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接命運的分歧點(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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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4-16
「為什麼……?」
伴隨血液從口中而出的是深沉的疑問。
鮮血在無瑕的大理石地面流淌、擴散,倒在中央的女性那清澈的異瞳,直勾勾的盯著位在階梯之上,身邊圍繞著女人的白金髮青年。
青年皺起眉頭面露不悅,他未曾對女性露出過這種表情,只是他再也無法忍受了。
他睥睨著那群來到女性身邊擔憂著、呵護著她的人,臉上的憎惡與憤怒更加明顯。
隨侍在側的女人以指尖撫過男性側臉,在耳邊悄聲低語。不知道是聽了什麼,他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
察覺自己情緒過激,他做了次深呼吸,拚命穩住逐漸失守的表情。
「妳問我為什麼?」
那淺橙色與鵝黃色的異瞳中不僅有憤怒,還夾雜著不捨、不甘、懊悔,諸如此類的負面情緒。
「還能是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受夠了!我們明明是一樣的,為什麼主宰一切的卻是妳!那些傢伙連聽都不聽我的話,我應該和妳擁有同等的權利才對,為什麼總要活在妳的陰影下!」
青年宣洩的咆哮,將不滿都加諸在女性身上。
女性從不知道青年是這麼想的,她以為只要付出足夠的愛,就能讓青年快樂又正向的成長。
她不明白是哪一步做錯了。
「你,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
輕輕拉住準備起身,有著淺棕色短髮男人的手,他那充滿威壓的金黃雙眸轉回女性身上。
「不要攔我,我要殺了他!」
看著那雙眼睛會令他心軟,可卻無法澆熄心中澎湃的怒火。
「冷靜點,萊昂。」
「你冷靜得下來嗎,加托利亞!」
被喚作萊昂的男人甩開加托利亞的手對其怒目而視。
「你覺得呢?」
加托利亞露出自嘲的微笑,指甲將掌心掐出血痕。他也正拚命忍耐著要衝上前撕開男性喉嚨的慾望,只因他不想因為衝動行事讓女性失望。
她是位愛好和平的人,過去是、現在是想必未來也一直會是如此。她不可能像青年說的那樣主宰世界的一切,反而選擇銷聲匿跡讓世界自由發展、成長。現在卻被說得像惡人一樣,他怎麼可能接受。
「看吶,無論何時世界都是站在妳這邊的。」
潔白的大理石地磚被樹根粗暴的翻起,宛如擁有自我意識般企圖守護女性。
「你這個被忌妒沖昏頭的混帳!」
加托利亞代替已經無力阻攔的女性,從背後架住箭步上前的萊昂。
「亞當……不要哭…………」
微微抬起的手彷彿要為其拭淚。那雙異瞳好似要將他看穿,一刻也沒移開過,這反而讓他害怕的別過臉。
「哭?我現在可是開心的不得了。只要你不再了,我就可以成為主宰世界的神!」
「我們不可能……成為神。」
「我們生來就是要成為神的!」
如果不是為了主宰世界的一切,為何要有長到令人絕望的壽命,為何要有其他生物都無法比擬的力量,為何不讓自己如人類那般弱小無助。
「……你錯了,那不是祂的期望。」
「誰在乎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有什麼期望。既然祂不再,妳也奄奄一息,又有誰能阻止我?」
亞當忿忿地站起,甩開纏在身邊的女人,俯瞰著血泊中的女性。
「是呢。我死了之後就不再有人耳提面命的糾正你的錯誤,防止你誤入歧途了。」
那一刻從亞當身上離開的視線,讓隨侍在側的幾名女人瑟縮了下肩膀。
她知道亞當本性不壞,只是太容易聽信他人的話。若要說這一切是誰的錯,或許只能歸咎自己沒有好好地教育他。所以,今天發生這件事,她沒有一句責備的話,反而直到現在還護著他,不讓身邊的守護者們傷害他。
曾幾何時,看著那個在懷中的孩子、照顧那個被託付的孩子,讓她逐漸走出失去的悲傷重新找回笑容。所以直到此刻,她的嘴角仍掛著柔和的微笑。她希望、希望──
「亞當……亞當,我親愛的弟弟。希望風能帶走你的悲傷,大地能掩埋你的憤怒。無論你以後想走什麼樣的路,願你能永遠歡笑直到生命終結…………」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為亞當獻上祝福,緩緩闔上始終澄澈的雙眼。
「不,不可以。求妳了,別閉上眼睛,別就這樣留下我們。」
萊昂將女性從血泊中抱起,威武的模樣盡失,說出的話都帶著一絲嗚咽。最終只能以撼動空間的音量宣洩悲痛。
彷彿要為此慟哭哀悼,原本晴朗的天空頓時烏雲密布,不久便降下滂沱大雨、震怒的雷聲,大地也緊接著雷聲搖動,森林中的鳥群起振翅,動物們似乎有所感應紛紛發出嚎叫。
圍繞在女性身邊的或男或女都流著淚,對跌坐回椅子上的亞當怒目而視。強大的壓迫力讓周邊的人全都跪了下來,額頭緊貼地面不敢動彈。
「哈、哈哈…………」
亞當笑了,淚水潰堤而出順著臉龐不停落下,如同外頭無止息的大雨,卻沒有雷聲相伴,只能任憑它靜靜流淌。
若是生來就沒有所謂的「慾望」,是不是就不會傷害自己最愛的人了?他問自己,卻沒有人能給出回應。
這一刻起,他如願成為主宰。
這一刻起,他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蕩。
這一刻起,他將變得孤身一人。
──直到死亡來臨。
⟰
好似要代替直到死亡都笑著的她,科特流下怎麼也擦不乾的淚水。
她後悔嗎?
不,就算被最愛的弟弟手刃,她都未曾有過一絲後悔。
「那就是原初之子──夏娃的死。」
以往都以科特的樣貌出現的「裏」,這次換了個不同的相貌、聲線。那是個外貌稍顯稚嫩,聲音處在尚未變聲前的少年。
「夏娃是他的手足,也可以算是他的母親,為什麼?」
「因為醜陋的忌妒與愛而不得的自私。」
他沒有打算細說,只是視線穿過科特望向遙遠又鮮無人知的過去。
「他受到人類的影響所產生的行動,毀了星球與世界的連結。」
「那是什麼意思?」科特沒有問出口,取而代之的是「為什麼讓我看這些?」
他蹲下,輕撫科特被淚水浸濕的臉龐說道:
「妳覺得難過嗎?」
光是「難過」兩字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她感受到了那個時空中的夏娃的心情,而自身的心情又與其交織形成複雜的情緒。
「夏娃身邊那些人是被稱為『守護者』的特殊存在。如果要比喻的話,就像你們所說的『進化種』。」
那幾人之中有熟悉的身影。名為加托利亞的男性,以及離他們幾步遠想讓自己顯得渺小的托斯夫。
「妳能說出那些人的名字嗎?」
科特搖搖頭。除了托斯夫和加托利亞外她從未見過其他「守護者」,何況加托利亞的名字也是剛剛才得知的,她又怎麼會知道其餘幾人的名字。
「好好想想,仔細地挖掘埋藏在深處的秘密。妳早就握有鑰匙,只要打開鎖就好。」
他像是在耐心溫柔的教導懵懂的孩子,不是說出答案,而是一步步給予解開謎題的線索。
科特閉上眼睛,朝識海中的泥潭游去。和過去曾感受到的沒有不同,一樣的漆黑、一樣的阻力,好似有誰拉著不讓自己前行。
回過頭,第一次看見那股阻力的真實身分。
那頭天藍短髮、那雙宛如小太陽的雙眸、那個有些為難的表情──
──托斯夫。
托斯夫搖了搖頭,就像在說「不要過去」。
在托斯夫與身後的黑暗來回看了幾次,她皺起眉頭露出帶著歉意的神色,掙脫那隻與記憶中稍有不同的溫暖手掌。
她不敢回頭只是不斷地向前游,最終看見了一扇被粗壯樹根所攀附的金色門扉。
站在那扇緊閉的門上,上頭有個小小的鑰匙孔,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有著生命之樹雕刻的鑰匙。兩者無疑是成對的吧。
猶豫片刻,她將鑰匙插入、轉動。炫目的光照亮識海,將一切黑暗驅散。一直以來腦海裡被霧遮蔽的某個區塊頓時變得無比清晰。
睜開眼的科特對上「裏」那雙與其說是金色,更偏向黃色的雙眸。
「答案在南方,在那個一度無比輝煌的國度中。所有的種子終將在其下發芽生根。」
語畢,「裏」便消失在這個空間中,留下還來不及發問處於混亂中的科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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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是怎樣,聽不懂人話嗎。」
「這是我要說的話!」
「來者是客的道理都不懂嗎,虧你比我多活了十幾年。」
被年紀小超過一輪的艾爾瑪嘲笑,薩拉曼正努力發揮成年人應有的風度。但忍耐也是有極限的,對於艾爾瑪不斷挑判他已經快到極限了。
「按照說法,你們輸了就該支付資源給我們。」
「我們才不是這樣談的,而且我們也沒有輸。」
沒有經過詳細商討的結論就是,艾爾瑪不認帳的撇過臉,旁邊的麥加德和凱蘭則是默不作聲,怕一開口打亂艾爾瑪的臨時計畫。
「被拖著進到敵人大本營的人,說話還挺大聲的嘛。」
「要是我不願意,沒有人可以讓我進來。所以,我是自願的。」
「你們到底帶他回來幹嘛!」
眼看自己屈居下風,他便把矛頭指向修亞與吉坦。
「你跟我們說也沒用,他剛也說了是自願進來的。」
修亞聳了聳肩對此也相當無奈。
他回想幾小時前,當自己和麥加德打的不相上下時,吉坦已經把凱蘭反手壓制。心想,如果科特那邊進行的順利,很快就能結束替獵戶徵得不少資源。可突然間他聽見嚎啕大哭的聲音,聲音來源是艾爾瑪。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哭了?
正當所有人都毫無頭緒時,科特對著他就是一頓揍,直到他認輸投降才鬆開染血的拳頭。
接著科特抓住艾爾瑪的後領將他一路拖行,然後告知修亞得先回獵戶一趟處理插在腹部的小刀。為了避免他們趁機逃走,乾脆全都押回獵戶,順帶重新進行談判。於是就有了此時的情況。
「我才不要聽你說!」
艾爾瑪指著薩拉曼的鼻子直跺腳。
就是因為讓這兩人交談,才會將近半小時連個結果都沒有。說要換人怕是薩拉曼會更火大吧。
修亞的無奈擺在臉上。
「還沒談妥嗎?」
提問的聲音比平時要來得低沉些,像極了某人沒有得到充足睡眠被吵醒,或是專注時被打擾的語調。
科特走來,一股低氣壓盤據在她頭頂。她的心情很糟,雖然沒有表現出來,身為青梅竹馬的修亞卻很清楚,她壓抑著隨時會爆發的情緒。
修亞低頭交握雙手,祈求薩拉曼不要亂說話刺激到這顆未爆彈。
「要是你們在外面就解決問題,現在還需要浪費時間談這個嗎。」
完了,一切都完了。
「說真的,我本來就沒奢望你能辦好。應該說你辦好的話,或許會久違的下一場雨。」
「什──」
「你自己捫心自問,除了下指導棋外你還做過什麼?」
「作為獵戶的指揮只要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就夠了!」
「正確的判斷……是啊,所以我也要為自已做出決斷了。」
即便無法得知這樣的選擇是否正確。
不過,從來就不存在什麼百分之百正確的選擇吧。
「我要徵收天狼星部分食物,還要徵收獵戶內部用於逃生的α型。」
α型是為了因應緊急情況,而儲藏在獵戶這種大型要塞內的逃生設備。基本上每台要塞都會配置一到兩台,這視要塞大小與容納人數而定。因為獵戶配置了兩台,科特才會向獵戶而非天狼星索要。
「妳發什麼瘋!天狼星就算了,妳拿什麼資格從己方討要東西!」
「就當讓你活過這些年,你贈與我的謝禮。」
「謝禮?居然說謝禮?」
「我有說錯嗎?如果不是我,你大概死不下數十甚至更多次了吧。」
「還真敢說啊。」
「只是不想再隱忍了。」
搞得身心俱疲已經夠久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新目標,當然不想再忍下去。
「嘖。這件事以後再說,我要先談妥資源的事。」
「沒有以後了。拿到α型後我就要離開獵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