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與暴雨
本章節 2736 字
更新於: 2018-11-05
以指腹抹過矮牆粗糙的邊緣，江玄清晰感受到米糠、木渣與泥石的觸感，熟悉而細微的戰慄自腳底升起。
他幾乎要忘記這種恐懼。
蹲伏在矮牆上，他抬起眼睛望向天空，藍天白雲，陽光普照在這兒。
卻帶來一絲絲的冷風，掀動他的衣角翻飛。
依稀，他嗅到了血腥味，暗紅和暴雨的記憶無聲的醒來了。
那是他第一次親身踏進犯罪現場。
「第二組，就位。」那時候是下著雨的，潮濕、泥濘，一切都隱沒在竹林的雨霧中，被烏雲的暗影包圍。
身披暗綠的防水外套，江玄跟隨著另外兩名前輩迅速的欺近院子外側，沒有一點阻礙的貼到了矮牆邊上。
身前，當時僅是副隊長的文凌燕低聲回報，尚未剪短的黑髮束成馬尾，沾染了濕氣而貼在頰邊。
「『第一組，就位』。」從另一邊傳回的訊號有些雜聲，或許和降雨有關係，那位隊長的聲音並不很清楚。
這次的任務，是調查一位排假已經結束、卻已經超過五天都未歸隊的警官去向。
江玄也認識那個人，同為副隊長階級，他與文凌燕是關係頗好的同事，對於還是重案組新人的自己也相當友善，雖然有些散漫，但在局中擁有相當不錯的人望。
這也是為何，當他在第五天徹底失去聯繫時，所有人都立刻提起了警覺性，隊長也迅速的提出了調查的申請。
申請通過，但是調查的結果怪異，能追蹤的信號最後消失在這裡。
「這片區域不能操縱人型機……」身旁，他聽見另一個前輩說話，壓低的嗓音冷靜，卻依然戒慎警覺：「真不習慣，用自己的身體跑現場，太危險了。」
「如果是軍用機的話就可以。」淡淡的，文凌燕轉頭，目光投向竹林深處的某一角，雙眼在雨衣帽的暗影下微微瞇起，似乎想看清什麼東西：「但是，我們沒有時間拖了，等不了外借許可。」
「也是。」聳聳肩膀，名叫許愈的前輩嘆了口氣，轉頭過來看了江玄一眼，表情露出一絲好笑，伸手朝他晃了晃：「緊張嗎？不過我們其實每幾個月就會有一次這種不能靠機器的狀況，所以要先習慣一下這種氛圍哦。」
每幾個月就有一次……江玄不禁皺眉，卻也聽話的點頭，接受了這個提醒：「我知道了。」「啊，好嚴肅。」見他的表情，許愈又笑了聲。
「安靜。」文凌燕忽然開口。
兩個青年猛的閉上嘴，雙眼迅速向她掃去，手掌已經按上腰間。
竹林裡霎那隻剩風雨在呼嘯，冰冷的雨水像是碎石打在雨衣和竹節上，被風撕下的葉片發出嘶啞聲響，捲入黑影裡消失。腳下的泥濘開始更加稀爛，黑色泥漿裡翻滾著細小黃渣，開始沿著坑坑漥漥流淌。
流向文凌燕凝望的方向，黑暗的竹林搖晃著，裡頭開始露出一片凹地，用泥漿砌成的矮牆裡，一幢平房的輪廓在閃電下忽然現形。
「隊長。」凝視著彷彿從黑影裡浮現的房屋，文凌燕按住了耳邊的對話鍵，嗓音裡沒有一絲情緒，僅剩下徹底的冰冷慎重：「發現疑似目標房屋。」
「……明白了。」耳機裡的聲音在剛才閃電過後就開始發出雜響，重案組第二隊的隊長嗓音聽起來有些遙遠陌生，卻也將指令清楚傳進此處隊員的耳中：「第二組到後門位置待命。我帶第一組自正門夾擊。」
「後門？」許愈一愣，發出困惑的聲音，也伸手按住自己的通話鍵：「隊長，你確定？那房子在凹地裡，後門的話我們會看不到斜坡上的狀況——」
「聽我指示。」耳機裡的聲音果斷沉重，那男人說得毫無餘地。隊長鮮少這樣說話，江玄也不禁有些詫異，抬眼望向文凌燕，就見她微微皺著眉，半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麼。
但最後，她瞥見江玄的眼神，只是稍稍搖頭，做出決定：「按照隊長指示。現在所有人服從指令，否則會更危險。」
聽見這話，許愈和江玄的神情也更繃緊，點頭：「收到。」
沒有理會還未跟上的因泰倫，江玄直接在矮牆上站起身，從牆頭衝向平房——那速度極快，腳步踏得很重，短短幾秒就要衝到平房的屋簷邊。
但無論如何，這個舉動都太過粗莽，完全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中，若是這場對戰有槍枝的存在，那麼江玄早就在翻上牆的那一刻就會被轟出一串洞來。
但即使沒有槍枝，現在的他也早就衝進了弩箭等能達到的射程之內了！
土洞窗裡閃過一道冷光，因泰倫見狀立即翻身竄落地面、直接追了過去。
「這傢伙搞什麼？」——這是他現在的愕然感想，因泰倫並不明白他在認出此地後變了臉的原因，但長年混跡街頭戰場的他卻能明確感受出陡然增加的危機。
前頭的地面上，土壤有淺淺的色差，因泰倫的身子一躍，從上頭跳了過去；剛才江玄破解陷阱的方式他記憶猶新，銳利的眼神一掃視地面就察覺，在應該是落腳處的地方也以更加隱密的方式埋藏著另一道捕獸夾。
又是一個引誘人避開的套路，一旦以為躲過了一個而鬆懈，接著就肯定要吃虧。
「這麼陰險沒問題嗎？」欸了聲，因泰倫拔下手上的狼牙利爪一扔，準確的打在陷阱地之上，只聽一聲鏗鏘有力的啪嚓巨響，鋼夾立刻沖破地面，鐵塊互相咬合，力道之大連他的狼牙都被打出火花。
這一躍的距離超過三米，因泰倫碰的一聲落了地，腳下沒有任何東西炸出來，讓他短暫的鬆了一口氣，正要繼續向前衝，卻聽見江玄遠遠的朝他橫來一眼：「趴下！」
身體比起頭腦更快行動，因泰倫瞬間就趴倒下去，身體貼上土地，那瞬間一聲嗖響，飛光掠過他的頭頂，劃破空氣射向後方，轉頭一看，那竟是一柄短弩箭，致命的倒鉤已經插進半截在地下。
「居然有這種東西——」長年的戰鬥讓他沒有就此愣住，但依然驚愕於那計攻擊的突然與精準，難道說敵人早就算到他能夠連續閃開兩個捕獸夾，然後落在這裡？
一旦認真思索，因泰倫赫然意識到，這根本就只是冰山一角。
到剛剛遭到射擊為止，他們面臨的陷阱都不過是埋藏在土中的捕獸夾，設置陷阱的人正是刻意安排這一點，好讓他的目光只會不斷警戒地上的土塊，而不會注意到自己正成為獵人俯視著的標靶。
這麼說起來，難道最初讓他看到平房內有武器在移動，就是要逼迫他去保護僱主，才刻意露餡？
他們的目標不是江玄，而是自己？
「第二組到達目的地。」背靠著矮牆，文凌燕帶著他們隱在暗影中，雨勢更大了，雨水打在竹林的轟然巨響掩去其他聲音，豆大的雨珠不斷從帽簷滾落，掠過江玄眼前。
黑暗中的矮牆一路延伸，在平房後方有一塊缺口崩塌，從斜坡上隱約能辨識在屋簷下的門板，還有淤積在門廊下的黑色泥水。
江玄緩緩呼吸著，調整心中不安的鼓動。房屋像是一座廢墟，無聲無息，木材腐朽的異味滲透在雨霧中，猶如毒氣悄悄湧入他的鼻腔。
「隊長？」沒有聽見耳機對面的回應，文凌燕皺起眉，凝視著木屋的後門，又喚了聲。
頻道發出了劈啪的雜響，沙沙聲依然持續著，隨即模糊的聲音回應了他們：「第二組，準備完畢了？」
「第二組準備完畢，隨時可以行動。」回應道，文凌燕的眼神自後門稍稍移開，望向平房前頭的院土，手指垂落在身旁，讓兩名隊員注意。
江玄與許愈都沉下呼吸，握緊手中的槍枝，屏息專注。
下一刻，隊長的話語從沙沙聲裡傳來，傳進每個人的耳中：「走！」
身子瞬間就動起來，許愈早江玄一拍迅速滑下凹地，卻見文凌燕臉色一變，厲聲喊道：「回來！」
他幾乎要忘記這種恐懼。
蹲伏在矮牆上，他抬起眼睛望向天空，藍天白雲，陽光普照在這兒。
卻帶來一絲絲的冷風，掀動他的衣角翻飛。
依稀，他嗅到了血腥味，暗紅和暴雨的記憶無聲的醒來了。
那是他第一次親身踏進犯罪現場。
「第二組，就位。」那時候是下著雨的，潮濕、泥濘，一切都隱沒在竹林的雨霧中，被烏雲的暗影包圍。
身披暗綠的防水外套，江玄跟隨著另外兩名前輩迅速的欺近院子外側，沒有一點阻礙的貼到了矮牆邊上。
身前，當時僅是副隊長的文凌燕低聲回報，尚未剪短的黑髮束成馬尾，沾染了濕氣而貼在頰邊。
「『第一組，就位』。」從另一邊傳回的訊號有些雜聲，或許和降雨有關係，那位隊長的聲音並不很清楚。
這次的任務，是調查一位排假已經結束、卻已經超過五天都未歸隊的警官去向。
江玄也認識那個人，同為副隊長階級，他與文凌燕是關係頗好的同事，對於還是重案組新人的自己也相當友善，雖然有些散漫，但在局中擁有相當不錯的人望。
這也是為何，當他在第五天徹底失去聯繫時，所有人都立刻提起了警覺性，隊長也迅速的提出了調查的申請。
申請通過，但是調查的結果怪異，能追蹤的信號最後消失在這裡。
「這片區域不能操縱人型機……」身旁，他聽見另一個前輩說話，壓低的嗓音冷靜，卻依然戒慎警覺：「真不習慣，用自己的身體跑現場，太危險了。」
「如果是軍用機的話就可以。」淡淡的，文凌燕轉頭，目光投向竹林深處的某一角，雙眼在雨衣帽的暗影下微微瞇起，似乎想看清什麼東西：「但是，我們沒有時間拖了，等不了外借許可。」
「也是。」聳聳肩膀，名叫許愈的前輩嘆了口氣，轉頭過來看了江玄一眼，表情露出一絲好笑，伸手朝他晃了晃：「緊張嗎？不過我們其實每幾個月就會有一次這種不能靠機器的狀況，所以要先習慣一下這種氛圍哦。」
每幾個月就有一次……江玄不禁皺眉，卻也聽話的點頭，接受了這個提醒：「我知道了。」「啊，好嚴肅。」見他的表情，許愈又笑了聲。
「安靜。」文凌燕忽然開口。
兩個青年猛的閉上嘴，雙眼迅速向她掃去，手掌已經按上腰間。
竹林裡霎那隻剩風雨在呼嘯，冰冷的雨水像是碎石打在雨衣和竹節上，被風撕下的葉片發出嘶啞聲響，捲入黑影裡消失。腳下的泥濘開始更加稀爛，黑色泥漿裡翻滾著細小黃渣，開始沿著坑坑漥漥流淌。
流向文凌燕凝望的方向，黑暗的竹林搖晃著，裡頭開始露出一片凹地，用泥漿砌成的矮牆裡，一幢平房的輪廓在閃電下忽然現形。
「隊長。」凝視著彷彿從黑影裡浮現的房屋，文凌燕按住了耳邊的對話鍵，嗓音裡沒有一絲情緒，僅剩下徹底的冰冷慎重：「發現疑似目標房屋。」
「……明白了。」耳機裡的聲音在剛才閃電過後就開始發出雜響，重案組第二隊的隊長嗓音聽起來有些遙遠陌生，卻也將指令清楚傳進此處隊員的耳中：「第二組到後門位置待命。我帶第一組自正門夾擊。」
「後門？」許愈一愣，發出困惑的聲音，也伸手按住自己的通話鍵：「隊長，你確定？那房子在凹地裡，後門的話我們會看不到斜坡上的狀況——」
「聽我指示。」耳機裡的聲音果斷沉重，那男人說得毫無餘地。隊長鮮少這樣說話，江玄也不禁有些詫異，抬眼望向文凌燕，就見她微微皺著眉，半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麼。
但最後，她瞥見江玄的眼神，只是稍稍搖頭，做出決定：「按照隊長指示。現在所有人服從指令，否則會更危險。」
聽見這話，許愈和江玄的神情也更繃緊，點頭：「收到。」
沒有理會還未跟上的因泰倫，江玄直接在矮牆上站起身，從牆頭衝向平房——那速度極快，腳步踏得很重，短短幾秒就要衝到平房的屋簷邊。
但無論如何，這個舉動都太過粗莽，完全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中，若是這場對戰有槍枝的存在，那麼江玄早就在翻上牆的那一刻就會被轟出一串洞來。
但即使沒有槍枝，現在的他也早就衝進了弩箭等能達到的射程之內了！
土洞窗裡閃過一道冷光，因泰倫見狀立即翻身竄落地面、直接追了過去。
「這傢伙搞什麼？」——這是他現在的愕然感想，因泰倫並不明白他在認出此地後變了臉的原因，但長年混跡街頭戰場的他卻能明確感受出陡然增加的危機。
前頭的地面上，土壤有淺淺的色差，因泰倫的身子一躍，從上頭跳了過去；剛才江玄破解陷阱的方式他記憶猶新，銳利的眼神一掃視地面就察覺，在應該是落腳處的地方也以更加隱密的方式埋藏著另一道捕獸夾。
又是一個引誘人避開的套路，一旦以為躲過了一個而鬆懈，接著就肯定要吃虧。
「這麼陰險沒問題嗎？」欸了聲，因泰倫拔下手上的狼牙利爪一扔，準確的打在陷阱地之上，只聽一聲鏗鏘有力的啪嚓巨響，鋼夾立刻沖破地面，鐵塊互相咬合，力道之大連他的狼牙都被打出火花。
這一躍的距離超過三米，因泰倫碰的一聲落了地，腳下沒有任何東西炸出來，讓他短暫的鬆了一口氣，正要繼續向前衝，卻聽見江玄遠遠的朝他橫來一眼：「趴下！」
身體比起頭腦更快行動，因泰倫瞬間就趴倒下去，身體貼上土地，那瞬間一聲嗖響，飛光掠過他的頭頂，劃破空氣射向後方，轉頭一看，那竟是一柄短弩箭，致命的倒鉤已經插進半截在地下。
「居然有這種東西——」長年的戰鬥讓他沒有就此愣住，但依然驚愕於那計攻擊的突然與精準，難道說敵人早就算到他能夠連續閃開兩個捕獸夾，然後落在這裡？
一旦認真思索，因泰倫赫然意識到，這根本就只是冰山一角。
到剛剛遭到射擊為止，他們面臨的陷阱都不過是埋藏在土中的捕獸夾，設置陷阱的人正是刻意安排這一點，好讓他的目光只會不斷警戒地上的土塊，而不會注意到自己正成為獵人俯視著的標靶。
這麼說起來，難道最初讓他看到平房內有武器在移動，就是要逼迫他去保護僱主，才刻意露餡？
他們的目標不是江玄，而是自己？
「第二組到達目的地。」背靠著矮牆，文凌燕帶著他們隱在暗影中，雨勢更大了，雨水打在竹林的轟然巨響掩去其他聲音，豆大的雨珠不斷從帽簷滾落，掠過江玄眼前。
黑暗中的矮牆一路延伸，在平房後方有一塊缺口崩塌，從斜坡上隱約能辨識在屋簷下的門板，還有淤積在門廊下的黑色泥水。
江玄緩緩呼吸著，調整心中不安的鼓動。房屋像是一座廢墟，無聲無息，木材腐朽的異味滲透在雨霧中，猶如毒氣悄悄湧入他的鼻腔。
「隊長？」沒有聽見耳機對面的回應，文凌燕皺起眉，凝視著木屋的後門，又喚了聲。
頻道發出了劈啪的雜響，沙沙聲依然持續著，隨即模糊的聲音回應了他們：「第二組，準備完畢了？」
「第二組準備完畢，隨時可以行動。」回應道，文凌燕的眼神自後門稍稍移開，望向平房前頭的院土，手指垂落在身旁，讓兩名隊員注意。
江玄與許愈都沉下呼吸，握緊手中的槍枝，屏息專注。
下一刻，隊長的話語從沙沙聲裡傳來，傳進每個人的耳中：「走！」
身子瞬間就動起來，許愈早江玄一拍迅速滑下凹地，卻見文凌燕臉色一變，厲聲喊道：「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