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185
本章節 12418 字
更新於: 2024-03-23
李采萍最後告知了眾人這只是一場烏龍,可是她並沒有取消掉這次的委託。
這也就造成了當江城與婢女們乘船沿著十里秦淮到達莫愁湖遊覽時,他們見到了本以為短期不會再見的文儒與奇樂兩女。
兩女是領到弘毅社的任務,特地前來確認江城的安危。
雖然江城覺得兩女的態度有點古怪,不過兩女一來就打著弘毅社的行事宗旨,開誠布公地交代了來此的目的,接著江城便見到兩位刺客趁著任務之名,光明正大地蹭了他們一趟旅遊,又來了一回公費休假。
最終江城以及婢女四人都沒有因為她們的任務內容而心生疑竇,雖說有人委託她們來確認江城是否無事,這件事怎麼看都顯得相當怪異,但是樂在頭上的她們自然不會深思太多。
至於事主本人則在關注一下後便放棄追究,畢竟兩女再怎麼古怪,江城也都不認為她們能給自己的休憩造成威脅,所以江城自然是最不放在心上的那一個。
兩女的意外加入只是讓其他女孩更加享受遊玩行程罷了。
由於金陵做為已然不止六朝的古都,有著早已不知道多少的遊覽景點,這便導致江城延長了待在這裡的時間。
雖然江城只是滿足洛貞一眾向他提議的行程罷了。
也因為洛貞想要在這特別的節日營造出團圓的感覺,所以在取得了江城的同意後,她特地租下了一間院落。
倒是這間院落引起讓江城些許興趣,雖然江城只看出這宅邸比湘州本家的規模還要宏大與寬敞,讓江城感到好奇的,是在院內有一處具有相當規模的梅樹林。
而在排列齊整、修剪妥當的梅林之中,還有一棟此間主人特別修築的兩層書樓,裡頭放滿了大量的孤本典籍,藏書豐富都不足以形容這間圖書館。
有鑑於此宅主人如此雅緻,江城特別詢問了洛貞屋主何人,後者的回答倒是讓江城感到些許意外。
「金陵甄家」四字一出,江城立刻想到的便是與「賈」家對照的「甄」家,江城覺得倒是挺巧,自己這樣都能與對方牽扯上關係。
不過江城想了想發現就機率而言,貌似自己能與四大家族有些勾連的機會很高,畢竟不單是甄家,就說賈史王薛這種高門大戶,對外租賃幾間空置宅邸實屬正常不過之事。
其實最初江城囿於時代的眼界差距,覺得比起花錢租房,他認為用同樣的錢拿來買房不是更好嘛?更別說自己又不是沒辦法一次付清,還是最受賣家歡迎的全款付現。
然而在經過洛貞的解釋以及參照之前的經歷後,江城這才知道,自己這套做法或許在湘州城能行得通,但是當他人在金陵,確切來說是在戶籍以外的地方時,買房比起租房還要來的困難多了。
因為要是在湘州城的話,房產資料自然能登記在洛貞名下,但是在金陵,這份地產又能歸誰呢?
所以比起還要找一個信得過的人來登記地產,不如只論真金白銀的無條件租房來的乾淨俐落。
這種租期通常不會太長,洛貞也就租個半年罷了,剩下的僕役以及其他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在江城這裡自然通通都不是問題。
當江城一家五口於金陵新家過中秋時,湘州城的李采萍也正與弟子們團圓過節。
不過在中秋的夜間酒會開始前,李采萍收到了歷年來從未缺席過的中秋禮物。
那是一份來自北國的年節禮物,是那位被情絕稱為老媽子的女人,每年固定都會送來的關切。
也因此,李采萍的房間中早已放滿了一大堆她跟本用不著的玩意,像是什麼號稱是杜麗娘的繡枕啦,或是與阮肇同款的藥鋤啦,還有什麼韓夫人的毛筆之類的,這些對李采萍來說雖然物品的來頭都不小,但有一個是一個,都是她根本就用不著的廢物。
今年送來的東西更加不得了,據說是王摩詰詩裡詠唱過的紅豆,李采萍自然沒有被這個稱號影響,不如說這個紅豆她早已經收過好幾回了,她很清楚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因為在李采萍與對方認識的這幾年裡,大概每隔個三兩年吧,對方就會送來這麼個意味深厚的物品,尤其在李采萍特意躲到湘州之後,找不到她人的老媽子每年中秋就會送來這麼個紅豆,而且紅豆的數量一年比一年還多。
順帶一提,對方的禮物是透過合歡宗轉交到李采萍手上,所以老媽子儘管送禮送得勤快,其實根本不清楚前者躲在哪州。
雖然老媽子的思念溢於言表,但是李采萍依舊照例將紅豆分給了宗內的其他人,就如以往她收到的那些紅豆一樣。
之所以李采萍能將紅豆贈予他人,是因為這個紅豆不是別的,它是赤玉經過加工而成的一顆顆紅色玉珠。
這就要說到王摩詰的相思上了。
王摩詰寫的其實是一篇傳說故事,就如同南海鮫人泣淚成珠一樣,代表相思的紅豆也與眼淚有關。
相傳南海旁有一方南國,國內因為鮫人的珍珠而得以富國強兵,但是懷璧其罪的南國同時也受到了鄰國的覬覦。
也因此,雖然國內富有、糧食充足,但南國並沒有因此得到和平,反倒是年年都要徵召人民參軍來保衛他國的侵略。
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據說有一位用情至極的妻子,因為太過思念前去參軍的丈夫,連續好幾個晝夜都站在村口望著遠方的道路,期許能依靠這樣子的方式,當丈夫回鄉時便能早一刻見到對方。
這位思婦就這樣一天天的盼望著,更因為掛念她的愛人而無一日不垂淚不止。
直到有一天村民們突然發現,村口處再也沒有出現過這位婦人的身影。
最開始大家以為對方只是因身體撐不住去休息罷了,直到好幾天過後,村民們仍未見到這位婦人,後來幾位村民偕同鄰居進到對方家裡一看,赫然發現裡頭空無一人,詭異的是傢俱物品依然都擺放整齊,就是其上落滿了灰塵,明顯有好些時日無人打理了。
這件咄咄怪事讓村民們一鬨而散,消息也很快在村子裡傳開了,大家開始對這處屋舍諱莫如深,平時村民們也都不敢隨意靠近此地。
直到若干年後,南國靠著充沛的國力併吞了周遭的國家,戰爭至此終於結束了。
就在這個闔家歡慶的日子裡,有村民發現這處被荒廢的屋舍內忽然冒出了一株小樹,最初大家並未當作一回事,畢竟雜草樹木多了去了,雖然這棵樹木的顏色相對其他樹木較為淺淡,枝幹整體給人的感覺也精巧正直了些,但這都未能引起周圍村民的注意。
直到她越長越大,在很短的時間內成了籠罩屋舍的巨樹時,這才引得村民們議論紛紛,就這樣,關於巨樹的討論持續了好幾天,村民這才被另一起消息分散了注意力。
原來是那些去打仗的父親、丈夫、兒子們要回來了!
回村的隊伍比起去時的規模還要小上不少,也因此,幾家歡樂幾家愁的人生百態在村口上演著。
哭哭笑笑的情節落幕,各家人各自回家後,有一位男子帶著他的妻兒來到了巨樹破屋前,抱著包裹的男子很明顯對眼前的一幕趕到驚訝,他的妻兒們也適時地向男人解釋了對方離開以來所發生的事情。
男子聽完後不勝唏噓了良久,最後他踏著沉重的步伐進入這間傾頹半毀的屋舍內,將包裹放在已然腐朽髒污的床上。
男子之後像是在對誰交代似地大聲地朝著屋內說了很多話。
男子說,包裹是此間屋舍主人的遺骨,他說對方為國盡忠英勇犧牲,又說了一些對方的浴血戰績,接著男人在說完包裹中是國家獎勵的珍珠金銀等物後,男人便朝空氣拜了一拜,之後便帶著妻兒離開了。
到了隔天,屋舍的鄰居們驚訝地發現,巨樹居然在一夜之間結滿了一顆顆赤紅如血的小果實,幾位好事者大著打膽子將其摘下來後,這才發現結的居然是極其稀有的血珍珠。
男子在聽聞這件事後也立刻趕到現場,他再度進到屋內查看了一番,這時他驚訝地發現,昨日放在床上的包裹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出到屋外的男人對害怕的村民們說出了他早已隱約察覺的猜測,男子認為這棵巨樹便是思念至極的婦人所化,而樹上結出的一粒粒血珍珠,便是因過度悲傷導致啼血所化的結晶。
自此,嫣紅如豆的珠寶便成了相思想念的代名詞。
這便是相思紅豆的由來。
當李采萍在將紅豆分送給眾女,進而促使這場團圓宴會愈加熱鬧之時,人在京城的情覺也正身處宴會當中。
這是一場圍繞著賈府老太君的奢華家宴。
精緻美食、陳年好酒只不過是宴會的底色,訓練有素的戲班以及圍在賈母身周的漂亮兒女們,才是讓這位年過古稀的老祖宗樂到合不攏嘴的地方。
尤其是那位長的十分標緻的重孫媳婦,雖然對方並非自己榮國一脈,但到底也是同宗同族不是?
更別說這位姓秦的媳婦比起自家的鳳丫頭還要會來事,每每都是由這位秦氏最先活絡起聚會的氣氛。
賈母覺得自家的鳳丫頭在這點上還有得跟對方學習呢!
就更不用說這位秦氏的名字好聽至極,尤其當對方與自己的寶玉互動之時,總讓賈母有種雙玉合璧的美夢成真感。
而這位寧府的蓉大奶奶姓秦,單名一個珏字。
玉上加玉,再配上自家寶玉,這對男女又長的乾淨剔透,極為好看不說,光是擺在那裡就讓人賞心悅目,這怎能不讓賈母開心愉悅呢?
賈母非常高興自家有這麼一個秦珏能在宴會上逗自己歡樂,但是情覺可不這麼認為。
雖然功力飛速上漲讓她的心裡愈加踏實,情覺心中那股煩悶感卻與時俱增,尤其是當她在應付賈母的同時,還得要躲閃那幾位色鬼轉世的丈夫與公公,就更別提那一家子的臭魚爛蝦了,這都讓本就不情願的情覺更加心力交瘁。
如果就情覺自身想法的話,她絕對會在第一時間離開賈府,就算賈府的女性們都對她極好,尤其是那位王家妹子在她看來粗鄙得十分可愛,但在她那偏好恬靜的本性面前,這些都能捨棄不顧。
但是沒辦法,情覺有責任繼續扮演秦珏才行。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賈府內大多數的公子哥們,尤以自己名義上的丈夫以及公公為甚,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群不太靈光的酒囊飯袋。
所以當情覺想享受單獨一人的僻靜時,很多時候她都會讓自己的兩位婢女,寶珠以及瑞珠去應付那些煩人的低能兒們。
只要自己將特製的鈴鐺金釵借給兩女,這些被酒食灌醉的男人們哪分的清眼前之人是真是假,甚至於秦珏有好幾次偷摸地在他們的腦袋上來一下,都能讓對方陷入不省人事的狀態睡上好久,而這些傻瓜醒來後也都只會覺的是喝酒宿醉罷了。
也因為有了這些偷梁換柱的手段,秦珏才得以繼續待在這號稱以詩禮傳家的大族內。
而情覺得做為秦珏的這份責任,則來自於北國的那位老媽子。
秦珏見著房間裡那堆據稱大有來頭的物件玩具、裝飾擺設,又彈了彈放在檀木桌上的赤玉珠子,聽著玉珠碰撞出的玎璫脆響,秦珏覺得自己還是再體諒體諒同樣做為情種的對方,繼續幫她關照賈家吧。
畢竟賈家系譜上的那位是老媽子最在意的人,合歡又深受陰陽的照拂,這又只是對方十幾年來為數不多的小要求,論情論理,情覺怎樣都得認真對待這個委託。
在這片神州大地上,與南國隔河對峙著的北國,在這團圓佳節裡,北國京城燕京的皇宮當中,與南國一樣,諸多後宮嬪妃們依舊只能待在空曠的殿宇內虛耗人生。
雖然她們大多都是先皇的妻妾,但是在統治北國的民族傳統中,夫死從子這種收繼婚讓這些女子自動填入新皇的後宮之中。
然而這名新皇也不過是個剛滿始齔之年的稚子罷了,他那幼小的身子要怎麼去寵幸嬪妃呢?
所以這些眾多年輕貌美的女孩們,也就只能在夜色涼如水的階梯上,坐看明月撲著流螢了。
而且就算皇帝長大能行敦倫之禮了,這些女子想上皇帝的龍床,還得再經過一個人的核可,她才有那麼點機會坐上后位,這名把關之人便是當今聖上之母──皇太后。
眾所皆知的是,北國現在是由皇太後主政,而且這位不僅是吉祥物般的樣板而已,她還是位被各家承認且政令能通地方的實權太后。
這位皇太后的經歷堪稱傳奇,在北國因為武者暗殺導致權力產生真空,接著又由於爭奪政權而掀起一陣又一陣的大清洗,也就是在這等腥風血雨的非常時刻,做為女子的皇太后趁機崛起,而到如今,她已然鞏固住自己的權力,更是扶持她中意的孩子坐上帝位。
然而這樣的她並沒有被後宮們追捧尊崇,甚至於這些女人完全沒有想與對方親近的打算。
這是因為皇宮內外眾所皆知,這位皇太后是出了名的薄情炎涼。
整個朝堂的人都知道,這位皇太后為了鞏固住自身地位,不惜將自己的兄弟下獄問斬,也就是親手下令斬了現任皇帝的親舅舅,就只是因為對方想要走法外途徑尋求官職。
也因為這起事件太過轟動,一時間官場內風聲鶴唳、噤若寒蟬,原本還想走著類似路子的權貴們紛紛熄了心思,畢竟掌握大權的太后連自己兄弟都不放過了,那他們被抓不就直接拉去滿門抄斬了嗎?
類似的例子還有宮女偷拿後宮之物出去變賣,同樣被這位薄情太后直接問斬,要知道,這位宮女可是侍奉過皇太后好些時日,不是什麼毫不相識的陌生宮女啊!
也因此,大家都深刻認識到皇太后薄情寡義的性情,不過好在這位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並非濫殺之徒,每次對方展現出的薄情手段必定事出有因,所以皇太后並沒有因為她的殘酷履歷,給朝堂與宮中帶來無止盡的恐慌。
只是宮女與諸公們都有了同樣的共識,那就是既然太后連親屬熟人都說殺就殺,那他們自然也沒必要與對方處得太過親密。
畢竟太后對於維繫人與人間的情感冷漠至此,那他們一眾自然沒必要與之保持熟絡維持感情。
反正到時候要是出事了的話,自己經營許久的好感也派不上用場,那不如把這些心力與時間拿去經營其他人實際。
然而皇太后的薄情也給她帶來了好處,那便是成了朝堂諸公支持她的理由。
這是因為北國在權力爭奪與派系傾軋之後,過往的實權者已然被時代淘汰,這些新加入的王公貴族當中,有些是不在暗殺名單上的舊勢力,但更多的是靠著軍功以及能力上位的新興世代。
這些新秀們自然希望朝堂能擺脫過往的糾葛,進而建立起一個有利他們自身發展的體系。
而皇太后對事不對人的涼薄,正好符合他們所期望的特質。
畢竟誰都希望賞罰能夠公正,尤其在能力這件事上,最好能秉公且理性地分派任務,而不是大量地任人唯親,畢竟在這樣僵化的制度下,新秀怎麼可能鬥的過有著百年以上的歷史,因而擁有盤根錯節般人脈的舊貴族呢?
既然如此,那麼坐在最高位上的人,最好就是帶著小皇帝的年輕皇太后了。
一來女性的天生劣勢讓皇太后絕對無法影響這些人在外的發展,而小皇帝在有皇太后保護的情況下,又能保證前者不會被其他太監或者親戚影響過甚,而後者又會為了保護前者而畏手畏腳。
畢竟這些年來北國可是換了好幾任的皇帝,除了最開始那位雄才大略的太祖被武者暗殺之外,其他皇帝的性命全是在鬥爭當中被其他家族所害。
所以為了保住小皇帝,進而鞏固住自己皇太后的身份,這位皇太后自然得遷就他們這些新貴族們。
更別說對於暗殺方面的手段,握有軍權的新勢力們可門清得很。
所以當皇太后的性情又如此「配合」的情況下,這些新世代自然會堅定支持由皇太后來掌權。
北國朝堂勢力的分佈是新興勢力完全碾壓舊勢力,前者更是為了自身利益而支持皇太后干政。
整體狀況看起來確實是這麼回事,所以舊勢力也為了配合新潮流而不得不拋開成見,開始依附於皇太后並服從對方所下的政令,試圖用這種方式與新勢力抗衡。
然而事實卻完全不是如此,整體的狀況或許比舊勢力想的還要糟糕。
因為皇太后並非只是一位好運又不幸的女子而已,就如同舊勢力以為的那樣。
舊勢力以為皇太后是好運地坐上了皇后的位置,然後又不幸地失去了丈夫,並在之後的日子裡,為了自己與幼子的生命掙扎求活。
在這之後才是對方以其靈活的手段,還有長袖善舞的交際策略贏得了新勢力的信任,使自身能安穩立在天秤中央並維持朝野間的均衡。
舊勢力的家主們會這麼想無可厚非,但是他們忽略了一些特殊人士的情況,進而使其一葉障目,不見皇太后的泰山之高。
因為皇太后並非只是位剛過而立且無親無故的老弱女人罷了,她還是北國最大門派的掌門人──陰陽門的全權領袖。
雖然陰陽門做為全國最大的門派聽起來十分厲害,實際上她卻不為普通民眾所知,這是因為陰陽門早已滲透入千家萬戶當中,也就只有江湖傳承已久的門派,或者繼承前朝正統的南國諸公了解他們的存在罷了。
也因此,由於北國是境外民族入主的關係,期間又經過了不知幾輪的奪權清洗,他們自然不清楚關於陰陽門的資訊。
而陰陽門不為人所知的另一個特點在於,她和合歡宗一樣,是全由女性所組成的門派,所以在不為人所知的前提下,就更不可能在歷史典籍上找到一點關於她們的紀錄。
然而不被書寫不代表不存在,陰陽門更利用此優勢悄悄的發展茁壯,直到天下分為南北兩國,北國又陷入權力真空之際,擁有情種這一特殊身份且戰力強大的皇太后,自然看準機會謀得了至尊之位。
也因為身在北國且處在如此特殊的環境中,陰陽門這才賦予了皇太后全權領袖的掌門職位,不然在此之前,陰陽門也是與合歡宗一樣,並沒有什麼全權掌門的職務與地位之說。
皇太后成為如今皇太后的過程並不複雜,首先是將自身的婢女地位提高到正室就行了。
而北國當時撲朔迷離的風氣又很容易讓擁有武功的皇太後上位,畢竟皇帝被武者暗殺的前例依舊歷歷在目,各家貴族自然都希望能擁有委以身家性命的保鏢。
也藉著這樣的機會,陰陽門能夠將自家弟子散布到各家族當中,在四處風聲鶴唳的情況下,她們比以往更家容易取得妾室,更甚至於是正妻的地位,混亂的背景幫助她們能瞬間跳過由暗轉明的滲透過程。
而那些成功打入大族家中的陰陽門弟子們,在迅速展現自己能耐的同時,也用自身的技藝得到了族內長老的信任與歡心,在藉此機會引介其他弟子加入府內,或成為長輩的側室,或成為後輩的妻子。
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陰陽門的人手打進所有北國權勢的家中,隨著時間的發展,派系的爭鬥,在爭奪權位的傾軋當中,她們各個都十分順利地於族內擁有了一席之地。
然而這並非表示她們的身份受到了普遍的重視,實際上就只是因為有能耐的男人幾乎都死光了,這才使這些女子有資格觸碰權柄。
也就是在這樣的前提之下,掌握了北國家族的陰陽門,自然有辦法支持皇太后還是王妃時的丈夫,也就是幫助這位王爺登上皇位。
接下來就更簡單了,體弱多病的王爺因為承受不了公務繁忙導致病倒身亡,死時更是沒有任何子嗣,只能從兄弟家裡過繼一名兒子繼承帝位。
這位過繼的孩子便是現在的小皇帝。
至於為何事情能發展的如此順利,在大規模的資訊交流與些許的推波助瀾下,陰陽門既不缺乏人手又擁有富足的金錢,個體的武力值普遍更是不低的情況下,那麼陰陽門自身便能主動掀起潮流。
更別說當弟子們在家族內取得話語權後,她們便能很方便地去培植屬於自己的勢力,再加上天生擁有的一層女性面紗,讓她們能輕易去誤導他人,進而甩脫嫌疑。
畢竟她們就只是一個個弱女子罷了,在男人面前能使什麼壞心思呢?
就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弟子們為家主或長老產下一兒半女後,她們的身份地位自然又進一步拔高。
所以在如今的當下,北國的新興勢力其實早就在陰陽門的控制之下了。
而舊勢力的家族,自從他們開始學著新勢力的成功方式想要依樣畫葫蘆時,就免不了步上對方的後塵這一結局。
再說了,誰說陰陽門直到現在才打算滲透呢?
所以在北國朝堂上的畫面,乍看之下是孤兒寡母在群狼的環伺下刻苦求存,實際上卻是女子牽著一匹匹上了項圈的家犬罷了。
儘管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凌駕一切且四周無不是自己人,然而皇太后的心裡依然是孤獨的,而她的情種特性又逼著她得對人薄情,所以皇太后並沒有享受到權力與金錢帶來的甜美。
雖然皇太后的薄情並不會用在同樣性別的女子身上,畢竟除了朝堂諸公之外,還有像是那些利慾薰心的紈絝子弟們,以及抱有特殊目的貴族親戚們,這些人所產生的薄情,或者源於皇太后本身的情感就足夠皇太后練到胃疼,自然沒有殃及這些宮女的必要。
儘管皇太后的薄情並不會波及宮女,但她也沒有多少機會去收攏後宮佳麗為己所用。
這是因為皇太后需要親自把關國家的民生大計,畢竟再怎麼說,皇太后既然在實際上取代了皇帝,那她自然得要代行皇帝應盡的責任。
然而皇帝這一尊貴的權位並不簡單,小至各州縣的人事核准,大至拜祭天地,還有許多計劃的執行以及財務的運用等等,包山包海都需要皇帝去處理批閱,而如今這些冗雜的事務當然落在了皇太后的背上。
公務繁忙佔去了皇太后幾乎所有的時間,而她又因為自身風評極差的關係,所以皇太后根本不可能在宮中擁有能談笑風生的親密朋友。
至於陰陽門的姐妹們也與她差不多,在家族內掌握話語權的同時,便意味著得背負起相對應的責任,更別說她們也都有著各自的任務要處理。
而且還因為皇太后自身有著強大武力的關係,陰陽門根本無需在保護人身安全上派遣人手,所以皇太后也沒有理由找來她們陪自己排遣苦悶。
而皇太后之所以有著強大到無需保護的武力,這多少與她的年紀有些關係,身為當代第一位以情入道的情種,雖說只是後天情種,但如今的皇太后也已修練了近二十個年頭,深厚的功力加上多年來孜孜不倦的練武,讓她不但擁有了萬夫莫敵的自信,也確實具備與其匹配的能力。
皇太后以及陰陽門之所以敢如此肯定與放心,這是因為朝堂可沒少召集江湖武者入朝參議,皇太后也因此有機會在私下裡與對方比試。
而在如今北國境內基本統一的情況下,可以肯定幾乎所有的武者都在北國的管制下,能入朝的不是大派掌門,不然就是頂尖高手,所以在南國武者故技重施之前,皇太后的戰鬥履歷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北國第一。
也因為自身所處的位置愈加崇高的緣故,反而造成皇太后的心理愈加孤獨,而在這種舉目無親的環境下,她也就更加惦念少數幾個她能夠去在乎的人。
同樣做為情種的情覺以及李采萍,自然成為她重點掛念的對象,儘管她們其實只見過幾次面罷了。
然而短暫的見面並不能阻止她們成為交心的好友。
除了三女都具有特殊的情種身份之外,他們也因為這一特性而認清對方的性格,進而成為關係緊密的朋友。
畢竟癡情並非真的愚癡,濫情也不是完全浮濫,薄情更非純然涼薄。
所以當三位以情入道,對情緒極為敏感的女人聚在一起時,她們立刻察覺到對方的傷痛以及脆弱,同樣體會過世間炎涼且性質相近的她們,在相遇時自然會為了那點溫暖而敞開懷抱。
三女的感情也沒有隨著距離與時間逐漸消散,這是因為除了有一位扮演老媽子角色的皇太后,幾乎是逢年過節送給其餘兩女禮物之外,三女之間也一直保持著頻繁的書信聯繫。
情覺如此,李采萍也是如此。
所以這些年來儘管分隔三地,情覺與李采萍這才能在見面時維持親密的互動。
只是後者有些自卑的緣故,在面對前者,更確切來說是其他兩人時,會情不自禁地表現得自慚形穢。
不過這些都無傷大雅,其他兩女都不介意李采萍的作態,除了情覺與皇太后理解對方的遭遇之外,更因為她們是彼此的家人,三方更有著不靠血緣維繫的堅實情感。
畢竟當今世上也就三位情種罷了,如今她們能有幸認識彼此,在三方都覺得對方可憐可愛的情況下,三個遺世獨立的異類怎麼可能不去好好相處呢?
所以儘管皇太後身為情種,又因為所處高度的原因被他人視為刻薄寡義之人,就算此刻的她獨自在空曠卻富麗堂皇的大殿中過著中秋節,但是手中握著的厚厚一疊信箋,以及她那張妖豔臉蛋上的微笑,都證明了皇太后的身心並沒有客觀處境所表現的那麼孤單寂寞。
當皇太后的心靈富足,而情覺與李采萍的肉體則處在熱鬧當中時,在蘇州的蟠香寺內,有一位女孩兒的身心則束縛於孤寂的樊籠。
雖然女孩平日生活起居的禪房內,各式日常用品皆來歷不凡,且從外表上便能知道這些物品的貴重,但這都不能改變女孩在此佳節孤身一人的事實。
女孩的身份極為特殊,特殊到絕對不能曝光於天下的隱密程度,更因為她的體質極為稀有,所以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女孩的日子都是在他人的悉心監視下所度過。
沒錯,這位身份是釋教弟子卻仍然帶髮的尼姑也是一位情種,只是她身周的人並不是這麼去稱呼她的特殊。
在這裡女孩並不被稱作情種,她被這些佛教徒們尊為龍女。
女孩修練的也不是杳冥功,他們給她練的功法被稱為法華功。
至於女孩是藉著什麼情感入道並修練出內力呢?
答案是絕情。
女孩是以絕情入道的第四位情種,若是以出現的時間點來排序的話,那她便會是第三位出現於世的情種,時間點位在皇太后以及情覺之後。
女孩的身世極為坎坷,一出生便被替其祈福的僧人認定為異常,又因為家庭原因使得女孩被送入廟中出家為尼。
女孩之所以會被父母輕易捨棄,並非她的家長是對虔誠的佛教信徒,就只是因為這位僧人信誓旦旦地說了一句:
「此女是個天生石女。」
石女二字意味著此女身體有著重大缺失,意味著女孩無法傳宗接代,更意味著她此生永遠嫁不出去。
這個缺陷對於出身在仕宦之家的女孩而言,尤其是對其父親來說無疑是個極大的打擊。
試想看看,要是這點被女孩父親的政敵得知了的話,那麼便會被對方拿來做為攻訐他的把柄。
畢竟做為地方官吏卻生出一位天生缺陷的女兒,這種情況通常又會被當作是上天給予惡人的懲罰,如今上天都落下罰則了,那不正坐實了他的失職,所以這才引發了上天的憤怒,進而降下天罰嗎?
既然如此,那麼當朝堂諸公以及當今聖上聽聞了這則消息後,接下來迎接他的只會是押解入獄、停職調查,而在這段暗無天日的期間中,政敵的落井下石還有好事者的謾罵讒言肯定不絕於耳。
所以一想到後續一定會出現的不利情形,在請產婆確認對方所言無誤後,做為女孩的父親自然會選擇順應僧人的諫言,將女孩送入對方所指定的廟宇內並助她出家。
而女孩既然已然出家為尼,那麼她往後就與原生家庭毫無瓜葛了,女孩既成了僧尼,也杜絕了被他人發現其為石女的可能性。
這便是其父母,或者說是其為官的父親,會如此草率且狠心地讓女兒出家的原因。
蟠香寺在迎來這麼一位石女後不久,聞風而來的天正教馬上就展開了續謀已久的計劃──振興佛教。
而龍女就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
為何曾經盛極一時的佛教如今卻需要振興,這又與有著石女體質,擁有龍女稱號的絕情情種有何關係呢?
這就要從那場三年戰爭結束後說起了。
南國在勉強對付過了這次大變局以後,統治集團內部自然開始一輪政治清算。
在這些需要被歸咎責任的人群中,規模不管在戰前戰後都是最大,在這等改朝換代的危局中卻始終沒出過力的佛門僧眾,自然成了統治者最為針對的清算對象。
然而就算至尊對於佛門的觀感再怎麼惡劣,朝堂諸公的勸阻卻令他不得不向現實妥協。
畢竟再怎麼痛恨對方的無所做為,佛教在南國戰後的版圖內,始終有著絕對且壓倒性的影響力。
所以在戰後,南國並沒有對治下的萬千佛寺出手,也沒有重演一回滅佛這等歷史事件。
然而事情當然沒有這麼輕易就過去,統治集團利用起他們因版圖更易而顯得相當龐大的官僚制度,透過十數年的時間蠶食並壓縮著佛教的影響力。
所以到了快二十年後的現在,刻在天下萬民基因內的佛教因子或許仍有殘留,但是早已成不了氣候,曾經風光無兩的釋教在對手面前已不足為道了。
官府的做法也很簡單,就是數年來不間斷地對其撲天蓋地的抹黑。
因為戰爭導致家破人亡的民眾不少,在痛恨無處宣洩的幫助之下,民眾很輕易便隨著引導,將仇恨怪罪到佛門的毫無做為之上,再加上道門的暗殺義舉早已被天下人所知,那麼當道門成為南國國教之時,佛門的生存空間自然而然被壓縮到犄角旮旯去了。
也因此,在被天下排擠的大背景下,佛門中自然出現了一群不甘就此蹉跎下去的積極者,他們不願見到曾經風光的佛教如此式微下去,於是乎,在佛教最為興盛的南方便出現了新的教派──天正教。
不過興盛也只是過去式罷了,現在的信徒香火還有僧眾都是一年少過一年,唯一能繼續維持往年榮光的佛教慶典,如今還能招徠信徒的就只剩下一些幾百年前便早已與道教合流的節慶,如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就是同時受到兩派承認且祭祀的神明。
然而光是這點還不足以讓天正教的人馬找上這位情種,另一個影響他們將目光投向這名女孩的原因,全是一位奇人在時代浪潮中大鳴大放的關係。
這人便是身為薄情情種的皇太后。
就是因為皇太后的異軍突起,更在短短幾年內把握住了北國朝堂,這給了天正教徒一絲靈感,他們隱隱約約覺得這是未來大勢的徵兆,或許天命已不再寵眷男性,或許女性才是吹向未來的旋風,那麼天正教自然也就需要一個如太后這樣的代表人物來引領佛門再興!
當然天正教會這麼認定不僅只是皇太后的關係而已,合歡宗於戰後出現也支持了這一說法,後者意味著一個新勢力的崛起,前者則意味著新的領袖統治。
反正不管怎麼看,兩個女性勢力在短時間內相繼出現,在這些篤信天命論的天正派系眼中,女人,正是站在時代風口浪尖上的弄潮兒。
所以若是天正教想要崛起,那他們就需要一名女子作為精神領袖,而事情就是這麼碰巧,正當他們需要特別的女人時,他們就遇上了這位石女。
在天正教的所有人眼中,這位石女的來歷極為傳奇,據說是天正教於蘇州的總管在佛陀誕辰日那天,夢到了一位和尚要他去蘇州的蟠香寺一趟,這才得以知曉這位女孩的情況,進而將她納入天正教的管控。
接著事情的發展讓這位女孩的謎團更深的同時,也更加讓天正教相信此女便是天命所歸,因為女孩所修練的功法,就如同天正教獲得石女的消息那樣,功法也是自夢境得來,而這位夢出功法的天正教信徒,遂成了這位女孩的師傅。
也因此,對於什麼情種、絕情入道這些事情,天正教不但毫無頭緒,更甚至可以說他們一無所知。
自然,這位女孩也就不會知道,世界上居然還有三位與自己一樣的女子,而三女當然也不可能知道,在東邊居然還有一位客觀條件如此坎坷的姐妹。
這位女孩又被他們稱為妙玉,究竟是石女與龍女之間的妙喻,亦或是妙法蓮華如玉的指涉,就連高層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總之,龍女被稱為妙玉,是受到天正教上下所公認的慣例。
從小到大,妙玉從未認識過除了師傅與婢女、嬤嬤以外的人,可就算是認識的人少,她也不曾與她們太過熟悉,就連師傅也是,所以就算是象徵團圓的中秋,妙玉也如往年,或者說是從懂事以來的那般,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單獨地度過。
妙玉之所以會如此孤獨,是因為這位夢出天正教命名為法華功功法的女子,她同時也得知了修練此功的特殊要求,所以服從天命的她不過是完美遵從夢境的指示罷了,同樣的,做為天正教徒的婢女、嬤嬤也是如此。
在環境的限制下,妙玉是真真正正的伶仃一人,她被完完全全地隔絕在人際交往之外,是一隻名副其實被關在籠中的金絲雀。
畢竟妙玉的存在只是為了實現飼育她之人的目標罷了。
這個目標就是以龍女的身份,於恰當的時間地點在人前顯聖。
雖然妙玉至今為止的人生可以用悲劇來形容,但她並沒有因此鬱鬱寡歡或者尋死覓活。
除了因為倍受監視的她在客觀條件下辦不到之外,更是因為妙玉天生有著一股對於生命的熱忱,而這股與生俱來的性格也令其無法真正對世間絕望。
此時的妙玉正伏在桌上望著天上的滿月,忘我地在腦海中對話著。
「嗯......師傅說明日又要在貴人們面前表演一回。
這次我是要把佛相造大一點好呢?還是小一點多一點好呢?
嗯......好像都沒什麼差耶?
反正都挺好玩的,就像師傅一樣。
嗯...雖然她總是不苟言笑的樣子,但她畢竟都是為了我好,這也是沒辦法的吧?
是說最近又換新的丫頭了,怎麼這些人都一直以來都換來換去的啊?我都還沒認熟她們的臉呢!人就又換了一輪了。
不過這也沒辦法,可能是她們都找到更好的去處了吧?
也是,待在佛院內還是挺無聊的,倒不如去其他人家還比較有趣,畢竟連一直住在這裡的我都覺得此地無聊透頂。
......哀!還是繼續看書吧!反正修練是永遠修練不到頭的。
嗯?不過學習好像也沒有盡頭就是了,咦!?等等,怎麼感覺我還是得去修練呢?」
想到這裡妙玉不由得失笑一聲,她將腦袋埋入手臂中嗤嗤笑了會後,調整好態度的她這才又抬起頭來,望著窗外小湖旁那一簇簇在月下熠熠生輝的白芒花,妙玉繼續在心中與自己對話。
「不,還是看書吧!
雖說學海無涯,但是就如花開花落、月盈月缺一樣,儘管藏書閣內書冊多到看不完,一本書還是能夠翻到書底,這也不失為一種結束,一處盡頭吧?」
這麼想著的妙玉便打算起身去取古籍來翻閱,只是臨起身之際她又改變了主意。
妙玉繼續想道:
「算了吧!還是繼續賞月修練好了。
既然這樣的生活看不見盡頭,那不如享受近在眼前的良辰美景算了。
畢竟聽說南方有州縣鬧了大水,人民處於水深火熱當中,而幾位叔叔伯伯據說又在那裡準備了許久,這麼看來應該損失了不少,所以不管怎麼說,我都比他們還要好太多太多了......
......既然如此,不如我多把握好當下,把這些美好景色都印刻在我腦海中吧!」
如此下了決定的妙玉,最後是一邊看著庭內的光景,一邊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