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章．今次、不會再逃

　　蕾婭來到工房作戟槍的檢查和整備，今天薇露也有一起跟來。
　　「──就是這樣了，薇露妳記住了嗎？」
　　第五工房的工房長──朵萊榭向薇露確認。
　　「是的，沒有問題。」
　　薇露擅長一些精細的工作，對導捻武裝的整備很在行。
　　和本職當然無法比較，但緊急時對導捻武裝作整備維修，薇露的技術是班隊中最好的。和擅於急救的荷莉一樣，是５Ｃ班隊執行任務時不可或缺的後援主力。
　　薇露把朵萊榭說的注意事項，輸入到通訊機裡，手指的動作快得嘆為觀止。
　　多用途通訊機有筆記功能。單論喜好和習慣，蕾婭還是喜歡用手寫，她隨身會帶著小本的筆記本。
　　但考慮到未來的方便性，也許自己該多點習慣活用通訊機的機能。
　　置於工作台的戟槍用導線接駁著電腦，槍身上的一些部件也拆解了下來。
　　朵萊榭向兩人說明著戟槍的整備方法。為了配合蕾婭那規格外的捻流，她的戟槍構造也和普通的導捻武裝不同。
　　薇露今天來這裡的最大目的就是學習這個。任務途中會出什麼狀況沒人知道，必要時要是沒人能整備蕾婭的戟槍，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
　　畢竟是自己的問題，蕾婭也是想親力親為……
　　「也就是說這個部件是──」
　　「嗯嗯，原來如此……啊、那麼關於這個──」
　　朵萊榭不斷說明，薇露在記錄的同時發問。
　　蕾婭有努力在聽，只不過聽得懂的大概沒有一半。
　　導捻武裝的基礎知識是騎士專校必修科目，不過朵萊榭和薇露說的太過深入，當中還夾雜了不少蕾婭沒聽過的專業術語。
　　蕾婭自認理解力還算不錯，但知識量有壓倒性差距時，單有理解力也無濟於事。
　　「抱歉呢，總覺得因為我的事麻煩到薇露了。」
　　薇露現在學習的知識，平時難以派上用場，可說全是為了蕾婭而學。
　　「不，我並不覺得麻煩。蕾婭的導捻武裝可是裝載著現行最先端的技術，在第二世代以上……都快能說是第三世代的導捻武裝了，有學習這些知識的機會，我還想多謝蕾婭呢。」
　　薇露雙目發光。在班級中，薇露的個性還挺低調的，但現在卻精神得像是換了個人。
　　「薇露妳很懂嘛，不過第三世代導捻武裝現在還沒有定案，捻流實體化機能說到底也只是第三世代的實驗概念之一。」
　　「我是認為這是個劃時代的機能……」
　　「因為能源轉換效率的問題，想不到實用方法是難處……可是現在多虧蕾婭，有了實質的數據，之後只要分析和優化，或許真的有辦法成為第三世代導捻武裝的核心概念。」
　　朵萊榭嘴巴滔滔不絕，薇露聽得一字不漏，難掩興奮之色。
　　「呃……嗯，你們高興就好。」
　　蕾婭知道朵萊榭對導捻武裝有著非比尋常的熱情，至於薇露……雖然還未到那個地方，但也散發著類似的氣息。
　　總之，有能夠沉醉其中的興趣是好事。嗯。
　　「所以──蕾婭，妳的實戰資料很寶貴，即使不動用捻流實體化機能也一樣。為了防止寶貴的資料丟失，我在妳的戟槍上裝了個全域定位的追蹤元件。就算不幸在戰鬥中損毀，殘骸也有回收來研究的價值。」
　　全域定位是由聯邦、帝國兩大國與委涅斯共同開發的技術。通過定位導航，提升航空機的飛行效率和安全性。
　　「全域定位嗎……」
　　薇露的語氣帶著懷疑。
　　「薇露，有什麼問題嗎？」
　　「嗯……關於那個技術，它的位置精度我有聽說過不太可靠。」
　　「對呢……雖然已實用化，但畢竟是仍在發展的新技術，精度受很多外在因素影響，現時頂多只能說是聊勝於無。不過，追蹤元件很輕便是優點。我把元件裝了在槍柄底部，因為元件沒什麼重量，我想對手感是沒有影響，但如果真的覺得礙事，取下來也不要緊。」
　　「能取下來嗎？」
　　「對啊，把外裝折一下就能拔下來了。」
　　「是啊……」
　　「唔？有什麼問題嗎？」
　　見蕾婭一臉在想什麼的樣子，朵萊榭詢問。
　　「……不，沒什麼。」
　　蕾婭只是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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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學後，洛斯特換上正騎士制服來到騎士局本幢。
　　兩天前他向騎士局報告，市內的封鎖區域傳來獸類咆哮聲。
　　歪獸確實有出現，只是已經夏露芙和西格魯飛消滅。想當然，騎士局派出的人是找不到歪獸，那兩隻薩赫麥特死後碳化的遺駭，想必也早就被風吹散。
　　沒發現其他歪獸是好事，只是今次稍為令洛斯特有些困擾。
　　原因是他被懷疑是否幻聽。
　　五級歪獸災害過後，患上心病的人好像不少。
　　總是害怕歪獸不知何時出現，精神過度緊張……除了一般民眾，捻擊騎士之中也有人出現這些症狀。
　　今天騎士局把他喚來，除了告知他調查結果外，更是想觀察他的精神狀況……至少洛斯特是有這種感覺。
　　洛斯特認為自己的精神還算正常，歪獸方面的事……沒有證據是難以解釋。面對為自己關心的騎士局人員，洛斯特心裡多少有些感到過意不去。
　　「──哎呀，在那兒的……是洛斯特？」
　　總算被解放的洛斯特，正準備離開本幢時，他聽到有人叫住了自己。
　　回頭一看，在走廊那邊的，是不久前認識的兩位正騎士前輩。
　　「瓦雅莉前輩、賈澤前輩，您們好。」
　　蓬鬆橙髮的女性與一撮前髮染白的男性，兩人來到洛斯特面前。
　　「唷。太子殿下來這兒做什麼了？現在應該才放學沒多久吧？」
　　「……賈澤前輩，這叫法是從哪裡聽回來的嗎？」
　　「我自己改的，怎麼了？」
　　……在上次任務時，洛斯特便覺得賈澤的感覺和費恩有點像，那果然不是錯覺。
　　「……不，沒事。我今天來這邊……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報告的東西出了一點錯誤而已。」
　　洛斯特向兩人說明事情。當然，真的遇到歪獸和與龍相關的一切都被他省略。
　　「在封鎖區內傳出野獸的叫聲啊……」
　　瓦雅莉若有所思。
　　「說起來瓦雅莉，之前不是有過類似的謠言嗎？說在市內的地下水道發現歪獸什麼的。」
　　那是五級歪獸災害之前的事，為了不引起恐慌，情報有被管制，知情的人應該僅有市政府和騎士局相當高層的人員……霍恩德教官也是被安排調查和處理才會知情。
　　雖然已事過境遷，但看來還是有風聲傳了出來。
　　「我也是想到那個，不過但謠言就只是謠言。洛斯特也是，有警戒心是好事，但別太神經質了。」
　　「對對，從現實考量真的不可能，要是歪獸真的出現在市內，哪可能沒傷亡個案出現？總之太子殿下就放鬆一點吧。」
　　下水道那次沒有傷亡出現，是多虧了希昂他們的努力。而封鎖區域的歪獸則是夏露芙及早發現，才能防範於未然。
　　在心情上，洛斯特是很想告訴兩人真相。當然，考慮到後果他只能忍耐著。
　　「……我說賈澤前輩，這太子殿下的叫法能不能請您高抬貴手？」
　　關於這個，洛斯特是從剛才起就很在意。
　　「喔？怎麼了，不喜歡嗎？」
　　「如果前輩繼續叫下去，我實在很難保障今後對您的態度……這件事請您能諒解。」
　　「你也挺會說嘛。」
　　賈澤用力拍了兩下洛斯特的背。
　　「洛斯特你好像挺習慣應付賈澤呢。」
　　「這個嘛……畢竟身邊就有個類似的人。」
　　「啊……費恩啊。」
　　瓦雅莉認識五年Ｃ班的學生，答案自然連猜都不用猜了。
　　「好啦，剛才那些話就忘了，來聊點別的吧，太子──洛斯特你們定期會到市外出任務，有件出爐不久的情報預先知道會較好。」
　　「出爐不久的情報？」
　　「對。最近在委涅斯近郊出沒的歪獸，好像突然有所減少。」
　　「突然減少？」
　　「大概是在這幾天開始吧，到郊野巡視的騎士都不太碰得到歪獸，雖然說歪獸變少了是一件好事……只要不是發生什麼的先兆。」
　　「賈澤，如果真有什麼事發生的話，我第一時間就封了你這把烏鴉嘴。」
　　「我說妳這不太講理吧。」
　　兩名前輩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著。
　　不過……歪獸的減少嗎。
　　對此洛斯特是有一點頭緒。
　　──「從牠們手上保護你們，本來就是我們的《誓律》」。
　　持有捻流，又有強大身體能力的龍，以對抗歪獸為己任。
　　是他做的嗎？說回來……他到委涅斯的目的是什麼？
　　龍的誓律是從歪獸手中保護人類，但龍甚少與人類接觸。從夏露芙口中得知，龍一直以來都是不為人知地默默行動。
　　和龍扯上關係不會有好結果──這是西格魯飛給洛斯特的忠告。
　　可是身為「龍」的他，卻來到委涅斯這個「人」的都市。
　　他說的話與他的行動有矛盾之處，箇中原因夏露芙亦不清楚。
　　消滅野外的歪獸是能減輕人類的負擔，但要說這是「遵從誓律保護人類」……總覺得多少有些牽強……
　　
　　　　　　＊
　　
　　「感冒已經好了嗎？其實夏露芙妳可以多點休息啊。」
　　在夏露芙旁邊，寧耶正與她一同清洗碗碟。
　　「已經好了……對不起，這兩天沒有幫忙……」
　　這兩天夏露芙聲稱染上感冒，要待在房間中休息。
　　她並沒有患病，這只是為了不讓人察覺手上裂傷的謊話。
　　每當使用龍和捻流的力量，她便會因為身體無法承受而受傷。
　　不過她的傷倒是痊癒得很快。在同為龍之中，夏露芙的自癒能力是特別優秀。
　　然而──也就只是那樣。
　　為了履行誓律，為了從歪獸的威脅下保護人類，龍是不能倒下的。而自己只能在倒下後恢復得比較快，根本不值得自豪。
　　「傻孩子，妳不用在意這種事。」
　　把碗碟洗好，寧耶用擦乾的手輕輕撫摸夏露芙的頭。
　　自從來到這兒，夏露芙經常會被這樣摸頭。
　　她最初並不習慣，也不理解為何大家要這樣做。畢竟在以前，誰都沒有對她做這種事。
　　但她漸漸地知道了，這是一種示以親愛的表現。
　　現在的夏露芙能夠明確地說，自己並不討厭……不對。
　　──自己喜歡這種感覺。
　　寧耶小姐、洛斯特哥哥、梅兒姐姐、蕾婭姐姐……還有很多很多人都對她很好。
　　他們讓自己知道了何謂溫暖。
　　待在他們的身邊十分舒適，但正因如此，夏露芙感到困惑。
　　我真的可以繼續待下去嗎……？
　　大家給予自己的溫暖，自己沒有回報的方法。
　　而且……繼續待在這麼舒適的地方，自己彷彿會失去什麼。
　　消滅歪獸，保護人類──《誓律》刻劃在所有龍的靈魂深處。
　　明知會痛，也想逃走，本能還是驅使她站到歪獸面前。
　　沒有決死戰鬥的覺悟，也沒有承受傷痛的堅強，卻又擅自走到歪獸的面前。
　　什麼都只是半調子……不，連半調子都不如。
　　什麼都不是的自己，真的有資格待在這些溫暖的人身邊嗎……？
　　夏露芙知道大家一定會叫她不用在意。
　　可是……身為「龍」卻被「人」保護的自己，到底算什麼……？
　　一陣毛茸茸的觸感在此時貼近夏露芙腳邊。
　　「喵～」
　　只見喬治正一邊發出撒嬌的叫聲，一邊用身體和臉磨蹭著夏露芙的小腿。
　　「哎呀，喬治。明明有好好教過妳不能進廚房的……是找夏露芙嗎？」
　　「喵。」
　　也不知是不是在回答寧耶，喬治將臉朝向寧耶叫了一聲。
　　「真拿妳沒法子。說來喬治雖然平常就很愛黏人，但特別愛黏著夏露芙呢。」
　　「是這樣……嗎？」
　　「對啊，這小傢伙看來很喜歡妳喔。」
　　被喜歡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夏露芙的心情卻很複雜。
　　一般來說，動物是不會主動靠近比自己強大的生物。沒有山羊會闖進狼群，也不會有兔子來到獅子面前。
　　單論作為生物的個體能力，龍立足於眾生的頂點。
　　即使現在的夏露芙不是龍的姿態，但動物應該能本能地察覺到。
　　夏露芙很喜歡喬治，牠那灰和白的毛摸起來很舒服，撒嬌的聲音也令人覺得可愛。
　　可是，牠會這麼親近自己，想必是無法從自己身上感受到作為生物的強大。
　　夏露芙不是想被喬治討厭，她只是再次認識到自己完全沒有龍的樣子。
　　作為龍，自己一定是不及格吧。
　　這是她很久以前便明白的事。
　　明明是早已接受的事……
　　理應消失已久的心情，讓夏露芙無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
　　
　　「夏露芙，妳還醒著嗎？」
　　夜裡，蕾婭輕輕叩著夏露芙房間的門。
　　以時間來說，就算是睡著了也不奇怪。蕾婭想著如果她睡了就直接回房。
　　但她好像還醒著的樣子，從房間內傳來夏露芙回應的聲音和腳步聲。
　　「蕾婭姐姐……有什麼事嗎？」
　　夏露芙打開了門，讓蕾婭進入房間。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把這個還給妳而已。」
　　「這衣服……」
　　蕾婭把掛在手上的東西展開──那是第一次見到夏露芙時，她身上所穿的連衣裙。
　　「我還以為已經丟掉了……」
　　「這是妳的東西，沒問過妳是不會隨便丟掉啦……把它縫好稍微花了點時間就是了。」
　　本來各處弄污和破損的連衣裙已經洗滌好，蕾婭用閒餘時間把破損處一一縫補。
　　衣服本身的材質挺為特殊，市面上找不到完全一樣，蕾婭只能以相近的布料去修補。怎麼客氣也說不上和全新一樣，但要穿還是可以。
　　「對不起……麻煩到蕾婭姐姐了。」
　　「不用那麼見外啦。」
　　蕾婭把連衣裙在夏露芙的衣櫃中掛好。衣櫃裡有好幾套衣服，有宿舍裡同學們給的，也有之前在假日時買的。
　　以一個女孩子來說，衣服還不算很多，但已足夠日常的穿搭。
　　蕾婭姑且是把裙子補好，夏露芙愛穿什麼也是她的自由，但既然衣服足夠，也沒必要特地穿這件裙子吧。
　　蕾婭關上了衣櫃的門，環視夏露芙的房間。
　　房間沒有增添擺設，一看之下和剛入住時沒有分別。可是衣櫃裡有她的衣物，桌面上也有書本，房間已經有了夏露芙生活的氣息。
　　看完的書夏露芙都會放好在書架，桌面上擺放著書，代表那本書她剛好在讀。
　　對於她在讀什麼書有點在意，蕾婭看了看那本書的書封。
　　那並非蕾婭之前借給她的書，而是放在宿舍中誰都能拿來閱讀──介紹捻擊騎士的書。
　　「夏露芙對捻擊騎士有興趣嗎？」
　　這書平時是放在宿舍的公共空間，但基本上不會有人拿來讀。
　　住在宿舍的都是約雷希姆的學生，書上的知識大家都知道得很清楚，要看書消遣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嗯……稍微有點。」
　　「有什麼想知道的我也能答妳喔。」
　　雖然作為騎士局的一員，蕾婭也只是個新人，但入學前她有把捻擊騎士的知識好好學習，基礎的東西還是知道的。
　　「不……那個，沒問題的。」
　　「是嗎？那麼既然妳還未睡，我們就聊個天吧。」
　　蕾婭坐到夏露芙的床上，而夏露芙亦習慣性地坐在旁邊。
　　雖然不至於每天，但她們經常在夜裡互相聊大家今天是怎麼過，遇到什麼有趣的事。
　　夏露芙並不口舌伶俐，真要說的話其實有點笨拙，可是她努力訴說著什麼的模樣，卻令蕾婭會心微笑。
　　在孤兒院長大的蕾婭很習慣照顧小孩，但院中孩子很多，很少像這樣和特定一人相處。
　　對蕾婭來說，和夏露芙的生活既讓她懷念，同時也很新鮮。
　　今天夏露芙的話比平時更少，大多也只會在蕾婭說話時答一句「嗯」或是點頭。
　　從剛才開始，她就不時用眼角偷偷瞄向蕾婭。
　　「……果然，夏露芙還是有什麼想問吧？」
　　「咦……為什麼這麼問……？」
　　「那麼，我剛剛說了些什麼，夏露芙有辦法答我嗎？」
　　夏露芙好像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但在蕾婭的角度去看倒是很明顯。
　　「這…………對、對不起……」
　　夏露芙想了想，沒有聽進耳裡的東西，當然是想不起來。
　　「不，我也有些壞心眼了，抱歉呢。那麼──夏露芙到底有什麼想知道？」
　　「捻擊騎士……是與歪獸戰鬥的人們。」
　　夏露芙的眼瞧向桌面上，那本講述捻擊騎士的書。
　　「洛斯特哥哥說過，與歪獸戰鬥是捻擊騎士的職責……蕾婭姐姐也會嗎？與歪獸戰鬥……」
　　「會喔。對捻擊騎士來說，這是最主要的工作。」
　　「……不會害怕嗎？」
　　「當然是很害怕。」
　　戰場中沒有準騎士正騎士之分。
　　歪獸不會因為對象是學生便手下留情，牠們的殺意和爪牙一視同仁。
　　「即使這樣，還是要戰鬥、嗎？」
　　「畢竟路是自己選擇的。雖然不是說一定不能半途而廢……但至少現在還沒放棄的念頭吧。」
　　如果在嘗試過後發現自己真的不適合，蕾婭認為選擇別的道路也是可以的。
　　自己是否適合捻擊騎士這條路，蕾婭還不清楚，但就如所說的一樣，她還沒有轉換道路的打算。
　　「……蕾婭姐姐真的很勇敢呢。」
　　「真要說的話，勇敢和懦弱我覺得自己比較偏向後者就是了……但說到勇敢，夏露芙才是真的勇敢。一個人去迎戰歪獸，可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
　　就算當時蕾婭是第一個知道，她也沒有自信能像夏露芙一樣，義無反顧地前往歪獸的面前。
　　「因為我是龍，而且我們有誓律在身……」
　　誓律就像本能……夏露芙這麼說過。
　　「關於龍還有你們的誓律，我知道得一定不如夏露芙清楚。不過在當時，妳應該也能『選擇』不去吧？」
　　「這……」
　　夏露芙為之語塞。
　　就算有本能的因素，但看著夏露芙就知道，龍與人類一樣擁有「理性」。
　　行動是否要忠於本能，夏露芙能夠「選擇」。她挺身而出是她「選擇」後的結果……只不過她大概還沒意識到這件事。
　　「……好了，今天就先聊到這兒吧，時候都不早了。」
　　蕾婭摸了摸夏露芙的頭，站起身準備離開。
　　在這一瞬，蕾婭見到她的神色間透露出一抹寂寞。
　　對著露出這種樣子的夏露芙──對著想要撒嬌的夏露芙，蕾婭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我心血來潮了。夏露芙，今天我們在床上聊到睡著為止，好嗎？」
　　「咦……嗯。」
　　對蕾婭突然改口，夏露芙雖然感到詫異，但並沒有拒絕。
　　枕頭只有一個，為了能枕在同一個枕頭上，兩人睡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體溫。
　　室內的燈已經關上，但蕾婭還是能通過窗外透進來的光，看見夏露芙的臉。
　　她灰青色的豎眼，在黑暗之中有如──不，是真的在發出光芒。
　　「夏露芙在夜裡看東西是不是很清楚？」
　　「是的……和人類相比，我們的夜間視力是比較好……」
　　「欸……總覺得像貓咪一樣，真可愛。」
　　大概是被誇讚感到難為情，夏露芙發出了「嗚」的聲音。嗯，這也很可愛。
　　「不只是夜間視力，夏露芙跑起來也很快吧？我聽洛斯特說，他單是跟在妳背後跑，不跟丟就費盡了氣力。」
　　「因為我們的身體機能比人類高……是龍的話誰都做得到，也做得比我好……」
　　「是這樣啊……不過在我看來，夏露芙很厲害這點不會有變。」
　　畢竟蕾婭又不認識其他龍，而且就算其他龍厲害得多，也絲毫不損夏露芙本身的價值。
　　一個人的價值，能力多寡是要素之一，但絕不是全部。
　　「……蕾婭姐姐真的對我很好。」
　　「因為夏露芙是個乖孩子嘛……我這麼做，會讓妳感到不自在嗎？」
　　被蕾婭這麼問到，夏露芙在枕頭上搖著頭。
　　「不……雖然不能說完全明白了，但我想還是多少暸解了一點……真的很謝謝妳，蕾婭……姐姐……」
　　說著，夏露芙漸漸閉上眼睛。很快地，從她的鼻子傳出平穩的鼾聲。
　　蕾婭本來想靜靜離開，但不知何時夏露芙用雙手把她的手臂緊緊抱住。蕾婭試著挪動身體，但夏露芙完全沒有鬆手的跡象。
　　這也是龍的力氣嗎……真是不得了。
　　因為不是完全無法動彈，並不會覺得難受。倒不如說夏露芙倚偎著自己，讓蕾婭覺得挺高興的。
　　要掙脫夏露芙的束縛……感覺會花上不少氣力，也肯定會弄醒睡得正香的夏露芙。
　　……算了，今天就這麼睡吧。
　　「晚安，夏露芙。」
　　想著明早起來能見到夏露芙慌張的模樣，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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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平日上課還要更早的，五年C班的各人已在教室集合。
　　今天是執行騎士局指派任務的日子，大家都換好了騎士制服。
　　級任教官的蘭伊莎正站在講台，說明任務流程。內容是野外地區的警巡，對他們來說，是司空見慣的定期任務。
　　「──在這兒提點你們一件事，最近歪獸的出現量有不自然的減少，目前還未知道原因。出現這種現象的區域還挺廣的，你們負責的區域是否有同樣情況還是未知之數。」
　　也正因如此，進行警巡的途中也包含調查。
　　今次５Ｃ班隊負責的區域，位於較偏遠的地區。
　　委涅斯一帶以平坦的草原和丘陵為主，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地勢起伏，像之前所到的拔剎諾市遺址，市鎮就是沿山坡建成。
　　而今次他們要前往的，是委涅斯一帶地勢起伏最大，底部與頂端最大高低差距足足有上百米的斷崖地帶。
　　「疏忽了歪獸長期的出現數目變化，未能察覺上次那場五級歪獸災害的形成，騎士局已經受到了教訓，現在對這種細微的數字也更加謹慎。」
　　之前襲擊委涅斯的歪獸大群，有為數不少的個體是委涅斯地區的原生種。
　　先不說統率種云云，歪獸的戰力會囤積起來，是騎士局輕視了長期討伐數下跌所導致。
　　這是騎士局無從推搪的責任。興建監察基地、野外警巡的次數增加，為了不再發生同樣的事態，騎士局有加強戒備。
　　人手負擔是加重了，洛斯特他們在校生的出擊次數也有所增加。但作為經歷那次歪獸災害的人，是不會對騎士局的方針有怨言。
　　蘭伊莎繼續說明任務的注意事項，而蕾婭在這時把嘴巴靠近洛斯特耳邊。
　　「吶，洛斯特。果然歪獸會減少的原因……」
　　「……嗯。有可能是『他』做的。」
　　西格魯飛──在誓律之下，從歪獸的手中保護人類的「龍」。
　　歪獸的出現量減少，在蘭伊莎說明之前，洛斯特已從瓦雅莉和賈澤兩名正騎士前輩口中得知。針對這件事，他也有和蕾婭商量。
　　也不是沒考慮過純屬偶然……但相同的現象持續至今，就不能單純地這麼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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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５Ｃ班隊使用航空機，啟程前往目的地。
　　今天洛斯特他們乘搭的不是騎士局的專用機體，而是從委涅斯市政府借來的機體。因為警巡等在郊野的活動增加，僅靠委涅斯騎士局備有的兩台機體並不夠。
　　市政府的航空機和一般民航機是同型號，注重載客的舒適性。而騎士局採用的高速航空機，除了著重速度，亦設有各種執行任務時可能用上的設施，例如作戰室和導捻武裝的整備室。
　　說到執行任務上，使用騎士局的機體會更好，但現在也不能奢求太多。
　　乘機出發的只有５Ｃ班隊，這類慣常的警巡任務，通常不會有教官同行。
　　航空機起飛進入穩定飛行，洛斯特望向坐在旁邊的蕾婭，她正用通訊機查看著什麼。
　　洛斯特猶豫著要不要打擾她，但有些事……果然還是盡早說比較好。
　　「蕾婭，我說──」
　　「嗯，我知道。」
　　這麼回應的蕾婭把通訊機收起。
　　「是『夏露芙他們』的事吧。我也認為先把事情向大家講明較好。」
　　「……我有時會懷疑蕾婭妳是不是會讀心術。」
　　「只是洛斯特在想什麼很好懂。」
　　自己的臉藏不住心事，洛斯特是已經認了，但能把事情猜得如此準確，也只有蕾婭而已。
　　「洛斯特，雖然很冒味，但能問你一件事嗎？男生是不是不喜歡太聰明的女生？」
　　「這問題還真突然……別人怎麼想我是不知道，但有妳在身邊是幫了我很大的忙吧。」
　　洛斯特雖然不清楚蕾婭問的意思，但既然被問也只有如實作答。
　　「……我覺得這樣行刺有點詐。」
　　「咦、什麼？」
　　因為蕾婭說話的聲音很小，洛斯特聽不到她說了什麼。
　　「沒什麼。好了，我們走吧。」
　　蕾婭先一步離座。洛斯特對她剛才的態度是有些在意，但感覺再問下去她也不會說，只能放棄。
　　兩人來到班隊大家的正前面，班隊各人的視線也集中到他們身上。
　　「大家聽我說。在抵達任務地點前，有些事情我想先說明。」
　　「……喂，洛斯特、蕾婭，覺得這情況超似層相識是不是我的錯覺？」
　　希昂皺起眉頭。
　　「真巧呢，希昂，很遺憾這不是錯覺喔。」
　　而蕾婭則是以笑容應對。
　　「薇露薇露，洛隊長和小蕾好像又打算說些不得了的事耶。」
　　「人家沒法子像思露那麼樂觀就是了……」
　　雙胞胎們有著截然不同的反應。
　　「剛才蘭伊莎教官提到歪獸的出現量減少。關於那個狀況，我是有一點頭緒……而在解釋那個之前，首先要說明一些事──在稍早之前，我在委涅斯的市遭遇了歪獸。」
　　要把狀況解釋清楚，必然要把自己經歷的一切如實說出。
　　夏露芙跑到封鎖市區、那名叫作西格魯飛的青年……他們是有別於人類的「龍」，還有關於龍之《誓律》的各種事。
　　「察覺新種的高智能歪獸、在野外撿了個小不點回來，現在說那個小不點是傳說中的龍……我說你們遇到的事就不能普通一點嗎？」
　　把握了事態的希昂一臉無奈。他會有這反應也沒法子，換作是立場倒過來，洛斯特一定也是這麼想。
　　「比起這個！」
　　思露突然大喊，聲音響徹機艙。
　　「班中知情人都過半數了，只有人家和薇露和希昂被蒙在鼓裡……總覺得……不太能夠接受！」
　　「對不起，思露。叫大家不要說出來的是我，要生氣的話就生我的氣好了。」
　　「人家也不是想生大家和小蕾的氣……」
　　話是這麼說，思露還是不滿地鼓氣了臉。
　　「好了，思露，別太為難大家。大家這樣做是對的，我猜……夏露芙她本來也不想讓我們知道這些事。」
　　薇露將手搭在思露肩膀，勸說著雙胞胎妹妹。
　　察知擬獅的存在，夏露芙迫不得已在洛斯特面前展示龍的力量，但在那之前，她沒有提起任何和自己身世相關的訊息。
　　夏露芙會坦白自己身份的原因，出於她不惜透露身世的秘密，也想從歪獸手上保護人們的善意。
　　要是沒有理由，隨便將她一直藏住的秘密告訴他人，未免太不尊重夏露芙。
　　「事情我大致是理解了，也理解你們為何會隱瞞……但既然現在和我們說，那就代表──有相應的原因對吧？」
　　希昂把話帶回正題。
　　「對。夏露芙和那個人……西格魯飛說過，從歪獸手中保護人類是他們龍的《誓律》。最近歪獸出現量減少，我猜和他有關。」
　　龍的力量很強大，像薩克麥特這種小型歪獸，龍在轉瞬間便能解決掉。
　　跟據夏露芙所說，西格魯飛在龍之中是特別優秀。以一己之力削減委涅斯周遭的歪獸……恐怕也不是做不到。
　　「洛隊長說和那個……西格？有關，如果說是他把歪獸消滅，那我們單純地樂得輕鬆不是嗎？」
　　思露問著。在薇露的努力下，她的氣總算是消了。
　　不知是單純喜歡替人改暱稱，還是記不住西格魯飛的名字，思露用「西格」來稱呼對方。
　　「──如果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蕾婭以這句話作開首，帶出下一個話題。
　　「龍有從歪獸手中保護人類的《誓律》。這誓律對他們來說，就像本能和使命……可以說是他們的行動原理。」
　　「嗯……雖然不是很清楚，但也不是完全聽不懂。這有什麼問題嗎？」
　　薇露問道。
　　「我不是想說龍有什麼不是，但就結論而言，龍無法完全地履行他們自己的誓律。我們捻擊騎士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龍真的如誓律一樣，完全將歪獸的威脅隔絕於人類，那麼以捻擊騎士為首，各種對抗歪獸的組織和技術都不會出現。
　　「蘭伊莎姊說明任務時，我挺在意『歪獸出現量減少的發生範圍挺廣』這一點。現象是在近期發生，我剛剛看過資料，警巡和討伐基本上都是以委涅斯為中心，向外以擴散的方式進行。」
　　對此，希昂作出了發問：
　　「等一下，這不是很正常嗎？我們是以委涅斯為據點，這樣子工作做到哪也比較易把握吧？」
　　這是正常的行事方法，也方便管理進程。
　　「是的。而說到以委涅斯作為據點，西格魯飛也是一樣。」
　　「！假設他的行動模式和騎士局相同……」
　　說到這邊，希昂也猜出了蕾婭想說的是什麼。
　　「沒錯，那麼他的行動範圍便會與騎士局重疊，之前說的現象也就說得通。」
　　蕾婭補充了希昂未完的說話。
　　「……說來西格魯飛曾忠告過我，叫我忘記『龍』的事。」
　　洛斯特在這時開口。
　　──和我們扯上關係不會有好結果。當時，西格魯飛是這樣說的。
　　「他們並不希望與人有所接觸，然而在這前題下，西格魯飛的活動據點卻選在人口眾多的委涅斯，這件事很矛盾。」
　　洛斯特描述西格魯飛的外觀打扮時，詠和荷莉說過在市內見過相似的人。封鎖市區出現歪獸時，他是僅次於洛斯特和夏露芙抵達現場。這些都證明著西格魯飛身在委涅斯。
　　「龍就算有著人的姿態，頭上的雙角也藏不住。不惜冒上暴露身份的風險待在委涅斯，我想西格魯飛是有相應的理由，出手消滅委涅斯地帶的歪獸只是順便而已……騎士局派人進行警巡和討伐，是為了控制歪獸的生息數量。而要減少歪獸，必然先找到歪獸。」
　　「唔……人家腦袋不好，小蕾想說的到底是什麼？」
　　蕾婭拐彎抹角的說法，讓思露想歪了腦袋。
　　「這猜測我作了數個假定，跳過了數步驗證，說真的不太有把握……我覺得西格魯飛是在『找』什麼──不是我們平時見慣的歪獸，而是更危險……或許，比統率種更危險的歪獸。」
　　「比統率種更危險……」
　　希昂倒抽一口氣。
　　本體的能力、統率歪獸的能力……早前讓委涅斯陷入水深火熱的歪獸大群中心存在，就是統率種。知悉其存在後，馬上被騎士局列為特級危險種的歪獸。
　　蕾婭的這個猜測，洛斯特早在之前找她商量時便已經聽過。
　　可是說到『比統率種更危險』的歪獸……洛斯特雖然理解那是非常不妙的東西，但那到底會是怎樣的威脅，倒是無法想像。
　　「……以現階段還不清楚的事太多，就算想行動也無法整理出方向。所以就和以前一樣，大家把『可能性』銘記在心，先做好本分。」
　　洛斯特以這句話作結。
　　
　　　　　　＊
　　
　　寧耶身穿圍裙，在廚房準備晚餐。
　　時值午後，以時間來說是有點早，但想做精緻的菜式，時間上還是有多些餘裕較好。
　　料理是寧耶的興趣。她沒想過要當職業廚師，單純是喜愛做菜。
　　最近害喜讓她食慾不好，可是只要見到學生們津津有味地吃飯，寧耶便心滿意足。
　　最近除了宿舍的學生外，還多了一名可愛的女孩。
　　寧耶是第一次懷孕，雖然她有看過不少書，但果然還是會不安。
　　那女孩……夏露芙她在這時住進宿舍，說來幫了寧耶很大的忙。
　　她會幫手做事是不用多說，更重要的是和她相處，讓寧耶意識到自己比想像中更喜歡小孩。
　　現在她比起初次懷孕的不安，更多的是期待肚中小生命的誕生。
　　「喵～」
　　熟悉的貓叫聲從腳邊傳來。喬治從食堂跑進廚房，來到腳邊抬頭看著自己。
　　「喬治……就說不能跑來廚房了，最近不太聽話喔。」
　　一方面是衛生問題，另一方面貓有很多東西是不能吃的，要是把那些東西吃下肚可就糟糕了。
　　「怎麼啦？沒有和夏露芙在一起嗎？」
　　最近這小傢伙總愛黏著夏露芙，很少獨來獨往。即使來找寧耶討吃，也要夏露芙陪牠一起來。
　　雖然喬治一直都很愛黏人，但明顯地特別喜愛夏露芙。
　　喬治又叫了一聲，並且用肉墊拍打著寧耶的腳。
　　「怎麼了？要我跟妳走？」
　　寧耶和喬治相處已經很久了，就算語言不通，她也大致懂得喬治的意思。
　　喬治完全沒有停手的跡象，寧耶只好暫停手上的工作跟牠走。
　　因為喬治的腳步挺急促的，寧耶一邊快步跟上，一邊心想幸好自己的肚子還沒變大。
　　走上樓梯來到宿舍三樓，喬治在夏露芙的房間前停下。
　　果然是去找夏露芙。寧耶只覺得這真的一如預想。
　　喬治將兩隻前腳按住木門，以貓的力量，想當然是無法把門推開。
　　「夏露芙，在嗎？我是寧耶。」
　　寧耶輕力叩門，但裡面並沒有傳來回應。
　　人不在嗎？還是在睡午覺？如果是後者的話，打擾了她並不好。
　　看向喬治，牠完全沒有放棄的樣子，雙腳貼著門動都不動。
　　「真拿妳沒辦法……」
　　寧耶將手搭到門把上。
　　咦？
　　門並沒有上鎖。寧耶有叮囑過夏露芙，在離開房間和睡覺時，最好是把門鎖好。
　　寧耶相信宿舍的學生們都有良知，但還是要教夏露芙防人之心不可無。
　　夏露芙是個好孩子，總會謹記自己教的事，並有好好做到。
　　寧耶輕輕推開明，喬治從門縫之間先一步鑽進房間裡。
　　宿舍房間都是單人房間，並沒有多大，站在門外也足以將房間一覽無遺。
　　夏露芙不在房間裡。試著打開浴室的門，裡面一樣沒有人。
　　夏露芙的床舖和桌椅都整理很整齊。畢竟她住進來還沒多久，而且本人的性格也不像會在收拾上偷懶。
　　喬治跳到床舖上面，尋找著不在此處的房間主人。
　　房間的窗戶是打開的，這時一陣風吹來，原本稍微敞開的衣櫃門被吹動，敞成半開。
　　「咦？這件外套……」
　　在衣櫃裡，有一件帽子像貓耳一樣的連帽外套。
　　可愛的設計和她很相配，貓耳帽子也能地藏住夏露芙與常人有別的「特徵」。
　　這是之前她上街時買回來的，夏露芙非常喜歡這件外套，天天都穿著。
　　今天或許是想穿別的衣服吧？以一個年輕女孩來說，這也很正常。
　　一直窺看別人的衣櫃也不好，寧耶將衣櫃門關上。
　　「不過……那孩子到底去了哪兒呢？」
　　喬治不知何時在床舖上盤坐著，看起來半步都不打算離開。
　　此時的寧耶沒留意到一件事。她不可能留意到，畢竟她並不知道。
　　──在衣櫃之中，沒有了夏露芙在郊外教堂被發現時，她原先穿的那件連身裙。
　　
　　　　　　＊
　　
　　委涅斯是個熱鬧的都市，但也不是每個地方都人來人往，還是有人煙稀少的角落。
　　不，說是人煙稀少也不太對，正確來說只是大白天沒有人。
　　建在四周的都是酒吧等只有夜間營業的娛樂場所，白天會開店的只有零星幾間食肆，還有看門面像是關店了似的賓館。
　　委涅斯有各種人來去，而當中也有龍蛇混雜的陰暗一面──能容下無法見光之人的場所。
　　這種地方發生什麼事，都市警察大多都會睜一眼閉一眼，治安當然不會好。
　　話雖如此，只要不是和誰有瓜葛，不愛管閒事，基本上不會有麻煩找上門。
　　正因為是這樣的場所，一個人的穿著和行動就算看上去有隱情，也不會有人特意過問。
　　對於想極力減少與人接觸的西格魯飛來說，是個很合適的藏身之處。
　　西格魯飛在一間老舊賓館的房間閉目養神。
　　現在是他休息的時間，但他的思考並沒有停下來。
　　──已經找了不少地方，但還是找不到目標。
　　考慮到目標的特性，理應不會太難找到，但花費的時間卻比想像中多。
　　如果任何時間都能行動倒還好，然而人類負責對抗歪獸的組織──捻擊騎士也會在野外行動。
　　可以的話，西格魯飛不想遇上他們。一直以來，龍都是隱藏身份，在極少接觸人類的情況下，更新人世間的知識和情報。
　　遵從誓律保護人類。對龍來說，這是自然，但龍不應在人前展示其力量，亦不應與人有所交集。
　　主龍教會……人類的宗教會把龍神格化。雖然追根究源，這的確與龍有關係，但包括西格魯飛在內，龍基本上並不認為自己是人類崇拜的對象。
　　除了主龍教會的傳承，人類還流傳了很多記載龍與人的故事。
　　那些故事各式各樣，有虛構的，也有很貼近真實的。共通之處，是故事中龍和人只要產生關連，兩者幾乎都沒有好下場。
　　既然關連會帶來不幸，那就沒需要有關連，僅此而已。
　　「……唔。」
　　有誰在靠近……是她嗎。
　　名為夏露芙，和自己同為龍的少女。
　　西格魯飛知道她的情報，如同她知道自己一樣。
　　無法自如運用身為龍的力量，使用捻流更會對自己造成反饋，有著先天性缺陷的龍。
　　即使如此，她也依然是龍。只要在一定距離內，雙方能夠感應彼此的所在。
　　夏露芙作為人的姿態是年幼的少女，在這種是非之地出現實在非常不適合。
　　西格魯飛不想惹來麻煩，因此離開賓館，來到一個被建築物圍著的小廣場。
　　地面雜草叢生，看得出早已無人打理。四周的建築也是，老舊外牆長滿雜草和青苔，內外亦沒有人的氣息。
　　過不了多久，細小的腳步聲傳來。在無人的環境下，腳步聲格外明顯。
　　「找我有事？」
　　「！……」
　　灰青髮色的年幼少女──夏露芙，在西格魯飛開口的同時，她停下了腳步。
　　這反應大概是出於畏佈……然而，她馬上便再次邁出腳步，來到西格魯飛面前。
　　因為身高差距，夏露芙要抬起頭才能看到西格魯飛。
　　「西格魯飛……你來委涅斯的原因……果然是歪獸、吧？」
　　「沒錯。」
　　身為龍的他會棲息於人類的都市，除此之外不會有其他理由。
　　就算有著《誓律》，如果歪獸的威脅在人類能自行應對的狀況，龍基本上不會插手。
　　換句話說，西格魯飛來處理的，是人類無法處理的狀況。
　　就算沒有用言語說明，和他同為龍的夏露芙肯定也心知肚明。
　　「……請……請你帶我一起去。」
　　「妳辦得到嗎？」
　　「……！」
　　夏露芙就像被震懾一樣，無意識地後退。
　　西格魯飛不認為自己的語氣有多強，她的反應，單純就是──心虛。
　　「歪獸是我們不共戴天的『敵對者』，對抗牠們是我們的誓律，從這誓律之中逃避的，是妳。」
　　西格魯飛只是淡淡地述說事實。
　　夏露芙的身體並不擅長戰鬥。話雖如此，也並非不能戰鬥。
　　就算不直接到戰場，她依然有能做的事。
　　然而──她逃避了。
　　會痛、會感到討厭、不被重視、被可憐地看待……對本人來說不好受，西格魯飛對這些事也不是無法理解。
　　西格魯飛不打算怪責她。
　　《誓律》屬於龍的本能，西格魯飛對此毫無質疑，但他知道凡事總有例外。
　　只要是個體就有獨立想法，不履行誓律的龍，夏露芙並非唯一。人間有著眾多與龍相關的軼事，這些「例外的龍」是原因之一。
　　西格魯飛對夏露芙並不關心。
　　自己以外的誰在想什麼，想做什麼，又要做什麼，他也沒興趣去管。
　　可是──
　　「既然選擇了逃，為何現在又選擇面對？」
　　他只是對此不解。
　　作為龍，自己比她強……不，將一切正常的自己與缺陷個體比較，這件事本身並不公平。
　　既然有自己在，那夏露芙並沒有插手的餘地，這件事她理應比誰都清楚。
　　夏露芙沉默了很久，而再次開聲的她──
　　「……今次、不會再逃。」
　　只回了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