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

本章節 11541 字
更新於: 2024-04-14
洛貞對於香菱的想法一開始是拒絕的,不過見到對方那雙堅持的眼神後,洛貞的立場也不由得軟化了下去。
此刻路上仍然有許多信徒在尋找著她們,洛貞幾乎可以預見兩人一旦現身的話,肯定會立刻被眾人包圍,很快地洛貞便想到了一個辦法。
想等底下的人群散去是別想了,不過如果只是要把藥丸發完的話,在只論達成目的的前提下,多的是手段能去執行。
這麼想著的洛貞於是說道:
「那...如果香菱妳不介意把藥丸給不需要的人的話,我這裡倒是有一個辦法。」
香菱也知道很多事情得要取捨,並非事事皆能兩全其美,於是她便搖頭說道:
「沒關係的,比起浪費一些,我比較希望大家可以趕緊拿到。」
得到香菱的肯定後,洛貞便說出了自己的計劃,那就是由洛貞施展她那快到極致的輕功身法一路向下,路途中則由香菱負責將藥丸塞到每個人的手中。
當然了,考慮到香菱的反應速度,遞藥的途中洛貞自然會停頓一段時間,讓後者能夠將藥丸塞到人們的手裡或者懷中。
計畫立刻就執行了起來,除了最開始香菱不習慣而出了幾次失誤外,接下來整個行動如行雲流水般順利結束。
對於那些收到藥丸的人來說,他們就只感覺眼前一花,接著是嗅到一陣香風拂過,等他們回過神來時,他們就得到了一枚散發著藥香的丹丸。
不過雖說是會給每一個人,實際上因為駕駛兼車主是洛貞的緣故,所以這趟加速流程並非真的一視同仁地給所有人,只是從原本由香菱擔任篩選的角色,變成了由洛貞這位經驗更豐富的老司機罷了。
一路發到山門口後,兩女的這趟藥頭之旅也宣告結束,接著她們迅速搭船離開普陀山,直至回到甬州會館內後,兩女才得以鬆一口氣。
洛貞與香菱是離開了,可她們引發的動盪並沒有因此平息,不過就兩女離開的時間點來看,其實她們並沒有引發太大的混亂。
老婦人與一群吃了藥的信眾在普陀山找了大半天後,這才接受了兩位仙神已然離開的事實,不過這反而讓眾人更加認定了一項猜測,那就是香菱與洛貞這一高一矮兩位女子並非什麼尋常的好心人,因為當兩女倏忽間發放完藥丸的舉動傳到他們耳中時,他們更加確認了原先的猜測──菩薩降世了!
沒錯,這些人、連帶著之後那些連兩女面都沒看清楚的受助者們,都相信了兩女是菩薩的化身,是特意下到塵世來幫助身為信眾的他們。
不然怎麼解釋這一粒粒清香四溢的藥丸?又怎麼解釋對方那飄忽不定的迅捷身影?
於是乎,在滿山滿島亂跑了幾回後,他們就全都湧入廟宇當中,一個個對著菩薩的塑像朝拜去了。
然而也因為這些人四散到全島的關係,有了藥丸的加持而精力充沛的他們,在將這則消息傳播出去的同時,受助者們也因為自身的前後差異成了不折不扣的活招牌,使這則傳聞更加可信的同時也得以快速傳播。
雖然江城之後售賣的藥丸沒辦法治百病,畢竟他就不是這麼設計的,然而對醫療不彰的當代而言,這些還有能力來祈求菩薩保佑的人,通常也並非真的罹患罕見疾病,更多是因為營養不良而導致精神不濟,進而因為飢寒交迫而罹患上傳染病。
或者因為諱疾或者偏方而不願清洗傷口,導致部分奇怪的徵狀不過是髒污與汗垢的集合體,也因為這般日積月累使得病患的身體狀態愈加惡化,最終就因為這等簡單的病因導致患者衰竭而亡。
所以儘管只是補充元氣的藥丸,在當代依舊能治療好不少人,更別說江城額外加贈的滌清身體感,又能促使病態已久的患者振奮精神,所以一群亢奮的狂信徒在島上亂竄的後果,就是全島都在謠傳著觀音降臨普陀山的消息。
就如一碗水倒進滾燙的油鍋當中,信仰的神明真實地出現在島上並施展法力救死扶傷,那麼不管是有幸拿到藥丸的,或者無緣見證菩薩一面的,都只會驅使他們導向一個結果,那就是趕緊去祭拜塑像來展現自己的虔誠。
一時間,因為慶典所以本就香火鼎盛的普陀山又更加躁動了。
在島上紛亂的同時,江城所在的房間內也不平靜。
雖然其中有部分是兩女回來向他報告成果的原因,但主要還是因為出現了位不速之客。
此時的香菱正興奮地與江城分享她的行動成果。
「主人您知道麼!?今日我救了一對祖孫喔!啊!是主人您救了他們才對!
您知道麼!要不是我與貞姐姐去的即時,不然他們可能就要出大事了!」
洛貞也附和地說道:
「這都多虧了主人的仁慈,當然還有香菱妳的提議呢!」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啊──!」
被誇獎了的香菱傻笑了一陣,充分展現了自己的開心後,這才繼續說道:
「主人那時候很驚險的呀!當我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可是直直地往地上栽去的!
要知道那前面可是臺階來著!要是磕到頭的話......嘶!真的是好險啊!
然後我和貞姐姐幫他們服下藥丸後,他們兩個就都好起來了呢!」
洛貞依舊將功勞歸在江城身上道:
「這也都是主人的功勞。」
「妳們都沒聽到嗎!妳們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我受夠了!」
香菱也附和著洛貞的話點頭道:
「恩!恩!謝謝主人!」
接下來香菱對於經歷的描述就沒有剛才那樣興奮了,她用相對平靜地聲音說道:
「雖然之後計畫有點被打亂了......不過我們還是把藥丸發給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了!
就是...可能......」
「哀...想我白起縱橫天下,如今卻淪落到無人理會的地步,要不是當時那個女人不講道德,趁我陷入絕境之際,我一個大意沒有閃開,這才被迫禁錮於此分寸之中。」
正當香菱欲語還休之時,洛貞則替她接下話頭道:
「主人,我這裡要向您道歉。
因為當時出現了點情況,所以我擅自作主將您的藥丸發給之後的所有人......我並沒有盡到篩選排查的責任,請主人您責罰我這次的浪費行為!」
香菱見狀連忙說道:
「不不不!是我!是我的錯才對!我...我...是我......我...」
香菱雖然下意識想搶著背鍋,但是我了好半晌都說不出什麼藉口來扛責任。
「嘿!嘿!外面的人聽著!只要你們將我給放出來,我就准許你們有一個是一個,都能拿走白起我的一片證明,怎麼樣?」
正當香菱支吾之際,江城擺手說道:
「沒關係,反正藥丸再做就有了,話說回來,這個木箱是怎麼回事?」
說完江城指了指被兩女放在一旁的木箱子。
聞言的香菱立刻就來了精神,她將箱子抱過來的同時也一邊解釋道:
「主人這個就是我們救的那對祖孫送的禮物喔!裡面有一隻十分特殊的白鳥呢!」
說完香菱便將箱子開了個小縫,先是確認裡頭的情形後才將手給伸了進去,之後便從裡面提出了一頭掙扎著的,外表十分具有特色的鳥類。
「欸!?亮了!?哈哈哈!你們終於知道白起我的偉大了吧!放心好了!白起我說話算話!等等肯定讓你們一人一片...啊!
等等你手放哪?別抓!欸!我都說我說話算話了!別這樣抓!我是白起!你們給我放尊重點!
我!......哀...好吧...隨便吧......隨你們高興了......
不過只能一人一片啊......你們...有聽到嗎?」

香菱雙手提著這隻鳥的翅膀展示給江城觀看,這隻擁有鮮紅色的頭部以及修長尾羽的鳥兒十分令觀者驚豔,至少在配色上就贏了尋常鳥類好幾個層次。
然而此鳥在掙扎過後便始終低垂著腦袋,尾羽也整個耷拉在了地上,一副垂頭喪氣地委靡模樣,倒是讓始作俑者的香菱擔心其是否生病了,這便導致香菱左搖右晃查看此鳥的同時,還試圖用上上下下的方法讓牠能夠精神一些。
「哀...又是這種無力感......我白起究竟還要經歷多少次這種丟臉的模樣......
最黑暗的時刻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過去啊......」
還不等江城發問此鳥的品種,洛貞便主動介紹了起來。
原來此鳥名為白鷴,是著名的觀賞鳥,主要分佈於江南一帶地區,然而近幾年因為其優雅的身姿,更因其別稱「閑客」而被人們大肆捕獲圈養,所以如今的白鷴鳥雖然談不上稀少,卻還是擁有一定的價值。
「完了...全完了......被認出來了......
看來我白起波瀾壯闊的不羈之旅便要在這裡畫下句點了......
再見了...那些未能謀面的美女們......
來吧!我準備好要過上不愁吃不愁喝的悲慘生活了!來吧!」
江城聽完介紹後反而直截了當地說道:
「把這鳥給放了吧。」
香菱聞言立刻聽話地跑到廊外把鳥丟到院中放其自由,洛貞雖然不知道江城為何如此,不過既然是主人的吩咐,那她自然不會反對對方的決定。
反正充其量不過是一隻好看的鳥罷了。
江城其實早就知道箱子裡面的情況了,因為對方實在是太碎嘴了,不如說在江城的印象中,鳥類除了極少數以外,幾乎都是天生的嘮叨能手。
沒錯,那位自稱白起的傢伙並非什麼靈體,這類能方便隨身的玩意,而是始終被關在箱中的白鷴鳥在亂叫。
而這就要從江城的交流方式說起了。
江城因為曾當過不同型態的各式生物,所以他的溝通方式早已不是尋常人的開口交流,直到後來江城才回頭使用並熟悉對話本身。
所以剛剛江城對於白鷴鳥,也就是這隻白起所說的那些話,並不是透過心電感應之類的,而是真真正正地由白起說出,然後江城透過聽聞得知他意欲表達的意思。
簡單來說,江城與公冶長一樣,通曉鳥語。
然而鳥類,或者說是生物很多時候並不是透過叫聲來交流訊息,所以別看鳥類只叫了幾聲「嘎嘎!」,很有可能牠們已經說完一部莎翁悲劇也說不定。
當然這只是誇示的說法,總之,在江城這種能理解生物所傳達的訊息之人耳中,這隻白起從醒來後就一直在碎嘴說話。
但是在室內的婢女幾女耳中,白鷴鳥可能就只是在箱中撲騰了幾聲,然後不輕不重地叫了幾下罷了。
這一資訊不對等的差距便是江城讓香菱把白起放走的原因,同時也是江城周圍幾乎不聞狗叫鳥啼的原因。
畢竟江城既然聽得懂生物的話,那他自然可以與牠們溝通,所以江城早早就趕走了這些瘋狂擾人清夢的傢伙。
不然江城時不時就得聽一眾狗鳥貓的碎念,加之這些常見動物們還沒有個人隱私的觀念,或者說是牠們很熱衷於散播八卦,與牠們相反,十分尊重個體的江城自然不希望這些熱情的傢伙過來與他分享,他一點都不想知道的、有關他人的隱密消息。
像是現在這樣。
「欸欸!大哥!大善人!我的證明你們不要嗎?
不要沒關係啊!反正那多少還是挺疼的......既然這樣做為報答,我給你帶來了幾個消息啊!
你知道嗎?外面那些妹子都在討論你耶!
真不愧是我大哥,放走我的大好人,受歡迎程度就只差白起我一點而已。
喔對了!她們幾個在說晚點你洗澡時要過來看你欸!
白起我最討厭這種人了!看什麼看?都來了就一起洗啊!
雖然我一點也不喜歡水打濕我的身體,真搞不懂你們在想什麼,但是大家一起玩才開心嗎!
欸──!大哥──!讓我進去!讓我進去!開門開門!」
隨著門板發出敲擊的聲音,開門出來查看的香菱愕然發現,剛剛自己丟出去的白鷴鳥正慢悠悠地步了進來。
原本對白鷴鳥都沒什麼興趣的眾女見狀也起了好奇,紛紛議論著上前查看這隻表現不凡的鳥兒。
白起並沒有管眾女的圍觀,依然忘我地說著一堆在江城看來沒多少價值的話語,或許有人會對這些動物意外得知的資訊感興趣,但對江城而言,牠們說的都是一連串嘈雜的反覆循環罷了。
可是在女孩們看來的畫面就沒有江城主觀上那樣不堪了,只見一隻淡然自在的白鷴鳥閒適地走到江城面前坐下,接著牠便安份地一動也不動了。
這舉動自然擄獲了她們愛護可愛動物的心,不過下一秒鴦兒的話語直接讓白鷴鳥坐不住了。
只聽鴦兒道:
「主人今晚要吃這隻鳥嗎?雖然味道就是一般的雞肉味。」
白起聞言立刻站起身來,不過他並未迅速跑走,而是與來時一樣慢慢地步出門外。
這當然不是白起有著自己的自信,而是因為牠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罷了。
「我...我不能慌!別慌張啊!白起!放輕鬆...呼──放...輕...鬆......
不能被他們看出我聽的懂...不能被發現......
裝作沒事的樣子...對!裝成沒事的樣子!
就如我進來那樣走出去,慢慢來......慢慢來......
我走快了一點應該沒被發現吧?應該發現不了吧?
快了!快到門口了!
哈哈!出來了!你們想吃白起我還太早了!幸好你們根本就聽不懂我說什麼!
不然白起我現在就有麻煩囉!掰囉!居然想吃我白起!哼!」
白鷴鳥就如牠來時一樣旁若無人地離開了。
江城自然樂見這一情況,鴦兒的問句也是江城時常嚇阻這些生物們的做法,畢竟沒有生物會想被另一種生物吃下肚,生存的本能會驅使他們遠離危險。
如今白鷴鳥溜了,鴦兒自然只得悻悻作罷,雖然期間她曾想要捉住緩慢踱步的白鷴鳥,但被江城開口阻止的她自然明白,主人並沒有想品味這隻鳥的意思,那她也沒必要白費工夫,反正比白鷴味道更好的鳥類多的是。


江城並沒有取消自己固定洗澡的時間與地點,不是他不信任白起所言,只是他不在意被人觀看而已。
然而江城還是在第二天便離開甬州城,不是因為偷窺者被婢女們抓包的緣故,而是白起又回來了。
沒錯,這隻日前才因為怕被端上餐桌而逃跑的白鷴鳥,在沉寂一晚上後又跑了回來,江城就是為了避開這隻碎嘴鳥,這才出發前往一行最初的目的地──杭州。
江城完全拿這種熱情的動物沒轍,特別是這種連在威脅其身家性命後,隔天就不拿這當一回事的愚蠢生物,對方連丟小命的風險都勇於承擔,無知之勇就連江城都會退讓幾分。
其實這種情況實屬少數,就江城的經驗來看,大多數的生物就算天然與自己的親密度高,也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回來,所以江城才將「拿你下飯」這招做為慣用伎倆,幾乎是百試百靈的程度。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每種個體生物都有其獨特的性格,像是狗、馬、貓、牛、鳥這種伴隨人類史演化的生物,在其成長的過程中,多少會因為與人類接觸而對人類倍感親密。
讓江城覺得最特殊的地方在於,比起人類而言,這些生物幾乎沒有負面情緒的存在,至少就江城的觀察中,他鮮少遇過生物擁有仇怨憎恨這類極端的情緒。
而一些對人類來說較為常見的緊張、低落、不安、徬徨、恐懼等等,則是會受限於環境而頻繁發生,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生存是生物的基本命題,但大多生物並不如人類一般,能為了繁衍生息而建立起大規模的社會系統。
也因此,江城才會對這些人類以外的生物印象深刻。
除了因為生存環境的改變外,這些近人生物幾乎沒有負面情緒,牠們擁有的都是純粹的善意,而牠們又會對別種生物施予的善意銘記終身。
舉個例子來說,狗對人的情況最為經典。
除了有些人類特意篩選培育的畸型種之外,牠們就算被虐了千百遍,仍然能夠重新相信人類,更別說一些天生熱情奔放的品種,牠們根本就沒有不信任這種思考角度。
這些生物對江城而言,牠們就像是童話裡的妖精,偶爾會氣餒害怕,儘管是涓滴的善意都能記上一輩子,並且還會盡其所能地湧泉相報,只是牠們的報答是牠們所理解的方式罷了。
像那隻白起就是這麼回事,一回來繼續碎嘴叨唸江城不想知道的資訊不說,還一直搖著自己修長漂亮的尾羽要江城拔去證明。
甚至於鴦兒再度的上菜請求也沒能嚇走白起多久,過了一會牠又回來對江城搖著屁股,換句話說,這招殺手鐧已然失效了。
江城對於吃下這隻自來熟的白鷴鳥,其實並不會讓他感到太多的心理壓力,雖然能與生物溝通是江城不願用餐的理由之一,然而多年的磨礪早讓他不再介意此事,所以吃白起也不失為一種可能,畢竟江城也早就適應了生命的法則。
不過也因為白起這樣來回三趟的關係,貞香鴛三女明顯對白起的好感度大增,所以要說將白起端上餐桌的機率,江城覺得自己身旁多出一隻吃白食的大喇叭,反而比前者還要高出好幾個層次。
江城自然不樂見這一情況發生,畢竟沾染的速度遠大於驅逐,為了不使自己因為這些親人動物而無法安寧,江城自然會在最初時便避免此事發生。
當江城甩開白起去往杭州時,陳幫主這裡也正面臨與江城類似的情況,他也很想將麻煩給甩開。
陳幫主已經收到官府要來稽查的通知,所以他早早便召集了各地堂主前來湘州城集合。
雖說鬥勝幫身為有後台的,且被系統承認的黑惡勢力,然而在官府與正道掌控江湖秩序的現在,鬥勝幫為了合法的經營下去,他還是得在官府那掛上號。
再加上鬥勝幫的後台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而無法曝光,所以鬥勝幫雖然是真正的湘州地界一霸,可是檯面上他仍須要受到官府管轄,更不像正道那樣受到官府的信任。
像是如許長壽這樣的間諜,只不過是官府管理江湖的冰山一角罷了,同樣的,官府也沒有因為對方是正道而少派這些眼線,雖然在間諜這事上雙方其實心照不宣就是了。
換句話說,鬥勝幫與洞庭派比起來,後者就是資優的好學生,能享有些許特權,儘管犯錯也能被師長們寬容。
而鬥勝幫就是素行不良的壞學生,但這只是相對好學生而言,他們再壞也會遵守基本的校規,就是表現上沒那麼符合師長的標準期待罷了。
所以鬥勝幫這位登記在名冊上的壞學生,如今迎來的便是官府的嚴厲稽查,也是陳幫主所謂的大麻煩。
面對這位朝廷大官親自巡察,每一位地方官員都是戰戰兢兢地認真應對,對此早就心裡有數的陳幫主反倒相對輕鬆,因為他知道這位九省統制這次是為魔教而來,心裡有底的他當然不至於如官員那般惶恐。
關於幫內是否有魔教孽障陳幫主十分有信心,畢竟他的鬥勝幫就是為了當今天子而創建,每一位州城的堂主都是經過審查的忠君之人,儘管有的人的性情不那麼合群,像是某位腦袋只剩顱骨的前堂主,但他們無疑都是肯為陛下盡忠之人。
在這些擁有一致價值觀的管理階層領導下,幫眾們自然都是一群忠君愛國之士,至少能確保大部分都是,不過那些底層幫眾也不會是這次九省統制的排查範圍,畢竟比起這些零散的普通百姓,懂得武功的管理階層才是審查的核心重點。
所以陳幫主並不認為這位九省統制能在鬥勝幫查到什麼東西,畢竟這些堂主都是他親自訓練、招募,甚至於是認同此理念的同道之士,這也是陳幫主在接待對方時近乎有些散漫的原因。
陳幫主其實不覺得自己低於對方,說穿了大家都是皇帝手底下的臣子,雙方還都是武勳出身,那麼在武者相輕的潛意識下,陳幫主並沒有把對方的官職太當回事,也不覺得自己就弱於這位王子騰。
不過對於這位保皇抗賊有功而獲得如今地位的朝臣,陳幫主還是很敬佩對方的,再加上與對方共享同一套理念的關係,所以對於這位奉聖旨而來的九省統制,儘管態度不那麼正經,但陳幫主一律都是無條件配合對方行事。
只是當堂主們在總部內於官兵們面前排排站著,任九省統制對他們進行稽查時,接下來所發生的情況卻與陳幫主的想像不同了。


當一夥人準備好要回答九省統制的問話時,對方卻只是淡淡的掃了幾人一眼,然後對著一臉無所謂的劉銘說道:
「就那個光頭了。
帶路吧,就去你家看看。」
九省統制說完話後,立刻就有幾名不下劉銘壯碩的官兵靠到對方身旁,架住劉銘的同時也利用人數優勢阻止了他的掙扎。
其他堂主與陳幫主雖然錯愕流程與往例不同,然而官命難違,他們也只能看著劉銘被他們給帶走。
九省統制臨走前又命令道:
「你們回去多注意那些落過髮的手下。」
九省統制說完這句後便離開了,在他走後立刻就有一位狀似親信之人過來耳提面命道:
「你們都聽到大人的話了吧?
最近魔教之人又有新的偽裝方式了,他們平常會裝作尋常人模樣,默默等待時機成熟,他們就能藉此偽裝之機偷襲起事。
不過魔教這招早已被大人給識破了,大人更是發現那些曾經落髮過的人有多半是魔教中人,所以對於那些頭髮稀疏的手下,你們記得要嚴加審查盤問!一個都別放過!
不然,想必你們的宗門也不想品嚐一回何謂九省軍事聯合吧?
到時候別說是你們自己了,恐怕還要牽連族人,所以對於這些魔教之人,可謂是寧殺錯也絕對不能放過!」
原本還不當回事的陳幫主,在聽完對方最後一句話後立刻就收起吊兒郎當的態度,大聲急問道:
「慢著!所以大人帶走我兄弟是打算做什麼!?他可絕對不是魔教啊!
不行!我得趕緊去向大人解釋才行!」
陳幫主在說話的同時也趨身欲要衝出廳堂,然而卻被幾位官兵攔住了去路,正當焦急的陳幫主被逼無奈正待動手之際,那位親信也適時地站到其面前說道:
「陳幫主莫慌,大人只是帶人去他家搜查一番罷了。」
陳幫主聞言後也冷靜了下來,親信揮退了聚集在他們身旁的官兵,然後他便靠在陳幫主耳邊輕聲說道:
「陳良義,大人十分清楚貴幫的來歷,自然不會亂了陛下的大計。
對於幫主你選定的人,大人自然也是信任的,然而因為近期魔教過於猖獗的緣故,貴幫的這位堂主又著實顯眼,為了向手下的人展示決心,這才迫不得以選中了他。
希望這些話能多少讓幫主你放下心來。」
陳幫主聽完對方的密語後的確放鬆了下來,畢竟雖說劉銘平常都是那副不著調的模樣,可好歹也是他的至交好友,兩人有著自戰場上一同拼殺飲血的過命交情,他可不會在好友陷入危難時袖手旁觀。
要是這位九省統制真的對無辜的劉銘下手的話,陳幫主覺得自己就算拼著身家性命不要,他都一定要替自己的兄弟報仇,儘管這位再怎麼聖眷正隆,家世背景再怎麼深厚龐大都不會讓他退卻。
另一頭,王子騰正領著親兵搜查著這位,因為光頭而具有濃厚嫌疑的劉銘的宅邸。
說是宅邸倒是有點奉承了,畢竟劉銘的家就是一處帶著方寸庭院的瓦房罷了。
十幾位士兵將房屋內外搜了個遍,就只找到一些被褥或者醃漬之類的生活用品,可能會是魔教中人的物品倒是一件都沒找到。
像是內裡抄有經文的外袍,或是小巧的雕塑佛像,或是誦念佛法時會用到的念珠──這些身為一名佛教徒所會擁有的配件。
在當前風雨欲來的局勢下,對於這種不入住寺院的在家居士,王子騰會統一將他們抓回牢獄關押審問,不過這種溫和的手段僅限於對方是普通人,如果這人還是位武者的話,寧殺錯不放過可不是一句空話。
畢竟就官府所掌握到的情報,這種武者就是魔教起事的中流砥柱,那麼奉旨行事的九省統制自然是抓到一個便處理掉一個。
畢竟如今的大環境下幾乎沒有佛教發展信徒的土壤,那麼突然出現一位既不在寺院周圍,家中又藏有這類堪稱古怪的信仰之物,本身還是位武者這類高度嫌疑之人,握有生殺大權的九省統制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不過對於劉銘,王子騰還是很放心的,除了對方一路所表現出的坦蕩之外,主要還是他對於陳幫主之事偶有聞知,知道對方與自己一樣是忠臣良將,身負的又是如此特殊的任務,自然多少會信任對方的選材標準。
要知道鬥勝幫可是皇帝用內帑祕密培養的私兵,是未來準備反攻北國,或者於國家危難時所準備的一營奇軍,做為這一祕密集團的領導與統籌者,王子騰自然對陳良義的行事手段給予尊重。
加之對方當年所立下的汗馬功勞也不少,拜官封爵並不在話下,他卻能與其長官一樣,放棄光宗耀祖的無上榮光只為了替尊上服務,對於這點王子騰自然也能辦到,但那是因為他早已承爵的關係,要是自己還是平民百姓的話,這位王家家主可不覺得自己能有同等的決心。
也因為陳幫主的人格如此崇高,所以王子騰自然願意去信任對方親自挑選的人馬,也就是說,要不是因為劉銘那顆腦袋實在太過明顯,不然此趟並沒有夏長官所警告的那樣凶險,實際上九省統制來此就只是走一走過場罷了。
情況也正如九省統制看好陳幫主的那樣,劉銘家裡比較鬆動的土都被翻了一遍,愣是什麼可疑之物都沒找到,於是乎,九省統制滿意地帶著有些沮喪的官兵們回去了,只留下一地狼藉給劉銘收拾。
劉銘並沒有逃過一劫的慶幸,因為他早就忘記自己有過會導致其深陷險境的物品,現在的他正一腳一腳地把官兵翻過的土地夯平,然後在整理了下被翻找一輪後,因為傢俱過少而仍顯得乾淨的屋內,他就罵罵咧咧的出門尋樂子去了。
儘管被粗暴地對待了一番,可劉銘並沒有因此記恨上任何人,畢竟當代官民的地位差距便是如此,而不隸屬於官方的武者,在官府眼中甚至比平民還要不如,當然這指的是對待的態度方面,實際上礙於武者的特殊性,官府自然不會主動去招惹這批特殊人群。
畢竟以武犯禁早已是春秋時期的過往雲煙,以俠治俠自秦漢以來便是一眾官僚默認的治理方式,如今的武俠雖然被納入國家的體制之中,不過基本上仍維持千百年來的管理脈絡。
雖然傳統已然不適合當代,可仍舊有其可取之處,還能在過渡時期為改革指引方向。


杭州。
江城自從來到此處後,除了一開始在城外等了一天為觀賞錢塘江潮外,這幾天都是圍繞著西湖賞玩地方名勝。
雖然江城沒有記下西湖十景的確切名稱,不過像是什麼雷峰塔,蘇堤之類的地點倒是經過了好幾回,反正這幾天就是一直逛一直玩,江城對於行程的安排沒什麼意見,雖然他並沒有樂於其中,但是至少他能感覺到其他四女玩得很開心。
這天又是一天快樂的出遊日,與過去幾天不同的是,今早的天氣陰鬱,一副風雨欲來的景象,正當江城以為洛貞會取消今天的行程時,他卻發現後者在面對壞天氣時居然是一臉興奮。
這表現讓江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深秋時節下雨不是什麼利於玩樂的天氣吧?
況且除了洛貞以外,鴛兒與鴦兒的表情也是一副得償所願的模樣,也就香菱因為擔心下雨害怕行程被打亂,所以眉眼間顯露出幾絲困擾,而她的反應在江城看來才是幾女中最正常的模樣。
一行人如之前一樣從合歡宗的會館內帶著導遊啟程。
這趟杭州之旅預計滯留的時間比之前的所到之處都還要長,但洛貞並沒有如在金陵那樣租用一處院落,而是在會館這種旅館性質的地方落腳,就是因為洛貞記取了她在金陵時的教訓。
因為洛貞誤判情勢,以為江城應該會在金陵古都漫遊許久,所以她才在金陵租下了院落。
然而計畫總沒有變化快,突然其來的南下杭州,雖然讓洛貞於最初時因為驚喜而忘乎所以,不過她也在航程的路途中趁機反省了自己。
洛貞覺得是自己太過自以為是了,這才會理所當然地認為江城會依照自己所料那般行事,也就是在金陵待過冬後才回去,這便是洛貞租下宅邸的核心前提。
也因此,洛貞除了懊惱於自己的自作主張外,也深刻地記下了這回的教訓。
所以在之後於甬州與杭州時,住宿問題洛貞最先選擇的地點都是自家宗門的會館,雖然這會導致宗門姐妹們聞風而來,不過洛貞覺得比起讓江城的利益受損,她寧願選擇讓自己受到傷害。
沒錯,住會館可是會讓洛貞受傷的。
事情是這樣的,因為江城的身份地位特殊,加上儀容氣質不俗的關係,所以每當江城入住會館時,總會有合歡宗的弟子們自薦服侍,儘管姐妹們通常都有不爭搶男人的默契,然而誰讓江城太過特殊,各地舵主都希望自己的子弟能攀上這隻神鳥。
而在江城不會拒絕的性格下,洛貞的工作或多或少會被這些女孩們搶去,於是乎,洛貞自然覺得主人與自己疏遠了,在沒能陪伴江城的時間裡,洛貞的身心狀態自然是受傷的。
這也直接導致了洛貞安排大量的遊玩行程,意圖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自己能常伴江城左右。
江城今日的行程與前幾日差不多,都是先走過長長的蘇堤觀賞一下湖景,接著才去到其他地方遊覽,這次是去位在西湖西北角的岳王廟內朝拜。
廟內的情況意外地有點冷清,倒說不上是破敗,只是在江城了解到的當代背景下,他很不理解為何岳飛會如此地不被重視。
不過江城想了想,看了看幾位跪在墓前的鑄像,或許岳飛的標籤永遠會有個愛國沒錯,但與之相對的,被陷害的忠良也是岳王爺無法被人們忘卻的形象。
而在皇權至上的當代,因為奸臣諂媚以及政治需求賜死岳飛的宋高宗,絕對會成為明智之人檢討的對象。
偏偏南國的情況又和岳飛所處的時代如此相像,那麼朝廷怎麼可能容許岳飛這一負面形象散播呢?
更別說在武者浮上檯面的現在,他們會不會因為有感於岳飛的精忠,進而熱血沸騰怒殺奸臣與昏君呢?
江城雖然並不清楚當年敗退的情況,不過想來一定是犧牲不少的將士,這才能抵禦住北國的侵略,而在這種混亂不堪的亂世中,如果士兵中的武者們又多是江城碰上的劉銘那般憨直的話,可能只要一點類似於岳飛情況的假消息,在搧風點火之下就很容易產生內外交迫的困境。
至少江城覺得在皇家心裡有鬼的情況下,他們應該不會主動去宣揚岳飛這種忠君愛國卻被君主所害的悲慘故事。
當然這只是江城單方面的猜測,他覺得也可能只是岳飛廟太多了,杭州岳王廟不過是一處不起眼的廟宇,所以信徒的香火不足以讓廟方大規模修繕更新罷了。
也因為有了這個猜想,所以江城吩咐洛貞捐款時可以給多一點,後者聞言也未感意外,畢竟此廟比起黃陵廟與普陀山而言,在洛貞看來確實更為頹敗一些。
在拜謁完岳飛墓後,果不其然地下起了陣大雨。
江城原本以為他們會在廟內等待雨勢變小,不過因為洛貞向他推薦雨中西湖美景的關係,尤其是離此處不到兩里距離的斷橋會比以往更加漂亮,江城覺得既然洛貞滿臉都是想去的殷切,她們又不怕泥濘沾鞋的話,那就去一趟吧。
一行人在雨中沿著湖岸漫步著,湖畔開滿的桂花被這場大雨打落,碧綠的湖面上漂滿了整片的金黃。
到達了導遊名為斷橋的橋邊,反正江城是沒看出橋到底斷在哪裡,不過他倒是發現洛貞一臉斷斷的模樣,好像終於鼓起勇氣立下決定的樣子。
果然,在江城這個揣測剛起沒多久,江城便聽洛貞說道:
「主人,能請您先拿一下傘麼?」
江城突然有種被人欺騙的感覺,畢竟他還以為洛貞會想說些什麼比較重要的事情,像是要借錢啊,或者要用一大筆錢什麼的,畢竟江城好像也就只有錢比較多了,結果對方就只是想請自己拿一下傘?
確實,現在江城是純然享受的一方,也就是他一路都窩在洛貞替他打的傘下遮雨,而香鴛鴦以及導遊則是一人各撐一隻,雖然自己是主人,不過只是讓他幫忙稱一段時間而已,江城覺得洛貞在開口前沒必要做這麼鄭重的心理準備吧?
雖然這麼奇怪著,不過江城還是應承了聲後便接過了傘。
正當江城在心中劃定當代的主僕關係到底是多麼森嚴的制度時,他親自持傘還沒過多久,洛貞便又開口道:
「主人,能請您把傘借給我麼?」
江城聽完後一瞬間不懂洛貞在想什麼了。
不過比起在意對方是否在耍自己,江城還是本能地回應了求助者的願望,將手上從對方那接過來沒幾秒的傘又遞了回去。
見到洛貞一瞬間綻放出的幸福笑靨,江城覺得就算這回是被對方戲耍了,那在這等絢爛之前其實也沒那麼重要了,雖然後頭幾女的呼聲有那麼點煞風景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