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探索（上）

　　晚上，他們從夜市回來後，王澄雅開始搜尋相關新聞及討論，發現網路上「連環殺手」的這個推論甚囂塵上，甚至又有人翻出兩個多月前黛中的一起命案──死者同樣也是酒醉的情況下被鈍器打死的，而這件事當時只佔地方報導的一小角。
　　雖然是兩個多月前的戶外，還經歷了一次颱風，不知道有多少「訊息」被沖洗、消磨，不過既然知道了這件事，王澄雅還是想先去黛中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麼「訊息」，反正岏中現在封鎖線拉著他什麼也沒辦法做。
　　
　　於是他問王坴實明天有沒有空，能不能帶他到黛中的溪南區。
　　
　　「可以啊。」王坴實說。王澄雅鬆了口氣，準備回房間製作旅遊指南的時候，卻又聽王坴實說：「不過黛南和岏中大概是禮拜一、四才可以了。」
　　「呃？」
　　「你是要調查命案吧？」
　　「對。」怎麼知道的？
　　「如果你爸媽問我，我會老實說。」
　　「可以跟他們說我是要去觀光、去玩之類的嗎？老實說，我覺得他們八成會答應，但百分之百會擔心，所以為了避免掉兩成的意外與百分之百的擔心，我打算跟他們說我要去玩。」
　　
　　「我會照實跟他們說。既然我說了會照顧你，對你爸媽有過承諾，那麼我就得做好，對吧？」
　　
　　「可是……」王澄雅主要是不想讓父母擔心，但他也明白，這的確不是王坴實該背負的。
　　「你說得對，是我思慮不周。」
　　「那打電話給你爸媽吧！」
　　
　　王澄雅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按下視訊通話。
　　
　　
　　其實今天下午，王坴實接到了王澄雅父母打來的電話。像之前那樣，他們要確認王澄雅的日常報告，順便閒聊到這次的命案。
　　
　　「他沒要你帶他去黛南或岏中？」王澄雅的父親語氣中的訝異讓王坴實很好奇，他反問道：「目前還沒有。那裡有什麼嗎？」
　　「沒有，我不希望他過去。」王澄雅的母親說，王坴實再問：「所以，如果他之後問我，我不能答應？」他以為會得到肯定的回應，沒想到是看到糾結的表情。
　　然後王澄雅的父親開口：「你可以有你自己的決定。因為當他來問我們的時候，我們也不一定會答應。」
　　王坴實注意到，王澄雅的母親在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皺了皺眉頭，但也只是這樣而已。他應了他們的話，雙方又閒聊幾句話後才掛了電話。
　　
　　晚上逛夜市的時候，王坴璦打電話過來了，一開口就是：「有犯人的線索了嗎？」
　　「啊？」他這個妹妹講話的態度總是讓他很火大，「妳在講那齣？」
　　「黛南和岏中的命案啊。你們沒去看啊？」
　　「沒有。」
　　「真的假的，他那麼愛管閒事怎麼可能不去？他還沒講一定是因為他還在糾結怎麼跟你開口。」
　　「那我該注意一下他這幾天的狀態，也許他就自己偷偷去？」
　　「不會的。」王坴璦說的斬釘截鐵，「因為你現在是照顧他的人，他不會陷你於不義。」她句末上揚的尾音，讓王坴實聽起來更不爽了：「妳得意什麼啊。打來幹嘛啊？」
　　「問八卦的進度啊。」
　　「妳幹嘛不直接打給他？」
　　「如果你們去了，他現在應該累得要死。就不打擾他了。」
　　王坴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聽到這句體貼的話更火大了，就簡短回了一句：「沒事的話我要掛了，再見。」
　　
　　
　　這些事王澄雅都不知道。
　　
　　電話接通後兩邊打完招呼，王澄雅就說了：
　　「我最近想去黛南和岏中找線索。安全方面，我會找阿凝一起去，我也問過坴實哥……」
　　「我完全沒問題，時間完全可以。」
　　
　　王澄雅的母親卻只在意那三個字：「『找線索』。」
　　「對。」
　　「那我會拜託阿凝，如果你太『累』，就把你弄暈打包回家。」
　　「好。」
　　「隨時報告狀況。」
　　「好。」
　　「那就這樣吧。還有其他事嗎？」
　　「嗯，不會有事的，別擔心。」王澄雅說，他的母親覺得自己的兒子還是太天真，他的父親苦笑：「這我們可不敢保證。」
　　「啊……」
　　「好了，再見。」不等晚輩們回應，王澄雅的母親就把電話掛了。
　　
　　
　　隔天，星期日一早，他們到了黛中溪南區的案發現場。案發現場在小山坡上，這裡荒煙漫草，唯一有人煙的地方是一百公尺外，山腳下的小雜貨店。阿凝早早在這裡等著了，她這次沒穿套裝也沒帶大帽沿禮帽，是穿著輕便的布鞋、長褲、短上衣。
　　雙方熱情地打招呼，又簡略的介紹過後，王澄雅拿下眼鏡，環顧一周，只看見兩個模糊不清的影子。
　　其他殘留的「訊息」已經淡得像煙霧，地上也只留下散沙般的存在。
　　
　　「怎麼樣？」王坴實問，王澄雅沒什麼把握地回答：「可能……不行。不過我還是試試看。」
　　「不行是說不在了嗎？叫得回來？」
　　「嗯……」王澄雅還是決定告訴王坴實一部份事實：「哥，我的確看得到鬼，但是我現在要用的是『感應能力』。」
　　「那什麼？」
　　「就是我可以藉由觸碰知道物品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所以你才會知道那個人在那間房子做了什麼？」
　　「是的──當然不是每個東西每件事都會留下紀錄啦。」
　　「懂了。」
　　「請幫我保密。」
　　「沒問題。」
　　「謝謝。」
　　
　　王澄雅上前摸著黑影附近的地面，他看到：「自己」看著一個人，那個人好像是在罵「自己」──這裡殘留了一點點「害怕」。那個人被揍了一拳後「自己」趁機跑走。
　　
　　王澄雅往旁邊繼續摸索，看到：一個小孩無措地站在原地，「自己」生氣地罵他（雖然斷斷續續，但王澄雅也能拚得出是一堆侮辱性詞語）。然後有人從背後揍了「自己」一拳。痛得要死，看到地面……沒了。」
　　王澄雅猜這個人就是死者。
　　
　　接著探詢四周，他看到：有人在對一個小孩生氣大罵，罵聲雜訊一堆，不用拚也知道是什麼。那人罵得語無倫次，像在發瘋，「自己」走近，沒了──訊息被洗掉了？
　　
　　王澄雅疲累地蹲在山壁邊，他們連忙走過去。王坴實問：「怎樣？」
　　「目擊了案發現場，但是死者完全沒有看到兇手的臉。」
　　
　　「那你現在還好嗎？」王坴實問，王澄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有一點餓。」
　　於是王坴實帶他去吃了頓大餐。
　　
　　
　　隔天早上九點，王坴實自己出門上課了。
　　早上十點多，王澄雅起床，吃了水煮蛋和豆漿，李善循忽然打電話給他。
　　
　　「你幫我件事，我請你吃飯？」
　　「沒關係，就說吧。」
　　「很閒的小動物，今天下午有空嗎？」李善循又補了一句：「我有鐵籠的部件。」
　　王澄雅扶額──當時盛怒之下為了讓那個人明白被虐待是什麼感受，腦子完全沒想到旁邊有沒有人。
　　「怎樣？」
　　「對那個人，是嗎？」
　　「當然啊。」
　　「說得也是。那，我要先告訴我哥。也麻煩你告訴他，你要跟我出門吃飯。」
　　「OK！」
　　十一點不到五分，王坴實就回訊息了，表明自己知道了。
　　
　　「那你人在哪裡？」
　　「在家。」
　　
　　於是兩人出門，一出門李善循就皺起眉頭：「你是去哪裡跟狐狸精鬼混了？」有夠臭。
　　
　　「黛中的溪南區。」王澄雅手背遮嘴，打了哈欠。
　　「不會是去調查命案的吧？」
　　「是的。」
　　「你該不會還要去黛南跟岏中吧？？」
　　「是的。」
　　「要去的時候也叫我……等一下，所以你真的跟狐狸鬼混了？王坴實知道牠的真面目嗎？」
　　「不知道。」
　　「也是。」
　　話題結束，王澄雅立刻無縫接上另一個問題：「那你是哪一種『人』？」
　　「這一種。」李善循說，王澄雅低頭抬眼，看出了他跟月凌岳是同一類人。
　　「那你結婚了嗎？」
　　「……把這個刻板印象刪掉。」
　　「哈哈哈……善循對我的能力沒有刻板印象？」
　　「主要也不是很了解。」
　　「你不怕嗎？被知道想法什麼的。」
　　「我覺得就算我有什麼齷齪的想法大概還是落在正常人範圍啦……就是，你其實很常聽到的東西。」
　　「真有自信啊……」
　　「當然。」李善循又笑了幾聲，然後問王澄雅想吃什麼。
　　「海鮮吃到飽。」
　　「OK！」
　　
　　兩人一路閒聊。吃完飯後，他們就去找那個人
　　
　　「Hi！」王澄雅和他打招呼。那個人看見他們兩個人一起出現，心裡怕要死；恐懼的氛圍就這樣從他身上散發，卻還要在其他人面前裝沒事。
　　
　　「有事想聊一下。」李善循說，於是他們遠離人群，那人的恐懼壓過怒氣，只能問他們要做什麼。李善循看著王澄雅，要他下手，王澄雅卻對那人說：「那些『天兵神將』都不幫你了，對吧？」
　　
　　那個人一聽嚇到站不穩。
　　
　　「什麼天兵神將？你抖得也太厲害了。」
　　「善循沒被找麻煩啊？」
　　「沒有。」
　　「因為一看見就跑了吧？真好啊。難不成我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不過我一告訴他們原委，每個都收手了。」
　　
　　安靜了三秒後王澄雅繼續說：「我只是來告訴你，做再多都是徒勞的。善循我們走吧？」
　　「……好吧。」
　　「那，下次換我請你吃飯吧？」
　　「無所謂啦。」
　　
　　這兩人走進一間空教室，李善循問王澄雅：「你剛剛怎麼收手了？」
　　
　　「他以為的後盾也不支持他了。還有就是，我忽然想到，原來沒有預防的機制啊。
　　「啊？」
　　「就是，我只要拿著那類情感濃厚的物件走在路上，就可以造成恐慌，或者讓人誤以為喜歡我。雖然前提是要碰到人，一被推開就失效。」
　　「是啊，比吊橋效應還好用……你才想到？」
　　王澄雅點點頭，然後說：「而且，那樣算私刑吧？」
　　「你才想到啊？你腦子也有問題嗎？」李善循再次訝異。王澄雅掩面：「難不成真的有一就有二？」他想到上個學期自己第一次傳遞痛苦給同年齡的學生這件事。
　　
　　李善循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也不以為意。看他這樣子王澄雅便問：「你還會繼續做？」
　　「對啊。如果那個人的智商有邊牧那麼高的話，不用『處罰』只要簡單練習幾次就會記起來了吧。我是不覺得他有啦。」
　　「你把他當成狗在教？」
　　「不然？雖然聽起來很胡來，但是相信我，比黛岏的矯治機構好多了。」
　　「是嗎？」
　　「黛岏矯治機構是消極處罰遠大於教育矯正的。規定是一回事，實際執行可不是。」
　　「你見過？」
　　「我查過……作業需要啦。」李善循擺擺手，「不說這個，你有幫管理局工作嗎？」
　　「沒有。你有嗎？」
　　「也沒有。」
　　「互相保密？」王澄雅微笑看他，他點頭回應：「當然。」
　　「那你哥知道嗎？能力什麼的。」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我可以看到鬼，還有摸到東西看到過去。」
　　「喔。那你能力覺醒幾歲啊？我聽說都是二十歲以後欸，十七八歲都算早了。」
　　「二十歲？真的嗎？我是六年級下學期末。」
　　「六年級？你腦子真的沒問題嗎？」王澄雅知道他不是在罵人，是真的在擔心，所以他點頭微笑：「放心，這個能力非必要我不會用。」
　　「喔，那該擔心你的『必要』範圍有多廣了。」
　　「我現在就沒用啊。」
　　「真的假的？」李善循忍不住想像了各種噁心的畫面，「問有沒有幫管理局工作是必要的吧！」
　　「總覺得對善循不需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