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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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3-31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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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四節課,常老師宣布上課,周路平帶著全排祝願完了毛主席和林副主席以後,常老師說:「同學們,咱們學校後天就要舉行全校性的野營拉練學軍活動了,現在全校上上下下都在為這件大事兒忙碌著。咱們這節課的任務就是安排好全排的拉練行軍隊伍。咱們排有殘餘視力的同學都能帶人吧?」糊為文、樊小無同時說:「我帶不了。」常老師說:「你們倆絕對能帶。有的時候我手裡拿著很小的東西,你們離挺老遠都能看的很清楚,怎麼就帶不了一個大活人呀?別人有商量,你們倆必須帶。」糊樊同時說:「讓我帶也行,我得挑人。」常老師問:「你們想帶誰呀?」糊為文說:「我帶宋雅詩。」樊小無說:「我帶柳曉溪。」宋雅詩瞪著糊為文說:「呸,我眼睛比你好上兩三倍,用得著你顯勤兒。」樊小無說:「糊為文,賤招的感覺不錯吧?」柳曉溪對樊小無說:「你帶我也行,但是得讓常老師同意,而且你還得幫我背上所有要帶的東西。」糊為文說:「柳曉溪,你可真夠狠的,我傾家蕩產買來的這麼一頭破驢,你就忍心那麼狠使喚,要是累死了,你拿什麼陪我呀?」全排大笑,常老師也笑著說:「你們倆怎麼逮著機會就耍貧啊。跟大家說一下,咱們這次拉練行軍,因為要牽涉到上廁所等事兒,所以儘可能是同性相待。」全排用了不多的時間,就在糊樊等人插科打諢的熱鬧氣氛中把隊伍安排完了。常老師說:「好了,咱們排能帶人的同學都安排好了,現在還有幾個全盲同學沒人帶。咱們就跟連里把情況說說,讓連里給咱們想想辦法。」這時,樊小無趴在侯繼生的耳邊兒悄聲兒說:「侯子,還用我帶你嗎?趙老師要跟連里要人了,萬一要把你覺得的喇叭最好的小王老師要來,讓她帶你,那該多美啊。」儘管樊小無的聲音很低,這話還是讓他周圍的幾個同學聽見了,這幾個同學誇張的大笑起來。常老師問:「你們笑什麼呢?」糊為文大聲說:「樊小無放了個蔫兒屁。」全排大笑。常老師一拍桌子,大聲吼到:「糊為文,現在是課上,你們都多大了,還不知道在公共場合下什麼該做該說,什麼不該做不該說嗎。從現在起,誰在胡說八道,甚至胡作非為,一律嚴肅處理。下面咱們在說說關於拉練途中鼓動宣傳的事情。咱們學校統一規定了一些歌曲,下午歌曲名單兒就發下來,要是有的歌兒不會唱,學校有專人教唱。咱們排是不是新創一首關於拉練的歌兒啊?你們這些音樂人才,比如:侯繼生、岳是明、秦譜悅、柳曉溪、宋雅詩,你們能不能給咱們排創作一首拉練的歌兒啊?」侯繼生和岳是明說我們只管作曲,作詞我們就差多了。常老師說:「你們誰自告奮勇作詞?宋雅詩、柳曉溪、冷若霜、秦譜悅,你們不想一展身手啊?」她們幾個說:「不行不行。」大家起鬨到:「常老師都點將了,你們還客氣什麼呀?」宋雅詩說:「這種歌詞兒不好寫,沒去過的地方怎麼寫的出來呀?」常老師說:「我知道你們幾個人的實力,你們就別客氣了。」那幾個因要寫歌詞兒而被點名兒的同學說:「常老師,我們不是客氣,這種歌詞兒真的不好寫。」常老師說:「那就這樣吧,你們盡量寫,實在寫不出來也沒法子。這總行了吧。」那幾個同學說:「我們儘力而為,寫著試試吧。」常老師說:「這件事兒就先這麼定著吧。糊為文、樊小無,你們倆創編一段對口快板兒怎麼樣?」糊樊說:「不行,時間太緊。」常老師說:「把你們平時耍貧嘴半瘋兒的盡頭兒拿出來,你們耍貧時哏兒話尕語張嘴就來,現在又說什麼時間緊了。不管怎麼著,明天上午交差,一會兒我就把咱們排的歌曲和快板兒報到連里。」樊小無哭喪著臉裝著怪音兒說:「常老師啊常老師,這下您可是麻子敲門——」糊為文和他一塊兒說:「坑人到家兒嘍。」全排大笑,常老師也被他們逗樂了。

兩天以後的上午,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的全體師生員工整齊的列隊在學校大操場上。大家在體育老師李吉祥的帶領下,先祝願了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然後又全體唱了《東方紅》,學習了《毛主席語錄》「新三段兒」。李吉祥老師說:「下面由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黨支部書記和革委會主任管雙全管主任講話。」全場鼓掌。校黨支部書記兼校革委會主任管雙全器宇軒昂的站在隊列前面,聲音洪亮的向著排成整齊隊伍的人們說到:「全校師生員工同志們,為了遵照偉大領袖毛主席『提高警惕,保衛祖國』的偉大指示,實踐毛主席全民皆兵的光輝思想,具體落實我校備戰工作中的學軍活動教學計劃,在我校黨支部、革委會和雙宣隊的直接領導下,今天我校將舉行校外野營拉練活動。這次活動的開展,充分說明了我校廣大師生員工,特別是全體盲人學生,在向解放軍學習方面,在開展革命傳統教育方面,在遵照毛主席教育革命思想,開展學工學農學軍,參加開門辦學,進行教育革命改革工作方面,是不落後於時代,不落後於社會,不落後於其他學校的,今天我們即將開展的這次全校野營拉練活動就是最好的證明。下面我說幾件具體事兒:第一,在這次拉練活動的準備過程中,一連二排值得表揚。他們昨天下午,在校園裡背著背包兒,還戴上了水碗兒、毛巾、鞋子,打著綁腿,做了一次拉練演習,效果很好。他們考慮的很周到,我看除了槍沒帶,把該帶的都帶上了。」全場大笑,管雙全也跟著大家笑了:「他們的這次演習也為我們將要開始的這次全校拉練,做了一次小型預演和總結了一些經驗。第二,原來說讓大家背著背包兒、打上綁腿參加拉練,那只是讓同學們有些實際感、臨戰感和緊迫感,同時也是為了讓大家多學點兒戰備知識,其實學校從來就沒想讓大家背著背包兒、打著綁腿參加拉練。」全場又是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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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雙全接著說:「第三,在拉練過程中,學校專門安排了一些老師,在路途不好走或者是有特殊情況時保護大家的安全。第四,全校的午餐和飲水都由學校備辦,俗話說『羊羔雖美,重口難調』。咱們都是吃了多少年集體伙食的人了,我想大家對集體伙食的口感和口味應該有個基本的認同。我們只能保證大家喝上熱的、吃上熱的、吃到飽了,至於吃好、吃美,咱們現在還沒那個條件,大家就多多擔待吧。第五,說完物質食糧,咱們再說說精神食糧。在大型集體活動中,宣傳鼓動工作是絕不能少的。咱們學校專門安排了張龍老師負責這次全校野營拉練活動中的宣傳鼓動工作和協調自發的宣傳娛樂活動。至於連、排之間互相拉歌兒,學校基本不限制,但是要在路途好走和沒有危險情況時進行。第六,在拉練過程中,學校可能還要臨時設置一些特殊情況,到時候大家要聽從老師安排。如果真遇上了預料之外的特殊情況,大家一定不要慌,首先要原地不動,必須聽從老師指揮。我該說第幾了?」全場大笑,有人說:「該說第七了。」管雙全說:「我只是把次序忘了,該說的內容可一點兒也沒忘啊。」全場又是一陣大笑。管雙全挺了挺身子笑著說:「行了,我大管這個堂堂的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黨支部書記、革委會主任和戰備組組長,今天算是被你們當眾給寒磣了一炮。」師生們拍手大笑。賀立群小聲兒嘟囔著:「大管這老油條又開始耍滑頭了。什麼忘了呀?不就是想讓大家注意聽你說話嗎?」賀立群的嘟囔引起了他周圍一些人的竊笑。管雙全笑著說:「第七,咱們這次拉練要在路上往返走好幾十公里,也許什麼人都有可能遇上。萬一要是遇上一些素質比較低的人,說些不三不四的難聽話,咱們不要理他們。咱們都是學生,這次又是全校集體的大型活動,無論是從素質上說,還是從紀律上說,咱們都不要和這些人一般見識。大家記住,這是紀律。萬一真出了什麼大麻煩,由學校出面解決。同學們,關於這一點,我在這裡專門強調紀律,並不是說我就能容忍得下欺負盲人的現象發生。從感情上說,我一聽見哪個傢伙罵盲人,我就恨不能跟他急。但是這種事兒不能感情用事。道理我就不多講了,大家記住紀律就行了。」管雙全提高了聲音大聲兒說:「最後,還要跟大家說一件事兒。我們這次拉練的目的地是一個很窮的村子,它叫陳家村,而且我們還要在那裡聽憶苦報告。這是我們幾個領導專門研究決定的。目的就是要讓你們親身感受一下什麼是貧困,省的你們平日里動不動就對這個不滿意,對那個不知足的。等你們到了那兒后,好好兒的感覺感覺,在跟咱們學校的生活比比,看看你們到底能激發出多少滿意感和知足心。當然,從大觸說,我們這次拉練活動,既是一次實實在在的學軍活動,又是一堂不可多得的階級教育課,總之,通過這次拉練活動,大家要從大大小小的方面,好好兒的把思想上和心裡頭的錯誤都洗乾淨。咱們盲人同學大多都是頭腦聰明嘴巴勤,遇事兒老要說幾分的人。但是到了陳家村,你們想什麼我不管,但是不利於當地、不利於團結、不利於學校的話,我看大家最好還是免開尊口吧,這也是一條紀律。我就說到這兒吧,武政委和梁隊長還有事兒嗎?」武軍和梁滿懷都說:「沒有了。」管雙全說:「下面由李吉祥老師宣布拉練活動開始。」李吉祥老師來到隊前:「咱們這次拉練的行走次序是按照連、排的序列行進,每連是一隊。下面我宣布: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野營拉練學軍活動現在正式開始。一連注意,按現有隊形向右……轉,起步……走!二連注意,按現有隊形向右……轉,起步……走!」

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野營拉練的隊伍在一面大校旗和一面校紅衛兵大旗的引導下,浩浩蕩蕩的走出了學校大門。隊伍走出校門后,張龍老師站在隊前高聲說:「大家全體注意,下面咱們唱一首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說著,小張老師放開嘹亮的歌喉起了頭:「革命軍人各個要牢記,預備……唱!」整個隊伍跟著小張老師大聲唱了起來。小張老師有力的揮動著手臂,大幅度的打著拍子,盡顯其朝氣蓬勃之風,大展其雄姿英發之態:

「革命軍人各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一切行動聽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第二不拿群眾一針線,群眾對我擁護又喜歡。第三一切繳獲要歸功,努力減輕人民的負擔。三大紀律我們要做到,八項注意切莫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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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邊兒放開喉嚨高唱著,一邊兒隨著歌子的節拍踏著整齊的步伐向前行進,他們嘹亮的歌聲回蕩在初春的上空。不斷吹來的一陣陣微風把這隻隊伍的歌聲送向綿延的遠方!唱完這首歌,張老師又說:「大家唱的很好,下面咱們再唱一首《三八作風歌》,『紅旗飄飄軍號響,』預備……唱。」大家又放開歌喉,用嘹亮的聲音唱了起來:

「紅旗飄飄軍號響,人民戰士歌聲嘹亮。『三八作風』是傳家寶,毛澤東思想閃金光。『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艱苦樸素的工作作風,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三句話要牢記心上。『團結緊張,嚴肅活潑。』八個大字有力量,八個大字有力量。
「紅旗飄飄軍號響,人民戰士歌聲嘹亮。『三八作風』是傳家寶,毛澤東思想閃金光。」

唱完歌后,隊伍無聲的走著,大家腳下整齊的腳步聲「唰唰」作響。樊小無趴在侯繼生耳邊小聲說:「你猜咱們排誰先說話?」侯繼生也趴在樊小無耳邊小聲說:「你不是已經先說了嗎。」周路平問:「樊小無,你嘀咕什麼呢?」樊小無沒料到周路平會聽見他說話,被周路平這麼一問,一時語塞,張著嘴竟說:「我什麼也沒嘀咕。」糊為文說:「這叫什麼話呀,你這傢伙不定又憋著冒什麼壞水兒呢。」樊小無說:「糊為文,你就是唯恐咱們排不亂,沒事兒老想挑事兒。」周路平說:「你們注意點兒,這不是在學校。」周路平話音剛落,年輕的張老師又大聲說:「同學們,下面我們唱一首毛主席語錄歌。大家注意,『世界是你們的,』預備……唱。」大家又放開喉嚨大聲唱了起來: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歌聲剛落,從附近的樹上傳來幾聲喜鵲的叫喚,跟著,又從更近的地方傳來一陣烏鴉的叫聲。這隻烏鴉飛的很低,一邊兒大聲叫著,一邊兒從人們的頭上盤旋而過。烏鴉的大叫聲惹得人們一陣大笑。指揮大家唱歌的小張老師笑著說:「同學們,我們的歌唱的很好,感召的鴉鵲直想加入我們的歌唱。」大家又是一陣大笑。隊伍開始活躍起來,前前後後的人們起初是竊竊私語,後來逐漸變成了大聲說笑。帶著冷若霜的宋雅詩對冷若霜說:「這首語錄歌選的真好,我們這些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喉嚨里唱著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腳步又向著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走著,這說明了什麼?」冷若霜說:「應該說明我們的前程一片光明、朝氣蓬勃。」柳曉溪等幾個同學說:「若霜,你說的真好。」冷若霜說:「你們不要那麼急著說好,我還有一半兒話沒說呢。」被柳曉溪帶著的苗春雨說:「我知道你那一半兒話是什麼,你想說,再大的光明我們也看不見啊,是不是?」被年輕女老師王英紅帶著的吳運時忙接過話說:「說的對。」冷若霜說:「知我者苗春雨、吳運時也。」樊小無說:「你們幾個可別辜負了這麼大好的時光、大好的機會,說那麼鄭重的話題。咱們還是說點兒歡樂輕鬆的話題吧。」冷若霜問:「你能說出什麼歡樂的話題,還不是耍貧嘴,有什麼意思啊。」樊小無說:「什麼叫耍貧嘴呀?說起大話來,我也許沒你們那麼高尚,可是說起找樂子,你們就絕對沒法兒像我這樣兒機智幽默、詼諧風趣了。冷若霜,就算按你說的,我老人家是耍貧嘴,你們可別小瞧了耍貧嘴。在政治、外交等領域裡,靠著耍貧嘴取勝揚名的人物古今中外可大有人在。如果能隨時隨處找到耍貧嘴、找樂子的機會,就更不是一般的能耐了。就拿現在來說吧,你們誰會出謎語,誰會猜謎語,這種事兒怎麼別人就想不到呀?」糊為文說:「要都像你這鑲了金邊而的嘴兒似的,想到什麼就往外唚什麼,這出謎語的主意還輪得到你說呀?甭廢話,這主意是你出的,你就先出個謎語吧。」樊小無說:「這有什麼呀,我出就我出。這謎語也就我想的出來,你們還真不一定行。你們都好好兒聽著,這謎語跟你們都有關係。你們都注意,我開始說了:『一年睡了兩年的覺,兩年看了一年的燈』,打一種現象。你們猜吧。」樊小無說完,李小村直樂。糊為文小聲樂著說:「這小子肉皮又痒痒了。」帶著李小村的周路平和被糊為文帶著的商無悲同時問:「你們樂什麼呢?樊小無說的是什麼呀?」李糊說:「你們讓他自己說吧。」幾個正猜著謎語的女生一聽這話,都紛紛說:「大概這謎底和這傢伙一樣,准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不猜了。」周路平用很小的聲音問李小村:「樊小無說的是什麼呀?」李小村對周路平耳語了一陣,周路平想了一會兒放生大笑:「樊小無,這謎語你是從哪兒聽來的呀,你的能耐都糟踐在這上頭了吧。」這時,從隊伍後頭傳來了一些二連男生的呵斥和怒罵:「樊小無,你放什麼屁呢?」「就顯你知道的多是不是?」「這是在校外,你別想唚什麼就唚什麼。」「別忘了,你也是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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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小無聽見這些話后,面帶慍色的小聲兒嘟囔了幾句什麼。小張老師聽見二連有人出言不遜,馬上跑過來要問是怎麼回事兒,忽然有老師大喊:「大家注意,馬車過來了。」小張老師一聽這話,趕緊跑到前頭去了。「大家注意了,前邊兒過來馬車了,大家盡量靠右走。」隨著老師們的喊聲,幾個年輕老師從隊伍里走出來。他們站在隊伍左側和馬路之間,不停的揮著手說著:「靠右走,靠右走。」這時,四五輛裝著糞肥和綠肥的馬車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剛才出列的幾個年輕老師紛紛跟著馬車走了過去。隊伍里很多人都捂鼻掩口,把頭扭向右側,有些人還「粕粕」的空吐著什麼。帶著傅饒的梁秋燕還沒放下捂著口鼻的左手就問:「苗春雨、李小村,你們倆怎麼跟沒事人兒似得不怕這味兒呀?」苗春雨說:「你們都聞見什麼味兒了,反應這麼大?這些味兒有什麼可怕的,我們村兒里常有這些味兒。」李小村也說:「沒有大糞臭,哪來五穀香呀?」苗春雨說:「就是嗎,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周路平笑著說:「對立統一,普遍規律嗎。」王英紅老師笑著說:「行啊周路平,哲學學的還滿不錯的嗎。」樊小無說:「王老師,您用不著誇他,連這個常識都不知道,還配當大編輯的兒子嗎。」人們哄到:「慪慪!寒磣周路平一炮慪!」人們哄完又是一陣大笑。這時,護衛學生們的幾個年輕老師跑回來歸了隊。一陣汽車聲從遠處傳來,吳運時說:「三十五路公共汽車來了。」帶著他的小王老師回頭一看:「嘿,還真是三十五路,你怎麼聽的那麼准啊?」吳運時說:「我們出來遛彎兒時,常聽見這路車。」遠處又傳來了汽車的聲音,小王老師問:「你聽聽這輛車是多少路?」吳運時說:「三十六路。」小王老師說:「嘿,簡直神了,你怎麼聽不錯啊?」侯繼生說:「王老師,您帶的不是人。」小王老師笑著說:「不許那麼說話。」吳運時說:「你這該死的弼馬溫,又胡唚什麼呢?」侯繼生說:「您帶的是神。」大家一陣鬨笑。笑聲剛落,又過來一輛汽車,樊小無問:「吳運時,你在聽聽這是多少路?」吳運時說:「廢什麼話呀你,這是大卡車。」大家又是一陣鬨笑。王老師對吳運時說:「你的耳朵怎麼那麼好使啊,我每天上下班都走這條路,而且也都坐這些路車,要是讓我聽是多少路,我可一路也聽不出來。」吳運時說:「我的耳朵算不了什麼,我們排有兩個人的耳朵那才叫厲害呢,他們隨便聽一個音兒,就知道是什麼音高。」王老師說:「真的嗎,他們是誰呀,這說明他們有絕對音高。」吳運時說:「他們是岳是明和秦譜悅。」這時又有一輛卡車鳴著笛從他們身邊開了過去。吳運時問:「岳是明,你聽聽這卡車喇叭是什麼音兒?」岳是明說:「是小字一組的d音。」宋雅詩拿出了口琴一試,說:「一點兒不錯,就是小字1組的d音。」商無悲說:「什麼一組、二組,c音、d音的,你們會不會說人都聽得懂的話呀?」岳士明說:「我們人都聽得懂,只有你一個聽不懂。這個音就是C掉兒的『多』音。」岳士明的話音剛落,一連二排的男生們大聲喊了起來:「慪慪!寒磣商無悲一炮慪!」

小王老師笑著問吳運時:「你們怎麼老愛說這句話呀?怎麼剛才管主任也這麼說呀?什麼叫寒磣一炮呀?」吳運時說:「這是高年級的學生們胡編的話,除了寒磣人以外,沒別的意思。」小王老師聽了直笑:「你們盲人都挺聰明的。我來這兒還不到半年,就發現同樣的話,到了你們嘴裡就能給說的那麼有趣兒、那麼逗樂兒。要是老跟你們在一塊兒,那得多快活、多好玩兒、又能忘記多少煩惱呀!」吳運時心裡嘆到:「王老師啊王老師,您這麼年輕,又有一雙明眸,還能有什麼煩惱呀?您哪兒知道我們盲人內心中的萬古琦痛呀?!」想到這兒,他又覺著面對王老師那麼熱烈的語言,怎麼能沉默無語呢?於是他就未加思考的問了一句上不著天兒、下不著地的談話:「王老師,咱們這支隊伍從總體上看是什麼感覺呀?」小王老師一邊兒轉著頭,看著前前後後的隊伍,一邊兒想著,慢慢悠悠的說:「我也看不出來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反正都是挨的很近的二路縱隊;不停地向前走著的人群;身量兒高矮胖瘦不同;衣服顏色黑灰藍不等。我是什麼也想象不出來,你能想象成什麼呀?」吳運時說:「要是照您這麼說倒是想象不成什麼。」周路平說:「那可不見得,要是按照蘇軾的說法,也許就能有所想象呢:『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不信你們誰就試試?」小王老師笑著說:「你說的倒是這麼回事兒,咱們現在沒法出列,等小張老師過來,問問他,看看他會想象成什麼?」樊小無說:「還用得著費那個勁兒,我早就看出來像什麼了。」糊為文說:「你又瞎逞能。先別說你的想象力高低好賴了,就光憑您那點兒鼠目寸光兒,就是讓你覷著眼核兒玩兒命看,你又能望多遠兒呀?就憑這個,你還能想出什麼山高水長、天開地擴的偉大境界來呀?不信你就說說看,看看你姓樊的到底能說出什麼驚世駭俗之言,震心動魄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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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無悲笑著大聲兒說:「呦呵,還論上了啊。沒想到你胡某人嘴裡也有吐出象牙的時候呀?」大家哄到:「慪慪!寒磣胡為文一炮慪!」跟著大家起完哄的樊小無笑著說:「一有了你小子,多好的事兒也得變了味兒。雖然你小子能貧兩句報刊大話,但是也無法演示你小子一肚子糟糠的人慫貨囔的賴樣兒。等我老人家說完了你小子好好兒聽聽,准得把你小子慚愧死,你要是聽完了無動於衷,就說明你小子沒皮沒臉。諸位你們可聽好了,咱們這支隊伍就像是烏龍游乾坤,改換新風云。」樊小無的話音剛落,隊伍里就有些男生喊道:「不對不對,咱們這隻隊伍『要錢,要槍,要子彈』。」這些人喊完以後,管雙全從隊伍後頭大聲兒問:「你們這麼說,是把我管主任當成胡司令了還是要讓胡司令當我的家呀?」全隊大嘩歡聲一片。有人趁著歡聲未靜便低聲說:「今兒個怎麼大管這傢伙也當眾撒上歡兒了?」賀立群小聲兒說:「多新鮮呀?一年到頭兒的老在那八十三畝地里圈著,就跟半個集中營似得,小貓兒小狗兒的都受不了,更何況血肉之軀的大活人了?咱們這樣兒的小人物就甭說了,過去走南闖北、現在本校首位的大管自然就更覺得憋屈了。他當眾撒撒歡兒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呀?」劉沖一小聲兒問:「賀立群,你怎麼把大管比成貓狗了?」賀立群也低聲兒說:「你管得著嗎?我這麼說還是抬舉他呢。」周圍人聽見這話,不由得發出了一陣竊笑。這時隊伍里又有些人喊:「樊小無,真有你的。這話是誰交你的?」樊小無問:「你們這叫什麼話呀?我樊某人從來都是交人的人,還用得著誰交呀?再說誰又交得了我呀?」冀憶強大聲說:「我兒樊士林就交得了你。」人們又是一陣大哄。有幾個人小聲兒低語了一陣兒然後有節奏的大聲兒哄著:「冀憶強,真叫棒。不當小無爹,要把樊爺當。」有些人趁亂添亂的大喊:「慪慪!寒磣樊小無一炮慪!」全隊歡聲笑語,群情激昂難平。人們嚷著笑著,喊著鬧著,腳下卻一步不停的往前走著。喧鬧的人們漸趨平靜。剛才指揮唱歌的小張老師笑著走了過來:「糊為文、樊小無,你們倆準備的快板兒是不是該上了?」糊為文說:「張老師,上快板兒沒問題,可是我們帶的人怎麼辦呀?」張老師說:「沒關係,我帶著他們倆。」糊為文和樊小無倆人出了隊伍,一邊兒跟著隊伍走,一邊兒從衣袋裡往外掏著竹板兒。糊為文說:「老師們、同學們,下面由我和樊小無給大家說一段兒我們自創的對口快板兒,《新事兒贊》。」樊小無說:「提起說快板兒,我們倆都是外行。我們只在文革之前,從收音機里聽過幾段快板兒,現在的印象也不深了。儘管如此,我們也願意照葫蘆畫瓢的給大家唱一段兒。希望大家多提意見。」他們倆說完,就噼里啪啦的打起了竹板兒。

糊:快板兒一打真響亮,樊:對口快板兒倆人兒唱。糊:今天咱們唱點兒啥?樊:咱們就把自個兒誇。糊白:誇自個兒?樊白:我說的自個兒是指咱們學校。糊:叫同學你真夠哏兒,說話還帶大喘氣兒。樊:別怪我說話大喘氣兒,我來說件新鮮事兒。糊:如今的新鮮事兒多,不知同學你說哪個?樊:其它的事情我不表,就想誇誇咱們學校。糊:咱們學校真不賴,帶著學生把太陽曬。樊:叫同學你見識短,這不是曬太陽是拉練。糊:提起拉練我可不暈,全國要學習解放軍。樊:解放軍能戰鬥,百戰百勝殲敵寇。糊:殲敵寇,打江山,打下了紅色江山萬萬年。樊:解放軍,能宣傳,革命道理進心田。糊:進心田的道理多,『三支兩軍』接碩果。樊:支工支農又支左,軍管軍訓奏凱哥。糊:凱哥響亮沖云天,提高警惕保江山。樊:保江山,都有責,備戰備荒誰也別閑著。糊白:你看我幹嗎?樊白:我不是怕你閑著嗎。糊:叫同學你別嘮叨,誰閑著我也閑不著。樊白:為什麼?糊:林副主席發號召,備戰拉練一個也不能少。咱們學校緊跟上,讓我編成快板兒唱一唱。樊白:合著這裡沒我什麼事兒。糊:說拉練,唱拉練,全校上下齊動員。樊:齊動員,鬥志昂,師生員工上下一塊兒忙。管主任,作動員,雙宣隊,帶幫傳,師生員工都把力量添。糊:你交我,打背包兒,我交他,緊盯梢兒。樊白:盯梢兒幹嗎呀?糊白:不是怕你偷懶嗎?樊白:我至於那麼不懂好歹嗎。糊:叫同學,你別著急,咱們再把拉練提。樊:提起拉練真特別,盲人排著隊上大街。糊:上大街,排成隊,一直前進不後退。樊:不後退,鬥志昂,精神飽滿歌聲亮。糊:歌聲量,信心足,來了馬車,老師把同學護。樊:護同學,真叫棒,小張老師帶著大家把歌唱。糊:拉練隊伍不停的走,好人好事兒隨時有。樊:隨時有,隨時唱,編好的舊詞兒一邊兒放。糊:放舊詞兒,唱新詞兒,處處都有好人和好事兒。樊:說好人,唱好事兒,大家前進別鬆勁兒。糊:別鬆勁兒,看看天,八程兒應該開午飯。(全隊大笑。)樊:開午飯,別把急著,你的那份兒跑不了。糊:我不是著急開午飯,是想說,還有好多路沒走完。樊:沒走完,接著走,邁開大步別回頭。糊:別回頭,要向前,我們的快板兒已唱完。糊、樊合:別回頭,要向前,我們的快板兒已唱完。

胡樊唱完對口快板兒跑回到隊里。這時隊伍里有人大聲喊:「他們唱的好不好?」人們拉著長音兒大聲喊到:「好……好……」也有人拉著長音兒起著哄的大聲喊到:「不好……不好……」又有人大聲喊到:「再來一個要不要?」人們拉著長音兒大聲喊到:「要……要……」也有人拉著長音兒起著哄的大聲喊到:「不要……不要……」小張老師把侯繼生和商無悲交給了糊樊二人,自己站到了隊前大聲喊到:「大家靜一靜,不管你們要不要,對口快板兒就這麼一段兒。你們要是還想聽,就找機會做好事兒吧。讓他們倆接著編,接著唱。現在我提議,大家分連比賽唱唱歌兒怎麼樣?」大家喊:「好……好……」小張老師大聲問:「哪個連先唱?」一連的人們喊:「二連先唱!」二連的人們喊:「一連先唱!」糊為文跟一連的人們說了幾句什麼,然後他大聲喊:「二連的!」一連的人們大聲喊:「唱一個!」郭志強也跟二連的人們說了幾句什麼,然後他也大聲喊:「一連的!」二連的人們也大聲喊:「唱一個!」一二連的人們如此反覆不停的互相喊著。糊為文跟一連的人們小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後他喊:「二連的!」一連的人們大聲喊:「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樣。」郭志強也跟二連的人們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喊:「一連的!」二連的人們一起喊:「你們要唱自己唱,推推諉諉算哪樁?」糊為文又跟一連的人們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大聲喊:「二連的!」一連的人們跟著喊:「革命歌曲大家唱,你們唱完我們唱。」郭志強也跟二連的人們說了幾句什麼,然後也大聲喊:「一連的!」二連的人們也跟著喊:「既然都是大家唱,歡迎你們做榜樣!」糊為文喊:「二連不唱行不行?」一連的人們大聲喊:「不行不行就不行!」郭志強喊:「一連不唱行不行?」二連的人們也大聲喊:「不行不行更不行!」糊為文喊:「二連的,唱一個!」一連的人們跟著糊為文一遍一遍的大聲喊著。……郭志強也大聲喊:「一連的,唱一個!」二連的人們也跟著郭志強一遍一遍的大聲喊著。……一二兩連跟著他們各自的領歌兒員一聲大一聲,一浪高一浪的反覆喊著!忽然人們聽見郭志強大聲喊:「二連的,唱一個!」此言一出,人們嘩然一片。一連的人們大聲喊:「郭志強,好樣兒的。」二連的人們大聲喊:「郭志強,大叛徒。」一連的人們大聲笑著,二連的人們大聲叫著。整個兒拉練隊伍群情沸騰、喧鬧一片。小張老師大聲喊到:「大家靜一靜,靜一靜。」人們哪裡還聽得見小張老師的聲音啊。小張老師在隊前隊后反覆快速跑著,不停的揮動著雙手大聲喊著,要人們安靜。人們這才慢慢的安靜下來。小張老師說:「怎麼樣,二連的同學們,你們的領歌兒員都說讓你們唱了,你們就唱一個吧?」二連的人們紛紛大聲埋怨著郭志強。郭志強大聲說:「這個不算,是我口誤。」小張老師說:「你們就唱一個吧,我跟你們一塊兒唱,怎麼樣?」糊為文和周路平跟一連的人們小聲兒的說著什麼。一連的隊伍里異常安靜。小張老師說:「你們聽聽,一連的同學們都靜靜的敬候著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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