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的12月24號（2）

「終於把事情忙完了……。」
「還真是個刺激的平安夜呢，各種意義上來講都是。」
站在國樂社社辦門口，我與白文綺終於能享受片刻的輕鬆。
儘管如此，腦袋仍不自主地放映著在那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國樂社重新選幹，賴品潔帶隊極限合奏練習以及上台。最終當他們順利地登台演出時，天早就暗了下來。
而必須說實在，直到現在我都沒什麼實感。

「所以，你能跟我解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嗎？」靠著欄桿，我轉頭看像白文綺。
「其實在事情發生的一開始，我就和賴品潔商量好了。」白文綺笑盈盈，甚至感覺有些得意地看著我。
「我按兵不動，賴品潔則是展現出無助的樣子。先讓大家都以為我默認那個謠言，好讓那個前社長放鬆警惕。」
「然後今天來個大逆轉，就這樣『砰康』似的一錘定音。」
可是這樣的話還是怪怪的啊。
用拳頭敲著手掌，宛如動畫人物靈光一閃時的她確實很可愛，但這並沒有讓我的疑惑減少。
「要扳倒那傢伙，第一時間跳出來闢謠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還要搞這些麻煩事？」

「如果只是要扳倒他確實這樣就好了，但是你忘記賴品潔真正想要的了嗎？」
「目標……廢除學長學弟制？」
但，這又跟這次的計畫又什麼關係呢？
「這就不得不提到人類的劣根性了––對於太容易得到的東西都不是很珍惜。」
說到這，她停頓了一下。不過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決定繼續說下去。

「賴品潔的本意是良好的，方法也挺不錯。就是對學弟妹保護得太好了，讓他們總以為出事找她就行，而不是用自身的力量去主張自己的權力。」
「這樣一來，不要說廢除學長學弟制。賴品潔一離開社團很有可能會倒退回原來的樣子。」
她看向不遠處的禮堂，此時響起的正式《百鳥朝鳳》。看來國樂社的表演開始了。
「如果我第一時間就出來幫賴品潔說話，大家也只會當作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這樣一來，情況不會有所改變。賴品潔一樣得孤軍奮戰，而我則有可能被大家劃分成支持賴品潔的那一派從此失去中立性––雖然我本來就是啦。」
「相反的，透過這樣的方式，讓那些社幹鬆懈進而故態復萌，這樣一來便能迅速累積學弟妹的怨氣。」
「你看，這樣計畫不就成功了嗎？」
看著她的笑容，我卻突然間陷入種迷惘。
因為此時我才終於發現，我其實一直以來都看不出她心中的真正意思究竟是什麼。

「所以說……賴品潔叫我們不要報警，又裝作憔悴。全部都是為了這件事情？」
「對啊。」
「……怎麼說呢……有種被操弄在手心的感覺啊。」
「明明就不是外人……。」
「抱歉抱歉。」
「但因為這件事情風險極大，你和吳昱雄又不是能藏住情緒的人。所以才沒有跟你講。」她雙手合十，俏皮地吐出舌頭。
「我們真的不是要刻意隱瞞你們的，能原諒我們嗎？」
「這個嘛……只怪我太笨，沒辦法猜出來妳們到底在做什麼。」
「笨笨的也很可愛啊，啊嗚……。」
「就輕輕的敲妳的頭，別搞得我想霸凌妳啊！」
……
…

「明明就坐落在都市中，但卻能看到好多星星喔。」
「可能是因為學校蓋在山腳下，相較其他地方比較沒那麼多光害吧。」
社團演奏已經開始，我們也不太好意思中途跑進去。在等待著賴品潔他們出來的這段時間，我們肩併著肩看星星。
「平安夜可以看到那些星座呢？」
「我自己是沒有背啦，白文綺呢？」
「我也沒有。」
說著，我們一起笑了出來。

「喂！那裡可是社團辦公室，不是讓你們卿卿我我的地方啊！」
又過了一段時間，一樓傳來了賴品潔的聲音。
「喔，你們演奏完了啊！」
幾名社員陸續走了出來，從他們的表情來看演出應該是挺成功的。

「怎麼？妳還沒講嗎？」賴品潔揮舞著手上的嗩吶，向著白文綺大喊。
「嗯……果然還是有點害羞呢。」
講？講什麼？
不明就裡的看著她們，只能感覺到白文綺臉漸漸的紅了起來。
賴品潔向社員們使了使眼色，似乎是理解了些什麼，他們迅速的以賴品潔為中心圍成一圈。

「用這首歌獻給今天的最大功臣。」

先是悠揚的嗩吶，接著二胡、笙、笛等樂器加入。合奏著各種知名的聖誕歌曲。
「喔喔，專屬於妳的獨奏誒。」
從欄桿探出頭，我興奮地看向國樂社的社員們。
「話說回來，我忘記準備聖誕禮物了。等一下賴品潔換完衣服之後，我們去火車站附近逛一逛吧。」
「看妳要買什麼，我買……。」

「民奕！」

轉過頭，她的臉已經染上緋紅。
「那個……下午的回應，你還沒回答我呢。」
下午？
「妳是說賴品潔的玩笑嗎？」
「妳們套招也套的太自然了，就連我都嚇傻了。」
自顧自地講了一堆話。然而，白文綺的臉卻越來越紅，甚至最後還低下頭不停的玩弄著手指。

「白文綺？」
「那句話是賴品潔說的呢……嗯，我得親自說一次才行。」
默念似的像在為自己打氣，接著她雙手握拳，倏地抬起了頭。
「李民奕！我喜歡你，請你跟我交往！」
咦？
我剛才聽到了什麼？

「回應呢？」
「回……回應？」
「嗯，可以的話希望你現在就能告訴我你的想法。」
濕潤的眼眸，宛若蜜桃般粉嫩的臉頰與紅潤的唇。
如果是學校的男學生，想必連想都不想就會答應了吧。我甚至都懷疑如果是之前的我，是不是也會直接答應呢？
然而，對現在的我來說，感受到的只有困惑。

「先說好，別跟我說什麼『我是不是在作夢，捏我一把』這種話喔。」
「你這樣講的話，我真的會哭喔！真的喔！」
她害羞的表情一覽無遺，但在這之後的心情我卻看不見。
所以，我選擇了最糟糕的方式––既不肯定，亦不否定。

「呃……這是妳和賴品潔一起演的戲嗎？」
「對吧，應該只是演的吧？」
因為根本不懂什麼叫做戀愛，所以選擇躲避。
因為覺得對方太高，答應不會有好結果。
為了減緩自己的罪惡感，我試圖盡一切可能找尋理由搪塞我自己。
然而，在多的理由依然改變不了這成為了我最後悔的事情。

……

「因為……。」
因為，我根本沒有讓妳喜歡的理由啊。
我本來是想這樣講的。
她愣怔的看著我，突然，兩行淚水從她的眼睛滑落。

「咦，咦咦……為什麼……。」
她不停地用袖子擦拭著眼淚。每擦一次，眼淚就流出的更多。
「我……那個……我……。」

「媽的你這傢伙說了什麼！」
查覺到不對的賴品潔衝上階梯，朝著我的頭就是一拳。
（痛……）
頭很痛，但心更痛。
延遲了好幾秒才終於追上的後悔感啃食著我的內心，然而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白文綺，我知道再多的後悔也來不及了。

「不要哭，不要哭喔。」
「這種不識抬舉的人就直接拋棄掉就好了。讓他打一輩子光棍就好了。」
一邊輕拍白文綺的背，賴品潔惡狠狠地瞪著我。
「你這傢伙，還不給我過來道歉！」
「……對不起。」
「不要只說對不起啊！對不起什麼啊！」
她大吼著。
「你肯定是說了很過分的話對吧，單純的拒絕怎麼可能讓她哭出來！」
「……對不起。」
簡單的三個字，當然沒辦法治癒任何人。
然而，我卻想不到任何詞藻把我的後悔說出來。
（我還真是活該待在社交圈的最外層啊……）
內心後悔著，但嘴上依然只能不停說著對不起。

「夠了吧。」
白文綺用力擦去眼淚，從賴品潔的懷中站了起來。
「對不起……」
「所以說不要道歉啊。」
「除了道歉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以說的啊……。」
如果可以，我希望時間倒流。
然而，已經來不及。此時再說任何話都已於事無補，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而已。
「嘁」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接著咬著牙指向了我。
「……三年。」
「什麼三年？」
「再給我三年的機會。三年後，如果我沒有做到，我就會死心。」
月亮在此時破雲而出，銀白色的月光灑落在她的身上。
白色頭髮在月光照射下閃閃發亮，屹立在我前方，此時將她比喻成女神甚至都不為過。
「你等著，李民奕，三年內！我一定會在三年內——讓你喜歡上我！」
這是一個，帶著些許莫名青春戀愛喜劇。
雖然那時的我們都不知道，不到一年半的時間它又以莫名的方式宣告了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