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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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4-01
自稱耕田者的存在是魔鬼,是樂園潛行的蛇,是誘人分辨善惡、從而與神殊途的原罪。
那樣的東西怎樣都好。
揮舞著鐮刀時,耕田者只想著自己園子裡的果樹,可能是橄欖甚麼吧。
只有在行著指令的事時,才能忽略此刻的恐懼。
這副竊占的身軀,不屬於他的記憶、幻想、掙扎與渴望,反正是他有的一切,指令給他的一切。
牧羊人死亡後,指令究竟是甚麼,已不重要。
也許這是與罪沉淪的世界,是背叛者被打下的地獄。
該得救的早升上天去,留下的是無邊黑暗,與遵照異端、偽先知與愚人之言,無可救藥的自己。
人子去死與復活,是要讓所有外邦人得救。
就如株橄欖,若有幾根枝子被折下來,野橄欖得接在其中,一同得著橄欖根的肥汁。
那原先的枝子因不信而被折下,神既不愛惜原來的枝子,也必不愛惜那新來的。要是不能長久在他的恩慈裡,也要被砍下來。枝子丟在外面枯乾,人拾起來,便扔在火燒了。
耕田者的世界,就是這些野橄欖焚盡的烈焰。
「啊哇哇,這真的超級不妙的說!」
火絨在空中快速攔截著越牆而過的入侵者。若定睛一看,還可見到那哪邊是軀幹、哪邊是頭顱、哪邊是盤根錯節的臟器。
這都是人啊。
血氣的人,終歸一死的人。
明明是病毒的耕田者,就要將這些同樣無可救藥的程式去除掉,如魔鬼與魔鬼的相食。
污鬼的國,註定在神的預言裡覆亡。神無須再降下懲罰,審判會讓罪自取滅亡。
民要攻打民,國要攻打國;地要大大震動,多處必有飢荒、瘟疫,又有可怕的異象和大神蹟從天上顯現。
目睹預言成真,耕田者也分不清這樣的恐懼是敬畏,還是單純負罪之軀的苟且偷生。
或許死了消亡了一切皆好,但此刻的他還不想就這樣結束。
「你打算怎麼做?」
薄雪的聲音在後頭響起。
不是羊的羊,明明是祭品卻吃著血肉。
她純白的洋裝此刻沾著大塊大塊,分不清是耕田者或是從入侵者身上奪來的有機組織。
「既然知道真相,此刻的你,是在指令下完成魔鬼的角色,還是為了自己而戰?」
煩死了。
耕田者承受幾處無法擋下的衝擊,那些入侵者毫無章法的撕抓嚙咬,在他已經學會疼痛的身體,激起生命無可理喻的反應。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有機體這麼說。
──但這麼痛了的話,死了算了。
人心這麼想。
對啊,反正永生甚麼,自己從來不眷戀。
貪圖肉身片刻的享樂即可。
所以去死去死去死也可以吧。
……但是。
「就說羊碰不得呀。」
他擠出抹苦笑。
「閉嘴在那兒待著,然後趕快解開剩下兩道牆。」
「唉,竟然反抗了呢,明明只是大哥哥而已。」
火絨嘲諷的語氣裡帶著毫不遮掩的雀躍。
「那麼,我也要努力一下下囉。」
她蜷起身子,然後再張開兩對膜翅。
三對六支的翅膀,於月色和花瓣間閃爍地獄絕望的焰色。
「不要懼怕。」
火絨以比冥府更低沉、比樂園更虛幻的聲音,朝向入侵者說。
「我報給你們大喜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