動也不動、也不打算伸手,卻滿懷警戒。這東西一開始肯定不在這裡,江玄知道自己的視力與注意力都不會漏看,但為什麼會突然……?
背後,文凌燕動了一下,聲音裡壓抑著痛苦,帶有沙啞喘息:「已經可以走了,快……別在同個地方待太久,很危險。」
聽見這話,江玄猛然張大眼,意識到自己已經中了招。
蹲著的雙腿還來不及站起,第二道銀光閃過,這次襲來的不是湯匙,而是貨真價實的箭矢,在江玄被陷阱迷惑拖延的短短一霎那,插進他的小腿。
「江……」文凌燕愕然的驚呼尚未結束,灼熱的麻痺閃電般竄進他的傷口,眨眼間吞噬所有感官,連意識都隨之迷茫消失。
他們在斜坡上重重摔落,滾向下方沼澤,濺起黑色泥漿,什麼聲音都沒有傳出來。
風雨尖嘯著穿過竹林裡,一道電光被銀湯匙引住,轟然劈下,竹叢在瞬間爆出火焰,燒向根部與土壤。
在閃爍的火光暗影後頭,一張髒污的臉被照亮,兩隻赤紅的雙眼緩緩滴著血,他邁出腳步向下走去。

白紳士匕首與厚重的蛇形刃撞擊,金屬的尖銳音色響起瞬間,細小的火星迸發、在陽光中一閃而逝。
「嗚!」童心未眠再一次擋下江玄的強襲,雙手卻已經被震得發麻——痛感在遊戲系統削弱之下是不怎麼明顯的,但是麻痺到無法握緊刀柄這種狀況還是會忠實的呈現。
非常不妙。
眼前的男人完全沒有一點停頓,又快又重的斬擊每一下都是瞄著她的頸部之上,果斷而殺伐之氣竟令她開始難以招架。
在廝殺之間看見江玄的臉,童心未眠只感到極度的膽顫,甚至令她手軟——以往的自己向來能將滿心的恐懼化為戰鬥的動力,「只要解決眼前的人就能夠安心」,她能夠倚靠這股力量與扭曲執念而戰。
但……為什麼,在遊戲中為什麼會有人露出這種表情?
那是真的要將她殺死的惡意,就和白暮、白月、其他那些人一模一樣。

「喀嚓!」

刀刃又一次猛力碰撞,童心未眠發出細微的悶哼,手腕感受到挫傷的鈍疼,而這才僅僅是她擋下的第三下攻擊而已。
江玄的臉上依然是那可怕的裂笑,腳步再次踩穩,白色刀刃橫掃弧線,直取胸膛而來。
手腕在發痛,童心未眠用力咬牙,揮出彎刀將白紳士匕首格擋彈開,卻見它承受這股推力,在半空一翻手,像是乘風翻飛的獵鷹,眨眼就又掠到眼前。
嬌小的身軀根本來不及閃避,刀鋒削斷銀色髮絲,深深刺穿她的喉嚨裡,力道毫無收斂,就要一口氣直接截斷頸椎。
發出梗塞尖叫的同時,童心未眠的動作也變了,江玄就在觸手可及之處,頓時她的唇角用力一抿,握緊手裡刀柄,直接向上揮去,劃出割人的圓圈。
「哦……」瞥見她手腕翻轉時,江玄就迅速向後退開,鐮刀的鋒口只劃破下顎薄薄的皮膚,帶來微弱的熱,傳來不過像是被紙張割傷的疼。
但這樣一來,他皺起眉,自己已經不得不退後一步,再次遠離童心未眠。
若是能直接切斷她的頸椎,這樣的死亡會輕鬆很多,而不必像現在這樣拖著鮮血漫流,痛苦會持續更久。
太過熟悉了。
江玄猛力把情緒壓進心底,直視著前方。
如同許愈,如同自己,又一個人的脖子被撕裂開了,血從喉嚨裡湧出的景象與記憶中那暴風雨中的有什麼不同?
甚至連地點都相差無幾。
忽然有一絲針尖般的痛楚出現,從他的下顎開始,飛速向脖頸流去。
「什……?」迅速抬手,江玄摸向自己的頸邊,一看掌心竟流滿殷紅鮮血:「妳做了什麼?」
愕然,他看向童心未眠,小女孩就站在前頭,仰望著他,淺綠雙眼已經痛苦的瞇起了,嘴角卻有一絲解脫般的笑意。
淡色的唇瓣緩緩開合起來,江玄並不算精通唇語,但仍在那顫抖的唇齒間看懂她說的話。

「同」、「歸」、「於」、「盡」。

下一刻,童心未眠手中的彎刀映出璀璨陽光,血色浸透在鐮刀的鋒口裡。
江玄的腳步晃了一下,頭顱與小女孩的身體同時落地。

【第23號訓練場公告——雙方保護目標同時死亡!】
【決戰結果——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