誡四「禁止同業試探」中
本章節 1828 字
更新於: 2024-04-24
「顧客守則」
以A4紙張彩色輸出，護貝加框的來客須知，就放在客人專用席的木桌之上，來此之前，青年早已讀了不下十次。這些規矩，有一行字他總覺得特別礙眼：
四，禁止同業干擾和試探行為。
這不是干擾，也不是試探，硬要說的話，只是諮詢和求教。
少年還在地下街營生時，兩人時常擦肩而過，但總是相視無言，唯一說上話的那次，估計彼此都沒留下正面的印象。
「小曹啊，你們都是年輕人，由你去說，對方比較容易點頭。」
公會長是名年逾花甲的老牌風水師，名氣響、人面廣、客源多，店鋪面積也是命理一條街裡數一數二大的，這樣資深的前輩，少年都不當一回事了，青年絲毫不覺得自己有本事說服這樣的人加入公會。
喻的舊店面連像樣的裝潢也沒有，隨意釘幾面黑色的布簾，遮蓋住原先斑駁的牆面，擺幾張陽春的折疊桌椅，就做起了生意。
許多時候，一位風度嫻雅的少婦會領著一票朋友前來，偶爾，則是幾位老嫗三三兩兩地光顧，或占算，或抬槓，或噓寒問暖。
本以為這樣胡亂湊合的算命攤應該會是門可羅雀的，真是不可小覷歐巴桑圈的傳播力度。
少年的店鋪與老巫婆的位於同一列，算在寐影時光的斜前方，青年刻意在店外裝設一支攝像鏡頭，焦距拉近到可清晰拍下少年做事的長桌，麥克風可收錄的音量亦開到最大。
沒過幾天，該架監視器屢屢拍到一縷對著鏡頭嘻笑的朦朧黑影，但其他角度的畫面則安然無恙。
──見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年應了公會長之約，打算登門叨擾／質問／試探的那天那時，少年正與幾名老婦在店內交談。
「仙喂，我家兒子都快四十，還沒……」
「規則一，禁求姻緣，我只告訴妳，近三年不可能。」
「哎喲，我家的比較急啦！一進家門，滿地吼，都是……」
少年一拍案，半滿的水杯和一桌子紙筆文具全都高高跳起。
「有病看醫生，不要來問事好嗎？保持室內衛生，養成清潔習慣，重點是──去找殺蟲專家，不要來找我！」
「你不要起肖啦！不要惹仙仔生氣！」另名大嬸急於搶上，一把將滿頭蝨子的老婦推開。「我孫子啊，上星期去海邊玩，回家後整個人就散仙散仙……」
「然後，你硬是帶孫子去收驚，神棍說他被枉死的水鬼纏上，一共要辦三場法會才能化解。」
「對對對！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少年環抱雙手，後仰上身，翹起二郎腿來。「這人擺明要誆你的錢，三場法會，分別是三萬、六萬、十二萬，除此之外，還要你買白米、酒、三牲和素果來奠祭。這些東西你不能自己準備，要向他們的宮廟買。」
「對！他們有唸經加持過，說水鬼收到會比較滿意──」
「滿意個屁！」盛怒之際，少年差點把桌子也給掀了。「這是神棍，妳懂不懂？我這次不收錢，但要給妳們三個一項功課，今天回去，逢人便說百靈宮的掌事是個騙子！」
距此十公尺，青年藏身在樑柱之後，觀察四人的言詞舉措。
不收錢？這門生意還有賺頭嗎？依據公會公定價，問一事的價格是兩百元。
「那我孫子……」
「吃到太多不乾淨的海鮮，拉肚子拉到虛脫而已，什麼卡到陰？被卡到的是妳的腦袋吧！」
經過一番吵鬧喧騰，三位老婦終於拜別了他們口中的「少年仙仔」，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
青年側身而出，站到走道之上，以為盡然視破少年手法的他，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冷笑。
冷讀法（Cold Reading）是一種藉由套話和觀察來獲取他人資訊的技術，熟諳此道者，甚至不須與目標對象直接接觸，也可以透過肢體語言、衣著、信仰、教育程度、使用語彙、成長經歷等等，推敲當事人未曾透露的細節。
只能說，少年是非常擅長冷讀和誘導的專家。
「怪不得，他不想入公會外，也刻意與同業人士保持距離，這都是為了避免被人看破手腳。」青年心想。
青年自認占算的方式多少與冷讀法有所關連，其次，也運用了巴納姆效應──顧客會一廂情願地認定占卜者為自己量身訂製的人格描述極為準確，儘管這些刻劃往往模糊而普遍，還是放諸四海皆準的陳腔濫調。
他不排命盤，不用靈擺，唯一的工作夥伴是自己寫成的程式，名義上雖為塔羅牌占卜，但洗牌、翻牌、解牌全在電腦上作業。
將古今中外所有以文字載錄的塔羅牌占卜結果彙整成大數據，結合統計學、認知心理學、哲學、神學、精神病學等模組，建構出所向披靡的巨作，該程式能定期分析顧客反饋，不斷改進運作效能和預判精準度。換言之，青年仰仗的不是靈能和神通，而是科學的產物。
他可以理解女巫艾瑪展現的輕蔑，可是，他不想正視，也不願承認。
「曹孟霖先生。」乾淨清冷的呼喚聲，將青年從漫長的沉思之海中拉引出來。
本該待在桌前收拾狼藉的少年，竟冷不防地出現在他的後背。
「我不加入公會的原因，是裡面有太多招搖撞騙的烏合之眾，與這些人並列，有違擁有真材實料的我的美學。」
以A4紙張彩色輸出，護貝加框的來客須知，就放在客人專用席的木桌之上，來此之前，青年早已讀了不下十次。這些規矩，有一行字他總覺得特別礙眼：
四，禁止同業干擾和試探行為。
這不是干擾，也不是試探，硬要說的話，只是諮詢和求教。
少年還在地下街營生時，兩人時常擦肩而過，但總是相視無言，唯一說上話的那次，估計彼此都沒留下正面的印象。
「小曹啊，你們都是年輕人，由你去說，對方比較容易點頭。」
公會長是名年逾花甲的老牌風水師，名氣響、人面廣、客源多，店鋪面積也是命理一條街裡數一數二大的，這樣資深的前輩，少年都不當一回事了，青年絲毫不覺得自己有本事說服這樣的人加入公會。
喻的舊店面連像樣的裝潢也沒有，隨意釘幾面黑色的布簾，遮蓋住原先斑駁的牆面，擺幾張陽春的折疊桌椅，就做起了生意。
許多時候，一位風度嫻雅的少婦會領著一票朋友前來，偶爾，則是幾位老嫗三三兩兩地光顧，或占算，或抬槓，或噓寒問暖。
本以為這樣胡亂湊合的算命攤應該會是門可羅雀的，真是不可小覷歐巴桑圈的傳播力度。
少年的店鋪與老巫婆的位於同一列，算在寐影時光的斜前方，青年刻意在店外裝設一支攝像鏡頭，焦距拉近到可清晰拍下少年做事的長桌，麥克風可收錄的音量亦開到最大。
沒過幾天，該架監視器屢屢拍到一縷對著鏡頭嘻笑的朦朧黑影，但其他角度的畫面則安然無恙。
──見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年應了公會長之約，打算登門叨擾／質問／試探的那天那時，少年正與幾名老婦在店內交談。
「仙喂，我家兒子都快四十，還沒……」
「規則一，禁求姻緣，我只告訴妳，近三年不可能。」
「哎喲，我家的比較急啦！一進家門，滿地吼，都是……」
少年一拍案，半滿的水杯和一桌子紙筆文具全都高高跳起。
「有病看醫生，不要來問事好嗎？保持室內衛生，養成清潔習慣，重點是──去找殺蟲專家，不要來找我！」
「你不要起肖啦！不要惹仙仔生氣！」另名大嬸急於搶上，一把將滿頭蝨子的老婦推開。「我孫子啊，上星期去海邊玩，回家後整個人就散仙散仙……」
「然後，你硬是帶孫子去收驚，神棍說他被枉死的水鬼纏上，一共要辦三場法會才能化解。」
「對對對！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少年環抱雙手，後仰上身，翹起二郎腿來。「這人擺明要誆你的錢，三場法會，分別是三萬、六萬、十二萬，除此之外，還要你買白米、酒、三牲和素果來奠祭。這些東西你不能自己準備，要向他們的宮廟買。」
「對！他們有唸經加持過，說水鬼收到會比較滿意──」
「滿意個屁！」盛怒之際，少年差點把桌子也給掀了。「這是神棍，妳懂不懂？我這次不收錢，但要給妳們三個一項功課，今天回去，逢人便說百靈宮的掌事是個騙子！」
距此十公尺，青年藏身在樑柱之後，觀察四人的言詞舉措。
不收錢？這門生意還有賺頭嗎？依據公會公定價，問一事的價格是兩百元。
「那我孫子……」
「吃到太多不乾淨的海鮮，拉肚子拉到虛脫而已，什麼卡到陰？被卡到的是妳的腦袋吧！」
經過一番吵鬧喧騰，三位老婦終於拜別了他們口中的「少年仙仔」，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
青年側身而出，站到走道之上，以為盡然視破少年手法的他，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冷笑。
冷讀法（Cold Reading）是一種藉由套話和觀察來獲取他人資訊的技術，熟諳此道者，甚至不須與目標對象直接接觸，也可以透過肢體語言、衣著、信仰、教育程度、使用語彙、成長經歷等等，推敲當事人未曾透露的細節。
只能說，少年是非常擅長冷讀和誘導的專家。
「怪不得，他不想入公會外，也刻意與同業人士保持距離，這都是為了避免被人看破手腳。」青年心想。
青年自認占算的方式多少與冷讀法有所關連，其次，也運用了巴納姆效應──顧客會一廂情願地認定占卜者為自己量身訂製的人格描述極為準確，儘管這些刻劃往往模糊而普遍，還是放諸四海皆準的陳腔濫調。
他不排命盤，不用靈擺，唯一的工作夥伴是自己寫成的程式，名義上雖為塔羅牌占卜，但洗牌、翻牌、解牌全在電腦上作業。
將古今中外所有以文字載錄的塔羅牌占卜結果彙整成大數據，結合統計學、認知心理學、哲學、神學、精神病學等模組，建構出所向披靡的巨作，該程式能定期分析顧客反饋，不斷改進運作效能和預判精準度。換言之，青年仰仗的不是靈能和神通，而是科學的產物。
他可以理解女巫艾瑪展現的輕蔑，可是，他不想正視，也不願承認。
「曹孟霖先生。」乾淨清冷的呼喚聲，將青年從漫長的沉思之海中拉引出來。
本該待在桌前收拾狼藉的少年，竟冷不防地出現在他的後背。
「我不加入公會的原因，是裡面有太多招搖撞騙的烏合之眾，與這些人並列，有違擁有真材實料的我的美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