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火
本章節 2781 字
更新於: 2018-11-02
楔子 火
天空一片漆黑，雷聲隆隆地在窗外作響。
滂沱的大雨，遮蔽一切雨幕中細微的聲響與蹤跡。只剩下庭院裡幾盞石燈籠，還在雨中孤高的佇立，屹立不搖發著微弱光芒。
夜已深沉。
李家所有房間都已熄了大燈，只有通往老樓的廊燈和小廳的燈還亮著。
老衛是今晚的看守人。
一雙眼底泛黃但仍銳利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盯著窗外老樓，彷彿再怎麼枯乏不變的景色也不能令他困頓。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像這樣的大雨了。
這種傾盆的大雨總會讓他想起以前民間故事裡天破了個洞，大雨傾盆，女媧採石補天的傳說。
也不能怪老衛想法古老，畢竟他是在思想與生活方式都極其封閉的李家長大的。
縱使外頭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李家卻仍是依循著百年前傳統生活著的地方，讓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有顆蒼老的心。
但老衛最近也確實感覺到自己不只是心境老了，連肉體也開始上了年紀。
雖然他才快要五十，但多年來的耗損，使得夜間的看守，也開始漸漸變得力不從心。
不過在李家下一任的藏玉人從那些掌燈人中被選出來前，他也只能像這樣，繼續地操勞下去。
古有官職，名為掌燈，是為了大人提燈護衛的人。
在這些被老一輩人稱為「藏玉人」的伏魄師職業中，「掌燈人」其實就是實習伏魄師的意思。而無法成為掌燈人的候燭人，就會被分配到家族的其他產業，幫忙輔佐掌燈人運轉這古老而隱蔽的家業。
在李家，候燭人最重要的工作，是護衛一個隱藏在地底深處，從不見光的藏玉樓與其中玉石。
這玉樓內收藏的，全都不是一般市面上所能買賣的普通玉器……而是封印著天地之間或順勢或逆勢而生妖魔的妖玉。
其中，最為珍貴的，則是一卷不知名的玉簡。
據說，其中封印著天地荒魂，甚至還封有神龍之魄，以及妖獸神識。
此簡古名「青羅」，意味著收錄天地萬物之魂的森羅萬象之書。
根據老一輩口述的歷史，是在康熙年間，跟著與鄭王爺打天下的祖先拽在懷裡帶過來的。但是這樣貴重的東西，老衛從小到大，甚至在他當上掌燈人這麼多年來，都不曾見過。
一來傳說那書封有惡獸，非凡人所能瞻仰。
二來像這種東西，一般不太會讓人知道確切位置。
生為旁支又是老三的老衛，自然是不可能有機會看到了。
一般來說，每個家族的掌燈人，都是將每支分家中選出一位作為候燭人培育，一旦能通過摸玉測試成為掌燈人，就能競逐家主的位置。
老衛雖然生為旁支六子的老三，但運氣卻不錯。由於他上面兩個哥哥早夭，因而他家這支這代便輪到他當候燭人。只可惜他資質平庸，也對掌事沒什麼興趣。因而在這任家主李鈞上任時，便自請擔當這代的玉樓看守，也算是為這家族盡一點棉薄之力。
畢竟世道不好，人心難測。相信玄虛之事的人也少了，像「藏玉人」這種職業，也就鄉間還有一、兩個老人記著，大多數人都已經忘了對他們的敬意。尤其是想到下一任家主的接班人，老衛就更是不得不滿臉愁容。
明明家主李鈞這麼優秀，唯一獨子也在兩歲時就展現伏魄資質，成為候燭人，四歲便破例進藏玉樓摸出自己的玉。
卻在那之後就開始不學好，到現在快七歲了，連玉中的玉獸都無法召喚出來差遣，比起他爸爸五歲就能差遣玉獸、八歲伏魂、十三歲就是個獨當一面的藏玉人的經歷實在是差太遠了……
嘆息著搖頭，老衛還想著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耳朵就忽然聽見老樓的方向突然傳出一陣陣物體碰撞的悶響，「刷」地一聲就站了起來，猛地抓起身旁的鑰匙，急沖沖的走向老樓的門。
只見外頭素日夯實的泥土地被雨水沖刷得泥爛，兩個小小的腳印一淺一深地順溜著，從主宅的側門一路蜿蜒到玉樓門口，看得老衛心中大怒，直覺就是八成是自家的小少爺又跟那個親戚家的孩子偷偷跑進去進行所謂的「探險」，撞到了什麼東西，不禁氣得七竅生煙。
才正想著悄悄進去等下抓到了，就要痛罵那群熊孩子一頓。卻沒想到在推開門的瞬間，被屋內高漲的火光與濺滿牆面的血跡給嚇了一跳！
鮮紅的血液，像是涓涓滴水般，從屋裡唯一站著的男孩身上流出，染紅整件天藍色的睡衣，在小孩纖細柔軟的腳下積成小小窪池，看起來怵目驚心。
另一個才四、五歲的娃兒，則躺倒在男孩身後，四肢朝著不自然的方向彎曲，像是斷了。小孩卻一動不動，安靜得像是死了一般。
瘦小的男孩緩緩轉身。空洞無神的雙眼看見老衛時動了一動，毫無血色的雙唇一張，像是想喊他一聲，卻一張口就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一滴一點，落在木造的地板之上，像是開出了一朵朵的紅花。
小孩撐不住身子的跪倒，老衛這才看見，他身前炙熱不滅的烈焰之中，燃燒著一隻焦黑扭曲的野獸。畸形的面孔，五六隻手腳，在火中扭曲變形，比起野獸，更像是畸形的怪物，一看就並非是應該出現在人間的東西。
凶獸！
老衛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怪物的本質。
凶獸乃是天地之間，順勢或逆勢而生的妖物。與吸收日月精華、天地靈氣而生的靈獸不同，天生就帶著殺性。但這藏玉樓中，不該有還未被降伏的妖物存在才是！
「衛叔……衛叔……」原先還麻木無神的男孩，在看到老衛的瞬間便哭了出來，護著地上的孩子求救。「救救小執……」
「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衛被男孩的哭聲拉了回神，連忙便邁步欲跑向前，心急地問道。沒想到卻在火光之後，忽見一個面帶微笑的陌生男子，急急煞了腳步，開口怒嚇：「什麼人？」
「掌燈人？」那人瞇眼看著老衛，隨後露出了一抹嗤笑：「呵，原來只是個候燭人……還不如這孩子呢。」
「你這無恥的小偷，竟然敢在這裡撒野！」老衛忍不住大吼出聲，無視男人的眼中露出的怒意，露出了腕上一對朱紅色的玉版。
玉版相擊的瞬間，玉面霎時衝出兩隻巨大的燄鳥相互環繞著，無視建築構造，穿透天花板，口中發出尖銳的鳴叫，在李家的上空相互碰撞，瞬間炸裂化成絢爛的煙火，驚醒整個宅子的人，也驚醒了寧靜的鄉里。
那一晚，吞天的大火卷著濃煙，佔據了李宅的上空。
不知道是誰報的警，消防隊的鳴笛聲很快便由遠而近的，在巷弄間響起。
有人自睡夢中被火勢驚醒，睡眼惺忪間，像看見李宅上空的火焰凝聚成了一隻巨獸，正恣意張狂的舒展著身軀，吞噬著火場中的生命。
熊熊烈火燃燒了一整個晚上，醫護人員卻只從中帶出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孩子皆傷勢慘重，卻沒有一個人受到燒燙傷或是嗆傷。
沒有人知道那晚的李家發生了什麼事情，在那日之後也沒人打聽到了真相。
倒是有當地的媒體似是而非的寫了一小篇幅的新聞。內容約略是說有名竊賊闖入屋內，被家裡寄居的親戚小孩發現後偷偷跟了上去。結果李家的小哥哥發現弟弟不見跑去尋找，於是兩個人都被心狠手辣的歹徒弄傷後，丟在火場裡意圖製造成小孩玩火燒屋的假象。
李家人也閉口不談此事，縱使鄰舍們慰問也八卦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從那天之後，李家那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獨子自閉了。回來後不說話也不露面，足不出戶了大半年才肯再次出門上學。
人們都說造孽啊造孽啊，小小孩子就得遇到這種事情就算了，最慘的是，明明是想要去救人的，然而最後順利從醫院回來的，還是只有他一個。
天空一片漆黑，雷聲隆隆地在窗外作響。
滂沱的大雨，遮蔽一切雨幕中細微的聲響與蹤跡。只剩下庭院裡幾盞石燈籠，還在雨中孤高的佇立，屹立不搖發著微弱光芒。
夜已深沉。
李家所有房間都已熄了大燈，只有通往老樓的廊燈和小廳的燈還亮著。
老衛是今晚的看守人。
一雙眼底泛黃但仍銳利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盯著窗外老樓，彷彿再怎麼枯乏不變的景色也不能令他困頓。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像這樣的大雨了。
這種傾盆的大雨總會讓他想起以前民間故事裡天破了個洞，大雨傾盆，女媧採石補天的傳說。
也不能怪老衛想法古老，畢竟他是在思想與生活方式都極其封閉的李家長大的。
縱使外頭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李家卻仍是依循著百年前傳統生活著的地方，讓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有顆蒼老的心。
但老衛最近也確實感覺到自己不只是心境老了，連肉體也開始上了年紀。
雖然他才快要五十，但多年來的耗損，使得夜間的看守，也開始漸漸變得力不從心。
不過在李家下一任的藏玉人從那些掌燈人中被選出來前，他也只能像這樣，繼續地操勞下去。
古有官職，名為掌燈，是為了大人提燈護衛的人。
在這些被老一輩人稱為「藏玉人」的伏魄師職業中，「掌燈人」其實就是實習伏魄師的意思。而無法成為掌燈人的候燭人，就會被分配到家族的其他產業，幫忙輔佐掌燈人運轉這古老而隱蔽的家業。
在李家，候燭人最重要的工作，是護衛一個隱藏在地底深處，從不見光的藏玉樓與其中玉石。
這玉樓內收藏的，全都不是一般市面上所能買賣的普通玉器……而是封印著天地之間或順勢或逆勢而生妖魔的妖玉。
其中，最為珍貴的，則是一卷不知名的玉簡。
據說，其中封印著天地荒魂，甚至還封有神龍之魄，以及妖獸神識。
此簡古名「青羅」，意味著收錄天地萬物之魂的森羅萬象之書。
根據老一輩口述的歷史，是在康熙年間，跟著與鄭王爺打天下的祖先拽在懷裡帶過來的。但是這樣貴重的東西，老衛從小到大，甚至在他當上掌燈人這麼多年來，都不曾見過。
一來傳說那書封有惡獸，非凡人所能瞻仰。
二來像這種東西，一般不太會讓人知道確切位置。
生為旁支又是老三的老衛，自然是不可能有機會看到了。
一般來說，每個家族的掌燈人，都是將每支分家中選出一位作為候燭人培育，一旦能通過摸玉測試成為掌燈人，就能競逐家主的位置。
老衛雖然生為旁支六子的老三，但運氣卻不錯。由於他上面兩個哥哥早夭，因而他家這支這代便輪到他當候燭人。只可惜他資質平庸，也對掌事沒什麼興趣。因而在這任家主李鈞上任時，便自請擔當這代的玉樓看守，也算是為這家族盡一點棉薄之力。
畢竟世道不好，人心難測。相信玄虛之事的人也少了，像「藏玉人」這種職業，也就鄉間還有一、兩個老人記著，大多數人都已經忘了對他們的敬意。尤其是想到下一任家主的接班人，老衛就更是不得不滿臉愁容。
明明家主李鈞這麼優秀，唯一獨子也在兩歲時就展現伏魄資質，成為候燭人，四歲便破例進藏玉樓摸出自己的玉。
卻在那之後就開始不學好，到現在快七歲了，連玉中的玉獸都無法召喚出來差遣，比起他爸爸五歲就能差遣玉獸、八歲伏魂、十三歲就是個獨當一面的藏玉人的經歷實在是差太遠了……
嘆息著搖頭，老衛還想著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耳朵就忽然聽見老樓的方向突然傳出一陣陣物體碰撞的悶響，「刷」地一聲就站了起來，猛地抓起身旁的鑰匙，急沖沖的走向老樓的門。
只見外頭素日夯實的泥土地被雨水沖刷得泥爛，兩個小小的腳印一淺一深地順溜著，從主宅的側門一路蜿蜒到玉樓門口，看得老衛心中大怒，直覺就是八成是自家的小少爺又跟那個親戚家的孩子偷偷跑進去進行所謂的「探險」，撞到了什麼東西，不禁氣得七竅生煙。
才正想著悄悄進去等下抓到了，就要痛罵那群熊孩子一頓。卻沒想到在推開門的瞬間，被屋內高漲的火光與濺滿牆面的血跡給嚇了一跳！
鮮紅的血液，像是涓涓滴水般，從屋裡唯一站著的男孩身上流出，染紅整件天藍色的睡衣，在小孩纖細柔軟的腳下積成小小窪池，看起來怵目驚心。
另一個才四、五歲的娃兒，則躺倒在男孩身後，四肢朝著不自然的方向彎曲，像是斷了。小孩卻一動不動，安靜得像是死了一般。
瘦小的男孩緩緩轉身。空洞無神的雙眼看見老衛時動了一動，毫無血色的雙唇一張，像是想喊他一聲，卻一張口就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一滴一點，落在木造的地板之上，像是開出了一朵朵的紅花。
小孩撐不住身子的跪倒，老衛這才看見，他身前炙熱不滅的烈焰之中，燃燒著一隻焦黑扭曲的野獸。畸形的面孔，五六隻手腳，在火中扭曲變形，比起野獸，更像是畸形的怪物，一看就並非是應該出現在人間的東西。
凶獸！
老衛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怪物的本質。
凶獸乃是天地之間，順勢或逆勢而生的妖物。與吸收日月精華、天地靈氣而生的靈獸不同，天生就帶著殺性。但這藏玉樓中，不該有還未被降伏的妖物存在才是！
「衛叔……衛叔……」原先還麻木無神的男孩，在看到老衛的瞬間便哭了出來，護著地上的孩子求救。「救救小執……」
「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衛被男孩的哭聲拉了回神，連忙便邁步欲跑向前，心急地問道。沒想到卻在火光之後，忽見一個面帶微笑的陌生男子，急急煞了腳步，開口怒嚇：「什麼人？」
「掌燈人？」那人瞇眼看著老衛，隨後露出了一抹嗤笑：「呵，原來只是個候燭人……還不如這孩子呢。」
「你這無恥的小偷，竟然敢在這裡撒野！」老衛忍不住大吼出聲，無視男人的眼中露出的怒意，露出了腕上一對朱紅色的玉版。
玉版相擊的瞬間，玉面霎時衝出兩隻巨大的燄鳥相互環繞著，無視建築構造，穿透天花板，口中發出尖銳的鳴叫，在李家的上空相互碰撞，瞬間炸裂化成絢爛的煙火，驚醒整個宅子的人，也驚醒了寧靜的鄉里。
那一晚，吞天的大火卷著濃煙，佔據了李宅的上空。
不知道是誰報的警，消防隊的鳴笛聲很快便由遠而近的，在巷弄間響起。
有人自睡夢中被火勢驚醒，睡眼惺忪間，像看見李宅上空的火焰凝聚成了一隻巨獸，正恣意張狂的舒展著身軀，吞噬著火場中的生命。
熊熊烈火燃燒了一整個晚上，醫護人員卻只從中帶出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孩子皆傷勢慘重，卻沒有一個人受到燒燙傷或是嗆傷。
沒有人知道那晚的李家發生了什麼事情，在那日之後也沒人打聽到了真相。
倒是有當地的媒體似是而非的寫了一小篇幅的新聞。內容約略是說有名竊賊闖入屋內，被家裡寄居的親戚小孩發現後偷偷跟了上去。結果李家的小哥哥發現弟弟不見跑去尋找，於是兩個人都被心狠手辣的歹徒弄傷後，丟在火場裡意圖製造成小孩玩火燒屋的假象。
李家人也閉口不談此事，縱使鄰舍們慰問也八卦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從那天之後，李家那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獨子自閉了。回來後不說話也不露面，足不出戶了大半年才肯再次出門上學。
人們都說造孽啊造孽啊，小小孩子就得遇到這種事情就算了，最慘的是，明明是想要去救人的，然而最後順利從醫院回來的，還是只有他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