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曙光。（之二）

「是啊。」

伽耶回笑道。

「請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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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跟上薩仁的腳步離開建地，跨過建於蓄水池上富有年代感的石橋回到回到城區，路上薩仁向我們介紹了路邊的植物。歐隆烏多，當地人是如此稱呼這類擁有大面積地下鬚根的多肉植物，這些地下根在旱季阻止了土地的沙漠化，並在雨季確保了綠洲地生命關鍵的地下水源，薩仁說在古代人們會挖取歐隆烏多的支根作為食物，這促使它們生長出更多的支根，將沙海變成可耕種的土壤。在希里絲共和國到來之前，北半球的綠洲帶得以繁榮，生生不息，直到地方軍的崛起。

戰爭破壞了苳丹人與土地的關係，地方軍；各地軍閥的內戰摧毀了綠地，為維持糧食產量他們剷除植被，這短期了緩解了糧荒但結果造成了土地的沙漠化，在希里絲共和國到來後與地方軍的七年戰爭間樓蘭天都的森林與濕地被地方軍破壞殆盡。

「與偽王地方軍的百年戰爭讓我們撤退回過去荒漠化的南半球綠洲帶，到共和陣線成立，當我們終於重返時這片土地時，她早在地方軍的濫墾下荒蕪。過去的一個月我們種下新的的歐隆烏多，不過能否阻止荒漠化，還得看明年了。」

說到荒漠化的問題薩仁的表情閃過一瞬憂慮。

「赫莉安思緹菈的運輸艦各載有五百頓總共一千頓的化學肥料，儲備量應足夠改善樓蘭周邊的土質。」

「伽耶一回來很多事情都很順利進展呢。」

薩仁微笑著對伽耶說。

「不過這樣的話可能要推遲對人工降雨的時間。」

「是土壤的問題嗎？沙漠地的排水能力很差。」

麻璃亞問。

「是啊，要是把運輸艦攜帶的淡水用來降雨，這一片地帶會變成泥漿汪洋。」

「我們可以做引流吧？」

我提議。

「這可以，薩仁覺得呢？只是開闢排水道應該是苳丹技術可及。」

「召集市民應該可以在幾天完成，本來樓蘭地底的不透水層就有過去酋邦時代開鑿的蓄水洞穴與地底河，將地表水導引至蓄水洞穴的地表集水口並不困難。」

綠洲行星苳丹除了表層雖然是大面積的荒漠，但在不透水層之下的地底有著豐富的淡水資源，在孕育單細胞生命的史前海洋因為地質活動留下鹽結晶消失後，降雨將水帶回大地，其中的大部分就這麼跟著那些脫離對鹽依賴的生命被藏沙漠在了岩石之下，最終演化出了現在苳丹唯一的哺乳類智慧生命。苳丹人從文明的一開始就擅長將洞穴開鑿為城市、乘著沙帆在沙海上航行。

「我的資料顯示苳丹似乎有很多這樣的下水道系統？」

感到好奇的麻璃亞取出了手機訪問了伽耶執行任務時的紀錄。

「是的，早期的酋邦是建在有地底河流經的半開放洞穴，慢慢才向地表移居。」

「原始的苳丹人是天生的工程師，擁有著極高工藝能力的民族。」

伽耶說道。

「若不這樣，文明是不可能在這種極端氣候下建立，是吧？」

「先王書嘛，是哇，要是一直都是如此就好了。」

薩仁說著看向了道路的遠方，在市區的西側有一處不自然的台地，原本一體的火成岩岩盤像曾被融化一樣在最上層的位置變成多支各自獨立的岩柱，傾斜倒往不同的方向。很明顯這是外力造成的結果，是來自希里絲共和國艦炮的軌道打擊。

「看到左側的那片台地，那是古樓蘭天都。現在的樓蘭是偽王統治時期新建的外城，是奴隸的住所，地方軍對這片土地的侵蝕太深，古樓蘭城被要塞化變成奴隸的貿易城市，城市的原居民被殺害逃往南方，已經是不可能再回到酋邦時候的樣子了，最後能被共和國的天火終結算是對他們，對我們而言或許是一個比較好的結局。」

薩仁說道。

「市區的地下水路在那次的打擊中被摧毀，這是比較可惜的地方，不過郊區還有灌溉用的地下水路，伽耶回歸之前我檢查過，還能夠運作，我們到時候就從郊區的集水口開始建造。」

「那麼現在城市的居民？」

我問道。

「是前奴隸還有少數反對偽王統治的王國民，現在人們正在慢慢適應新的生活，這得感謝伽耶，消除了他們的創傷記憶不然不可能那麼順利。」

「不，我僅做了一點。那是生命的韌性呢，有時候僅是清除記憶並不足夠，是他們沒有喪失活下去的意志，而且，帶著他們走下去，走出受壓迫身份的人可是留在這裡重建樓蘭的妳呢。」

「是這樣嗎？」

被伽耶稱讚薩仁感到開心的微笑。

「那希望我的努力有真的幫助到他們，往這裡走，帶你們去看新落成的學校。」

跟著薩仁我們離開延蓄水池開闢的泥土道路進入市區，這是我第一次能好好觀察城市的建築。樓蘭的房屋或者說岩屋大多以兩層或三層為主，牆板與屋頂由厚重黃大理石磚建造，結構脆弱的部分使用木本植物的纖維做加強，不可思議的這些纖維就撐起來整棟石屋，可能是混入化學藥劑再加溫製成的特殊材料，不及工業文明鋼骨的強度，但已經足以支撐大理石的重量。走過最外側的兩個街區，從這裡開始有石板壓成的道路，岩體的切面平整沒有風化的痕跡看得出來是近期才完成鋪設，是薩仁團隊的建設成果。

「過去半個月我們開始道路的鋪設，也以主屋為中心開始架設電線桿，提供居民度過夜晚的光明。本來樓蘭的郊區是一片闊葉森林，但偽王統治時期被作為燃料和建材砍伐過度嚴重，照這個速度不用半年城市就會失去夜間的照明，更危險的是沙漠氣候入夜後溫度會驟降，要是什麼都不做的話會有人凍死。」

「情況真糟。」

「承如光莉所言，情況非常的不好。很多環境被破壞的城市都是這個情況，之前是用沙帆運送生質油罐到北半球勉強撐過，但不是長久之計，這些城市是仰賴地上的資源建成的，全部都離巨型地下洞窟有些距離，沒有地熱也沒有螢光真菌，如果不要放棄城市，電力是必須的，需要燈泡需要電爐。」

「但你們的只有幾台燃油發電機應該沒辦法支持整座城市的需求吧？」

「沒辦法，但也只能慢慢運來機具和生質燃料提高發電量。」

「等到赫莉安思緹菈建成核融和發電站情況會好很多，在這之前先用我們星艦的能源吧？如果明天能蓋好變電站，就能向市區傳輸電力。」

伽耶說道。

「如果向居民發放共和國製的制熱器怎麼樣？共和國的設備都有遠端無線充電的能力。」

麻璃亞的想法很好，但我知道共和國星艦的機庫並不會常備這些原始機械。

我開口。

「不過那也要等赫莉安思緹菈的三維列印機完成建造才能量產吧？」

「啊。」

終於注意到問題的麻璃亞驚訝的立起一對狐耳，要在今天解決樓蘭的能源問題並不現實。

「這只是工作的第一天而已，不用著急。」

伽耶微笑著說。

「是啊，我們還有燃料儲備，雖然一直沒解決的話會是大問題。」

「除了能源外，薩仁，在樓蘭你還有遭遇什麼問題嗎？」

「問題？啊，是有這麼一個問題，最近保守派——」

「姊姊！」

從轉角突然衝出的男孩抱住了薩仁的腰開心的笑著，在他之後還有幾位女孩也小跑的跟上來，目測年紀大概都在十歲以下。

「啊！內爾古翼好詐！」

「哥哥等我一下⋯⋯啊！薩仁姊姊！」

「這是？」

我疑惑的向薩仁詢問。

「學校的學生們。」

薩仁解釋，一邊彎下腰向名叫內爾古翼的男孩招呼。

「我也很高興看到你喔？內爾古翼、艾菈譚還有娜仁妹妹，不過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吧？」

「老師提早下課了，因為天空的白船，要我們回家幫忙。」

「幫忙？」

「大人們要舉辦迎神會！疑？是狐神大人！」

「娜仁！不是說好要保密嗎？」

艾菈譚指責道，然後向我行了一個貴族禮。

「狐神大人們，歡迎降臨樓蘭。」

薩仁的表情仍保持笑容，但可以看到她正不滿的皺眉。

「原來是這樣⋯⋯我早跟那些老師交代過不要佔用孩子的學習時間。」

「沒關係啦，如果是特別的日子的話在共和國也是。」

伽耶對薩仁說道。

「這可不行，脫離奴隸身份成為前貴族的養子養女，現在又回去當苦力，那意義是什麼呢？小孩可不是大人的奴隸。」

「薩仁。」

「哈⋯⋯我知道啦，今天就算了。」

薩仁看向三人中最年長的女孩。

「艾菈譚。」

「是！公主！」

「我已經不是公主了。」

「是！薩仁小姐。」

「我們要去參觀學校，要幫忙嗎？」

『要！』

三人開心的說。

「薩仁姊姊這邊！」

「慢慢來就好，很危險的！不要跑！啊。」

薩仁向孩子們喊道，但在她提醒之前男孩已經被地面突起的石頭給絆倒，如果他的姊姊沒有即時扶住他應該會摔得很嚴重。

「小心一點啊。」

薩仁搖了搖頭，然後看向我們。

「真是令人操心的孩子。」

「孩子活潑一點沒什麼不好。」

伽耶想了想對薩仁說道。

「說得也是。」

在三位孩子的帶領下我們參觀了他們平時的半露天教室，用黃大理石磚砌成的矮牆分開了教室與走廊，屋頂則是用木柴與石板搭成，粗糙的石質地面則用地毯隔開，放上能夠寫字的木桌與坐墊，那並不是一個好的教學環境，不過已經是當地技術所能做到的極限。聽薩仁說臨時學校是由廢棄的舊市場改建而來，正式的校舍還沒完成建造，仍在等待定期沙帆運來南半球的新式建材。

「這裡就是我們老師上課的教室。」

「這面牆貼得是我們美術課的作品，狐神大人。」

「娜仁的畫很漂亮吧！」

被孩子拉著參觀了教室，似乎與麻璃亞相比，我被當作比較能親近的對象。

「這是在畫共和國的星艦嗎？」

看上去是用上與希里絲共和國前共和時代類似的水彩顏料，以苳丹的文明等級來看是超前於他們文明的顏料化學技術，有著飽滿的色彩，畫布上毛辮筆細緻的筆觸勾出雲層上的雪白方舟，以星艦為中心藍色流星雨乘著夜色向底下的城市墜去。

「是的！是天船降臨的那天！」

「天空下起了藍火，這樣這樣的把那些壞人都打倒了！」

內爾古翼生動的用手臂當作地面然後另一手演示爆炸。

「那些爛貴族完全不是對手呢。」

「可是戰鬥，那會很可怕吧？你們不會害怕嗎？」

「不害怕，藍火很漂亮。那是要救我們的吧？而且比起藍火，地方軍的貴族更可怕。」

艾潭菈說道，好像那不是什麼。

——是這樣看待戰爭的啊。

我本以為在戰亂出生的土著人孩子會無法擺脫過去，主流媒體總是如此描述，這也是為什麼先進文明有義務要幫助這些土著人，但實際上他們沒有我想像的脆弱。

「那麼其它的畫，耕種園這張是誰畫的呢？」

「我！」

內爾古翼舉手。

「他們兄妹是班上最會繪畫的孩子。」

「我很喜歡這張，人們表情的特寫，耕種園這在我的家鄉已經沒有了呢。」

「神國沒有農田嗎？」

艾潭菈問道。

「現代的希里絲是自營生命⋯⋯就是說我們沒有進食的需求，所以耕種園是像文化遺產一樣的東西。」

我看向她說。

「艾潭菈的畫呢？」

「我？我沒像他們這麼厲害，我的畫就不用——」

「艾潭菈的畫在這裡。」

「內爾古翼！」

艾潭菈抗議，用身體擋在內爾古翼指著的畫。

那是一幅以牧童作為主角的畫，圖畫中心一男一女的牧童正拿著牧草餵食綿羊，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和先前看到的畫相比筆觸顯得平庸，色彩的運用上也不成熟，就是一張符合這個年紀孩子所能畫出的畫。

「不壞啊，能感覺到繪者的愛。」

我大概能猜到圖畫中的主角就是內爾古翼與娜仁。

「愛？」

「妳選了妳的朋友作為主角吧？」

艾潭菈害羞的低下頭。

「艾潭菈把我跟哥哥作為主角，我很開心喔。」

「就算是那個艾潭菈，也會害羞啊——」

內爾古翼滿臉笑容的調侃艾潭菈，然後就被艾潭菈打了一記手刀。

「老實的承認自己害羞又沒關係。」

內爾古翼又補上了這麼一句，這又讓艾潭菈上前準備要敲他，不過這次他先有準備躲開了艾潭菈的手刀。

我微笑的看著打鬧的兩人，就像是小時候的我與麻璃亞那樣，是因為關係好才能這樣子玩。

孩子們打鬧的同時教室後方薩仁向麻璃亞與伽耶介紹了學生們的課堂作品，似乎是用毛辮筆沾染顏料寫成的文字，有點類似埋藏在希里絲文明母星奈米諾耶廢墟的文化遺產。

「沒想到能在這裡看到與我們失傳文化接近的藝術。」

麻璃亞讚嘆，就像考古學家見到了出土的文物一樣興奮。她非常喜愛歷史，尤其是前共和時代的傳說歷史。

「我聽說在共和國是叫做『書法』，對嗎？」

薩仁說。

「我並不是很了解希莉絲的歷史，這是苳丹的書寫文字的方式，雖然我們南半球全面換用鋼珠筆後不用在使用這種方式了；我們的鋼珠筆產量不足以支持解放區，孩子們需要練習寫字，所以就用以前的辦法。」

「這些文字的意思是什麼？」

薩仁看著被風吹動跟著紙張飄揚的文字緩緩開口。

「自由。」

「很抽象的概念。」

「是很抽象。」

薩仁同意。

「不過這樣也好，正是因為不知道，才更有書寫的價值。」

「我記得薩仁妳那一世代，寫的是『和平』吧？」

伽耶說。

「是啊，在我小時候那可是難以想像的一種概念。」

「有比之前習慣了嗎？」

薩仁搖了搖頭。

「到了今天，我還在適應放下武器後的生活，沒這麼容易，不過這就是我這個世代需要學習的。」

她的話吸住了我的注意力，現在戰爭離我和麻璃亞還有些遙遠，但我們是調停大使，總會遇到需要仰賴武力解決問題的時候，到了那時，我們應該也會遇到和薩仁一樣的問題。

「光莉姐姐？」

「啊我在。」

我低頭看向站在我面前的娜仁。

「哥哥和艾潭菈想帶姊姊去參觀食堂，姊姊要來嗎？」

「好啊。」

我蹲下來讓雙眼與她平齊微笑說。

之後跟著孩子們參觀了食堂還有其他臨時學校的設施，環境跟教室一樣不好，或者說是更簡陋，大多由原本是屬於市場的石牆再架上防風布作為屋頂，但卻是這樣的地方充滿著生活感，牆上有著孩童們的塗鴉，還有棉繩串成的日常照片；這樣的景象是不可能在阿斯加看見，也不可能在共和國那些因人口衰退被遺棄的古老星球看見，生在戰爭的他們，或許，比我們希里絲更懂的活著這一件事情。

結束學校的導覽我們來到市區遇到了到市區參觀的赫莉安思記者團，目的地一樣是市中心就一起行動了。採訪過程中第一次看到攝影機的苳丹人驚訝的拿著記者掃描出的彩色照片興奮的談論著，他們雖然知道相片這種技術，但只有解析度極差的黑白照片，這些我們認為很普通的事物在土著人眼中都是特別，回應圍觀的群眾赫莉安思的記者團終止了採訪做起了相片館的工作，為人們拍家庭合照。這段時間卡車也將要發給樓蘭居民的物資送達，赫莉安思們便在市中心的大街上搭起物資站，我們也一同協助了。

「麻璃亞。」

我叫住了正在將日用品箱遞給樓蘭居民的她，一邊用靈力把有我身體一半重量的藥品箱放到折疊桌上。

「伽耶說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交給赫莉安思。」

「可是工作——」

「我們要拜訪城市代表，要去主屋，這也是調停大使的工作喔？」

我提醒她。這是我們的實習任務，以她的個性一定是急著想向伽耶證明自己吧？盡可能的參與所有工作，雖然我認為不用如此，但麻璃亞就是這樣，以維護和諧為唯一生命價值的希里絲。

我將視線轉向在物資站帳篷旁和孩子們玩的前土著人公主。用乾樹枝在地上畫出幾個方格然後以跳躍的方式在方格間移動——不明所以的遊戲。

「薩仁，伽耶說時間差不多了。」

「都到這個時間了啊？」

「薩仁姊姊要離開了嗎？」

「是啊，要和鎮長還有伽耶她們說話，對不起，娜仁妹妹。」

她輕輕的摸了摸娜仁的頭。

「姊姊去吧，狐神大人的事情重要。」

娜仁微笑著說。

「我知道，娜仁也是要早點回家喔？時間已經晚了。」

我們向孩子們揮手告別與伽耶會合一同往主屋移動，天色變化的非常迅速，物資站的啟用是正午後三小時的事情，從那時開始算我們才在市區再待兩小時就從正午的亮度到一片昏暗橘紅，而位於宇宙邊界的苳丹幾乎是看不見星星的，夜晚的降臨意味著完全的黑暗。等我們到達主屋時城市代表已經提著一盞油燈站在門口迎接我們，而世界是一片能見度低的紅色。

「⋯⋯然後，親善大使夕里奈帶領的新視野艦隊結束多爾貢調停任務，為第一文明的統合放上最後一個拼圖。在第一文明的邀請下希里絲共和國正式加入星源公約組織，那便是和諧主義時代的開始——第二共和的黎明。至此，希里絲共和國開始積極參與宇宙事物，並確立了調停大使與啟蒙大使此二土著文明對策職位的存在。」

麻璃亞說著張開雙手向天空展開來自219億年前的星圖，古靈座銀河系與天秤座銀河系的全息投影主屋的中庭上飄動。

「之後調停工作成為了希里絲傳統的一部份一直持續至今，許多後起的文明也像我們一樣跟隨前人的腳步建立起調停體系，對抗災厄、確保文明的發展，傳承到了我和光莉的這個時代，這就是結果。」

星圖展開脫離希里絲本星系群，將整個核心星域收入視界，一片璀璨的星空，眾多先進文明的國徽標記在星域間飄動。

「太精彩了！」

城市代表開心的拍手，他的名字是蒙戈，是地方軍佔領時代的聚落戶長，一位原高級奴隸，年紀看起來與薩仁相仿。

「真是難以想像，在上面還有這麼多的世界⋯⋯我們還真是渺小啊。」

「如果與宇宙相比是這樣沒錯，不過渺小的人們也能締造了不起的成就。實現這個理想就是我們先進文明的任務，我們相信每個人、每一個文明都有權利在宇宙找到屬於他們的一個位子，當然也包括這個世界。」

麻璃亞微笑的說並關閉了投影的星圖。

廚房的門推開，伽耶跟城市代表的妻子抱著冒著蒸汽的藤編籃走進了中庭。

「晚餐準備好了喔！」

比薩仁略為年輕的苳丹女性冬清向我們招呼道。

「喔太好了，伽耶我餓壞了，準備了什麼呢？」

坐在我們身邊一起聽著故事的薩仁興奮的起身。

「岩苔醬配方包，還有雜豆湯。」

伽耶說著把藤邊籃放到中庭的石桌上取出一罐發著綠色螢光的玻璃罐，籃內還有穀物粉製成的方塊狀物，聽說宇宙社會將這類食物統稱麵包。

「哦是我喜歡的口味！」

薩仁開心的拿起發著螢光的玻璃罐。

「分到了一些南半球送來的奢侈品，想給公主嚐嚐家鄉的味道。」

「謝謝，不過別再叫我公主了，我是薩仁。」

「好好，薩仁。」

冬清微笑，也將她的藤編籃放到伽耶的旁邊，打開裡面是一個裝著橘色濃湯的陶鍋和幾個瓷碗，可以聞到有豐富層次的香料氣味。

「好特別的氣味，挺好的。」

我忍不住說，身為味覺早就退化的希里絲還有味道能令我驚艷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有別於花朵或海洋的那種甜與鹹。

「狐神大人要來一點嗎？」

城市代表問一邊用木勺攪動濃湯。

「不用了，我們是光自營生命體沒有辦法進食，消化系統都退化了。」

「也是，畢竟是神明的身體。」

蒙戈表示理解的點頭，不過我想應該沒有完全理解，他沒有足夠的生物知識。

他的妻子接過木勺為自己盛了一碗湯，然後在他身邊的花布坐墊坐下。伽耶還有薩仁也各自找了一個坐墊圍著中庭坐下。

「可不是嘛，真不可思議，狐神大人的外貌明明看起來跟我們那麼的相像，天上大部分的神明都和我們長得很像嗎？」

「長得很像？」

我眨了眨眼感到困惑的問，我並不覺得我們兩個物種長得很像，希里絲狐族並不是類人物種，嚴格來說算多足軟體動物，靈力適性讓我們在建立文明前離開海洋適應了各種極端氣候的生活。

「先不說我們，在你們眼中赫莉安思緹菈人長得怎麼樣？」

「赫莉什麼⋯⋯是說今天到城市的另一群神明嗎？他們看起來也像我們，只是皮膚跟頭髮被各種花朵給覆蓋，然後外表比較女性化。」

「那不是他們的真身，是認知干擾喔，受到我們大腦自主發射的電波影響才錯以為是同種同類。我們希里絲也是一樣，如果是像是哺乳類或靈長類的類人物種會把我們看成人形，只是背後有著飄逸的狐尾；其它聽說像是鳥類的有翼物種就會把我們看成有著多對羽翼的鳥類；如果是軟體類的水棲物種則會把我們看成有著多對無吸盤觸手的軟體生物。」

「好神奇！所有神明都能做到這種事情嗎？」

冬清驚叫道。

「用一些認知干擾的裝置就可以，不過呢我們這算物種天賦，赫莉安思緹菈也是。這樣也方便，接觸異星生命時不會因為外表排斥我們。」

「認知干擾因為靈力感知對我們自己沒有用就是了。」

麻璃亞補充道。

「這樣的話⋯⋯狐神大人們也和我們看到的一樣是女生嗎？」

我和麻璃亞互看了一眼。

「是啊，我是女孩子，廣義上來說。」

「現在狐族只有女性，不過其實我們應該算雌雄同體，只是因為性別鎖定自兩億年前就失去了轉換成男性的能力。」

城市代表夫婦驚訝的聽著麻璃亞的說明手中的碗一點都沒動，想必一定還有許多疑問吧，只是資訊太顛覆他們的常識了。良久之後蒙戈才舉手提問。

「那這樣妳們是怎麼⋯⋯出生？」

「不是一定要有男性和女性才會有小孩喔。」

我笑道，這是只有兩種性別表現型的物種在發展出基因學之前常存在的誤解。

「宇宙中生命的形式之多，性別當然就不只是兩種，就算在不同物種通稱作女性本質也完全不同，像是希里絲就能夠孤雌生殖，可以自己為原型產下相近的複製體。現在比較少這樣了，先進文明大多仰賴複製倉，用人造生命的方式，像是我和麻璃亞就是被製造出來的。」

伽耶也加入對話。

「如果是像我們調停大使或是啟蒙大使這類與土著人接觸的人員還會植入擬似子宮，能用來為土著人產下子代，與土著人的統治階級建立家庭有時對推進行動是個快速且和平的手段，不過我沒這樣做也不需要。」

「我珍惜與伽耶的友誼喔。」

薩仁放下瓷碗握住伽耶放在坐墊旁的手。

「好難想像⋯⋯我們就只有兩種性別，我無法想像，另一個性別的自己。」

冬清咬了一口方包，手中的木湯匙在碗中轉著。

「不喔，我們苳丹人其實有三種性別。」

薩仁否定道。

「伽耶和我說過苳丹有一種可孕育的性別，也就是我們的女性，但是還有兩種性別，外顯型都是男性，其中一種的大腦皮質縮小7～9%但有較高的肌肉量，以前地方軍和我們南半球酋邦的部分軍人就是這種性別，另外一種則是酋邦多數的男性相同，暫且稱為亞型男性，跟女性除了孕育能力沒有什麼差別，經化學誘導還有機會轉換成女性，我說得沒錯吧？伽耶。」

「沒錯，這是為什麼我們共和國判定苳丹是一個失控演化的文明。苳丹缺少淡水生態脆弱，北半球的過度耕種讓環境惡化、犯罪事件開始出現，造成體能優異的男性有更好的生存與繁衍優勢，在許多酋邦數量開始超過亞型男性，一個崇尚武力與掠奪的文化被建立，結果就是舊有的酋邦體系瓦解，地方軍崛起。只有撤退南半球綠洲帶的酋邦——共和陣線進行農業與社會全面的改革，讓暴力不再是決定社會地位的衡量標準這才避免了重複北半球的災難。」

「這樣⋯⋯非亞型男性這麼危險，以後不會有問題嗎？地方軍的後代們也都還居住在這吧？」

蒙戈感到擔心的問，不過對於他的問題伽耶只是輕輕一笑。

「不會有問題的，因爲你自己就是男性啊？你有覺得自己很危險嗎？」

「我？」

「伽耶對整個樓蘭天的居民做過基因檢查，因為北半球尚武的優生學結果你們大部分都不是亞型男性。」

薩仁補充。

「是的，但那不該是問題，基因、你的身體是你天賦，是因為具有生存優勢才存在，而如何去開發他的潛能是由人來決定。地方軍引發的叛亂，這不會再發生了，只要這顆星球的人們都記得那些戰爭，不希望這樣的災難再次發生。」

伽耶看向薩仁。

「我公主時代的貼身護衛安達就是一位純男性喔，大部分在共和陣線有豐富戰功的軍人都是純男性，和他們的體能還有大腦有關，在壓抑環境能激發出侵略性、對於殺人不會有一點猶豫、良心譴責⋯⋯偽王利用這點統帥地方軍來破壞，可是這份能力也能用於保護，抵禦想摧毀這個文明的威脅。」

薩仁看向中庭天井的一片無星黑暗說，雖然宇宙邊境沒有星星但在遙遠的光年外星火確實是存在的。

「伽耶到來之後我思考了很多，關於我們苳丹文明未來該怎麼前進的問題，很多我們不只道或遺忘在歷史的知識慢慢被發現，像是能轉換性別的亞型男性，聽說在南半球最近有一例實驗成功轉換成女性的亞型男性。」

冬清想到什麼的叫道。

「啊這個！我聽過傳說，古代的男性巫師會化身豐神為不孕婦女送來孩子！」

「那應該就是我們曾經以化學誘導性別轉化的證據吧。」

薩仁看向冬清點頭。

「可以想像這個發現將改變現有的婚姻制度，我們的社會得要繼續改革以適應變化，同時我們也該謹守我們的道德，抱持對彼此的關懷，我希望這個社會⋯⋯我自己自己能夠做到。如此以來，這些變化不會成為災厄，將帶著我們的文明走向繁榮吧？我抱持這樣的願景。」

「我也是這樣想！」

冬清贊同的說。

「那這樣有很多是我們得做的呢？北綠洲帶被破壞的很多。」

蒙戈雙手抱胸的笑道，那笑容帶著滄桑但並不痛苦。

「是啊。」

伽耶看著薩仁還有城市代表夫婦露出微笑。

「說到做什麼，樓蘭要發展需要實現糧食自主，你們會需要擴展農地吧？」

「是到了要轉作的季節，狐神大人的意思是？」

「麻璃亞、光莉，有工作可以交給妳們了。」

「是什麼呢？」

「欸？工作？」

「妳們有學過用靈力控制植物生長吧？來開發新的耕地怎麼樣？本來就希望能增加樓蘭周邊的綠地。」

「啊是伽耶以前展示過的那招嗎？」

薩仁驚喜的說，對此伽耶回以她肯定的微笑。

「在書院的農業選修學過，沒問題。」

「說那個啊⋯⋯會有點辛苦，但應該沒問題。」

想起那幾乎異常的靈力消耗我忍不住搖頭，我可不是麻璃亞，靈力只是在平均值以上，不過這就是調停大使的工作，不僅僅是要為戰爭做好戰鬥準備，啟蒙大使所需要的民生建設也要做。

「狐神大人，這是在說什麼呢？」

「準備好農耕預定地就對了，剩下等明天看就知道了。」

薩仁笑著回答蒙戈的疑惑。

「伽耶明天也是要去農耕預定地嗎？」

「不了，我該協助赫莉安思們完成工作站的初步建設，早先時候載著代表團的星艦已經前往南半球，今晚瑟蕾絲蒂雅也會跟著還留在樓蘭的外務人員與記者團們一起前往南半球，會有暫時的人工短缺需要我們共和國協助⋯⋯耕地開拓交給妳們，可以嗎？」

麻璃亞點頭回應。

「那麼我會留在工作站。」

「是這樣的伽耶，明天下午迎神會的準備就能完成，想邀請妳參加。」

「就是娜仁妹妹下午說的那個嘛？」

「是的，本來是想作為驚喜的，但被她說出來也就沒辦法了呢，啊，我之前在與妳們星艦的通訊就說漏嘴了⋯⋯」

薩仁笑著尷尬的扣著臉頰，然後她轉向我們。

「兩位狐神如果工作結束，也歡迎妳們參加，可以的話我們希望能多一點人參加，越熱鬧越好。」

「我們一定會去的！」

我握住麻璃亞的手期待的說。

「太好了！」

「這樣的話，晚上我們得努力一點工作了。」

麻璃亞想了想後精神的說。

「要一次把明天的工作量補起來。」

「欸不是吧？」

「說什麼呢？光莉，學院見習生們除了城市導覽的參觀時間外一直都在工作站幫忙喔？」

麻璃亞一臉理所當然的表示。

「啊啊，所以我才不喜歡妳們這一點，希里絲不用休眠所以把一般文明的勞動—休息制度都給丟了。」

「抱怨歸抱怨，光莉還不是每次都有來協助。」

「是啦！是這樣沒錯啦！因為是妳要求啊。」

我自暴自棄的甩著狐尾，我清楚的記得在調停大使的培訓時期就是這樣被她捲入各種麻煩事，協助學生會舉辦新年祭、幫土著人商隊找回遺失物之類的。

「呀真可愛呢。」

薩仁看到我們的笑著評價，連一旁的伽耶還有城市代表夫婦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好了，麻璃亞，今天就不要想工作的事情了，妳們不在工作站的時候我也聯絡了咲良讓她讓見習學員們都會去休息。我們希里絲沒有睡眠的需求但是這不是戰時，土著人在休息，我們就配合他們的步調一起休息。」

伽耶說道。

「融入當地人的生活也是調停工作的一部份，趁這個機會好好觀察他們的文化也是件好事。」

「妳看調停大使這麼說了。」

「⋯⋯我知道啦。」

聽到她的回答我滿意的微笑。

「真期待明天，不這麼覺得嗎？」

麻璃亞看了我一眼，本不想承認的她最後還是點頭了。

「⋯⋯我也想和妳一起參加慶典。」

「嗯，我也是。」

我愉快的回她。

晚餐後薩仁先帶我們到主屋的地下連結地底河的浴池盥洗，然後移動到主屋旁的行政人員宿舍區，那裡苳丹共和國的外務人員已為我們準了一個屋子，個人用品也都從星艦傳送下來。午夜的城市熄滅了最後的火燭，我與麻璃亞倚在面向窗戶的床鋪看著睡著的世界，只剩下我們星艦在天空曲速的光點移動，還有荒原的夜風呼嘯。

「沒想到宇宙邊界會是這麼暗，城鎮的燈光熄滅後，除了我們的星艦與恆星系內統的行星，真的一顆星星都看不到。」

我感嘆的對麻璃亞說，一手撥開她蓋到臉頰的瀏海。

「讓我幫妳吧？」

「啊謝謝。」

她麻璃亞將腦袋靠向我讓幫她把沐浴後還亂著的頭髮梳平。

「妳好像很開心呢。」

「啊，是啊⋯⋯⋯」

多肉植物精油的香氣從她散在後頸的長髮搔著我的鼻腔，和共和國不同的草本芳香也可以是一種美好的風味，說是土著文明意外的也能做出精緻的產品。

「覺得怎麼樣，今天？」

麻璃亞抬頭問道，問題把我拉回了現實。

「我覺得很開心，沒想到能這麼受到土著人的歡迎。見習任務也許會比我想像的輕鬆，這個城市的人們充滿活力、抱持著對未來的美好期待，就算我們什麼都不做這個社會想必也能夠重建自己吧？」

「如果不看建築和地貌的戰爭遺跡，不會想到這是剛才戰亂解放出來的社會。這裡的孩子看起來比在共和國那個年紀的我們開朗呢。」

「我也有同樣的感覺，雖然我是說不上差別究竟在哪。」

一手撐著床鋪我爬過麻璃亞把月石梳放到床頭櫃上。

「好了，晚上就先不扎頭髮了，天亮再幫妳用吧？」

「嗯，謝謝妳，光莉！」

麻璃亞用力的點頭，狐尾跟著擺動的模樣也很令人憐愛。

她大概不會明白她現在的表情有多吸引人吧？

「麻璃亞，到天亮還有很多時間對吧？伽耶也要我們好好放鬆對吧？」

「是啦，突然說這個做什麼？」

「當然是想找妳一起玩啦！」

我從床頭櫃拿起兩片隨身型全息面板。希里絲這樣的高等生命沒有睡眠的需求，讓我們比起多數物種能不顧日夜週期的工作，或者將更多的時間用於個人的興趣、娛樂。

「——電子遊戲玩個通宵！」

麻璃亞看著我，一手蓋著嘴噗哧的笑了。

「真拿妳沒辦法，拿來！」

麻璃亞接過全息面板叫出了內建的電子遊戲選單。

「不過既然要玩，勝負的遊戲我不要喔。」

「當然要是比勝負的遊戲！現實的靈力戰輸給妳，虛擬的電子遊戲總不會再輸給妳了！」

「妳還在意那件事啊？好吧，要玩就玩！輸了別怪我喔！」

麻璃亞宣言道，與我的全息面板完成配對啟動了遊戲。

第二共和中期開發的遊戲帶著我們回到那個企業與跨國組織還林立，娛樂生活豐富的時代，好像空氣也充滿著快樂，雖然最後我又敗給了麻璃亞，但那仍是一個愉快的夜晚。撥開遮蔽地平線的水霧，曙光射入了我們的房間，遠方苳丹的太陽向天頂攀爬；如此新的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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