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210

本章節 12240 字
更新於: 2024-04-21
自斷橋借傘那日之後,洛貞又安排了一連串的西湖遊景,對江城來說這些都不如婢女們的精彩互動。
像是一天香菱興之所致,沒來由地的唱起了一曲有關西湖的曲兒。
只聽香菱打著節拍唱道:
「萬里江山萬里麈。一朝天子一朝臣。俺北地怎禁沙日月,南人偏占錦乾坤。自家大金皇帝完顏亮是也!身為夷虜,性愛風騷。俺祖公阿骨都,搶了南朝天下,趙康王走去杭州,今又三十餘年矣!」
這段香菱將一名壯漢的粗獷聲調模仿地不能說是唯妙唯肖,江城只能說她是不倫不類,雖然江城的評價不怎麼樣,卻給大家帶來了十足的樂趣,婢女們在聽到一半時就已經笑得歪七扭八了。
不過這還沒完,只聽香菱依舊繼續唱道:
「聽得他粧點杭州,勝似汴粱風景。一座西湖,朝歡暮樂。有箇曲兒,說他: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聽到這裡大家才知道原來香菱唱曲並非毫無緣由,而是觸景生情,這才模仿起自己所見過的戲曲。
不過顯然香菱並不是特別熟悉唱文,接下來好幾段她是囫圇帶過,直到最後才又字正腔圓地豪邁唱道:
「.........俺先封他為溜金王之職。限他三年內招兵買馬,相機而行,以開征進之路!
哎喲!俺巴不到西湖上散悶兒也!散悶兒也──!」
當香菱拉完尾聲後,立刻就迎來了貞鴛鴦極其熱烈的鼓掌聲,當然還有幾女上氣不接下氣得笑喘聲。
香菱在唱之前自然預見了這種結果,不過福至心靈的她還是阻擋不了心中的衝動,硬是將自己所記得一段曲文唱了出來。
畢竟當年她在路旁見人唱這段戲曲時,香菱可從未想過自己真的能到西湖遊玩,更讓當時的她想像不到的,便是西湖比起自己夢裡還要美麗動人的多。
雖然無緣得見荷花,但桂子可是能天天見著呢!而一想到桂子,香菱又想起一聯名句:
「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
當香菱喃喃唸出這句詩詞時,恰好給了已將西湖周遭名景遊遍,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玩的洛貞靈感。
洛貞知道此句是前朝宋考功所作的靈隱寺,雖然不知道寺院沒落了沒有,不過在詢問了導遊之後,慶幸的是,靈隱寺的香火雖然少了許多,可至今依然沒有斷絕,於是洛貞便決定去往靈隱寺參拜瞻仰一番。
提到靈隱寺,自然不能忽略在其前頭的飛來峯,當一行人到達飛來峯時,她們便立刻被壯觀宏偉的石刻佛像群所吸引。
當幾女被各個石窟中的壯麗造像,一連串鮮豔的佛教繪圖緊抓住眼球的時候,江城反而對一路上人們正熱烈討論的普陀山神蹟更感興趣。
畢竟他也才剛從那裡離開,一股錯過重大事件的遺憾感,讓他下意識地關注這些有點玄的流言。
江城零零碎碎聽了許多相關的訊息,事情也很老套,說是普陀山島上有菩薩降世,化作千萬虛影施下仙丹拯救不少病入膏肓的信徒,最後更是在眾人的眼前幻化入空氣當中消失不見。
對於此等玄之又玄的傳聞,江城並沒有立刻否定謠言的真實性,他只是可惜自己錯過了如斯精彩的畫面,讓他有股自己白去了一趟普陀山的扼腕感。
之所以沒有拒絕去相信這類荒謬的神蹟,不是因為江城知道此世有仙神的存在,而是從本質上來說,江城知道傳聞本身就不可靠,因為在流言傳播的過程中,一定會參雜了聽者與說者的個人觀感以及添油加醋,進而導致故事情節偏移失真。
也因此,追究事件的真實性本身就屬徒勞,所以江城看重的並非神蹟什麼的,而是愛看戲的人明明大戲就在身旁上演,他卻剛好錯失了親自目睹的機會,如今周遭的人正議論著這齣戲的情節,江城只是出於亡羊補牢的心理試圖找回一點參與感罷了。
江城也順嘴與洛貞等人提了幾句,香鴛鴦三女的迴響倒是十分熱烈,倒是洛貞的反應普普通通,好像不願過多議論此事一般。
對於洛貞的異狀,江城覺得或許是洛貞身為菩薩的信徒,此刻與自己一樣正在品味著和機會擦身而過的遺憾吧?
正當江城評價著洛貞的平淡表現時,他發現原本還很熱切地在探聽普陀山流言的香菱,忽然之間就如做錯事的孩子般,因為害怕被發現而萎靡下去,完全沒了最初時欲要探聽詳情的意氣風發。
雖然江城覺得有一半人的氣氛很是奇怪,不過整體仍舊顯得和諧,所以他也沒有探究的慾望,而普陀山傳聞的討論度在婢女當中就如閃電一般,來的快、去的也快。
除了因為隊伍中有些人的表現冷淡導致話題熱度下降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江城被纏上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沿路上一些點過戒疤的僧侶會主動靠到江城身前與其說話,他們所言之物往往出奇地一致,都是在祝福完江城一通後,不斷地暗示他如果想得見佛之精義的話,那就得去往蘇州一趟。
最初江城只是覺得就是一群說吉祥話求布施的和尚,所以也就讓洛貞給來者一些銀兩,這些僧人的眼神確實因為見到銀兩而綻放出熱切,不過所言的重點始終都是要江城去蘇州,方能得觸菩提,得望彼岸。
江城原本還想試看看,這些人會不會因為銀兩的多寡而主動幫自己縮減路程,像是再多給一筆,原本的蘇州就變到杭州本地來這樣,不過隨著他們的前進,路上主動告知的僧人都是同個說詞,洛貞給予的捐獻也從數兩增加到之後的百兩,就是沒有觸發隱藏的對話劇情,最後江城也認清了事實。
江城知道自己總歸得要跑一趟蘇州了。
然而也因為遇到的僧人數量夠多,倒是讓江城看出了些許端倪,那便是這些和尚並非無緣無故選定江城,也不是因為他們有什麼鑑定他人財產的神功,而是因為江城手腕上的那串念珠手環。
也就是八顆珠子上頭各自印有「諸天萬界悟正涅槃」的,由劉銘所贈予的檀木手串。
這倒是讓江城想起了對方最後的提醒,貌似說可以在佛寺內予取予求的樣子?江城對此不重要的事情有些記不清楚了,不過這倒是讓他再度拜服於自己的先見之明,畢竟江城不就是為了怕自己忘記,這才交代洛貞負責掌管這些配件嗎?
也因為後者每日勤勤懇懇不嫌煩累地幫江城重複穿戴,這才在今天觸發了預料之外的支線劇情。
有鑑於此,想到這裡的江城並沒有忽略洛貞的辛勞,於是他大方地對洛貞誇讚道:
「貞,妳做的很好。」


江城興之所致誇獎了洛貞一句後便不再當一回事,然而這卻引發了後者的腦內風暴,尤其是當洛貞的心情正處於極度敏感的現在。
洛貞在最一開始便聽出周遭那些來自普陀山的謠言,說的便是自己與香菱那日的所作所為,畢竟她們那對組合既有菩薩,又有藥丸,甚至於最後的消失都與傳言的描述絲絲入扣,也就只有香菱這種憨厚的性格才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端倪。
不過就算是遲鈍如香菱,她最後不也意識到自己便是傳聞中的主角嗎?
所以內心有鬼的兩女自然陷入沉默,以避免自己露出破綻被江城給發現。
兩女之所以默契地不敢對主人坦白,主要是對於自身所引發的混亂難以啟齒的緣故。
在她們想來,自己用著主人的藥丸去做好事,這件事情本身自然是好的,然而卻意外延伸出一場動亂,這也是她們沒有對江城坦承分享當日情況的原因,畢竟兩女做為事件的導火索,自然害怕江城因此的責罵與懲罰,她們更怕自己讓江城失望。
當然了,兩女沒有全然坦白的另一個因素,也是她們覺得自己確實把善事做好了,儘管期間發生了點騷動,但那不過是無傷大雅的意外罷了,洛貞與香菱也都沒有太把那天的眾人朝拜當一回事。
然而天不從人願,兩女理所當然地以為事情已經過去,可誰能料到,身在杭州的她們居然還能聽到自己在普陀山的事蹟,這件事甚至還被人們傳成菩薩的神蹟。
洛貞認出自己便是傳聞中的主角後,心中自是充滿了羞澀與難堪,而偏偏江城又對此極感興趣的模樣,更是給洛貞增添了一股怪誕的愉悅感。
喜歡的人對自己不為其所知的另外一面感興趣,這種面具下的本尊看著自己的偽裝被人愛戴的另類刺激,才是造成洛貞默默不語的主要緣由。
洛貞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奇怪了。
也就是在這樣的心緒下,江城那一句誇讚就如海嘯般襲捲向洛貞,讓她瞬間會錯意的同時,還產生了主人是不是什麼都發現了的驚懼。
畢竟如果主人不是都知道了的話,那他為什麼會無緣無故誇獎自己呢?
洛貞心中立刻認為是主人的智慧看穿了整起事件,明白了傳聞指的就是她與香菱,而知曉了事情脈絡的主人不但沒有怪罪她們,反倒還用誇讚來寬慰自己!
一時間,洛貞只覺得自己心頭盈滿了來自江城的溫情,這一情況導致在之後遊覽靈隱寺時,洛貞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恍惚模樣。
直到夜宿靈隱寺的傍晚,洛貞才在回過神來的同時,向江城坦白了那日贈藥的一切,以及承認了自己與香菱便是軼聞的開端。
對於洛貞如此直接的攤牌,被其拉來的香菱立刻從期待轉為不知所措,可香菱終究不是想很多的洛貞,被揭穿的她在一陣慌亂過後,也就學著洛貞的舉動,跪伏下身朝江城道歉。
在香菱想來,引起大動靜的話總是會讓主人惹上麻煩的,而如今大家還都知道她們在普陀山做的事情,那麼這次的麻煩肯定不小吧?這樣想來,香菱覺得先跟主人道歉準沒有錯,反正是自己主人,就算白道歉了也沒什麼關係。
經過洛貞這一席自我坦承的表白後,江城這才知道當日事件的始末,也是這時江城才意識到說──對耶!香菱不是有張符合謠言的臉蛋嗎?
這同時也是江城為何沒能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原因,畢竟見香菱的臉蛋久了,他也就逐漸習以為常,進而感到平平無奇了。
對於兩女的道歉,江城被動承接下來的同時,他也就隨口表示不在意並揭過此事,而這一套在他看來多餘卻逐漸熟練的流程,也剛好給了他離開杭州的藉口。
畢竟如今貌似很有趣的支線已然開啟,江城也就不想繼續待在杭州了,也因此,當江城聽到洛貞主動要求責罰──這幅似曾相識的畫面時,他也就適時給出了不日前往蘇州的懲處。
對此雖然兩女都感到有些可惜,但是洛貞覺得比起自己所釀成的混亂,這一懲罰的力度顯然十分輕微,甚至讓洛貞產生了主人是特意關照自己的想法。
洛貞雖然覺得江城是用這種方式疼惜她們,好讓做為當事人的兩女更加遠離事發地,然而對於完全在狀況外的香菱來說,她從頭到尾就只是傻傻地跟著洛貞的指令行事罷了。
所以香菱在短時間內經歷了一段波瀾壯闊的心路歷程,她先是害怕被嚴厲責罰而膽戰心驚,接著則是慶幸罰則的輕微,然後就是現在的略感可惜了,畢竟她可還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呢!
然而香菱很快便拋開了這些無法改變的既定事實,開始期待起之後去往蘇州的新旅程。
總體來說,兩位前來向主人請罪的女子,在回去時各自都懷抱著開心愉悅的心情,儘管兩者所關注的重點完全不同。

這趟說走就走的蘇州行很快便付諸實踐,一行人沒幾天便到達了蘇州城外,並沿著運河在門外的一間佛寺內投宿。
這並不是因為行程太過臨時而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也不是因為時間點的關係,所以他們得在城外等待城門開啟,而是因為這座寺廟便是鼎鼎有名的寒山寺,前朝張祠部「楓橋夜泊」所詠誦的那間寒山寺。
也因此,為了能讓江城見識月落烏啼以及江楓漁火,當然也包含了自己的期待,洛貞這才特別將行程安排至此,在時節恰當的現在,女孩們也完整品味了把這首名詩所描繪的情景。
霜霰漫天,鐘聲繞河,姑蘇城外的寒山寺,至今仍能見到前人所見的畫面。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香菱偶有所得地喃喃唸道。
此刻一行人正坐在涼亭內,觀賞著月明星稀與倒映在河面上的潔淨月色,所以洛貞完全能理解為何香菱會情不自禁詠出李詩仙的把酒問月了,儘管幾人正吃著糕點配著熱茶,完全沒有酒的成分在裡頭就是了。
香菱的這句感慨恰好引起周圍賞月之人的共鳴,寒山寺畢竟不是江城家的私廟,還是有許多慕名而來投宿的旅客,所以雖然涼亭被她們幾人霸佔了,可在涼亭周圍依然有著其他人的存在。
只聽一位看起來與香菱同年,臉蛋同樣極其精緻漂亮的女孩稱讚道:
「這位姐姐吟的詩可真應景呀!」
對方稱讚的話吸引了江家幾女的注意,女孩見幾女望向自己時也絲毫不怯場,反而主動靠近並自我介紹道:
「不好意思失禮了。
只是因為姐姐方才的那句,正好與妹妹剛剛所想心有靈犀,這才唐突了幾位姐姐的雅興。
正巧妹妹這裡有幾份常州城內買的餅糖,不嫌棄的話,還煩請幾位姐姐給妹妹一個表達歉意的機會?」
說完,這位在涼亭外的小女孩還提了提自己手上,那快要有她半個人高的竹箱子,光看外表就能知道這餅糖的份量肯定不少。


這位小女孩的熱情洋溢十分容易感染別人,香菱下意識便想開口邀請對方入內,不過最終她還是按捺下這股衝動,畢竟她可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與現在的處境,主人可還在自己身後呢!
只是當香菱打算開口請求江城之前,這頭躺在長板凳上,一邊讓洛貞幫他腦袋按摩的江城,就先一步抬手表示自己同意這個請求。
儘管江城從頭到尾都沒睜開眼睛,也沒有抬起頭來確認情況,甚至他也沒有動用魔法,江城就只依靠在這裡生活以來的經驗,還有對這位婢女的認識,他就知道香菱肯定會想來徵求自己的同意。
換句話說,江城預判了香菱的反應,這才在對方開口之前就做出表示。
香菱見狀便立刻興奮地引領這位女孩進來亭內,同時也跟對方介紹起眾人來,只是當香菱最後介紹到江城時,對方所說的話卻讓眾人陷入莫名的尷尬。
香菱是這麼介紹道:
「這位便是我的主人,主人姓江喔,江水的江。」
而這位自稱為薛寶琴的女孩聞言則回應道:
「江姐姐您好,冒昧打擾您了。」
此話一出,江城的婢女們都為之一愣。
香菱在怔了半晌後,這才輕聲地對薛寶琴說道:
「主人是哥哥才對啦!」
薛寶琴聞言有些轉不過來,在將香菱的話咀嚼一陣後,她這才慌張地道歉道:
「咦!?我還以為...啊!
抱歉!十分不好意思!我...小女失禮了!
我...小女就不打擾大人您了!小女先行告辭了!
十分抱歉!」
薛寶琴跌跌撞撞地說了這麼一通,慌張到連自己帶來竹箱子都不管了,一邊道著歉一邊退出了涼亭,然後頭也不回地小跑離開並消失在夜色當中,她的這番動作一氣呵成,快速到香菱都來不及挽留她。
最終只留下面面相覷的眾女,以及這時才抬頭起來觀望的江城,之後幾人是在江城的要求下,這才美美地品嚐了這箱從外州而來的特產,雖然江城不在乎吃食與否,但是免費的東西在江城嗅來無形中便平添了幾分醇香。
期待交上新朋友的香菱這邊,則是在吃著薛寶琴贈送的糕餅的同時,暗暗可惜了這位精緻女孩兒的驟然離去,直到夜晚入睡之前,香菱還是沒能搞明白,為什麼對方會認錯主人的性別呢?
貞鴛鴦三女也有著與香菱同樣的疑問,只是沒有後者這般在意就是了。
其實這場誤會並非是薛寶琴的疏失,首先,她並未忽視位在幾女中心的江城,所以在關注到香菱的時候,薛寶琴也早早注意到了江城。
然而在被薛寶琴觀測時的江城又是怎樣的狀態呢?他是完全平躺在自己帶來的板凳之上,任由洛貞替他按摩著腦袋,以薛寶琴的視角望來,在昏暗的光線之下,她根本不可能看清江城的臉蛋,乃至於去確認江城的髮型。
再來,因為洛貞擔心江城會著涼的緣故,於是在捲起袖子替江城按摩的同時,洛貞也將自己的外袍蓋在江城的身上,就是這一貼身的舉動,導致薛寶琴沒能從服飾上辨明江城的性別。
最後就是當代的刻板印象了。
薛寶琴見到以香菱為首的一眾皆輕鬆自在模樣,便誤以為這是一夥全由女性組成的團體,畢竟就她的閱歷而言,薛寶琴就沒見過當有男性在場時,有哪位女子還能這般的逍遙放肆。
就是因為以上種種的經驗與邏輯推斷,造成了薛寶琴把江城誤認為女子,這才犯下了稱呼他為「姐姐」的錯誤,最後釀成了得知真相且羞愧逃跑的結果。
這頭跑回自己房間內的薛寶琴正懊惱著自己剛才的失禮,除了反省自己犯下此等失誤之外,她也深刻意識到自己閱歷的淺薄,儘管她已經隨父親走過那麼多地方,這次誤會卻讓她再度了解到自己仍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
薛寶琴很希望自己能多與父親學習,可是天不從人願,父親的身體因為近年來每況愈下的緣故,使得對方的心力都著重在培養大哥上,在無法隨父親外出的時間裡,薛寶琴也只能時常待在家中陪伴母親了。
好不容易再度有機會與父親出來,在商談買賣的路途中落腳寒山寺,到此為止薛寶琴都很滿意,畢竟她與自己的大哥不同,缺的並不是機敏的智慧,薛寶琴缺乏的是實際的經驗,這才是阻礙她接手家裡生意的知識盲區。
終於能出門的薛寶琴自然心情愉快,過程中幾筆生意的分析也得到了父親的認可,抱持著愉快心情的她來到了寒山寺,或許是當日的祈福有了效果,覺得自己近期得到老天爺特別關注的薛寶琴,甚至在這等美麗的月色下與一位陌生的漂亮女孩心有靈犀!
有著商人敏銳的薛寶琴立刻就抓住這天賜良緣,所以她主動開口交換身份,緊接著送上人情禮物,就是想讓彼此的感情能迅速增溫,這些舉動都是薛寶琴為了提出要求而做的準備。
薛寶琴的要求也很單純,就只是希望能跟對方成為朋友,然後交換地址以備日後的書信往來罷了。
薛寶琴的家世也支持她有信心自己的要求不會被對方拒絕,因為身為皇商的薛家,雖然只是旁系,但還是可以使用薛家龐大的情報交流系統。
明確點來說,薛寶琴便是打算用免費郵寄書信的優惠,讓她能與心有靈犀的香菱保持聯絡。
然而認錯性別的重大失誤,使得薛寶琴的交友計畫全盤落空。
事以至此,薛寶琴只能透過弄亂被褥來抒發自己的悔意,在痛恨自己方才大意的同時,薛寶琴也情不自禁想到讓她鑄成此錯的江城,當薛寶琴意識到江城時,她又再度惱恨起自己的青澀與懦弱。
薛寶琴覺得若是父親來面對這種情況的話,那他肯定能霸氣地無視這一落面子的情況,繼續厚臉皮地留在原地與對方交談,不達成自己目的誓不罷休,哪會像現在自己一樣,搞錯對方的性別就害羞到落荒而逃,然後躲在房裡獨自一人品嚐著後悔的苦澀。
也因為原本希望的好事沒有發生,所以儘管薛寶琴一直躺在床上窩著,此刻的她卻輾轉難眠,漫漫長夜會讓薛寶琴不由自主想像到說,如果一切都順利進行的話,她現在是不是就能與香菱剪燭夜談呢?
更甚至於一旁兩位同樣生的好看鴛鴦姐姐,還有看著一團和氣的洛貞姐姐,薛寶琴覺得自己是不是能一次性多出三位筆友呢?
越想越加難受的薛寶琴徹底失眠了。
雖然薛寶琴並沒有怪罪江城的意思,畢竟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大意疏忽,但她的思緒還是會忍不住抱怨這位事主一番,要是對方能與自己之前遇到的男人一樣正常的話,是不是她就不會落到如今一無所穫的境地了。
當然了,薛寶琴自然知道,若不是江城這般非常的話,那她應該也沒機會與香菱產生共鳴,畢竟敢在人前與其主面前放肆的奴婢,薛寶琴在今天碰見香菱之前,她可是一位都沒見過。
薛寶琴還以為自己與父親共參生計已經夠特別了,但他們終歸有著父女之情,圍繞的也是商業之事,可香菱與鴛兒鴦兒呢?這三位的身份可都是奴婢呀!薛寶琴可沒忘記自己在與香菱心有靈犀之前,涼亭內三女好一陣相互嬉鬧的盛況。
薛寶琴覺得這回真的大大開了眼界,原來天下間還真是無奇不有,居然還真有能容忍女子放浪的家主存在。
然而比起對這一新奇的感嘆,薛寶琴更多的還是嗟怨自己的臉皮太嫩,始終無法入眠的薛寶琴只能在心底期望明天能碰上香菱等人,這樣她才有機會提出自己的要求,看能不能與對方成為朋友。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的薛寶琴,趁著其父參與法會所以繼續滯留寒山寺的機會,一大早便出來晃蕩好增加遇見江城等人的機會,然而薛寶琴最終換來的是滿滿的失望。
因為連續好幾天,薛寶琴幾乎將寒山寺逛了個遍,夜間的涼亭她自那天過後每晚都未缺席過,可她就是沒再碰上江城一行,甚至連幾女的影子都沒見過。
之所以薛寶琴會撞不見江城等人,是因為江城在隔天一早便離開了寒山寺,那麼只要薛寶琴沒在第一天一大早就到渡口處的話,那她絕對錯失了見幾女最後一面的機會。
江城會這麼安排行程並不是預見了薛寶琴的麻煩而先行離開,就只是因為江城已經在寒山寺接到了任務提示,只為了完成任務而來到蘇州的他,也就立刻動身前往下一個任務地點,這安排完全是理性驅動,其間並沒有想要玩弄薛寶琴感情的想法。
至於江城如何取得任務提示,那過程就更加簡單了,當江城一來到寒山寺內後,從最初在門口的接待僧到後續路上的掃地僧,都會在見到江城時,以誦唸佛號起手靠近江城,接著再把江城拉離婢女們後,跟他說一些蘊含佛法的偈語。
但是不論這些和尚所言的佛偈如何不同,他們最後都會偷偷地跟江城說上這麼一句:
「施主的佛緣就在城中的蟠香寺內。」
事情的發展還真沒讓特地露出念珠手串的江城失望,本來江城就為了這佛教的任務而來,現在既然早早拿到了任務提示,那他也沒有繼續留在寒山寺的打算,不過最終他還是遷就於幾位婢女,這才在寒山寺多留了一晚,又恰好碰上薛寶琴罷了。
總之,當薛寶琴起了個大早在大殿等著江城一行來上早香時,江城早已乘上了船順著運河去往蟠香寺。
蟠香寺是蘇州城西一處依山而建的寺院,江城等人在渡口處轉乘轎子後前往這座山寺,在臨近蟠香寺時,江城就感覺到此寺的不尋常,之所以會產生這種想法,不僅是因為隱藏任務的緣故,還因為江城能感受到從寺廟周圍的林間與暗處投來的大量視線。
以一座正常佛寺來說,會有這麼多人躲在樹梢與簷樑間麼?不會的吧?
更別說從山門處到廟門口的一路上,江城一行就見到不下百位的僧侶,以及那一個個比常人還大上幾倍的身形,光這一點江城就足以確認蟠香寺的不尋常。
當然了,江城最早感受到的異常之處,還是在於他們一行居然在進山門前被看門僧給攔住了,這在之前旅遊的路上可從未發生過。
在幾女因為意外而手忙腳亂之際,心裡有底的江城適時地顯露出自己的念珠手串,這才化解了這突發的惡僧攔路。
而在江城顯露出念珠之後,看門僧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不但沒了最初嫌惡的面容,甚至還主動要求想幫他們幾人提拿行李,不過洛貞並沒有接受他們的好意。
一行人在殷切過頭的和尚帶領下進了寺院,然後在對方的引導下參拜完大殿內的諸佛後,江城等人便被帶往寺院深處,最後是在一處偏僻且獨立的屋舍前停了下來,在和尚與看守的和尚對話過後,這才又領著江城一行進入屋內。
江城在一路上都能感受到不時有人在關注他們一行,洛貞同樣也察覺到了這點,所以此刻的她正緊緊依偎在江城身旁,深怕這些和尚對自己的主人圖謀不軌。
洛貞其實並沒有江城感覺的那般清晰,能明顯察覺四周投射過來的視線,她只是隱隱覺得有人在盯著他們,一覽四周後的洛貞卻始終看不出任何端倪,所以開始疑神疑鬼的洛貞,自然端起十二萬分精神以應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變故。
之所以洛貞能夠有這種超人的感知能力,全因為她的內力超乎常人的緣故,畢竟江城自從與洛貞同床共枕後,在睡前睡醒時分,江城都會順便將洛貞體內因淬鍊而散失的陽氣補滿。
也因為江城的順手補陽,所以在這四個月的時間內,洛貞的杳冥功始終保持全天候運轉不息,而初始內力貯量就比擬李采萍的洛貞,在這百多天艱苦勤勞地修練下,她的內力貯量自然抵達了前人所不及的境界。
也因為沒人到達過,所以洛貞根本不清楚她的這種敏銳感知到底是什麼情況,進而導致洛貞以為是自己關心江城太甚,這才孕育了能感應四周的直覺。
洛貞自然將這能力歸功於自己對江城愛到極致,這才得以感動老天爺,進而賜予她這種面面俱到的感知力。
沒錯,面面俱到。
之所以洛貞會這麼形容,是因為在蟠香寺的異常之前,洛貞早就熟練並運用起這她認為是天賜的恩惠,江城也因此過上了更加糜爛的生活,因為自從洛貞有了這一能力後,以往江城可能還需要抬手或者開口表示,現在則完全不需要這麼麻煩了。
近期江城要是感到口渴了,只要稍微咂一下嘴,甚至連聲音都沒發出,洛貞就能在第一時間把茶端到他的嘴旁;江城要是覺得身體躺的累了,稍微在床上或椅上挪動一下,洛貞就會立刻靠前替他按摩身體。
雖然這導致兩人相處時的話語比以往減少許多,但洛貞覺得自己每一刻都正與江城愈加親密。
一行人被帶到一間寬敞的靜室後,領路的和尚便先行告退,只是在江城等人落坐後許久,他們都未見到哪怕一人出來迎接。
正當香菱坐無聊了,準備大起膽子四處看看這房間時,與他們入門方向相反的門這時候被人給推開,香菱見到走進來的是一位模樣清麗的女子,雖然她覺得對方長的比貞姐姐還要好看,但是女子身上那肉眼可見的排斥態度,倒是令香菱對其沒什麼好感。
也不是說香菱討厭對方來著,就是她覺得自己應該與對方合不太來,在香菱看來,女子身上完全沒有她至今為止遇到的幾位姐姐那般,儘管這些姐姐們的性格各異,香菱卻都能從她們身上感受到由衷釋出的善意。
然而從這位剛進門的女子身上,香菱感受不到任何東西,就好像一塊冰冷的石頭一樣,就連香菱曾經見過的林秋月,這位冷姐姐在最開始時都沒給過她這種刺骨感,雖然之後香菱從冷姐姐身上感受到的都是舒心與愜意,完全不見最開始的冰涼就是了。
香菱都如此了,敏銳的洛貞自然也察覺出對方的異常,不過這在她看來不算什麼事,畢竟對陌生人保持冷漠與距離,本來就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是十分普遍的情況。
當然了,洛貞之所以會輕易下此定論,主要還是她把大部分心力都投注在江城身上的關係,這才沒能發現對面女子的詭異之處。
鴛鴦兒兩婢女雖然沒有前兩者那麼敏銳,但她們也能從外表上見到來者的一身冷酷。
總而言之,四位女孩都覺得進來的這位女子無情的嚇人,對方與世隔絕的氣場就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幾女甚至覺得對方等等要是說自己是蓬萊仙人之類的,她們甚至沒有信心開口反駁,這一聽就知道是在撒謊的荒謬言論。
畢竟這位女子真的給她們一股不似人類的感覺。


這位進來的冰冷石女自然就是妙玉。
其實妙玉很早就在外頭等著了,畢竟與貴人交流可是她僅有的樂趣,她老早便趕來準備與貴人見面。
妙玉如以往那般整束妥當後便來到會客房外,只是當妙玉靠近房間時,她卻敏銳地察覺到這回的貴人與以往都不一樣。
過往在進房間之前,妙玉感受到的都是緊張與期待,然而這回她所感應到的卻是幾股她從未體驗過的情感,妙玉雖然不明白那是什麼,但是雜揉於其中的幸福感她還是能分的清楚,但這還不是妙玉呆怔在房外的理由。
雖然五人中有四人的情感是她所不熟悉的,但妙玉覺得自己遲早能弄明白這股情感的真諦,真正導致妙玉分心進而停下腳步的,是她感受到其中一人所蘊含的磅礡溫情。
如寒冬中的大日,如雨夜裡的爐火,光明璀璨,溫暖宜人。
妙玉甚至有了阿彌陀佛降臨人間的錯覺,畢竟除了無量光佛──這尊掌管西方極樂淨土的教主之外,還能有哪尊可以源源不斷散播溫暖與光亮的嗎?
在妙玉感動之餘,她自然迷失於沁人的暖意當中,從未有過這般舒適的她耽溺於快感,導致妙玉遲遲沒有進入房間。
當妙玉逐漸沉淪之際,她的心靈突然被一陣當頭棒喝給敲醒,妙玉在這一剎那瞬間沒有了飄飄欲仙的感覺,她再也感受不到方才那股迷人的溫暖。
雖然妙玉依舊能感覺到那人的光亮依舊,和煦如常,但她再也回不到剛才的瘋狂癡迷了。
妙玉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此刻因為殘留的溫存而依舊迷糊的她,只好將事情歸結於自己的經驗太少,這才輕易沉溺於這古怪的幸福感中。
正巧的是,報時的鐘聲此刻正清醒地於妙玉耳邊迴盪,這便讓妙玉理所當然地認為,是鐘聲警醒了她的神智,讓她得以從迷惘中脫離出來。
妙玉甩了甩腦袋,她一反常態地並沒有過多糾結於異常狀況,只見她迅速回歸以往的絕情作態,彷彿將一切外物阻絕在自己身外,妙玉又端回了自己一直對外的隔絕模樣。
進入到房內的妙玉如以往對待貴人那般,她在心中細細品味對面貴人的情感之時,依然能冷靜處理自己應盡的義務。
或許是受到那難以言喻的情感所影響,也許是方才的大日仍殘留在妙玉心中的緣故,直到妙玉將茶湯挪至幾位貴客面前時,她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忘記在茶湯中加入阿芙蓉了!
雖然師傅有囑咐過妙玉別給太小的孩子添加,但是忘記給一眼就能認出是成年人的江城與洛貞阿芙蓉,這就是妙玉自己的失誤了。
只是當妙玉感受到洛貞源源不斷的幸福與充實後,她覺得貌似幾人也不需要這種好東西就是了。
在請貴人們喝完茶後,妙玉便開始講解起了佛法精義,不過她很快就將這一話題揭過,將流程推進到下一階段的表演上。
這是因為當妙玉開始說起佛經典籍時,他發現自己最在意的那位貴人,也就是位在幾人中央的江城接連打了好幾聲呵欠,這態度多少讓妙玉心生不滿,於是妙玉便打著讓對方驚豔一把的主意,給江城見見自己引以為傲的招數。
妙玉預想得很美好,她已經準備要好好記住江城等下的驚訝表情,用來排遣自己之後的沉悶時光。
於是妙玉鼓足了全身氣勁,將自己的內力催發到了極致,在透入紙窗的光線映照下,此刻妙玉身後浮現出一尊高大到佔滿整間屋子,形體上卻若實若虛的佛陀幻影。
如此有震撼力的景象一出,立刻就吸引了滿屋子人的目光。
妙玉很滿意江城那目光灼灼的眼神,這倒是不枉她這回賣力地突破自我,憋出了比以往還要巨大且凝實的佛影。
沒錯,這尊佛陀虛影便是妙玉的表演,也是貴人們來此的主要原因,當然了,含有阿芙蓉的茶水也是賣點之一就是了。
雖然妙玉以往給自己的表演評價都是在極限邊緣試探,然而這一次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超越自我,因為妙玉為了吸引江城的注意力,這次是完全將自身的內力全部釋放。
也因此,絲毫沒有留餘地的妙玉,在滿足於自己正被江城注視的詭異愉悅下,內力告罄的她滿懷著充實昏迷了過去,等到妙玉再度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身上正披著一件青綠色的外袍,她立刻就意識到這是那幾位貴人的衣裳。
雖然妙玉當下便想追出去感謝他們並歸還衣物,然而她並沒有衝動行事,除了身體還有點使不上力外,她也知道自己現在出去也只是徒勞,貴人們都不知道離開多久了,追也只是白追。
可事實剛好與妙玉想像的情況相反,江城一行其實在她醒來前不久才剛離開房間而已,之所以時間會抓的如此剛好,這就要從江城對妙玉的印象說起了。
當妙玉還在屋外徘徊的時候,江城就早已感應到她的靠近,所以江城其實在妙玉進門前就開始觀察起了對方。
畢竟妙玉身上那與杳冥功雷同的修練功法,還有與李采萍一樣能自行補充陽力的特異之處,自然能引起江城的好奇並多觀察一會。
這一看不打緊,江城發現這位女子居然還是極其罕見的石女,這也就導致江城第一時間忽略了妙玉的異常表現。
江城還真沒見過幾回石女──這種天生無法與男子交合的女子,所以江城最開始還以為是對方的異常是功法所導致的正常現象,直到江城搞清楚妙玉的身體結構後,他這才發現自己給對方造成了影響,所以江城在收斂自己氣息的同時,也順便把對方所中的異常狀態解開。
這便是妙玉忽然從迷離狀態驚醒的原因,也因為江城秉持著自己屁股自己擦的原則,在將妙玉從夢幻般的快感中踢出之時,江城也富含歉意地送了對方一陣賢者時間。
至於在之後的時間裡,佛經釋義這些江城自然無甚興趣,但也不至於讓江城大打呵欠,畢竟宗教這種捨命勸人向善的團體,江城對其崇高的理念抱有一定的敬意,所以江城並不是對那些先賢訓語感到乏味,而是對於整趟蟠香寺的任務感到無趣。
畢竟對江城來說,他可是抱著極大的期待來跑這趟支線任務,結果好不容易解到最後階段,換來的居然只是聽一位尼姑講解佛法!?
就算這名尼姑有著特殊體質,長的還很好看,聲音更是婉轉動聽,但都改變不了其單調的本質。
在江城看來,偌大一個蟠香寺戒備成這樣,好歹也要讓自己見識一下其中蘊藏的隱密,或者是什麼大有來頭的尊貴人物吧?結果一路神神秘秘到了最後,換來的就只是這麼一位小姑娘!?江城對此失望透頂。
所以當妙玉在闡述佛法時,以為這就是此行終點的江城,自然在倍感失望的同時連打了幾個呵欠,當然了,江城也沒有無禮到目中無人的地步,在打呵欠的同時他還是有用袍子掩飾一下。
然而此舉在從未見過貴人如此作態的妙玉看來,自然就引爆了這位外冷內熱女孩埋在心底的犟脾氣,接著後者也因爲這般逞能要強,導致自己在滿是陌生人的房間中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