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掌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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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1-06
章一 掌燈人

「跑哪了……在那!快,牠朝那邊去了!」
「左邊沒人!阿烻剛剛好像快追到了……但現在不知道在哪裡?」
狹窄的巷弄裡,明亮與冷清的嗓音接連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疾速奔馳的紊亂步伐。
一片黑暗之中,物品碰撞屋瓦、鐵梯的聲響接二連三,將原本寂靜的夜晚打破。
沒有路燈,小巷周遭恣意生長的老樹,將天上明亮的月光切成千片,令奔跑中的身影顯得忽明忽暗看不清神情。再加上路旁兩側廢棄矮房給人的逼仄感,更為這畫面添上了一抹神秘。
「阿尋呢?他是不是還落在我們後面?」最初那道明亮的聲音再度響起,手上的三色玉鐲也隨著擺動的姿勢顛簸,在透著月色的林蔭下看起來,似乎在隱隱約約地發著微光。
「不,我從剛剛開始就沒看到他了。」一道比方才出聲的人們都還要低沉的嗓音忽從身後響起。高大的男子身手矯健結實的自陰影中走出。在稀微的月光下顯露出了肖似外國人的深邃五官,帶著黑髮灰瞳,眉頭輕皺,神情嚴肅快步跟上了他們。
「阿烻!」那道明亮聲音的主人喊道,隨即往回走了幾步。「你怎麼會落在後面?」
被稱做烻的男子先是搖了搖頭,接著補充:「剛剛一時大意,差點被凶獸咬到,所以讓蒼朧帶我撤開了。」
「那阿尋他——」
話還未落!一道巨大的火光就突然在巷子的盡頭炸開,將整條巷弄照得通亮,也顯現出所有被黑暗遮蔽的東西,以及巷子盡頭那道他們之前一直遍尋不著的人影。
「——那個白癡!」句子內容隨即急轉直下,聲音的主人容貌被橘黃的火光照得通亮,紀陵一張精緻小巧的巴掌臉上正寫著滿滿的火大跟憤怒,聲音幾乎壓抑不住地想要提高。「他把場面搞這麼大是想把消防隊引來嗎?」

「別緊張。進巷子時我就已經讓粼遮蔽整個巷子了,外面的人看不到的。」另外一個追上來的男子撥了撥因奔跑而凌亂的瀏海,露出腕上一直默默發著朦朧白光的透明玉鐲說道。

「呼……還好今天是你跟我們一起來,不然他的玉獸恐怕是打死都不能放出來了。」紀陵拍了拍胸口,沒好氣地抬頭看了一眼月色朦朧的天空。雖看不見遮蔽巷子的結界,但是既然林軒說已經遮蔽了,他也只能相信。畢竟林軒是他們這代人裡,唯一擁有屏蔽結界型玉獸的掌燈人,若是連他也罷工的話,就沒人能幫得上忙了。

「那傢伙每次做事都粗心大意,防範未然才是正道。」輕輕轉動自己腕上透明無色的玉鐲,林軒淡淡地回道。「倘若你跟他從小就一起出任務的話,你就會跟我一樣,每天在看到他時,腦中就會自動構思出至少十種他今天會幹出的傻事,以及可能會觸法的行為……」

「對,我還知道他最常犯的其中一樣是惡意縱火。他的玉獸雖然厲害但平常真的不適合放出來。」紀陵翻了個白眼吐嘈。想了想,又道:「唉,你有這種親戚也真是夠無奈的了,從小到大都要隨時準備去警局把他拎出來。」

「如果我沒記錯,你也是他的親戚。」林軒就事論事回道。像他們這種稀罕職業的老家族自然都是包團生存的,每隔個幾代就會互相通婚也是常有的事情。
「我現在只希望今天能早點回去。」看著天色漸深,林軒有些擔心趕不上高鐵。「我明天上午還有堂辯論。」

「這就難說了。」紀陵回想。「這凶獸上次也在最後一刻溜掉了,白白跟牠耗到凌晨三點,那天我回去洗完澡後連覺都沒得睡就去上早八了。」而且那堂課還是英文。

「你們等會再聊吧。」低沉聲音打斷了他們抬槓,面容肅穆的藍烻自火光亮起開始,就不曾將視線轉移過那個方向。「尋好像已經攔住凶獸了,我們先過去支援。」

林軒聞言看了一眼藍烻,不置可否地聳肩,朝著火光源頭走去。紀陵卻稍稍翻了個白眼,一邊跟上藍烻的腳步一邊吐槽:「他還沒有哇哇叫地跑過來就肯定沒遇到什麼緊急狀況的啦,你別老這麼緊張兮兮的。」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林軒看也沒看的接梗回道:「他如果是哇哇叫著跑過來的話,那事情應該已經是我們沒辦法處理的狀況了。」

窄路不長,又是一條早已無人居住無尾巷。他們也不怕驚動別人,極其快速便疾馳趕到巷底。
明亮的火網已經縮成只有篝火大小。他們稍早還遍尋不著的李尋就這麼站在火柱邊,伸手觸摸著火焰,就像安撫著家養動物的軟毛一樣,絲毫沒有被燙著的跡象。
「尋。」比所有人都還早一步到李尋身旁的藍烻開口叫道。上下打量了眼前手腳有些灰塵跟泥土,彷彿在地上滾過幾圈,卻沒什麼傷痕的青年,一直繃著的嚴肅神情才有些許放鬆。
李尋則是聞聲轉身,露出一雙被火光照得清澈明亮的雙瞳。打量了藍烻半天,忽然眨眨眼,開口說道:「林間有奇樹,藏子於其根。」
肅穆男子因這突如其來的句子而怔愣了一秒,但隨即鄭重回道:「草染一色不及青。」
「……阿烻。」聽見男子的回應之後,李尋才稍稍對藍烻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遇到什麼事了?」再次皺起眉頭。「這東西會變身?」藍烻走近,低聲詢問。不然他實在不懂為何李尋會突然跟他對起字謎。

屬於伏魄師一脈的人,自古以來都是以封印凶煞跟玉獸為己任,一旦抓到了對方的真名,就能夠將對方收服。但是對這些凶煞來說,抓到伏魄師真名,也可以反過來壓制伏魄師,甚至是能對方的性命操弄在股掌中。
靈識高一點的,甚至還會化身成人類模樣靠近伏魄師,縱使是道行高深的伏魄師也有可能會上當,更別說像他們這種還只能被稱為「掌燈人」的實習伏魄師了。
因此,他們老祖宗便習慣在伏魄能力覺醒之後,就將自己真正的名隱藏起來,再另外賜一個字做為平時稱呼。而姓氏,就以字謎隱藏起來,從而保護這些還未成熟的後輩子孫。

一如藍烻,一如李尋。
除了姓氏之外,後面跟著的名,都並非是他們出生時被父母給予的名字。

「這倒不會。」李尋歪了歪腦袋,然後搖頭回道。
「會製造幻境?」藍烻又問。
「那也不會。」又道。
「那是?」
「因為我好像在你那張面癱的臉上看見了緊張的表情,所以懷疑你是不是被啥不乾淨的卡到了。」李尋自己說完後,也繃不住先前的一本正經,瞬間就綻開了一抹大大的笑,喀喀喀地笑得像是隻得瑟的小公雞,伸手捏著比他高上許多的藍烻臉頰。
「阿烻啊,你年紀還這麼小,不要老繃著張臉啊!這年頭顏值可重要了!顏值你懂嗎,你那老媽子的個性如果能改一改的話,配上這臉你就殺遍顏狗天下無敵了。」
「……」藍•只比眼前李尋小一歲•烻,對於李尋所謂的年紀小發言不予置評。
「我早說了你別跟他太認真,那傢伙就是個神經病!」紀陵明亮的聲音插入青年得瑟笑聲之中,氣呼呼地接踵而來的還有一隻帶著勁風揮向後腦勺的巴掌。
「臥草!阿陵你有沒有良心啊!」李尋險險閃過帶著風聲呼來的那隻手掌,一邊跳著腳一邊從自己的衣襟中拎出三隻羽毛有些凌亂的獨角蜂鳥。「虧我還救了你的屬獸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緞殷、幽弦、洛齊!」這下換成紀陵跳起來了。「他們怎會變成這樣!你對牠們做了什麼!」他可是每天都把牠們梳理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啊,怎麼才一會不見就看起來歷經滄桑!
「冤枉啊,我可啥都沒做!」李尋指向那被自己屬獸困住的凶煞,「我剛從另外一條路繞過來,就看到你家這三個小夥子,追著那黑乎乎的東西從面前跑過去,接著就看到你家屬獸差點被回馬槍殺個措手不及,直接飛進牠嘴裡了。」
「唉,你也知道,這傢伙一路過來什麼玩意都吃,像是吃都吃不飽一樣。你這三隻進去肯定也出不來了。情急之下只好先讓兀桃放出火牆,才堪堪把你家屬獸撈回來……」李尋轉頭,瞇著眼睛繼續打量這長相古怪的凶獸。「但也只是稍微困住而已,這凶獸好像也不太怕火。」
「牠敢動我家屬獸!」聞言紀陵也顧不上生氣了,連忙將自家的三隻玉獸接過來仔細查看了一圈又一圈,就怕自家屬獸受了一絲半毫的傷。

也不知道那隻凶煞是什麼來頭,任何有形之物幾乎全被牠一口吞了,就連有實體的玉獸也沒有例外。當時伏魄師協會以為只是小凶煞,派了幾個候燭人去處理而已,沒想到那些候燭人卻身受重傷,還差點被凶煞吃了!
協會的在得知之後,也沒太放在心上,以為只是候燭人太過輕敵,因此轉而向他們這些被稱為「掌燈人」的實習伏魄師發出委託,卻沒附上詳細資訊,結果便是又害了兩個新晉掌燈人的玉獸被徹底吞噬,連玉獸的真身玉器也徹底化為齋粉。氣得那兩位掌燈人的父執輩跑去李尋的家裡,跟李尋的老爸抱怨。
當時正好路過客廳的李尋就這樣被老爸逮個正著,美其名曰訓練他們這些年輕人,實際上就是叫他找幾個小夥伴去看看狀況,如果搞得定就不要來煩他們這些正在享受退休生活的老頭子。

不過此刻他們站在這凶獸身前,看著那五短身材胖圓胖圓的無辜模樣,也大概理解了當時為何協會看到資料後沒將這玩意當一回事的心情。

「用高溫點的火焰燒牠呢?」藍烻提議。
李尋搖頭:「我在你們過來之前一直在小面積的提高溫度,但是再往上就要超過七百度了……我是兀桃的主人,牠的溫度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但陵的玉獸真身是翡翠,最高只能耐熱到最高一千度,再上去就會很容易傷害到牠們真身了,我不敢再隨意提高溫度。」
「試過收服了嗎?」紀陵順口問道,卻在說完的瞬間被李尋幽怨的眼光噎了一下,開口又道:「當我沒問。」

一個優秀的伏魄師,通常都能驅遣六到七種玉裡頭的屬獸。就算是在掌燈人的時期,最少也能驅遣兩種不同玉裡的屬獸。

而屬獸分為兩種:
一種是從蘊含天地靈氣的玉石裡自然孕育來的屬獸。這類屬獸,一般被人稱為玉獸。而玉的種類也會影響到玉獸的型態。
譬如紀陵的玉鐲乃是有著三種不一樣顏色的翡翠玉,於是他的玉獸化身就是三隻有著不同顏色,長著不同形狀長角的獨角小蜂鳥。

另一種屬獸,則是伏魄師抓到凶獸或靈獸真名之後,將獸封印進玉石裡,再用心頭血馴養,簽下契約之後才能驅使的屬獸。
雖然比一般的玉獸強大,可這種屬獸通常性子也比較專制固執,不允許伏魄師在得到自己之後,還妄想收服其他不如自己的屬獸,伏魄師須受的限制比較大。

而李尋的兀桃,雖是品級甚高的玉獸,性情也頗為溫和。按理說,不該會獨佔慾高到容不下另一個屬獸才對……卻不知為何,自李尋六歲召喚出牠後,就再也無法收服任何一隻屬獸或凶獸,這也是七大家、甚至是伏魄師協會裡眾所周知的事。

「那你試過鎮壓了嗎?」紀陵疑問,卻只見李尋尷尬地一笑,兩手一攤掏了掏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旋即咬牙罵道:「出來抓凶獸你手機沒帶、玉鏡沒帶!到底記得帶啥!」

「鑰匙錢包啊……」李尋無辜的眨眨眼道。「收服我幫不上忙,當然就是專心致志的當個團隊輸出,努力打出高DPS啊。」語罷,還指了指正在努力熊熊燃燒的兀桃,「你看!打的還是DOT呢……」

紀陵都被這厚顏無恥的把凶險的伏魄任務當副本遊戲打發言給震驚了,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嘴,甚至還腦子一抽地反問:「你是DPS那我是什麼?」

……暴力奶媽?
李尋動了動嘴想虧,卻在想起被紀陵方面痛毆有多痛之後吞下了這句話──雖然紀陵瘦瘦小小的,但這也無法改變他有著跆拳道紅帶級數的本質!

倒是林軒一眼看透了李尋那虛心神情的本質,越過李尋對紀陵涼涼地說:「你信不信他肯定正在想一些會讓你想揍他的事?」
「別鬧了。」藍烻嘆了口氣,出聲帶開話題,往前站到凶獸的身旁說道。「我先試試看吧。」
「你猜到牠的真名了?」李尋抬頭看向藍烻,神情顯得有些訝異。
「……我先鎮壓看看。」藍烻默默地看了李尋一眼,然後放緩了語調,開口順毛般說道。
「等等,那沉默是怎麼回事?」李尋覺得那眼神中有著未說出口的鄙視。
「肯定是因為不知道你會問這麼蠢的問題被嚇傻了吧!」紀陵吐槽。
一旁的林軒也淡淡瞥了一眼李尋:「我以為腦子裡有點常識的人都應該會先選鎮壓這方案。」
「阿軒你這話說錯了,有些人腦子裡還是有點常識的,只是那些常識跟我們的常識沒有接軌。」紀陵一臉冷漠毒舌,氣得李尋哇哇叫著作勢要咬人。
藍烻則一貫當作沒有聽到他們的抬槓。絲毫不受影響的從懷中掏出一面磨得光滑水亮的玉鏡面向籠內,照著裡面的凶煞身影,聲音低沉說道:「縛。」
「嗚嗚──」
只見火籠中通體漆黑凶獸聞言的瞬間開始發出哀鳴,原本看起來肥圓可愛的肢體不斷扭曲著,在籠中一連退了好幾步,像是想要逃避,玉鏡卻像是產生了吸力一般,一直吸引著被照在玉面上的形影,使之掙脫不開。
眾人也隨即安靜如雞。雖然他們只是在旁圍觀,卻一個個掌心都浮起了一層薄汗,大氣都不敢喘。
封煞需要絕對的集中跟專注。他們一路追捕這東西追了足足三個月,才把牠追到這條已經沒人居住的老巷弄裡,絕對不能讓這東西又逃脫了!

凶獸的形體劇烈地扭動,籠內的軀體也隨著每一次地扭動越變越大、越變越高!甚至高出了他們的身高數尺,還有繼續擴張的趨勢。

化成火籠的兀桃撐不住裡面向外擠壓的壓力,也被跟著撐大,化成欄桿的火焰發出劈哩啪啦的火花,幾乎快困不住對方。眾人的心被越吊越高,藍烻眉間更是整個都皺起來了,額上開始浮出一條條的青筋,神情看來有些吃力。

「我覺得好像不太對勁……」紀陵一身冷汗都冒出來了,眼神有點凌亂。可以與兀桃一較高下的凶獸,怎麼看都不該是掌燈人能收服的等級啊!

「小心!」紀陵話還沒說完,身旁的李尋便猛地將他推開!
眼前的凶獸猛地爆裂成無數飛舞的肉塊,眾人還來不及反應眼前的情況,碎肉又霎時變作無數張的猙獰的人臉,瞠目裂嘴地咬向他們。

「這玩意也太噁心了!」在眾人身後的林軒摀住口鼻一臉厭惡,也接連退開幾步險險閃避,抬眼看著夜空,語氣難得帶上焦慮:「再這樣下去,牠要衝出粼封鎖的範圍了。」
李尋下意識也跟著抬頭看去,卻什麼都沒法看見,不禁懊惱起那隻只有主人才看得見真實模樣的玉獸,憂心忡忡地問:「粼扛得住嗎?這東西會吃玉獸的!」

「我不知道,粼還沒跟這東西正面對上過。」他的屬獸是遮蔽型玉獸,一般而言,並不會跟凶煞直接對上。林軒繃著臉,還準備再說些什麼,眼角就突然瞥見李尋差點被一張人臉咬上!
「阿尋!」
「虛俇!」
低沉的男聲幾乎是疊著林軒的聲音吼道。與此同時衝向李尋的,還有藍烻的第二隻屬獸。
被虛俇撞開的李尋摔在地上滾了一圈後,隨即蹦起,捂著被咬去一大片衣袖的手臂,立刻回頭應聲。「我沒事!」
但,就算李尋不計較,李尋的屬獸也不可能不發火。
只見兀桃忽然發出憤怒的長鳴,竄過藍烻身側的溫度高得嚇人!一瞬間像是要將人的汗水跟毛孔都要被烤乾融化了一樣。
瞬間暴漲的流火如白色的彩帶一般,眨眼間便分裂成數條長鞭,狠戾又疾速地抽向那一張張的人首,撞擊出數朵銀白火花!
「兀桃住手!」李尋靠在高大的巨狼身旁,急著起身,卻隨即被虛俇絆倒,險險閃過了迎面而來的火鞭。
被摔了一個狗吃屎的李尋,急得上火,連忙抹了一把擦傷的臉頰,伸手按住左腕上發著幽幽清光的桃花玉鐲喊道:「回來!」
屬獸對自己的主人,一向非常執著,幾乎可以說是常有過度保護的行為。更別說像這種明明有自己跟著,卻還是讓主人受傷的情況,會讓牠們多麼暴怒。
倘若不及早安撫的話,屬獸甚至還會使出超越自己能力的力量,造成棲身玉器的損壞。

「虛俇,吃了牠們。」藍烻側身閃過了從他身邊擦過的白色火鞭,轉身對著李尋身旁的黑狼說著。
就見虛俇聽到指令的瞬間,身軀便暴漲成了原本的三倍之大!張開大嘴,化成一道幽暗的漩渦,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洞一般。
李尋身旁那些早被兀桃一鞭子抽昏的凶獸根本沒有任何抵抗能力,一瞬間就被強大引力給吸引進去!只有靠近林軒跟紀陵的人首還在頑強抵抗。

而這側,李尋也終於壓制住憤怒的兀桃,將之收回玉鐲之中。
失去火籠的挾制,原本就分裂了一大半的凶獸這下更是徹底化為四溢的人首怪物,嘎嘎嘎地張闔著獠牙大口,朝著眾人咬去。
「我勸你他媽的最好是快來幫忙!」紀陵抱著懷中的三隻獨角蜂鳥,跟林軒險險閃著那一個個咬聲清脆響亮的人頭,轉頭對李尋怒吼。
紀陵的屬獸都是追蹤型的,在攻擊方面根本幫不上忙,而向來的武力擔當藍烻此刻也分身乏術,根本顧不上他們。

「我來了、我來了!」李尋連忙甩了甩自己被擦傷的右手,靠著虛俇站起。左手掌心一展,便霎時出現一條有些微弱的火鞭。微弱閃爍著白光,像是仍不穩定。
畢竟方才兀桃剛暴走了一次,此刻有些虛弱也是沒辦法的。
好在,散發著高熱的白鞭一甩便能擊飛一排人首,一時之間,倒也抗衡得形成僵局。

腕上的墨綠玉鐲,如花般桃紅的紋路,隨著長鞭的飛舞,霎時亮得更為艷冶,散發著高熱的溫度,像是極其亢奮。李尋反手一轉,連右手掌中都出現了一條細鞭,像是舞起了密密麻麻的網子,將大部分的人首都阻隔在了三人之外,只是難免還是有幾個漏網之魚自旁側襲擊,抓著李尋疲乏的縫隙逼近,逐漸縮小了包圍圈。

「再這樣下去不行……」林軒險險閃過一蹦兩米高,差點就自上空闖入的人首說道:「若是不快點壓制牠的話,我們跟屬獸都要完蛋。」
「媽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紀陵也急,但越急那張漂亮的嘴就越是蹦出更多髒話。

李尋揮舞著長鞭,腦中快速的思索了一輪這幾天的追蹤,想起先前自己對凶獸的打量。
雙角、雙眉、雙耳、鼻、口、頷,銳牙,還有肥圓的軀幹、短小的四肢似人,身後粗長的尾巴……
不知為何,這張臉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如果不是這麼緊急的情況,或許還能上網搜尋一下這些特徵。

呵呵,然而現實情況是你這個傻逼當時急到連手機都忘了帶出門。
被自己心裡的吐槽給刺了一刺,李尋突然覺得自己毒舌起來連自己都怕。

冷靜下來,越是緊急的狀況越要冷靜。
按捺著焦慮,李尋在腦中重複對自己喊話三次之後,開始在腦中飛快的回溯著能跟眼前凶獸符合上的東西。「小紀紀!」
「你他媽的不準叫我小紀紀!」紀陵暴跳如雷。
但向來習慣跟紀陵互相傷害的李尋自動忽略了這份抗議,大聲喊道:「羊身人面,虎齒人手!快查查有沒有符合的凶獸!」

「你看到真身了?」紀陵聞言也不囉嗦,轉身要求林軒幫忙掩護之後,隨即從口袋掏出了手機開始查詢。

在哪裡……到底是在哪裡……
李尋心跳得飛快,但腦子卻越發冷靜。
「──啊!」看著眼前再次張牙舞爪撲向自己的人首,李尋倏地福至心靈大叫一聲跳起。「嘎逼!我知道了!」
這話一出,藍烻幾乎是下一秒就將眼刀拋了過來,就連正被人首怪物糾纏的林軒跟專注查找資料的紀陵也猛地看向他,像是被這暱稱給嚇了一跳。

然而此時大局為重,藍烻咬牙忍下了這個稱呼問道:「是誰?」

「啊……那個、那個古時候青銅器上常有的那個、很愛吃的那個……」李尋看著臉色難看的藍烻心虛了一秒,伸手弱弱地在身前比劃,卻越是心急得跺腳,越是想講就越說不出腦海中那個形象的名字。
「……你個白癡!就不能好好地把名字念出來嗎?」此時也已經查詢到答案的紀陵忍不住捂臉低罵。
林軒則是面無表情的調侃:「至少他猜得還比你搜尋快。」
倒是藍烻一直默默地認真聽著,對著殘餘的凶獸再次舉起了玉鏡,將之映照在玉鏡之上。面無表情,用平穩低沉的聲音開口說道:「縉雲氏有不才子,貪於飲食,冒於貨賄,天下謂之『饕餮』!」

「吼嗚嗚嗚──」

霎時,殘餘的人首都發出一聲聲哀號的悲鳴,掙扎著扭動,隨後卻又化作一團團烏黑黏稠的煙霧,不得抵抗的被吸進藍烻手上玉石之中,將一整塊原本平整光滑的花青玉石,汙染成了雜質甚多的黑色死玉,甚至還有一抹黑氣染上了藍烻與玉鏡接觸的指腹,讓男子向來平穩的手都被黑氣侵略時的腐蝕感給疼得浮起青筋。

「嗚嗚嗚……」

直到最後一絲黑霧都被玉石吸收之後,紀陵馬上就雙腿一軟癱坐在馬路之上,整個人瞬間脫力。
「呼……這玩意……要是再晚上十分鐘被收服,我們就要被咬死了。」
「不被咬死,我們恐怕也會被牠撞死……」李尋沒形象地躺在馬路之上,揉著擦傷的手臂。上面跟藍烻的指腹一樣也被凶獸污染,一抹黑氣正從傷口處緩慢地擴散出去,像是墨水在白紙上暈開似的,形成了蛛網般的形狀。
「雖然沒被咬死……」林軒默默地伸手露出手腕上透明乾淨的翡翠手環說道:「但是粼剛剛就已經扛不住兀桃的溫度跑回來了」
紀陵:「……」
李尋:「……」
離太遠沒聽到的藍烻:「?」

李尋跟紀陵聞言一愣,先是默默對視一眼,而後同時轉頭看向林軒腕上的鐲子。
漂亮通透的玻璃種玉鐲上頭沒有任何損傷。在月光下,只有淺淺的一抹反光,其下隱約可見林軒偏白的膚色跟手腕上線條分明的肌肉。

「所以最後十分鐘,其實是沒遮蔽的。」看著眾人茫然的面孔,林軒好心提示。「約莫就在兀桃耍鞭子耍得正開心的時候。」
而這句話才剛說完,就聽見天邊響亮而熟悉的的消防車警鳴,正飛快地往這裡靠近。
「……」
「臥草!你怎麼不早點說!」李尋立刻就跳了起來!
紀陵也顧不上癱倒了,一下子就跟挺屍般直挺挺地,從地上魚躍蹦起。
「快點!往我剛剛繞過來的那條路走,應該可以避開消防車!」李尋順勢拉了剛收服完饕餮,神情還顯得有些疲憊的藍烻一把,招呼著眾人往另一條路逃竄去。
「沒事的。」林軒卻悠然自得的再次叫出了粼說道:「等下讓粼遮蔽我們,從他們身旁繞過去就好。我們可以慢慢散步回去。」
「……」紀陵沉默。
李尋卻是怔愣了兩秒,然後臉上緩緩浮現出了欽佩的神情,兩眼閃著星星,看著林軒:「……天啊,阿軒你簡直是天才!」
「……有時候我想一手一個,掐死這你們兩個沒心沒肺的。」紀陵瞇著秀麗的鳳眼,瞪了一眼李尋,再掃了一眼林軒,從牙縫間擠出這麼一句不知道到底算是稱讚還是感慨的話,真心為自己有這幾個親戚感到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