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鬧鬼|恐怖片標準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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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4-08
    這句話先是一句「沒問題」,是安撫電話另一頭的人安心,第二句作為「沒問題」這句話的佐證,表示假如通水管的人不是他們認識的,可能會出什麼問題。

    第三句,沒露。

    沒漏什麼,沒露出來?沒漏水?

    這話的意思待揣摩,總之這男的進廁所是為了檢查跟管道有關的什麼東西。

    會是什麼?

    愈韶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藏屍。

    他被這個想法驚出一身白毛汗,又在同事的提醒下猛地回過神來。

  「發什麼呆呢小愈?」

    他吞了下口水,哦了一聲,不動聲色地端過盤子:「抱歉抱歉,昨天太晚睡了,有點累。」

    經過一個多月的歷練,愈韶已經沉穩下來。他琢磨著晚上應該會比較好辦事,當即把這些撇到一邊,繼續認真打工去了。

    ……

    其實關係人需要走的流程也不多,就是大概花不到一個小時問話,用意是控方律師再確認一次細節。

    律師在工作時總不能帶著個人情緒,因此這位看上去很精明的女士全程公事公辦,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這件事以凡間的角度說上來范無咎摻到的部分比較多,謝必安基本都是靠做夢。不過他簡要提了一下學生們寫的週記,再大概說一下是怎麼發現屍體的。

    女律師:「警方這邊調查給出的結果是猝死。不過鑒於屍體腐爛程度較高,無法做出更多的判斷。」

  「據我們所知,余義天患有一種不算罕見、但知道的人也不多的病。關於這個您可以詢問死者家屬,我想他們會有醫檢報告,而這有可能是他的死因。」

    他們把影片調出來,解釋道:「我們注意到有個學生失蹤,就拜託搞技術的朋友查了一下。」

    這兩位架勢不輸真律師,一個優雅地翹起一條腿說:「雖然死者余義天受到欺凌已經是事實,但是結合種種證據,他的死並沒有兇手,或者說直接兇手。」

    另一個垂眸翻著至少有五十條錄像,挑揀著有用的播放:「雖說陳屍處並沒有安裝攝像頭,但位於小禮堂外側的監視器可以看到花槽前,如錄像所示一眾學生並沒有進入陳屍處所在位置。」

    這個說法很有說服力,可是鑒於對方是控方律師,那就是再來十句對方也註定不會被說服。

    余義天病發的影片被放出來,確實有肢體不能自主、抽動等症狀,與水溝旁牆體濺上的泥點子對上了。

    女律師只是點了下頭,又問了一些霸凌的細節就宣告謝謝配合兩人可以走了。

    走出地檢署的時候,謝必安勾了下范無咎的手指,琢磨了一下用詞:「這位律師女士……不太公正。」

    她在問話時沒有對死因多追究,只是一昧的詢問霸凌的細節,這就變相表示:我對他怎麼死的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他怎麼被霸凌。

    她想把案情往「霸凌致死」的方向掰。

    范無咎:「不干我們的事,我們只負責送他們走。我們謝大將軍自己說過。」

    其實律師或是法官要保持絕對公正是極其困難的一件事,因為他們也是人,在看到那些惡行時會忍不住同情受害者,即使知道沒有證據可以陳述被告確實做了某些事。

    尤其是這種不清不楚、但受害者確實受到被告迫害的案件。

    柯語萱等一眾學生霸凌余義天是真,但是這只能勉強跟他的死沾上點邊,在法律層面上並不構成殺人。

    這就是最無奈的事實,因為柯語萱確實沒有做任何除了追逐以外的事情,而余義天在他們提供的證據下會被判定為猝死,柯語萱頂多被關進少管所幾個禮拜或是得交點無傷大雅的罰金。

  「你怎麼想?」

    不長但寬的石階走到了底,一旁就是人行道和停滿的機車。風帶著涼意絲絲往人脖子裡鑽,大街上已經有行人裹上了秋衣圍巾。

    范無咎拉了一下他外套領口,算是擋一下凜冽起來的西風:「又想太多。」

    他頓了一會,在公車來時說:「不管怎麼判,因果簿上還是那些。」

    謝必安抬頭看了他一眼,才意識到……原來自己說過的話,都被好好的放在心底。

    他伸開手指,幾個銅板叮鈴噹啷滾進車門旁的投幣口。司機是個頭髮已經泛成銀灰的壯年人,壓了下寫著進香團的紅色帽沿,努嘴叫他們往裡走。

    十分鐘後,他們在距離蜀湘一條街的公車站下車,隱去身形進了餐館。

    嘈雜聲迎面撲了人一臉,空中飄著食物的香氣和交談聲。他們在門口的小魚池旁坐下來,一直等到了天黑。

    晚上六點半迎來了客潮高峰,廚房忙的熱火朝天,還有幾個小孩就趴在他們旁邊用手指戳著錦鯉玩。

    八點,客人少了一些,有個客人吃到爛掉的肉,當場把廚師叫出來問候祖宗。

    十點半後,餐廳正式打烊,整間店裡留下負責關門的愈小朋友一枚。

    鐵捲門嘩啦降下一半,最後一個凡人離去,愈韶先是放了預先準備好的符對攝影機進行了干擾,然後在店面裡走了一圈,往各處樑下、門上和正中沾上了符灰水。

    然後他徑直走進了廁所。

    謝必安捏了個法訣,伸指在剛剛愈韶摸過的地方輕輕拂過,判斷出了符水的用途:「招鬼的,好小子。」

    招鬼或是招魂有兩種方法:利用法力強制拉過來,或是放個誘餌吸引過來,愈韶用的就是後者。那本應是地府發下來讓鬼差方便招魂問事的符,不知怎麼讓這小孩改成了這種半歪不正的符。

    不過術法本就沒有正邪,只是利用的人心向何處而已。

    他收起錄影的手機,隨後跟著愈韶進了那間廁所。

    范無咎已經在裡面,看著愈韶跪在地上,拿螺絲起子翹水孔蓋,撬開了後小心翼翼地伸手進去四處摸索。

    因為成年相的關係愈韶手腕探不進去,他頓了短短幾秒,從臉上剝了一層東西下來——正是那個發給實習鬼差們的面具。他身形頓時縮小一節,趴在地上時連手肘都能探進去。

愈韶撅著屁股探了大半條手臂進去,什麼也沒摸到。

    謝必安打著觀印,看到就在距離愈韶指尖所觸不及一寸遠的地下,有團東西正靜靜流淌出煞氣。

    下一秒,愈韶嘶的一聲抽了一口涼氣,把手臂猛地從排水口裡抽了出來,然後往後跌坐在地板上。

    他抬起鮮血淋漓的手咕噥:「什麼東西?!」

    看傷口,就像有什麼尖牙俐齒的東西一口咬住了他,在他往外抽的過程還死死不放,留下幾條並行的傷痕。

    空氣裡突然響起了幾聲似是動物虛弱的嘶聲咆嘯,嗚嗚噎噎、迴腸蕩氣,像在悲鳴又像在啼哭。

    愈韶當場嚇得臥槽一聲,條件反射性喝問了一句:「誰?」

    嗚咽的聲音又響起來,隱隱有一縷帶著血腥腐爛氣息的風吹過。

    范無咎在那縷殘息吹過時抓了把風湊到鼻下,嗅到了一絲淺淡的仙氣。

    非常非常淡薄,聞起來像是長久保養的兵器甲冑特有的金屬味,若有若無的混在那縷腐爛氣裡。

    ……

    愈韶對兩位將軍剛剛全程圍觀了他掏水管的過程一無所知,回到旅館後抱著筆記本敲響了他們的房門。

    謝必安的手機在充電,范無咎就舉著手機錄他嘰哩呱啦講發現。

  「那個……將軍,我可不可以請你們幫個忙,譬如搞點小動靜?是這樣的……」

    由於愈韶做不到自己挖開廁所,而考官不能幫忙,所以他想把事情鬧大。

    經過一番解釋,謝必安癱著臉答應了愈韶要求他們把蜀湘護起來、但自己鬧鬼的行為。簡單來說就是招鬼來聚集陰氣營造氛圍,但是為了避免誤傷凡人,他們還得把鬼全攔在外面,而他倆要在餐廳裡偽裝靈動,而且鬧得越大越好。

    就是把鬼捆在外面,而他們自己搶鬼的活幹,在裡面鬧鬼。

    這看似很有病的操作目的其實是讓老闆去本地的宮觀裡請神明處理,到時候就能順藤摸瓜查出廁所下面有問題的東西,順理成章挖出來。

    想像很完美,實操待評價。

    范無咎低聲哼笑了一下。

    謝必安被他笑得恍了幾秒,心想愈韶這小子真會給自己挖坑跳……

    因為通常某人這樣笑,就是想搞點大的了。

    ……

隔天一早,他們跟著愈韶進了餐廳,而後者昨晚在樑下門上貼的護符符文已經磨了不少,差點能被破陣。

    愈韶這個想法雖然很莽,卻很好的利用了自己眼下能動用的物力人力,因此得到了范無咎和謝必安的贊同。

    范無咎下指改了愈韶的陣法,頓時把一眾撓門的牛鬼蛇神牢牢攔在外面,等它們意識到來了個大的想跑時,才發現自己被無形的鎖鏈捆在了結界上。

    眾陰物:「……」

    而結界就像豬籠草,配合著愈韶勾引鬼的符水,還在源源不絕的吸引著四周的陰物。

    愈韶看著周圍一圈被以各種姿勢「黏」在結界上的陰物,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謝必安也看著周圍那一圈形狀各異的東西:「……」

    某人許久沒有能自由發揮的機會,上來就搞事。

    范無咎滿意地打量了一圈,評價道:「愈韶進步了。」

    能招來這麼多東西,這位小朋友改的那符大抵功不可沒。

    早上七點開門時范無咎還挺收斂,鬧起鬼來頂多就只是偶爾在某個客人耳邊低哼幾聲,或是突然撥一下碗筷。

    只有少數人注意到這些,不以為意地該幹嘛幹嘛。

    謝必安則是順手撥通了電話,真接通了又什麼都不說,走動的同時挪一下擋路的椅子。

    今天是平日來吃早飯的人不多,前台打著哈欠接起電話,先是聽到了一片模糊的嘈雜聲,然後是一聲桌椅挪動時特有的拖動響聲……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對面的椅子動了差不多有十幾公分吧,響聲同步傳出來。

椅子上沒有任何人,就像被什麼看不見的人拖拽了一下,避免擋路。

    前台當場被嚇出一身冷汗,轉頭又看到醬料瓶叮鈴噹啷動了幾下,嘩啦一聲全倒了。

    愈韶經過時也被嚇了一跳,才反應過來是自己要求的。

    然後他就看著餐廳裡時不時有東西在不經意間移了位,譬如有時空調機會自己關上,一次擋在廁所門前的屏風還蹦了幾下。

    是的,蹦了幾下。

    他覺得可能是范無咎的手筆,低聲咕噥了一句,可下一秒就有人在他耳邊說:「小朋友,本將軍在這呢。我們謝大將軍給你搞的小動靜,還滿意麼?」

    他被嚇了一跳,退了幾步,撞上身後的桌子,離去世就差一點點。

    然後他又聽到另一個清冷的嗓音說:「膽量不行,多練。」

    ……很難評價究竟哪位將軍更皮一些,總之愈韶勉強提溜住了:「您們隨意。」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碰響,謝必安轉頭一看,范無咎就著這句「隨意」隨意地拎起了袍腳,抬起腿來……

    哐啷一聲,一張剛收拾完的空桌子翻了。

    愈韶終於意識到自己出了個多餿的主意。

    ……

    周圍環伺卻不得越雷池一步的陰物怨氣深重,愣是陰出了八台冷氣齊齊對著店內吹的效果,當場有命格脆的人受不住,差點被隔空勾魂。

    范無咎立馬停了鬧鬼,閃身過去在恍惚的人雙肩上拍了兩拍。

    那人靈神短暫出竅間看到了那些厲鬼,醒來後直呼邪門,事情這才終於鬧大。愈韶和其他員工商計著打通了老闆的電話,然後對空氣某處使了個眼色。

    蜀湘老闆剛接起電話,就聽到耳旁傳來了一聲輕笑,低沉輕柔,很是好聽。

  「誰在笑?」

    愈韶在心裡謝過他兩位將軍千百萬遍,表面上故作疑惑地問:「什麼笑?笑什麼?沒有人笑啊?」

  「你、你們有沒有聽到有個聲音在笑?」

    就在此時,謝必安靠在聽筒旁邊,又是輕飄飄一句:

  「我好痛啊。」

    范無咎搭著他的肩,一邊拿起手機貼在話筒旁播了一段錄影。

    ——正是昨天錄下愈韶在廁所的那段,他特意拉到那幾聲狗叫的地方,把聲音開大了放。

    對面傳來一聲撞響,聽起來是手機摔了。

    愈韶在心裡給兩位將軍鼓鼓掌,想說這效果有點超群,把人都嚇暈過去了。

    謝大將軍還在鬧鬼:

  「放我出來……快放我出來。」

    那一陣停頓配合著影片的音軌嗚咽作響,愈韶聽著電話對面驚恐的尖叫,慶幸還好不是播給他聽的。

    總之在掛掉電話後蜀湘緊急關店,老闆下午透過訊息宣布所有員工放假。愈韶看著兩位將軍現出身形,有點好奇他們在電話裡作了什麼妖。

    謝必安不太上心的隨口回答了一句:「恐怖片標準套路。」

    他原本的意思是那老闆太不經嚇,但愈韶異於常人的腦迴路此時盡顯無疑:「將軍你還看恐怖片啊?」

    謝必安:「……不看。」

    時刻都能看到比恐怖片更恐怖片的東西,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看假的。

    一路走一路講,短短的路五分鐘就回到了文旅。

    為了慶祝不上班,愈韶打算去探望他那個女同事,而范無咎和謝必安就往城市裡走,等有宮廟的人來看出問題後開挖。

    [ 愈韶就不怕人是來了,結果把我們——]

    謝必安面無表情:[ 只有你。]

    [ 好,我網住的那些收了就完事,不去徹查麼?」

    謝必安:[ 不至於。到時候看落到哪位仙官頭上,打聲招呼讓人下令挖就行。]

    他們在人間信徒宮廟不多,在這類事情上不免束手束腳,好在天上仙官處理關於邪煞的大小事都基本要地府善後,算是兩方合作的關係。

    因為這層關係,誰也不願意給誰添堵,就怕萬一什麼時候自己需要幫忙,因此兩方的關係還是挺不錯的。

    秋季的暖陽不似夏天那般熾熱恣意,是潤物細無聲的那種暖。

    謝必安微瞇著眼睛坐在公園裡曬了一會,摘去了范無咎肩上落著的楓紅。

    這些紅火的落葉,倒讓他們想起了一個故人。

……

    作話:接下來一點點回憶,跟本書沒什麼關係但是打算另外寫成一篇,但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