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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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4-10
  人子的血是與神的新約,從此無罪之羊無須再被獻祭。

  原本,再前約的時候,按著律法,凡物差不多都是用血潔淨的;若不流血,罪就不得赦免。

  照著天上樣式作的物件必須用這些祭物去潔淨;但那天上的本物自然當用更美的祭物去潔淨 。

  在十字架上時,人子想著曾與老木匠一起工作的日子,如何準備用雪松與柏木做建材。世間萬物無不在神的掌握中,曾在知善惡的樹上犯錯的人,而今將看他死在生命的樹上。指令說的都會成真,比羔羊更美的祭物將把人從罪中解放。時候快到了。但還沒完。

  他還有該做的事。

  在圍觀處刑的群眾前,他找到了門徒,以及自己的母親。

  從現在起,他就是妳的兒子了。


  人子還牧羊的時候,曾想過個問題。

  預言要成真,除了自己的謙卑、受苦、信心與愛之外,還須有兩次他人所做的選擇。

  其一是自己的生。這是母親做出的選擇──並非是單純的順福神意而已。不,她在聆聽指令後,將這一切的事存在心裡,反復思想。

  人子的誕生不是必然的。在這樣的時代,若非木匠也畏懼著神,若非眾人皆以他的誕生為大喜,母親要將並非丈夫之子的自己生下,絕對是違背律法的惡行。

  母親當時也有了覺悟。

  ──就算全世界都反對,她也要賭上生命、賭上信仰守護這孩子。

  那樣母親對孩子的愛,是成就指令的關鍵。

  而這愛也是試煉。

  如同古時神曾叫他們的族長獻祭其獨子般,母親要看著自己的孩子被背叛,在應該聖潔的春祭被宛若罪犯地帶著世界的汙穢死去。

  而如今,在生命之樹上的他想,這事已經成了。

  人已經無須再為世界受苦。

  因為你們已經被原諒了。


  然而,世間還有著永遠無法被原諒的對象。

  要完成預言,還需要第二個選擇,方能置他於死地,然後蘇生。

  人子說的並非是總督所宣判的死刑──那充其量是政治,是為了帝國與行省間權力平衡的操作。

  另一個,無比個人、與母親對孩子之愛同樣深沉,卻絕望如死的恨意。

  他必須被愛著自己的管帳者背叛。


  「管帳者是將牧羊人當作戀人來愛的。」

  耕田者抖抖手中的鐮刀,讓入侵者的殘肢落在這層緊捱著城牆的懸崖底。

  「到頭來,我沒有完成指令給我的任何使命。反而是那傢伙,代替了我成為魔鬼。」

  「人竟然能墮落到這般地步──若然有些愛使人潔淨,有些就只是原罪呢。」

  火絨悄悄降落在他身旁,洋裝上積著滿滿一層花瓣,與雜揉血肉和破損器械的刺鼻鹹腥。

  「大哥哥是擔心自己工作被搶了嗎?」

  「不是。」

  「我和薄雪可以養你唷。」

  羊眨了眨眼,金黃的長髮像微風拂過的麥田。

  「給無罪之羊豢養,還真稀奇。」

  同時,耕田者注意到薄雪再次拉動自己的衣角。

  最後兩層城牆的防禦也已解除了。

  「那麼,我們走吧。」

  「大哥哥終於要擺出惡魔的樣子了嗎?」

  「火絨,妳好吵。」

  兩隻羊繼續拌嘴著。

  這樣就好。耕田者想。

  若不吵吵鬧鬧的話,他絕對會被死亡的恐懼所吞沒。

  來吧,逝去的牧羊人。

  他走向已經能依稀看見的、城市的外緣。


  「開始這次的春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