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號，禮拜六

「嗚嗯……。」
憂鬱的夢在醒來時總是會帶來沉甸甸的感受，像是還沒睡飽一樣。
加上寒風在外呼呼的吹，只想讓人繼續窩在棉被裡頭。

（跟父母的關係到現在其實也沒好起來，至少這段時間是不太可能了。）
連元旦都跑去加班，想聊也根本沒機會啊。
這年，各種煩心是接踵而至。好不容易睡個覺，卻又夢見那段糟糕的往事。
明明都會定期安太歲，怎麼神明就是不肯保佑我們家呢……。
（算了，起來吧……嗯？）
揉了揉眼睛想爬起身，然而腰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壓到似的起不來。
（鬼壓床……不對啊）
鬼壓床應該是整個身體都動不了才對，怎麼只有腰部起不來。
（而且還有重壓感……宛如就像……）
宛如就像有人在壓一樣。

「哈囉！」
睜開眼，一張人臉出現在面前。
「吚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事後回想，這應該是我有史以來最用力的尖叫。
畢竟安娜貝爾可不會從螢幕蹦出來，但賴品潔那傢伙可是實實在在的跨坐在我的身上阿。

※ ※ ※

……。
「好嘛好嘛都跟妳道歉了，妳就不要生氣了嘛。」賴品潔雙手合十，一臉抱歉地看著我。
雖然是元旦早晨，但賴品潔的爸爸似乎仍準備開店。
因此儘管沒有人，我們還是躲進包廂。

「總之先吃吧，早餐就算我請了。」
說著，她將蛋餅和蘿蔔糕端了過來。
「比起生氣，應該用驚魂未定比較準確吧。」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差點就要去找妹妹了。
「唉……算了。」
鑰匙估計是妹妹給她的，為了更方便的完成她的「計畫」。

「計畫已經結束了，妹妹給妳的鑰匙應該也要還給我們了吧。」
「才不要呢，今天要不是我破門而入妳也不會出門對不對！」
「……跟妳無關吧。」
計畫不就是妳親自破壞的，還把我拖出來究竟想做什麼？

「而且計畫還沒結束喔。」端起咖啡杯，她突然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哈？」
「好啦好啦，先吃飯，之後再說。」
一周之前把我的計畫徹底打亂的主角，此時正笑嘻嘻的座在我面前。
明明就有充足的理由直接把她轟出去，但最後還是跟著她走出來了。

「今天的早餐怎麼樣？都是我自己做的喔。」
「……感覺有去開早餐店的實力了。」
然而，面對我的誇讚她並沒有顯現出任何開心。只是平淡的又問了一句。
「實話實說呢？」
「……因為都是直接從外面定半成品，所以就是普通早餐店的味道。」
「頗有文麗姊風格的說話方式呢。」她無奈的笑著。
「這樣講其實也不太正確，應該是說之前的文麗姊才對––說話直來直往，不過更多的是沉默寡言呢。」
「除了碰到交心的人以外，比如我。」說完，她還自傲的挺起胸膛。

「自比值得交心的人，妳的臉皮可真夠厚的。
「欸嘿嘿……。」
「是時候進入正題了吧。大清早的突襲我家，妳究竟想做些什麼。」
「再等我一下喔，我去拿一下飲料。」她還是沒有正面回應，打哈哈之後便離開了包廂。
過了幾分鐘才拿著兩個咖啡杯走了過來。

「諾，妳的飲料。」
「感謝。」長久以來，我始終只點她們家的黑咖啡。久而久之也成為了一種默契。
接過杯碟，出現在咖啡杯中的卻並非熟悉的黑褐色。
「今天這杯是……」
「重乳拿鐵喔，而且還有心型拉花。怎麼樣，很可愛吧。」
確實很可愛，但……
「……明明就說過我不喜歡在咖啡裡加糖加奶的。」

「有這麼說過呢，不過同時間重乳拿鐵咖啡也是店裡面最受歡迎的商品之一。」
一邊說著，她一邊攪拌著自己的杯子。
「白文綺之前有跟我聊過妳的事情，所以我大概了解妳的情況。」
「平安夜當天其實我就很想講了，但我決定等到妳徹地冷靜下來為止再告訴妳。」
她的右手比向杯子，示意我喝喝看。
相較於黑咖啡，牛奶中和了咖啡的苦與酸，又增加了層次感。
平心而論，確實很能理解為何會是店中最具人氣的商品。

「文麗姊妳似乎都一直在糾結著戴著面具的自己這件事情。對於學習白文綺的待人處事感到不自信。」
「本性好比咖啡，學習好比糖與奶。後者讓咖啡變得更好喝，但沒有人會去質疑那不是一杯咖啡––基本教義派會啦，但那終究是少數。」她指著自己說。
」我也是啊，學習了文綺的長處後也學會了面對不同人戴上不同的面具，然而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那是不是我自己。」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
如果是這樣，那妳不應該更支持我的決定嗎？
「文麗姊似乎搞錯了些什麼，選擇『扮演成白紋綺』不正是妳沒有自信的最佳證據嗎？」
「……。」
「妳是妳，文綺是文綺。就像咖啡加再多奶也不會變成奶茶。」
「妳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人太好了。妳想完全的變成文綺，是希望能讓民奕把妳當作白文綺的替代，然後走出悲傷對吧。」
「這點也被妳看出來了嗎？」
「可別小看我跟白文綺在病床聊天時得到的情報喔。」賴品潔笑了笑，接著說。

「然而，她的時間已經永遠暫停了。妳的時間還會繼續下去，在這之後要找誰拿劇本呢？」
儘管她只是個高一的孩子，平時看起來也有些吊兒郎當。今天說的話卻異常的成熟，不知不覺間就繼續聽她說下去。
「雖然乍看這幾個月李民奕的狀況好很多，但這種關係到頭來還是畸形的––透過不斷壓抑妳慾望的方式。而這不是我和白文綺想看到的。」

「文麗姊的內心其實也在掙扎吧––所以妳才找尋筆記本的這段時間，加了文綺與男主過去沒有去的地方，以及做了些她不曾做過的事情。」
「民奕的口風到底該有多鬆才會讓妳連這種事情都知道啊……。」
「作為計畫的共同策劃者，沒有一定的情報蒐集能力怎麼行呢。」
說完還向我眨了眨眼，瞧妳這得意的。
「在妳的潛意識中其實仍希望民奕能看出妳與文綺的不同。可惜他就是跟大木頭，這種細微的暗示他根本感受不到。」
「所以，用更有效率的方式吧。」
說著，她拿出鑰匙打開了旁邊的一個櫃子。
「妳還認得這個吧。」
深藍色的封皮，幾何狀的花紋以及過往不小心撕開的缺口。
「《教堂》……民奕怎麼會拿這本給妳？」
原本交給民奕的筆記本如今卻出現在她的手上。

「他把一些自己想說，卻不太好意思說的話全部寫進故事裡了。」
輕輕的摸著封皮，恍惚間似乎看見了他在書桌上振筆疾書的樣子。
「是妳叫民奕把自己的心情寫進小說裡面嗎？」
「沒有喔，其實是他自己主動寫的。陰錯陽差地配合起我的企劃。」
我想起了，聖誕節隔天發生的一件事

–聊些什麼吧。
–就在事件發生後隔天，手機上突然跳出他傳來的訊息。
然而，我實在是太害怕。擔心如果過去的話會變成最後一次見面。
掀開筆記本，民奕除了「莉」以外，又新增了一名角色「蕾」。
（簡直就是再寫日記嘛）
民奕那先是驚訝，接著是開心，但後來又混雜著懷疑與迷惘的情緒毫不保留的從字裡行間傳了過來。
在他寫的最後一段中，「蕾」也被識破是在扮演「莉」。而一切在男主的疑問句中結束。
「為什麼……你要假扮成『莉』來接近我？」

「順便跟妳分享一個小故事。」賴品潔拖著腮。
「其實，白文綺的一切優點：善於社交啊、溫柔啊、機靈活潑什麼的。其實一開始沒有一個有打中李民奕的好球帶，甚至可以說他對白文綺一點興趣都沒有。」她的眼神中帶著懷念，此情此景或許讓她想到了我妹妹吧。
「兩人之後的關係，其實是透過一次次的交流展開的。而故事，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媒介。」
我點了點頭，接著站起身。

「我先走了。」
「加油喔，我與妹妹都是支持妳的。」
站在門口往內看，恍惚間，她的臉與妹妹重合了。
（明明年紀都比我小，一直以來卻始終再麻煩她們）
（在戀愛這塊上，我還差得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